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是想告诉沈蓝波凌寒回来过了,且把钥匙放下了,可是对着沈蓝波静静的眼睛,他突然发现他什麽都不能说了。
有时候,那些可笑的爱情,比疾病更伤人,而面对疾病他们会积极而惊恐地抵抗,对待爱情,却甘之若饴。
第二十七章:我没等电话
凌寒一早就心情不好。
首先是这个缠缠绵绵黏黏答答的雨居然又开始没完没了的下了!比黄梅雨的季节都厉害,这个城市确实在长江中下游,可是从来没有三月如此连绵多雨的,简直就像老天没事拿着水瓶往下倒似的,从窗口看下去,整个城市都笼罩在水汽里。
凌寒非常憎恶雨天,容易堵车不说,还容易引起不好的回忆,比如说以前下雨天,沈蓝波最喜欢把他压在透明的玻璃上边做边看雨帘。
他想,他讨厌的不是那些性爱……
天池虽然讨厌,但是有句话是对的,做爱的快感是双方的,他从中并未少获得快感,他讨厌的是那时候的自己。
纯粹、倔强、执着到了愚蠢……却也那麽的认真。
最讨厌的事情不是你爱的愚蠢,也不是你恨的可悲,而是你找不到途径,爱不能,恨不行,遗忘不得,前进不了。
有些伤口,不碰无所谓,一碰就会腐烂,他想男人一点的,不计较任何东西,可是他又无法大方,他想要撇的干净,又发现回忆这东西,永远斩不断,因为他在你心里。
然後就是他的手机。他昨晚没事把玩那个手机良久,後来居然握着手机睡着了,结果醒来的时候,手机已经被掀翻在地,四分五裂,装起来都无法开机了。
买的时候明明说了抗摔的!凌寒有点儿郁闷,他倒不是心疼手机,而是想到那一串短信,蓝色的,黄色的,银灰的,回忆般的短信就心里气闷。
有些东西,平时未必多关心,甚至有点儿厌恶,可是失去後,却会格外思念。
手机事件後,他的整个心情就灰暗了,但是当他湿漉漉地到达公司时,才知道,倒霉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沈蓝波不在,这点凌寒不惊讶,他的办公室隔壁就是沈蓝波的,这少爷虽然努力朝九晚五了,但是还是时不时地蹦躂着玩失踪,而且他不在,凌寒反而舒气。
沈意也不在,这点凌寒有点儿奇怪,按照沈意的习惯,这个点儿早到公司开始处理事情了,而且今天是新年後的第一天上班,各个部门都忙得兵荒马乱,沈意该来主持一下早会的。
凌寒原本想一进公司就先换身衣服,然後去见沈意,顺便把工作调换一下,离沈蓝波远点,免得大家互相尴尬,但是他路过沈意办公室发现沈意不在後,就决定先去换衣服再等沈意来了。
“经理……早。”凌寒刚进办公室,他的那个年轻女秘书就神色怪异地打起招呼,“您怎麽来了?”
自己不该来麽?凌寒有点儿奇怪,微微挑了挑眉毛,就算今天雨很大,也不该就不上班吧?不过他向来寡言惯了,也懒得讲话,下颌微扬,示意秘书出去,他要换衣服。
即使是对多日未见的下属,凌寒也毫无讲话的欲望,脸色森冷。
“对了。”秘书出去的时候,凌寒犹豫了一下吩咐,“有没有多余的手机?有就拿个过来,没有就去买一个。”
“现在?”秘书有点儿迟疑,现在正是忙的时候,而且外面还下着大雨。
凌寒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机卡放在桌上,声音沈稳冷淡:“现在。”
“您要是等电话。”小秘书还挺体贴,掏出自己的手机,拆下SIM卡递给凌寒,“先拿我的用,新手机半小时後送到。”
“谁告诉你我等电话了?”凌寒一震,随後大声呵斥,把小姑娘吓了一跳,手机都差点弄掉了。
凌寒看到小秘书委屈又无辜的脸叹气,“出去吧。”
那个手机终究还是留了下来,凌寒略略怔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SIM插进了秘书的手机。
他不是在等电话,凌寒想,压住心里惴惴的不安,他只是担心客户有问题,毕竟他的这个号码上存了好几个重要客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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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延後了。”
沈蓝波下楼的时候,沈意这麽解释,客厅里的窗帘拉开了,露出一片朦胧的雨色,雨滴劈里啪啦地敲打着外面的青石板,像有韵律的歌声,伴着沈蓝波一夜了。
“嗯。”沈蓝波点点头,坐下去喝粥,天气这麽糟糕,飞机不适合起飞。
“公司怎麽样了?”他难得想起这个问题,有点儿惴惴不安,“还是我自己去吧。”
他这麽大个人了,完全可以自己出去的,何必拖着父亲去受罪。
沈意也在喝粥,慢条斯理地咽下一口粥後才慢吞吞吐出一句话:“我就你一个儿子。”
沈蓝波低下头,不再说话,他不知道说什麽,面对他父亲,他总是愧疚的很。
“我已经交给别人了,放心吧。”沈意安慰,“不要想那麽多。”
沈蓝波怔了怔,还是悄声询问:“公司是……给凌寒了吗?”
他们昨天就回来了,沈蓝波自然发现了凌寒屋里的东西都不见了,但是他什麽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把之前放在凌寒窗前的那盆仙人掌拿回自己房间了。
那盆开花的仙人掌尽管很顽强地活下来了,花期却也过了,只剩下光秃秃的绿色和毛茸茸的白刺,像是要扎人似的立在沈蓝波的床头柜上。
凌寒玩的那些拼图沈蓝波也一并收藏起来了,他这麽做的时候,沈意并没有干扰他,也没有让他去休息,只是郁郁地看了他一眼回房间休息了。
“当然不是。”沈意的表情有点儿冷,“交给小莫了。”
第二十八章:岁月如刀
凌寒小时候最常安慰非夜的一句话就是:过两天就好了,再忍忍。
那时候孤儿院的小朋友多,挨饿是常事,被别的同学瞧不起也稀松平常,更不要说没完没了的打架了,简直比吃饭都频繁。
忍耐与习惯是个好东西,忍耐的了饥饿,忍耐的了暴力,最终也就能忍受各种残忍,知道他们的轻如鸿毛与命如野草。
他再次想起这句话的时候,正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往外看,巨大的落地窗被雨水洗刷的晶亮,只是缭绕的雾气让他看不清楼下的景象,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让他觉得无比糟糕。
沈意还是没来。
秘书的手机还没来,凌寒刚才又去隔壁看了下,沈意的办公室还是没人,这让他有点儿郁闷,只好又回了办公室。
其实可以问问秘书什麽的,凌寒想,但是又不想出去,还是等小秘书回来了再说吧。
门轻轻地响了两声,凌寒以为是秘书来了,随便应了声:“进来吧。”
他的头没抬,还在纸上写写划划着:“东西放这吧……对了,总裁为什麽没来?”
秘书没动,也没回答他的话,凌寒有点儿奇怪,抬起头来却对上了一双嘲弄的眼睛,不由得有点儿怔愣:“莫助理,有事?”
来的居然不是秘书,凌寒心里不爽,但是都是同事,他也不好说什麽,不咸不淡地招呼了一句:“坐麽?”
凌寒一直不喜欢小莫,他对这个男人的记忆始终停留着莫名其妙与神奇之上,比如这个男人,一直都是沈意的左右手,但是他并不能发现小莫有多大本事,再比如说,这个男人,从他少年时候,就表示了对他肉体莫名其妙的喜欢。
他来公司的时间不长,原本是小莫指导他入轨的,但是沈蓝波就是不喜欢小莫,跟沈意闹了几次还是把小莫调走了。
那次是凌寒回来後少有的一次对沈蓝波的感激,他实在不喜欢有人总在背後用阴冷而黏湿的眼神看他,冰凉的像蛇,被盯上了就甩不掉似的。
小莫一言不发,其实他是个清秀的男人,但是凌寒不喜欢他,看他就带有几分不耐烦:“还有事麽?”
这种语气,送客的情绪十分明显了,但是小莫还是动也不动,半天才笑起来:“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他在凌寒发火之前迅速举起手来:“说实话,我好多年没看到沈意这麽火了,你干的真不错。”
是说自己离家气到了沈意?
凌寒心里泛起淡淡的愧疚,但是他并不觉得沈意会为这个发多大的火,沈意向来是个聪明的男人,不可能为这种事情生气的。
“上班时间,莫助理还是在自己办公室比较好。”凌寒淡淡地提醒,“家长里短这种事情,还是不适合在公司说的。”
小莫不理睬他,继续笑着,眼神有点儿恍惚:“他好像还真有点儿倒霉,每次养的人都能反咬他一口,真不知道他怎麽还能忍下来的。”
每个养的人?沈意除了自己还养了别人吗?凌寒有点儿疑惑。
“你知道沈意不是沈蓝波的亲生父亲吧?”小莫问,凌寒不吭声,他不清楚这事,他只恍惚地知道沈意对待沈蓝波身世上确实有隐瞒。
“沈蓝波确实不是他生的。”小莫的声音淡淡的,“那你不奇怪为什麽他那麽疼沈蓝波麽?简直疼的变态了。”
“有时候,感情比血缘更重要吧。”凌寒谨慎地回答,他弄不懂小莫为什麽突然跟他说这个。
“屁。”小莫突然愤怒起来,手指上的烟也晃动起来,烟灰落在了他的衣服上都不在意,“因为沈蓝波是他情人的儿子,他爱屋及乌。”
“情人的儿子?”凌寒有点儿茫然,“沈蓝波是私生子?”
小莫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说是情人也不对,毕竟他只是单恋。”他嗤笑起来,烟抖动的更加厉害,有点儿指点江山的味道,“那人是他弟弟,恨他恨的要命,他是沈蓝波的伯伯才对呢。”
凌寒沈默了一会儿,消化着这关系:“你是说,沈意喜欢他弟弟,但是他弟弟不喜欢他,而沈蓝波是他弟弟的儿子?”
“那为什麽沈蓝波是由沈意养着的?”凌寒很快找到关键点。
“你真能抓重点。”小莫赞赏的点头,“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弟弟兼暗恋的人死了,沈意当然要养着沈蓝波,而且疼的变态。”
死了?凌寒一震,突然想起为什麽沈意总是那麽淡淡的。
“嗯,死了,弟弟死了之後,沈蓝波才出生的,沈意是个好哥哥啊,就干脆娶了弟弟的遗孀,等沈蓝波出生又给了她一笔钱离开了。”
沈家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女人,沈蓝波说他父母很早就离婚了,凌寒心里默默整理着数据,不确定小莫说的是不是真的,而且为什麽说这些。
“你是不是奇怪我为什麽跟你说这些?”小莫突然问,好像能看懂凌寒在想什麽。
凌寒点点头。
“因为我很高兴。”小莫轻轻笑起来,“我以为沈蓝波不会继承他父亲血统的,没想到还是来了。”
“他父亲的血统?”
“是啊,他不是死了麽?你知道他怎麽死的麽?七窍流血,无法呼吸,无法说话……”
凌寒怦地站起来:“你说什麽?”
“我说沈蓝波也会这麽死,我很高兴,现在你懂了麽?”
凌寒气的浑身发抖,几乎口齿不清:“你胡说。”
小莫宽容地笑笑:“怎麽,你还没去医院?哦,对了,听说你去旅游了,做的不错,难怪沈意那麽生气。”
他转身走了,轻飘飘的,不知道和沈家有哪种深仇大恨,能在转身的时候笑得如此灿烂。
凌寒跌坐在沙发里,战栗就像会传染似的,他一下一下地抖个不停,他突然想起了沈蓝波的病,他以为不严重的病。
“你真不知道?”青沫的话突然在脑海中出现,凌寒才回味过来,为什麽今天沈意和沈蓝波都没来。
他想起手机上那停止的短信,沈蓝波最近奇奇怪怪的情绪,天池有意无意的暗示……一切都像爆炸般在他脑子里炸开,让他疼痛不已。
死亡……
沈蓝波怎麽会死呢?凌寒想,眼睛睁的极大,眼珠都像要蹦出来似的,他自己都觉得疼起来,不由得摸了摸,这一摸才发现手上湿漉漉的,不是血是泪。
窗外雨还在下着,真的很大,哗哗啦啦的,凌寒想,秘书居然居然还没回来,这种办事效率实在应该开除了。
其实沈蓝波有病,和自己有什麽关系呢?自己又不是医生,而且沈蓝波没告诉自己,说不定就是不想让自己知道,自己何必去自讨苦吃呢?
他想起十七八岁的时候,自己总是被沈蓝波欺负,他总是哀求沈蓝波,他想起自己在国外那段日子,生不如死疼痛不堪。
他还记得沈蓝波从小对自己的各种嘲笑,他甚至能记得沈蓝波脸色不屑时眉梢的弧度,这些记忆好像约好了,突然纷沓而至,涌现在他的脑海里,要将他淹没似的。
沈蓝波的事情,已经与自己无关了,自己该一个人重新开始,克服生理和心理的障碍,找个女人或者男人过日子,然後每天淡淡微笑,看到沈蓝波的时候,也能淡淡点头,坦然面对过去。
可是……可是那时候,说不定沈蓝波已经死了……
他茫然地想了一会儿,然後拎起沙发上的衣服冲了出去,他突然发现,其实在生命面前,感情这东西其实渺小的厉害,厉害的他能放下一切脸面。
最幸福是事情不是听说爱我,而是知道你还能活着。
他冲到街上去打车,雨大的几乎看不清,只一分锺,他的身上就全部湿透了,不过他什麽也不在乎,只是跑着。
眼睛被雨打的睁不开,又疼又涩,凌寒眯起眼睛打量前方,迟钝地注视着面前缓缓靠近的灯光。
有雨在下,有人在喊,天空里像是有亡灵似的,一切都显得那麽狰狞。
灯光靠的更近了,凌寒往後退了退,有人在他身边喊着,他觉得像是沈蓝波的声音,不由得回头去寻觅,在他回头的那个瞬间,灯光终於以最近的姿态靠近了他,亲吻到了他。
然後他飞了,在雨幕中,像飞翔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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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是在晌午停的,尽管地面还汪着积水,太阳却总算赏脸地露出了点笑脸,半耷拉地显出点阳光,照的积水都带着瑰丽的色彩。
沈意对着电话讲了几句就办妥了,边去拿东西边吩咐沈蓝波:“证件都准备好了麽?下午一点的飞机。”
原本的计划是今早九点的,所以东西沈蓝波是早准备好了的,但是这麽仓促让他有点儿惊讶:“不能明天麽?”
天气并不理想,难保还会没有大雨,沈蓝波自己都不想承认,其实他是不想走。
好像在同一个地方,就能呼吸一方空气似的,这种感觉卑微到了最低处,却又让他觉得幸福,这麽远那麽近的幸福。
“没问题。”沈意简短地解释,“只是局部有雨罢了,而且……早点去早点回来。”
他这麽说,沈蓝波就没什麽问题了,收拾了东西就和沈意出门,毕竟时间还是很仓促的。
沈蓝波离开的时候,往家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麽,他总觉得心里惴惴的,好像离开了家就会错过了什麽似的。
是因为舍不得麽?沈蓝波思忖,弄不懂自己心里火烧火燎的感觉是什麽。
“快点。”沈意皱眉,“我们还要去机场。”
“嗯。”沈蓝波点头,最後一次看了眼家。
第二十九章:擦肩不错过
下雨的天气,是最适合睡觉的,天气微凉,卷着被子好像能睡到地老天荒,所以天池被电话吵醒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把被子卷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