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被斩断的声音混合着人体骨骼与血肉被贯穿的吱裂声，血水顿时喷涌而出！

突然倒戈的优势让远处的斯蒂芬目瞪口呆。

然而，下一秒的逆转让堕龙都大感意外。

他的这一击应该是完美到致命的。可一度停止呼吸的莱却鬼魅地勾起了嘴角。他突地抓住堕龙贯穿自己胸部的手臂，巨大的撕扯力像大型绞割机械的绞力，嘶啦一下，凶猛地将堕龙的前臂是连血带骨的给撕扯了下来！

两败俱伤。

堕龙和莱同时踉跄地退了好几步，而斯蒂芬看中这个破绽满满的机会，抄起手里的柄刀就朝毫无防备的莱猛刺过去！

只可惜，莱早已洞悉出斯蒂芬的意图。在闪避开进攻的瞬间，莱用膝盖猛顶向斯蒂芬的腹部，跟着死死地揪住对方后脑的发。一扭！脖子被扭断的清脆声霎时就断下了斯蒂芬的气。

莱啧的一声，朝被扭断头倒地的斯蒂芬吐了口血沫。

他抹了抹嘴上的血，手里拿着的堕龙的手臂顷刻间风化了似的散成了细细的沙尘。

莱愣了半秒，随即看向堕龙。那被扯断的手臂已经开始出现新的生长。经脉、骨头、血和肌肉一点点藤蔓一样聚拢、演化、质变。

而莱被堕龙刺穿的胸腔大洞也同样开始出现再生长。

堕龙见状，眼里掠过稍纵即逝的讶异后，随即微笑，说：“没想到还有和我一样的人。”

“不，我和你不一样。”莱嘴角微扬，“我们只是相似，但并不一样。”说罢，目光冷冷地瞥了眼地上的尸体，歪过脑袋，说：“你失手了。斯蒂芬已经被我干掉，要为他报仇，哦，不，要为你自己一雪耻辱吗？”

堕龙将两手插进裤子口袋里，沉稳一笑，“虽然我要保护的人死了。不过，保护他我本就不感冒。只是对手下的人解释起来会有些费唇舌而已。”

莱笑眯眯地看着他，问：“只是这样？”

“当然不是。”堕龙微笑，“只是比起我重视的东西，斯蒂芬显得太微不足道了而已。”

莱吹了声口哨，调侃味一览无遗。

堕龙说：“莱，你的能力我很感兴趣。不过，当前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莱摆摆手，做再见状，“再不快点的话，邾夜或许就会被其他人捷足先登了啰！”

堕龙嘴角的弧度深嵌，耐人寻味。

如果说一开始堕龙只是把莱昂视为对手想要铲除的话，后面突然杀出的罗伦斯的确让他头疼了好一阵子。但索性，还没有轮到他出手，甘比诺教父就先他一步做出了行动。

如今，在堕龙好不容易得到邾夜的时候，他自然不会给莱昂一丝一毫可以趁虚而入的机会。他不会让任何足以动摇邾夜的因素存在下去。所以在Island监狱即将发生暴动前，堕龙就已经吩咐好了下属“王”，派人保护好邾夜，把他带离危险地带。

而Island监狱在动乱一开始，邾夜就被东帮的首领“王”带往到了和堕龙说好了的地方。

他们在那里等了好一阵子，堕龙才姗姗来迟。

邾夜一看到堕龙身上满是血渍，脸色骤然一变，“你没事吧！？”

堕龙微笑，摸了摸邾夜的脑袋，说：“你觉得我会有事吗？”接着，朝王使了个眼色。

王点点头，立刻转身离去。

邾夜看看王的背影，又看看眼前的堕龙，说：“堕龙，我很担心拉本。他一个人……”

“放心，我会叫人保护好拉本的。”

得到堕龙的肯定，邾夜才放心地微微颔首，“谢谢你。”

“好了。”堕龙说，“我们该走了。”

然而邾夜却不为所动。

“邾夜？”

迟疑了一秒，邾夜垂下眼，说：“堕龙……我很担心莱昂的安危……”邾夜说着，抬起眸子，“堕龙，在走之前，我想要知道莱昂现在怎么样。”他想告诉对方，不要为自己担心。

堕龙望向邾夜的眸光千变。半晌，他才抚了抚下巴，笑道：“的确。要是不给你一个保证的话，你也不会愿意跟我走的。好了，不用担心。”堕龙眼睛含着优雅的笑意，“我会派人暗中保护莱昂的，他不会有事。”

予以了邾夜保证，堕龙握住邾夜的手打算尽快地带他走，可邾夜却僵着身子，纹丝不动。

堕龙笑着侧目，“怎么了？”

邾夜愣愣地凝视着他，怔忪的眼底掠过一丝强烈的失望。

摇摇头，邾夜低声说道：“堕龙，你在撒谎……”

堕龙好笑道：“邾夜，你太多心了。”

邾夜再次肯定地摇头。他望着堕龙，目光像是要把人灼伤般，说：“你在撒谎。”

堕龙笑着发出了浅浅的喟叹，三缄其口。

邾夜看到堕龙的神色分毫间变了一变，更加确信无疑。

那个微笑还垂在眉梢上，可邾夜却觉得这个笑容竟是如此的陌生。疏忽间，烙印在记忆深处的印象翻浮而上，那第一次徘徊在生死间时，见到堕龙时的感觉。

这个人是谁……？

邾夜微微睁圆了眼，呼吸变得滞涩。

这才是堕龙啊……这才是真正的堕龙。邾夜在恐惧中才醒悟过来。过久的沉迷进温柔的泥沼之中，他几乎忘记了，堕龙的感情色彩是桀骜的冷色调。

邾夜注视着堕龙，翕动着嘴唇一步步地后退。

堕龙朝邾夜伸过手来，手心朝上，说：“邾夜，过来。”

邾夜摇着头，眼里出现隐忍和酸楚，“为什么……？堕龙……？”

堕龙没有回答他，只是又一次地发出催促，“过来。我再说一次，过来，邾夜。”不温不火的声音，堕龙像极了一位哄劝着恋人的绅士。可邾夜知道，堕龙已经没有耐心了。

邾夜微微眯起眼，努力让呼吸平缓地说道：“堕龙……你根本不打算帮助莱昂……”停了一下，又随即挤出一丝笑，“但这没什么……因为我没资格要求用你的能力去保护莱昂……可是，堕龙。你却想要莱昂的命……”

邾夜一边说着，一边攥紧了垂放在身侧的手，艰涩地开口，“你想要杀了莱昂，是吧？”

堕龙笑而不答。

邾夜见对方默认，一时间内心百味杂糅，声音第一次激动的尖锐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要要了莱昂的命……！？你根本没有杀他的必要！”

“为什么？”堕龙轻轻笑起来，“这就是原因。你难道不明白吗？”

邾夜感到一阵寒风掠过了背脊，心脏是鼓噪的。

没错。在堕龙的认定里，邾夜是属于他的。专属于他一个人，所以他在给邾夜自由的同时，也会束缚着邾夜的情感。

堕龙不允许邾夜的眼中容下除他以外的人，让感情超过一个界定。

好比莱昂、好比罗伦斯、好比拉本。但堕龙懂得如何去拿捏、比较。所以，他放过了拉本，妥协于邾夜给予拉本一定的救助。可莱昂不行。

“邾夜。”堕龙微微一笑，“跟我走，我会放过莱昂的。”

邾夜对视着堕龙的眼瞳，心里徒然不安。面对这个既陌生又真实的男人，他淡淡地笑了笑，哽咽着声音，说：“堕龙……我不相信你……我不相信你会放过莱昂的。”

就在邾夜毅然转身的刹那，堕龙蓦地捉住了邾夜的手腕，强迫他对视着自己。

“邾夜。”堕龙冷笑道，“这就是你对我表示的爱？”

邾夜愣了愣，箍在手腕上的力量让疼痛一直蔓延到深处。

他望住堕龙，悲凉的笑笑，说：“堕龙……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就算知道你危险，就算知道将来未必会是我想要的人生，我也还是选择去喜欢。所以我努力的，想要为了你去改变我自己。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因为我没办法成为专属于你一个人的。我就是我。”

“你就是你？”堕龙讥诮地笑，“还真是令人难以理解的爱。”

“或许吧……”邾夜不禁黯然。

“邾夜，”堕龙沉下脸，逐字逐句地说，“你给我听清楚了。要是你选择莱昂，那你最好祈祷我们不会有再见面的时候。”

言简意赅。邾夜什么都明白了。

他只是不懂。为什么自己总是要面临选择？莱昂和堕龙。为什么自己总是要在痛苦与更痛苦之间做出决定？

但邾夜知道，他不想选择痛苦之后一生的懊悔。所以——

邾夜甩开了堕龙的手，“对不起。”

……

放眼望去，视界之内全是暴乱中囚犯狰狞的面孔。极度的兴奋而扭曲的五官，尖锐的嘶叫一直不停地点燃着暴动的沸点，没有丝毫止歇的迹象。

囚仓内火光四溅，火苗在沸腾的喧闹里越蹿越勇，空气仿佛被炽热的温度烤干。

不晓得是谁放的第一把火，不顾一切的疯狂让危险漩涡般吞噬起全部。

地面上到处都是血渍和垃圾，帮派间的斗殴，对狱警的挑衅和残忍的报复，让每个囚犯都叫嚣着更为激烈的欲望。

邾夜感到呼吸不畅，火焰的温度让囚仓的空气污浊，犹如蒙着一层厚厚的灰。

杂乱的声音充斥在耳内，耳膜是一阵顿顿的痛。邾夜喘了两口气，平复着惶惶不安的心，拼命寻找着莱昂的身影。

他想要尽快地确认莱昂的安危。时间每多流逝一秒，他就会多一分的不安。

——邾夜！

在神经紧绷到极限的瞬间，邾夜隐约里似乎听到了莱昂的声音。

他怔怔地扬起头，望向二层的当下，一只手稳稳地按住了他的肩膀。

邾夜回头之时，坚定而有力的臂膀拢过了他的身体，深深地拥住了他！

邾夜几乎是无法自己地回抱住他。第一次那么的用力，毫无迟疑和顾忌。

“邾夜，幸好你没事……”

莱昂收紧手臂，像是要把邾夜嵌进自己的灵魂里似的。

“莱昂……”邾夜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莱昂捧住邾夜的脸，安心地松了口气，忍不住问道：“堕龙没跟你在一起吗？”

邾夜斟酌了一秒，说：“谁叫我重友轻色呢……”

这样的回答让莱昂是既苦又甜。

他看着眼前面容模糊的邾夜，很庆幸自己在最后找到了他。

纵然，邾夜只能把他放在朋友的定义上，可莱昂还是满足了。莱昂知道，身为邾夜的青梅竹马，就算邾夜爱上了堕龙，可自己在他心目中的位置永远都是特别的。

莱昂嫉妒堕龙，可也不曾后悔过自己的放手。现在他更是确定了自己的决定没有做错，因为有堕龙在邾夜的身边，因为邾夜不是一个人，所以就算会因为自己而难过，但也会振作起来的。

“莱昂，”邾夜笑着说，“我们先离开……”

瞬息之间，莱昂捧着邾夜脸庞的手蓦然滑落，没有任何预兆的颓然倒下！

邾夜猛地心惊。在接住对方的一刹那，才赫然发现自己先前拥住对方的两手上满是鲜红的血水。

霎那间，邾夜全身的血液都凝固成冰。

“……邾夜……我好像不行了呢……”

倒在邾夜怀里的莱昂挤出一丝笑，“还以为我可以撑得更久一点的……没想到……还是不行了……”

邾夜的瞳孔慢慢的收紧，眼里顿时失去了焦点。

“邾夜……”莱昂沙哑的出声。

邾夜看着他，巨大的，无法承受的冲击让他整个人恍惚而无神。

“邾夜……”莱昂身心俱疲说，“能够在最后和你成为朋友……我挺幸福的……”

邾夜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此时此刻，许多杂乱无章的声音贯穿脑海，让他突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邾夜……”

莱昂用尽全力，想要在最后的时刻将心爱的人的面容看得更清楚一些。

他不想死，他不想离开邾夜。就算邾夜爱着堕龙，可莱昂仍然想看着他一点点的幸福。

他还有许多话想要对邾夜说。莱昂想说他很爱邾夜，至始至终都不曾改变；莱昂想说对不起，那个时候故意说了很多伤害邾夜的言语；莱昂想说，很多想要给邾夜的东西，很多和邾夜的承诺他都没能兑现，他很抱歉。

但堆合在这之上的，是更多更强烈的不舍。

——如果……如果我有所要求……哪怕只是一点点……你是否会答应……？

——不要忘记我。即便只是转瞬即逝的刹那也好……

——请偶尔的，想起我好吗……？想起在你的生命里，曾经出现过这样的一个我……

莱昂想对邾夜说出来。可他却说不出口，因为莱昂很清楚，一旦脱口而出，这些话将会永远的束缚住邾夜。

如果记住自己……邾夜一辈子都不会幸福的……

“邾夜……”莱昂故意露出释怀的笑，声音越来越微弱，“小时候答应过……要保护你……现在……我终于可以解脱了……说真的，我真的好累啊……”

邾夜怔怔地凝视着莱昂，心脏针扎似的痛，只能任凭泪水包裹着眼珠。

模糊的意识里，莱昂嘴角牵起淡淡的笑，简单地说：“……我终于可以休息了……”

莱昂最后的声音终止在合上的眼睛下。

邾夜看着莱昂，终于没能忍住，泪如雨下。他紧紧地抱住莱昂，将脸埋进对方的胸前，悲痛的哭腔让声音如同被切断了根的花脉，“为什么……就算是到最后……你也不愿意对我说出你的真心话呢……”

邾夜半趴在莱昂身前，颤抖单薄的身影看起来气若游丝。

“他死了，有必要这么难过吗？”

堕龙站在邾夜身后，毫无感情色彩地说。

邾夜没有反映，只是蜷缩着身子，半覆在莱昂胸前一动不动。

堕龙眉心微拧。眼前的这一幕让他怒气更甚。

一带抓住邾夜细瘦的胳膊，堕龙蛮横地拉起他来，可邾夜却浑身瘫软，像具尸体似的毫无生气。

堕龙的自制力已经到达极限。

他冷冷地松手，邾夜随即颓唐地跌坐在地上。

“邾夜，既然你这么爱他，就跟他一起死好了。”堕龙说罢，绝然而去。

明明置身在喧闹的动乱之中，可这一刻，邾夜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细小的、尖锐的疼痛填满了心里的每一寸罅隙，犹如复苏的杂草般疯狂的滋生，沉淀成最深的痛楚。

“邾夜。如果……如果我有所要求……哪怕只是一点点……你是否会答应……？”

“不要忘记我。即便只是转瞬即逝的刹那也好……”

“请偶尔的，想起我好吗……？想起在你的生命里，曾经出现过这样的一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