捕快春秋(第四部)中——绾刀
绾刀  发于:2013年1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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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下之意,好像只要他问了,韩若壁铁定会告诉他一样。

倪少游听言,心头妒火直窜,脑子里一片混乱,嘴上立时没了把门的。他恨恨地把牙关咬出了声,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若非大当家沾染上你,你不过贱民一个,有什么了不起的。”

话一出口,他自己反而吓了一跳,心下生怕惹恼了对方,逃也似的一路小跑着下楼去了。

黄芩倒是没怎样,只是向楼梯口倪少游消失的地方瞧了眼,转身进了屋。

招呼黄芩在对面坐下,韩若壁扬眉一笑,道:“怎么样,宫姑娘愿意走一遭’解剑园‘吗?”

黄芩摊开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道:“本来,她是不太愿意的,但听说杀害宫老爷的’黄膘紫骝‘极可能就是’三杀‘的成员,而’三杀‘又将出现在’解剑园‘,便立刻改了主意。我瞧她眼睛里的火都快烧起来了,急得什么似的,三下五除二收拾好了东西,走得比兔子都快。”

韩若壁的嘴角带出一丝讥嘲的笑意,道:“你费这么大力气,也不知是帮她,还是害她。”

黄芩不置可否,继而反问道:“对了,你和那个老五又有什么事情鬼鬼祟祟的?”

韩若壁不答,反而悠悠问道:“刚才他简直骂到你脸上了,你怎的不回骂他。”

原来,倪少游的声音虽小,但以韩若壁的耳力还是足以听见的。

黄芩不值一哂,道:“骂来骂去,倒像一对沷妇,还是免了吧。”

韩若壁道:“你也太能沉得住气了吧?”

黄芩道:“能沉得住气不好吗?”

韩若壁叹息道:“太能沉得住气之人做起事来,大多显得冷酷无情。”

黄芩轻轻一笑,道:“’显得‘是外人看的,是不是冷酷无情,只有自己知道。”

韩若壁道:“你觉得自己可算是冷酷无情之人?”

沉默了一瞬,黄芩道:“那要看对谁了。”

轻叹一声,韩若壁道:“没人喜欢冷酷无情之人,所以,想活得好,装也得装出点儿人情味来。”

黄芩的眸子闪动了一下,道:“这么说,你的人情味是装出来的?”

盯着他瞧了半晌,韩若壁嘿嘿一笑,转移话题道:“要是换成我,别人不讲道理地骂过来,我一定骂回去。”

黄芩摇了摇头道:“他骂他的,只要不理会,他就是朝天吐口水,最后落了自己一头一脸。至于不讲道理,那就拼手段好了,骂大街管什么用,想过招,总得拿出点儿真本事来。”

心头一惊,担心过后黄芩会对倪少游施什么手段,韩若壁快速地眨了眨眼睛,有意大声笑道:“好了好了,瞧在我的面子上,你可别难为他了。要说武功,你一根手指就能弄死他,何必同他置气?他倒是为我们带来了一个非常惊人的消息。”

心知韩若壁从不无故出惊人之语,黄芩立刻有了兴趣,探身追问道:“什么消息”

韩若壁神神秘秘,道:“李自然已经离开南昌了。”

黄芩面露惊讶之色,道:“莫非他也要来犬玄阙宝箓’?”

紧接着,他又否定了这一想法,道:“不对,这件事对于李自然而言,应该还算不得什么大事。此种时候,他不是该呆在南昌宁王府里坐镇吗?如何会轻易离开?宁王又怎肯放他出来?”

韩若壁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怀疑可能是李自然另有重要之事须得去办,才离开南昌的。”

深思片刻,黄芩道:“这却是有些蹊跷了。眼下,正是宁王厉兵秣马之际,什么重要之事能令得李自然离开?”

摁着脑门想了一阵,韩若壁歪了歪嘴,道:“算了,我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了。不过,这件事,本该王守仁去操心,与我们并没有多大干系,我们又何苦绞尽脑汁。”

黄芩反驳他道:“怎么没干系?如果李自然确是赶来同赵元节会合,一并取回‘玄阙宝箓’,岂非是个大麻烦?”

韩若壁‘哈’了一声,道:“管他是不是大麻烦,只要不找我们的麻烦,就不怕。”

黄芩奇道:“怎可能不找我们的麻烦?”

韩若壁晃着脑袋笑道:“第一,我相信,以‘太玄天师’李自然的身份、法力,还不至于巴巴地从南昌赶过来,取一个尚且不知道底细的‘玄阙宝箓’。第二,我已经盘算好了,如果李自然确是赶来和赵元节会合的,在他们帮‘南华帮’偷袭‘解剑园’的那天,‘三杀’肯定也不能袖手旁观,那么‘三杀’的巢穴必然空虚,我们就在那时去端了他们的‘老巢’,想来李自然他们是不可能赶得及回来阻止我们的。”

黄芩有点儿想不通,问道:“你怎么能确定‘玄阙宝箓’就在‘三杀’的巢穴内?”

韩若壁做了个把嘴巴缝起来的动作,眯眼微笑,没有吭声。

他的这副模样难免让人以为他心中早已有底,只是故意卖关子逗弄黄芩,不愿明说。

果然,黄芩也是这么以为的,加之考虑到‘北斗会’很有些打探消息的神通,从某些特别的渠道获知‘玄阙宝箓’就在‘三杀’的巢穴内也不是没有可能,是以没再追问。

见黄芩没再就此问题深究,韩若壁暗里舒了一口气。

其实,韩若壁根本没法确定‘玄阙宝箓’就在‘三杀’的巢穴里,而且也不太关心在不在。因为,他对‘三杀’从刘谨那儿得来的大量金银财宝的兴趣要远远大于‘玄阙宝箓’。当然,如果‘玄阙宝箓’也在其中,他正好顺手夺了,如果不在,那就先把那些金银财宝抢夺到手再说。

黄芩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又皱起眉头,道:“说起来,你的那个老五的消息,到底可不可靠?如果消息不可靠的话,我们琢磨这半天岂不是白费力气?”

韩若壁脸上的神色有些捉摸不定,似乎也不是很有把握。他道:“这事可不好说。按说,老五办事素来还是比较谨慎小心的,但这个消息是他从别人那儿得知的,到底有多可靠,我也拿不准。不过,我已经让他和提供消息之人联络去了。有些事,总要和那人当面接触、探试一下,才能放心。”

听闻此言,黄芩皱眉道:“原来是个线人。这样的人,一般都不会愿意出来见面吧。”

韩若壁摇头,语速很快道:“不是什么线人,是个和你我情况差不多的办事之人,叫南亭凤。他原本是王守仁麾下的一员干将,近期却被杨廷和杨大学士借去办事了。至于办的什么事,我还不清楚,但听上去应该有点儿古怪,许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感觉他和老五的关系还不错,消息就是从他嘴里传出来的。”

听到南亭凤的名字时,黄芩的身躯微微一震,眼光一紧,道:“南亭凤?哪个南亭凤?”

韩若壁无奈地笑了声,道:“难道这江湖上还有很多叫‘南亭凤’的吗?”

黄芩疑道:“莫非就是那个横行江西的悍匪,‘一丈红’南亭凤?”

韩若壁努努嘴,表示同意道:“八成就是了。早些时候,我曾听说他被王守仁掳获,后来就没了消息,想来是被那只老狐狸收伏,纳入麾下了。”

黄芩道:“江湖素传,南亭凤掌中一口长刀,有万夫不当之威,而且刀尖起处必有血光飞溅丈外,因此给了他一个绰号——‘一丈红’。”

韩若壁嘿嘿笑道:“我记得有种花也叫‘一丈红’,所以,头次听说南亭凤的人可能以为他是个女子也不一定。”

黄芩也嘿嘿笑了起来。

转而,韩若壁道:“你的刀法也很是不错,想不想同他比划比划?”

黄芩笑着摇了摇头,没说话,但眼中却不由自主地闪过两道厉芒。

过了快一个时辰,倪少游终于回来了。他喜滋滋地告诉韩若壁,南亭凤终于被他说服了,答应在城外的‘野坟坡’见上一面。不过,和韩若壁说话时,他刻意与黄芩保持着较远的距离。因为,一扫见黄捕头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就感觉后脊梁一阵阵发冷,总担心冷不防被劈上一尺。之后,他推说还有许多琐碎的事情要做,不便相陪,让韩、黄二人自己去见南亭凤了。

野坟坡,是一片荒凉的土坡,到处藤蔓纵横,杂草丛生,除此之外,就有一个挨着一个的、一片连一片的没有墓碑的、光秃秃的坟头。

俗话说,一百零八病,得心病的最难医;三百六十行,跑江湖的最吃苦。在江湖上跑,整日里满世界冲撞,踏遍穷山恶水,历经世态颜凉,自然是极苦的。而这岭南之地向来气候恶劣,因此,常有从北方来的江湖客由于水土不服,一病不起,进而一命呜呼,客死他乡。因为他们举目无亲,也无人帮忙安葬。后来,有些当地的好心人看不过,主动把一些来历、姓名完全弄不清楚的、暴毙的江湖人给草草安葬在了这片土坡下。慢慢的,其他人也学他们的样儿,土坡下的坟头便越来越多了。虽然没有墓碑,但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毕竟,大多数暴毙在外的江湖人是没有机会入土为安的。当然,这片坟地里也混杂有不少和‘南华帮’起了冲突,被打伤致死的江湖客。

顶着快要把人烤焦的烈日,黄芩和韩若壁赶到了这片土坡下。

韩若壁紧皱起眉毛,眯缝着眼睛,抱怨道:“那个南亭凤可真够古怪的,非要选这么个鬼地方见面。”

黄芩脸色平静,额头上瞧不见丝毫汗珠,好像并不惧怕那帜热的阳光。他冷冷道:“你的那个老五,不会是在捉弄我们吧。”

韩若壁摇头道:“应该不会,我信得过他。”

黄芩不屑地撇了撇嘴,道:“可我看他说出这个见面地点时,脸色怪怪的,好像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意思。另外,他瞧我的眼神不太对劲,我担心这里面有什么蹊跷。”

“脸色怪?我怎么没瞧出来?”韩若壁笑道:“至于眼神……那八成是因为他怕了你了。黄捕头,别太多心了。”

二人向四周望了望,只见炎阳晒得地面好像要开裂了一般,蒸腾而起的热气使得远处的景物都有些扭曲了。

倏然间,十丈之外,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掠过。

黄芩警惕的转过头,眼光跟着瞧了过去,但却什么也没瞧见。

“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黄芩道。

此时,韩若壁也是一脸肃然,道:“你也感觉到了?瞧出是什么了吗?”

黄芩冷冷道:“没有。但是,不用瞧也知道是什么。”

听他这话说得有趣,韩若壁忍不住又问道:“你说是什么?”

黄芩森然道:“不是人,就是鬼。不管是人是鬼,揪出来瞧瞧便清楚了。”

话没说完,他人已‘嗖’的一声窜将出去,背后铁尺也握到了手中。

有一种人,天生就能感觉到危险的存在。只要到了有危险的地方,他们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倘若向他们要理由,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是,他们就是知道。当然,这种感觉不是每次都会有,可一旦有了,便甚少出错。

显然,黄芩正是这种人。

照理说,他和韩若壁来此地,是为了同南亭凤会面,并非与人拼斗,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这一点,黄芩不会不清楚,但是,一到野坟坡,他就觉得哪里不对劲。按照以往的经验,但凡他产生这种感觉时,接下来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就见,黄芩飞身掠起,如同雨燕一般轻快地追了过去。隐约间,似乎有两条人影一左一右地,高速地正从他前方的草丛里撤开。

黄芩立即挥了挥左手,示意韩若壁盯住左侧的人影,他自己则追着右边的人影不放。

韩若壁的‘蹈空虚步’比黄芩的‘流光遁影’更快,所以适才虽然起步稍晚,但已经追到了黄芩身后不远,见到黄芩的手势,当即心领神会。

如此,二人分盯两路。

眼见黄芩紧追不舍,只觉离前面那条人影越来越近,正自盘算下一步要如何行动时,突然间,前面声息全无,好像刚才一直在急速逃窜的人影瞬息间消失了一般。

黄芩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浑身的血液也几乎被冻结住了。

‘瞻之在前,忽焉在后’!

这是一种武功心法,同时也是传说中,江西悍匪‘一丈红’的独门轻功心法!

就在此时,一阵凄厉、啸长的利刃破风之声自黄芩的背后响起,刹那间,大半人高的杂草好像被施了魔法般分左后倒了下去,刀光如练,刀势如洪,直奔黄芩的后心要害而来!

好毒辣的一刀!

倘是换做一般人,在此种时刻,首先想到的一定是借着急速前奔的势头,再发力猛冲,以避开背后猝然而至的奇袭。

但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心法等的就是这样的杀敌机会,又岂会容敌人从前方逃走?

南亭凤的这一招,不知已坏了多少英雄好汉的性命。因为,他此刻刺出去的刀,虽然已是极快,但远没有到达速度的极限,如果敌人想加速从前面逃窜,则正中他的下怀。他的刀,还可以至少加速一倍,任对手有天大的本事,也难逃成为他刀下之鬼的命运。

虽然刚才黄芩略显莽撞,落入了敌人的算计,但好在他身经百战,临敌经验极为老到,是以值此危机时刻不但没有慌张,反而格外冷静。

但见,他脚下一顿,看上去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一样,整个人如同一根木棍似的向前摔倒了下去!

这等变化,连南亭凤这样的高手也不免大感意外。

不过,南亭凤可不会让煮熟的鸭子从面前飞走。

瞬时,他手腕一沉,化刺为砍,长刀‘刷’得一声,迎头劈落。

映着耀眼的阳光,刀刃上支出的无数仿佛狼牙般锋利的锯齿正闪闪发亮。

原来,他的长刀和普通的长刀可不一样,刃口处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小锯齿。

这哪里是什么长刀,根本就是一把‘长锯’!

被这样的‘锯子’砍一下,难怪会飙出一丈多远的血!

不过,黄芩可不是简单地向前摔倒,而是一面向前栽倒,一面错步扭转身体。因是之故,等到南亭凤的长刀砍下来时,黄芩已整个儿转过身,变成脸朝上,背朝下,正面对着南亭凤那柄砍落的‘长锯’了。

见此情形,人如铁板桥一样平行于地面,脚下却依然像生了根一样牢牢扎住的黄芩,手腕一翻,手中铁尺急速摆动,连带着强大的腰劲向上一撩,只听得‘吱吱嘎嘎’一阵怪响,眼见火星乱窜间,南亭凤这志在必得的一刀,就被荡了开去!

没想到黄芩的这一尺撩起来居然会有如此大的力气,南亭凤的脸色刷的白了,只觉得手腕一阵发麻,胸口处如同被一只大铁箍给勒住了一般,连气都几乎换不上来了。愕讶之余,他连忙后退开半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色也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恢复了正常。随后,他盯着黄芩,心里暗自惊道:这一尺,真是好厉害!

黄芩的下盘虽然稳固,但以铁板桥的姿势挡了南亭凤一刀后也再难以支撑了,于是摔倒在地,随即就地打了个滚儿,拧身跃起,转眼间就扎起一个侧马步,一面调整内息,一边小心地观察着面前的南亭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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