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第三部)上——绾刀【有前部链接】
绾刀【有前部链接】  发于:2013年1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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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芩心道:韩若壁料的不错,他果是大有来头。打量了对方一下,黄芩答道:“原来是‘金碧山庄’的主人。在下姓黄,只是个寻常跑江湖的,不敢枉称英雄。”

韩若壁也上前一步,与黄芩并肩道:“‘三湘大侠’啊,久仰大名,如雷贯耳!我与黄兄弟正欲到你庄上叨扰一段时日,却不想无巧不成书,竟在此间遇上了,这真是幸会啊幸会。”

公冶修又冲韩若壁拱了拱手,问道:“这位好汉尊姓大名?”

韩若壁笑道:“在下姓韩名若壁,浪迹江湖,四海为家,平生最喜与人结交。‘三湘大侠’的贵名传播宇内,谁人不敬?今日得识尊颜,宿生万幸。”

他是故意夸大其辞的。

公冶修笑了几声,谦然道:“那不过是江湖上朋友们瞧得起,谬赠了个绰号,以我的本事哪里当得上‘大侠’二字。”

不待韩若壁说话,一起去打猎的一众庄客里已有人说道:“事实如此,庄主不必过谦。”

又有人说:“庄主是实至名归才对。”

还有人拍马说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大浪淘沙,才见壮志豪情。若是公冶庄主都当不上‘大侠’之名,这三湘四水之地还有何人能当得上‘大侠’?”…….

公冶修向周围庄客摆了摆手,又问韩若壁道:“听说韩兄弟受伤了,伤势怎样?”

韩若壁苦笑一下,道:“具体怎样不清楚,总之伤得不轻。”

公冶修道:“如蒙不弃,我庄子里正好住着两位江湖上的名医,可以请他们给韩兄弟看看。”

韩若壁笑道:“那真是有劳庄主了,在下感激不尽。”

公冶修道:“这种事韩兄弟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就当多交我一个朋友好了。”

言罢,他让两名身形廋小的庄客合乘一骑,均出一匹马给黄韩二人合骑。

之后,一行人驾马缓行,往‘凤凰山’的方向而去。

凤凰山,依沅江而卧,因其山体形态恰似展翅的凤凰,故而得名。山的西北面山壁陡峭,沿峭壁砌有一层层石阶,宛如玉带飘落江边;东南面则是群山叠起,连绵不绝。西南面的山脚下建有一座大镇,‘金碧山庄’就在镇上。

一行人马进了镇子,快到‘金碧山庄’的时候,一个穿着黑色窄袖上衣,宽大多褶裤子,缠着包头,且包头右上方扎了一个细长的锥形‘英雄结’,肩上扛着几张兽皮的男子走上前来。

看样子,他是要向公冶修兜售兽皮。

马上,黄芩问身前的韩若壁道:“这人好生奇怪,哪有向载满猎物而归的猎人兜售兽皮的?”

韩若壁道:“瞧他的穿着,该是凤凰山上彝寨里的彝人。既然公冶修没撵他,想来是认识的。”

果然,那彝人男子从肩上掀下两张狐狸皮,送到公冶修马前,操一口生硬的汉话道:“这是我们土司特别准备,要送给公冶庄主的。”

公冶修没有下马,伸手接过,顺着毛皮摸了一把,爱不释手地大笑道:“好好好!这东西我正需要。”

让黄芩把马靠近些,韩若壁凑上前看了看,道:“颜色赤红,狐毛稠密,光泽如丝,真正是上好的火狐皮。”

见他是个识货的,公冶修笑道:“打年头起,家里的小婆娘就向我讨要火狐皮,说是想做一件特别的比甲,把别家婆娘的衣服都给比下去。可惜我这几次打猎就没遇见过一只火狐,整天被她在耳边吵闹,不免有些心烦。”转头,他又冲那彝人男子道:“替我谢谢你们安苏其土司。”

他口中的小婆娘是他最钟爱的小老婆。

彝人男子道:“土司大人说,上次的事多亏庄主出手帮忙,除了这两张狐皮,还想请您去我们寨里做客,到时定会打牛、打羊、杀鸡、奉酒来迎接。”

公冶修豪爽笑道:“得空时一定去。”

那彝人男子把交待事情办了后,也不与其他人客套一句,转头便回去了。

大家又走了一里路,黄芩瞧见不远处的樟树绿萌里,显出一座偌大庄园的院墙来。

这座庄园倚山体而筑,规模相当宏大,五座七开间一字儿排开,进深九落,灰墙翘檐,错落有致。

一众人行到庄前,下了马。

门口闲逛的几个庄客瞧见了,立刻打开大门,将公冶修等人迎进庄去。

到了庄内,又有几个下人来把马匹陆续牵走了。

公冶修见已是晚饭时间,便领着黄、韩等人往饭厅去,以便与庄内的其他庄客欢聚畅饮,庆贺打猎归来。

到了饭厅,只见里面不但画栋飞甍,丹楹刻桷,而且极其宽阔,横的六排,竖的六排,摆着三十六张大圆桌,若是坐满客人,想必热闹非凡。

韩若壁心里一阵酸不溜秋,暗道:不愧是大地主,好阔绰的排场。

很快,庄客们也鱼贯而入,有的上前同公冶修寒暄几句后自行落座,有的则在庄仆的带领下,找到位子坐了。

见人到的差不多了,公冶修吩咐开席,庄仆们将准备好的酒食铺上桌,招待众人。

初时,那些个江湖客们还晓得克制,席间也就是划划拳,斗个酒什么的,可等灌下了十来碗烧刀酒,连吞了好几只狗腿肉后,有些人的头就热了,血也沸了,嘴便痒了。

忽然,与黄、韩邻桌的一个已经喝的脸红脖子粗的独眼汉子,扬手‘叭’地摔了手中的酒碗,从座椅上蹦起来,晃了两晃,骂道:“这他娘的是什么酒?!怎么到了老子嘴里,跟白开水一个味儿!”

他身边一个小口吃肉,不怎么喝酒的小老头儿,细声细气道:“喝成你那样,什么酒到嘴里都成白开水了,哪还咂得出滋味。”

那独眼汉子没理他,扯起一只狗腿,气哼哼地咬了一口,嚼了嚼,转眼扔了狗腿,又把肉吐在地上,道:“怎么肉也不对味?!难道三湘大侠以为我们没见过世面,所以拿掺了水的酒、变了味的肉,糊弄我们这些个跑江湖的?!”

韩若壁心道:这汉子借三分醉装十成疯,可能是瞧公冶修收地租钱收到手发烫,自己虽然白吃白住,却分不到半两,心里不自在,于是想借机闹事,坏了这场宴席出口恶气。

公冶修象是司空见惯了,一点儿也不在意,笑道:“许是酒肉不对英雄的味口,英雄莫怪,我这就让下人给你换坛更合口味的酒,上盆更新鲜的肉!”

说罢,他示意两个庄仆上前,替那汉子重新摆上酒食。

黄芩瞧在眼里,不禁暗赞公冶修行事老道,气度过人。

坐在那桌主座上的一个老者瞧不过去,站立起身,冷冷道:“划划拳、喝喝酒,输了耍赖不稀奇,吃人家,喝人家,动不动摔碗、掀桌子就过分了。”

显然,这老者在江湖上的地位要比那独眼汉子高出不少。

按常理,到这时,那汉子便显得有些尴尬了,可他却不以为然,理也不理那老者,照样大剌剌坐下,喝一碗酒,啃一口肉,点头连称‘换得好’,继续吃喝起来。

韩若壁摇摇头,笑道:“这当真是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骂完了,端起碗,照样继续吃肉。”

待到食罢酒酣时,有人来报,说是少爷回来了。

公冶修向众人哈哈笑道:“我这个儿子整日里不着家,就喜欢学诸位的样儿,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往后,在座的英雄们若是在江湖上遇着他,发现他行事有甚不妥,还望不吝指教。千万不要有什么顾忌。”

有些人一边点头一连说‘一定一定’;有些则只顾埋头吃喝,不予理会;也有如:“虎父无犬子,英雄出年少,豪侠如公冶庄主,公子定是英雄人物,哪用得着我们指教。”一类的声音从各桌上响起。

很快,公冶一诺和肖八阵二人一前一后来到饭厅,见过了公冶修和在座各位江湖好汉。

原来,他二人领着十来个女子临时找客船,不得不费些工夫,是以迟了一日才回来辰州。
第十一章:年少意气重人老思虑多,断肠遗深恨血泪相和流

发现黄芩也在席间,肖八阵冲他点一点头,道:“黄兄弟也在,真是幸会。”

黄芩起身回了一礼。

肖八阵俯身又对公冶修耳语了几句。

黄芩聚起耳力,听他说的是“我们路上遇见过这位朋友。他艺高胆大,谨慎心细,还颇有侠义心肠,但不知什么来路。”

公冶一诺几步走到黄芩跟前,豪气十足地笑道:“兄台,没想到你竟比我先到了。正好,等完事后,我们一道去闯一闯那个‘安泰客栈’。倒要瞧瞧它是什么样的龙潭虎穴!”

黄芩身旁坐着的韩若壁听见,忽然转头瞧向黄芩,道:“‘安泰客栈’?怎没听你提起过。是个什么去处?”

黄芩瞧他一眼,道:“不是个好去处。”

韩若壁淡淡道:“不方便说?”

黄芩摇摇头道:“你不会有兴趣知道。”

喝了口酒,韩若壁淡淡地接着道:“你错了,我很有兴趣知道。”

虽然觉得他过于计较了,黄芩还是道:“如此,稍后便说与你知道。”

得了这句话,韩若壁才嘴角微微掀动,感觉满意了。

这时,公冶修离开主桌,来到黄芩这桌,亲自举杯敬上,笑道:“原来黄兄弟是小儿的朋友,怎的先前不说明?倒是见外了。”

一举碗,仰脖喝了敬酒后,黄芩道:“我同肖爷、公冶公子新结识不久,不便借他们的关系向庄主讨便宜。”

公冶修笑道:“休如此说。小儿素来就有心高气傲的毛病,难得在江湖上结识朋友,现下有黄兄弟这般武功高强,人品出众的朋友,我替他高兴还来不及,要说讨便宜,该是我们讨了黄兄弟的便宜才对。”

‘武功高强,人品出众’这八个字,他说的尤其着重。

黄芩道:“庄主抬爱了。我和公冶公子不过数面之交,武功也好,人品也罢,岂是三两个照面瞧的出来的?说是朋友,还为时过早吧。”

公冶修冲吃喝中的韩若壁微微颔首,道:“黄兄弟的武功、人品,作为朋友,韩兄弟总是瞧得清楚。”

韩若壁回他一笑,放下碗筷,掸掸手上的食渣,站起身,拍了拍黄芩的背,半开玩笑地说道:“那是,我这位朋友武功高,人品好,除了发起飙来喜欢乱砍乱杀的坏毛病颇为碜人外,就没什么别的毛病了。”

“乱砍乱杀?“听他语气轻佻,说的又怪异,公冶一诺眉头一皱,道:“足下是何人?”

韩若壁笑道:“区区姓韩名若壁,公冶公子若有心捧场,可以称呼我韩大侠;若无心捧场,称呼韩兄弟也可。”

仔细端详了一下面前这人,公冶一诺气势逼人道:“这么说,韩兄弟不是武学泰斗,就是能在江湖上一呼百应的人物喽?否则怎当得起‘大侠’二字?”

韩若壁不置可否,只道:“我却以为,‘大侠’可以不必是武学泰斗,也可以不必一呼百应,但一定要‘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行无愧于人,止无愧于心’。能做到这四个‘无愧’,便可称得上‘大侠’。”

公冶一诺不服气,面色赤红地急辩道:“照你这么说,哪怕是不懂武、不会武之人,只要能做到这四个‘无愧’,也可称作‘大侠’喽?倘若真是如此,我们还煞费苦心练得一身好武艺做什么?!”他愤愤不平的又转向黄芩道:“兄台,你说是不是?”

很显然,他这是在找认同。

黄芩面上笑了笑,没有言语,心下却道:以我看,这世上已没有‘侠’了。

见公冶一诺一副不辩个明白不肯罢休的架势,韩若壁扑哧一笑,道:“大家意见不一,随便探讨一下便好,公冶公子胸襟开阔,又何必如此认真?”

他这话说的到位,倘若公冶一诺追着不放,就未免显得小家子气了,是以争辩也不是,不争辩也不是,憋的鼻子里直喘粗气。

公冶修哈哈一笑,说教儿子道:“对于‘大侠’这一称谓,世上之人本就众说纷纭,见解不一,韩大侠的四个‘无愧’也是一种说法。你年纪轻,正是长见识的时候,能多听听,多见识见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继而,他又告诫道:“这位韩大侠受了伤,黄兄弟带他来庄上暂歇,你莫要再打扰人家了。”

韩若壁笑道:“庄主客气了。”

接着,他又道:“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种‘侠’,只要能做得自己心里的那种‘侠’,便是痛快无比的事了。”

这句话,公冶一诺倒是听得随耳,道了声‘说的好’,向他拱了拱手,便去到主桌,让庄仆加了个座,坐下吃喝了。

向黄、韩二人一桌的其他江湖客们殷勤地劝过酒,致了意,又寒暄过几句后,公冶修把肖八阵拉至一旁,小声问道:“‘安泰客栈’是怎么回事?”

看来,方才公治一诺对黄芩说的话,早落入了他的耳中。

肖八阵正待回话,只见一名庄仆匆匆进来,行了个礼道:“禀告老爷,少爷带回来的那些个苗女,要怎么安置?”

“苗女?”公冶修先是怔了怔,而后呵斥道:“没规矩!我正招待着江湖朋友们,什么事不能等到散席后再说?”

庄仆慌忙点头称是。

接着,公冶修调头走到儿子身边,小声疑道:“你带了女人回来?不只一个?还是苗人?”

肖八阵紧跟其后。

公冶一诺刚吃了几口,听言丢下酒肉,抹了把嘴,站立起身,得意洋洋地大声道:“那十来个姑娘都是被人伢子抓去,准备卖到窑子里的。我路见不平,出手救下了她们。”

瞧得出,对这次的行侠仗义,他很有几分自鸣得意。

闻听此言,公冶修赞赏地‘呵呵’笑了两声,道:“不错,不错,有长进!”

饭厅内吃喝的庄客中有听见的,俱替公冶一诺叫了声好。

“不过,”公冶修继续道:“既然救下了人家姑娘,就该把人家送回家去,领来‘金碧山庄’做什么?”

言下之意,如此作为容易惹人闲话。

公冶一诺大大咧咧道:“是她们说家里大旱,不愿意回去,要来我们家做婢女讨口饭吃。爹不是常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嘛,我觉得这样也挺好,就全给领回来了。”

公冶修没就这事再说什么,只道:“先吃着吧。等宴席散了,到我书房来,我有话交待你。”

公冶一诺点头。

肖八阵瞅见空当,上前把‘安泰客栈’之事尽数倒出,同时又夸赞了公冶一诺一番,说他年纪虽轻,却是勇气难得。

公冶修听完,立即把肖八阵让到自己的主座上,说他这一路必是劳心劳力,定要好好吃喝一顿才能恢复一二。肖八阵推让不过,只得坐下吃喝。随后,公治修吩咐庄仆暂时把那些苗女带下去安排住宿,给水给食,至于留在庄子里当婢女一事,则容后再议。

晚间,宴席散了,穿过东南角的院门,经过一处花园,公冶一诺来到了书房。

公冶修就侧身站在案桌后。

案桌上摆着一副嵌有大理石的黄花梨插屏。

一进门,公冶一诺便按捺不住兴奋,道:“爹,孩儿这次可算是过了把行侠仗义的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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