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第三部)上——绾刀【有前部链接】
绾刀【有前部链接】  发于:2013年1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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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义满道:“那么多银子,打发老五也不算亏了他。”

韩若壁道:“我暂时不打算回去,剩下的银子我留下自用。你回去取银子。至于,替总舵另辟一处山门的事就交由你负责。你一个人,成不成?”

傅义满伸了个懒腰道:“大当家,等我先抽口烟再说,好不好?”

韩若壁道:“烟鬼抽烟天经地义,要抽就抽,问个什么劲?”

傅义满掏出随身带着的干烟叶,用手揉碎了,塞进烟锅头里,点上火,猛吸了一口。

韩若壁问道:“怎么样,过了瘾了?”

傅义满装模作样,露出不够满足的表情,摇了摇头道:“不够呛,太软了。”

直到这时,韩若壁原本阴郁的脸上才显出了些微笑容,道:“我都能闻到烟叶上的草腥味了,不软才怪。”

傅义满又猛吸了几口,才熄了烟,正色道:“大当家可是因为老五的事郁闷,所以才想到外头散散心?”

韩若壁只道:“我自有主张。”

傅义满皱眉道:“其实总舵距此不算远,也就十天半月的路程,大当家还是应该亲自回去一趟,把老五的事情给众兄弟交待清楚,否则算是怎么回事啊。”

韩若壁道:“你按我说的交待便足够清楚了。”

傅义满还是觉得不妥,又道:“你这么把人赶走,要是老五不服,杀个回马枪,跑去会里闹腾叫屈怎么办?”

韩若壁摇了摇头,断然道:“你放心,他不会。”

见他似有十分把握,傅义满点点头,道:“大当家打算往哪儿去?”

韩若壁的眉间轻轻一颤,道:“有个人,我想去见一见。”

他要去的地方,是‘辰州’。

第八章:再聚首金风未动蝉先觉,鸡公山争强斗胜霸气显

辰州府的‘莲子滩’附近有座青石码头,专供中、小型客船停泊待客之用。码头不大,如遇客运旺季,船只数目猛增时,就会拥挤不堪,难以负荷。挤不进码头的船只,则只能停靠在附近的几个泥渡头、泥堤岸处上下客人。

此时并非旺季,黄芩所乘的客船安安稳稳的,在这座青石码头上靠了岸。

和众多船客一起上到甲板,等待下船的当口,黄芩紧了紧肩上的大、小包裹,随意四下瞧看。

但见,沿岸停泊着十来艘客船,船上那些平时瞧上去毛手毛脚的船工,只一纵身,就贴上滑溜的桅子,猴儿似的‘哧溜’‘哧溜’几下窜了上去,整理起上面的绳索、帆布来。

就在他暗赞船工们的动作,仿佛习练过轻功一般灵活巧妙时,何之章挤到他身侧,搭讪道:“兄弟,到了辰州,总该找个地方歇上一歇吧。”

黄芩道:“怎么,你有好去处介绍给我?”

何之章眼光一亮,一边和他一起下船,一边道:“我和你说过的那个‘金碧山庄’,从码头过去要不了半天功夫就到了。你有些本事,公冶修见了,定是管吃管住,还要送些银钱的。这样吧,我替你带路,等到了地方,你就说我是你的朋友,把我也捎带进去免费吃喝住宿,成不成?”

年前,他曾在庄子里顺手牵羊其他庄客的东西,因此被人打了出来,这次再想一个人进去白吃白住,怕是难了,所以才要拽上黄芩,以便找个挡箭牌。

黄芩边走边道:“你怎知我有些本事?”

何之章笑道:“那天夜里你突然没了踪影,是去追人伢子的船了吧?有胆子碰那些硬手,怎能没些本事?对了,追上没有?”

黄芩正想回他的话,忽听岸边有人高歌:“‘长天落彩霞,远水涵秋镜。花如人面红,山似佛头青。生色围屏,翠冷松云轻,嫣然眉黛横。但携将旖旎浓香,何必赋横斜瘦影。’……”

虽然听不懂唱的什么,但那声音在黄芩听来格外熟悉。

立时,他心未动,身已动,甩了何之章,向声音起处疾奔而去。

远远的,只见一名玉带华服的歌者,背负双手,迎风卓然立于岸边,正冲他挑起眉梢,吊着嘴角,颇有几分得意地笑着。

那样的笑容,除了韩若壁,还能是何人?

原来,为了比黄芩早半日到达辰州,韩若壁花大价钱雇了艘快船,先行到了这里。

疾步奔到近前时,黄芩猛地刹住了脚步,站在原地,定定瞧着六、七尺外的韩若壁。

此时此刻,他的心好似要飞起来一般,可紧接着又毫无预兆地沉了下去。

韩若壁迎上前,笑的仿佛捡到金子一样,道:“好久不见了。”

无语了片刻,黄芩的嘴角微微扯起一丝讥笑,两眼神光湛湛地凝视着韩若壁的俊面,神色不明,颇为玩味道:“应该也不是很久吧。”

韩若壁装作不解,耸一耸肩,道:“怎的你说话越来越难懂了?”

黄芩的目光暗淡了下去,声音也冷硬了起来,道:“你该懂的。”

眼珠几转,韩若壁装作想了又想,才嘻嘻笑道:“莫非黄捕头对我思念有加,画了像朝夕相看,是以不久前才刚‘见过’吗?”

黄芩面色微寒,语带质问道:“你这般做作,到底唱的哪出大戏?”

韩若壁表情无辜,道:“唱的不过一只小曲。”

抬一抬下巴,他又邪性一笑,道:“‘一枝花,湖上归’,可是特意为黄捕头准备的。我等你许久了。”

敢情,刚才他是唱着小曲,等着迎相好的。

黄芩冷声道:“等我做什么?”

韩若壁嘿嘿一笑,道:“等有情人,当然要做‘快活事’。”

终于,黄芩的目中显出几分怒意,直截了当道:“休再东拉西扯!我且问你,那日在人伢子船上截走人的,可是你?”

做出一头雾水的样子,韩若壁道:“什么人伢子?什么船?劫什么人?……你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黄芩冷哼一声,道:“你倒是会装糊涂。老实说,我先前只是怀疑装神弄鬼的那人是你,并无十分把握。但现在,你居然在这里出现,等着我,我便知道,那人一定是你!”

江湖上,似‘鬼影’一般擅使妖、道之术的绝顶高手本就如凤毛麟角,而能在相隔不长的时间,相距不远的地方,出现另一个与之相匹的绝顶高手的机会,又能有多少呢?

黄芩一直在压抑心头的怒火,希望韩若壁可以主动向他解释清楚这件事。

嘴一撇,韩若壁故作委屈道:“杯弓蛇影,你冤枉好人。”

见他据不承认,黄芩怒火上窜,道:“若非是你,怎知我坐这条船,来这里?又为何恰好在这里等我?”

韩若壁信口说来:“我手下那么多兄弟,探出你坐哪条船,往哪里去,又有什么稀罕的?”

黄芩咬牙道:“好好好!原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

韩若壁嘴角一挑,没好气道:“染缸里扯不出白布,脏水里洗不净手脚。你已认定那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就是我,我见不见棺材,落不落泪,又能有何不同?黄捕头,我劝你一句,这里不是高邮,没有真凭实据,最好莫要乱给别人扣罪名。”

“真凭实据?”黄芩点一点头,道:“你说的不错。附近可有僻静去处?”

听他问得怪异,韩若壁奇道:“西北面有座‘鸡公山’,想是少有人去。你要做什么?”

黄芩一面转身往西北面大步走去,一面道:“我知道你最大的能耐就是和人磨嘴皮子,是以‘说’是没用的。有胆子,跟我走,扒了你那张皮,看你能装到几时。”

不知他究竟想做什么,韩若壁无奈地叹了声,摇着头跟上去,道:“找个舒服的地方,烫壶酒,炖锅肉,边吃喝着,边磨嘴皮子多好,去那少有人烟的山林里,却是何必……”

可惜前面的人根本不听后面的他小声抱怨,只顾大步而去。

鸡公山山体不高,但气候宜人,据说盛夏无暑,山上有石有泉,有林有瀑,景致颇佳。黄、韩二人一前一后,迎着山风,沿着古道,往山里走,一路上莺飞草长,幽兰飘香,若非二人间异乎寻常的紧张气氛,倒象是相携来游山玩水的了。

待到一片寂静无人,枝头密密麻麻地开满了粉白、粉红色小花的杏树林里时,黄芩停下脚步,转过身,极认真地瞧向韩若壁,道:“这里就可以了。”

这时,正午的阳光直泄而下,在韩若壁华丽的衣袍上落下片片斑驳。

见对方眼神里的含义十分复杂,他小心谨慎道:“你待怎样?”

黄芩抱负双臂于胸前,道:“脱光了给我瞧瞧。”

以为自己听错了,韩若壁愕然道:“什么?!”

黄芩重申道:“没什么,就是叫你脱衣服而已。”

韩若壁吓了一跳,继而左右瞧了瞧,苦涩笑道:“现在?这里?……恐怕不大方便吧。”

黄芩道:“有什么不方便的,难不成你身上哪块肉见不得人?”

韩若壁面色转沉,口中却仍是嬉笑道:“别的或许还有见不得人的地方,可这浑身上下,要血性有血性,要骨气有骨气,哪有一块见不得人的?”

嘴上不示弱,却不见他动手脱衣袍。

黄芩故意道:“今时今地,除了我,没别人,莫非你没胆子被我瞧?”

韩若壁作势欲解袍带,‘哼’了声道:“没胆子被你瞧?怕是我脱了,你没胆子瞧!”

等了一会儿,见他的手只敷衍在袍带上,并不曾解开,黄芩讥讽道:“怎么?手抽筋了,连根袍带也脱不下吗?可是要我帮忙?”

韩若壁皮笑肉不笑,道:“原以为只有我这种利欲熏心的狂浪子弟,整日里想着怎么把别人剥个干净,瞧个通透,却没想到表面上一本正经的黄捕头,骨子里竟也和我一样。”

黄芩浅浅一笑,道:“只要你肯脱光了,容我瞧上一瞧,随便怎么说都成。”

韩若壁轻轻掸了掸袍带,摇了摇头道:“不成,来而不往非礼也,光是我被你瞧,岂不吃亏?”

黄芩斜眼瞧他道:“你要怎样才不觉吃亏?要不要我也脱光了,给你瞧上一瞧?”

紧赶着走前几步,韩若壁凑到黄芩耳边,轻声笑道:“只是瞧上一瞧怎么够,不如让我抱入怀中,滚成一团,快活快活?”

黄芩的面容僵硬了一瞬。

但思考片刻,他居然点头道:“你若不是那人,想跟我怎么快活都成。”

韩若壁是真想行他口中的‘快活’之事,只可惜他就是那人无疑,是以只能暗咽了一口吐沫,心中有些许懊恼。

面上,他假装听不懂,退回身,皱眉道:“怎么又提那人?”

不打算再和他绕弯子了,黄芩‘嘿’了声,道:“先前,你不是要证据吗?我知道证据就在你身上。”

韩若壁摇头道:“你已认定了那人就是我,又要证据何用?”

黄芩道:“因为我希望,这一次错的是我,你并不是那个‘鬼影’。”

韩若壁仍旧装傻充愣道:“难道我脱光了就能证明?”

黄芩眯起眼,道:“那个‘鬼影’带走人时,曾受我一记铁链,虽然不清楚具体伤在了何处,但身上定然有伤。你只要脱光衣服,若身上无伤,就证明你不是他,是我错疑你了。若是有伤……”他没有说下去。

韩若壁神态自若,道:“我行走江湖,身上岂能没有伤?难不成只要有伤,就都是被你的铁链所伤?黄捕头好大的口气。”

黄芩道:“你放心,新伤、旧伤我还分得清。”

韩若壁一甩头,笑道:“我怎知你分不分得清。也许我没有伤,可也许我‘碰巧’刚受了点伤,那样岂非要被你冤枉?”

这句话无疑加深了黄芩的怀疑,他心头一缩,低声道:“不做贼,心不惊;不吃鱼,嘴不腥。碰巧?你真要我相信有这样‘碰巧’的事?”

故意哀怨地翻了个白眼,韩若壁道:“这真是好花偏逢三更雨,明月忽来万里云。我有心赶来与你相会,却被你当成疑犯一般对待,又要质问,又要验身。江湖如斯大,高手似牛毛,你凭什么怀疑是我?”

黄芩道:“若我记得不错,宁王捉拿‘北斗会’几位当家人的悬赏告示上写的明白,‘北斗会’的五当家就是一个使‘铁骨扇’的高手。那个在人伢子的船上被截走之人,手中一把‘铁骨扇’,功力了得。”

未料他细致若此,韩若壁哼哼笑了两声,以掩饰吃惊,争辩道:“‘铁骨扇’又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东西,江湖上拿它当兵刃的多了去了。想不到黄捕头竟会如此武断。”

黄芩道:“在高邮时,你曾说‘醉死牛’是老五特意为你私酿的,而那个被截走之人的身上正有‘醉死牛’的味道。况且,我见过他出手,他的‘铁骨扇’能施展出你‘寒冰剑’的几种招式。“摇了摇头,他道:“得‘北斗会’天魁指点武功招式之人,又岂能和‘北斗会’没关系?所以,那个被截走之人必然是‘北斗会’的五当家。”

见他居然从倪少游铁骨扇的招式上看出了蹊跷,韩若壁心下佩服不已,似真非真,似假非假地问他道:“若一切如你所料,你要怎样?”

黄芩道:“我要你一句实话。”

韩若壁道:“什么实话?”

黄芩道:“‘北斗会’到底有没有掺和进那桩强掳女子贩卖为娼的勾当。或者至少,你有没有掺和进去。”

韩若壁仰天笑了一阵,道:“我说了,你就信?”

黄芩道:“信与不信在我,说与不说在你,你先说来,我自有判断。”

韩若壁故意伸了个懒腰,脑袋里趁机忙碌地寻思着要不要说出实情。

最后,他道:“我若不说,你以为呢?”

看了韩若壁半晌,黄芩声音冷冽道:“我以为‘北斗会’的五当家掺和进去了,‘北斗会’又能干净多少?你又能干净多少?”

就在这时,一阵山风打着旋儿从韩若壁背后吹了过来,也吹的黄芩闭了一下眼。

闭眼的同时,他抬手,碰了碰背后的铁尺。

这一动作似有意似无意,可能是下意识里,觉得闭起眼睛看不见东西时,更需加强戒备,是以他才会用手去碰兵刃。

可是,这一动作,莫名激起了韩若壁的争强好胜之心。

似韩若壁这般的黑道强人首领,被人如此诘问,心中本就已大大的不快,更何况,越是绝世的高手,争强好胜之心越重,也许表面上未必会流露出来,但是只要看到别的高手出现,心底里难免会暗自比较一番。其实,私下里,韩若壁早将自己和黄芩比较了好多回了,无奈以二人表现出的实力,确是旗鼓相当,难分高下。是以,虽然他一直很想知道自己和黄芩的武功,谁更强一些,谁更能胜出一筹,可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有机会得到这个答案。

这一次,是不是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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