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还好,一提一把火。顾磊揪着刘岩衣领,凶神恶煞,
“你没有告诉我家那小子我外出了?”
刘岩一脸无辜,
“有啊,我被关前派人出去告诉……”
突然猛拍了脑门,
“妈的!肯定是那些混账见我被关……”
后面的话,刘岩没有说下去,但顾磊懂,那负责传递信息的见刘岩被关,认为刘岩在刘家失势,世态炎凉,马上就转了风向。
一阵沉默,顾磊呸了一声,搭上刘岩肩,
“走,喝酒去!”
刘岩笑道,
“喝你妈!现在还他妈的早上呢!滚回去看你家宝贝吧。”
顾磊瞪了会儿刘岩,最后还是强硬地扯着他出去吃了早餐才回家。进了屋,家里静悄悄的。蒋飞独自坐在阳台上,头深埋在双臂中。孤独,笼罩着那少年单薄的身躯。顾磊忽然有些心疼,上前,在蒋飞身前单膝跪下,然后张开双臂把蒋飞整个人抱在怀里,
“小子,这是我家,我能去哪。”
顾磊靠着墙,等蒋飞的反应。蒋飞把手中的一叠纸平放在小木桌上,回视顾磊,
“这是什么?”
声音有掩盖不住的颤抖。
顾磊的回答简单明了,
“就你看的那样。”
蒋飞没有再搭话,转身就离开。顾磊有点着急,一步跨了过去,堵住了蒋飞的路,瞪着蒋飞,
“你什么意思?”
蒋飞看着顾磊眼睛,不答话。良久,顾磊叹了口气,骂了声操,一把把蒋飞扯下,两人同时坐在了地上,大眼瞪小眼,
“臭小子,拿钱你要还,知道不!?你还以为你爷我做慈善的?呸!我这是做长线投资。再说,你不是说咱们是哥们吗,这点屁事算什么!”
蒋飞安静了十分钟左右,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顾磊,
“计利息。”
顾磊目瞪口呆,反应过来时已经抱着那小冰棍蒋飞笑倒了。
那张雪白雪白的纸张上面打印着“某某学校同意蒋飞同学复读高三半个学期,学费已交”。
谁也不知道那天面无表情的蒋飞,心脏的跳速是那么的疯狂。
蒋飞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曾经迷茫到几乎迷失自我,可是,顾磊却知道了。
那天,听到关于那个不认识字的阿姨的事情后,在回家的路上,蒋飞突然找不到前面的道路。脚尖惦着水泥路面,看着面前马路的红绿灯不停不停地变换着,看着一群又一群白领与工人飞快的擦身而过。然后,世界安静了下来,心中响起了谁的声音,
“后悔了吗?”
回到家里,看到了那人的身影,摇晃悬挂的心脏总算安定了一点。
深夜躺在床上时,突然脑海里想到,
不认识字是怎样的感觉呢?
跟随着字面的出现,恐惧像海浪般铺天盖地地淹没无边的大地,淹没耸高的楼林,淹没错综的道路,淹没渺小的自己,最后,那声音又恍惚着响起,
后悔了吗?
后悔了吗?
后悔了吗?
……
谁也不知道,那晚,二月末的夜空,下雨了。
而,顾磊总是擦亮蒋飞天空的人。
开学了,蒋飞捧起了久违的高三书本。桌上书本的高度依然挡住了老师的脸,作业纸张的数量依然隔离了同学的话语,时间的速度依然快得让人慌张恐惧,但,肩上的重量,却有在自己书桌后面的床上躺到自己完成作业才深夜离开的男人,一起扛着。
拿到H大学的通知那天,顾磊咧着嘴,狠狠地抱着蒋飞,把头深深地埋在蒋飞脖子里,一言不发。蒋飞也没说任何话,安静地回抱着顾磊,感受着顾磊透过体温散发出来的快乐。
刘岩一打开门,就看到阳台上夕阳下相拥的两人,愣了愣,退了出去轻轻合上了铁门,转过身背靠着墙,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噼啪地点着了,深深吸了一口,自言自语,
“顾磊,你还真是他妈的见过鬼不怕黑。”
假期里,蒋飞拼了命似地打工,一天大概跑三个兼职。但,即使再忙再累,蒋飞也没忘了一天三餐回家做饭。而顾磊也非常给面子,每天都准时回家吃饭。久而久之,两人竟像老夫老妻般互相扶持地生活着。
开学那天,顾磊大袋小袋地把蒋飞的东西背到宿舍。蒋飞看着不让自己沾活儿的顾磊,回想起开学前一个星期。
“为什么不住宿舍?”
“不想。”
“操!臭小子,你知道学校离这儿有多远吗?”
“嗯。”
“嗯个屁!我告诉你,你非得住宿舍不可!”
“不住。”
“好好,既然你这么坚定,咱们用拳头决定。”
当自己的身体被顾磊压得动弹不得时,蒋飞首次对自己的年龄弱势这么的痛恨,痛恨到心脏撕扯着疼。
顾磊看着身下大口大口喘着气,红着眼瞪着自己的蒋飞,忽然笑了起来,俯下身把蒋飞抱了个结实,
“小子,在那里好好活着。”
当时蒋飞气的眼睛发糊,没有看到顾磊那张笑得像哭的脸是那么的,寂寞。
不然,他一定不会连续一个星期不跟顾磊说话。
第十章
顾磊终于把床铺之类的整理干净时,一回头,刚巧看到跟蒋飞同宿舍的男孩跟一脸不爽的蒋飞搭话,
“嘿,同学,我叫陈石,姓陈的陈,石头的石。”
蒋飞把一直盯着顾磊的眼睛转向陈石,只瞟了一眼,嗯了一声又转过头看顾磊。陈石见场面有点尴尬,笑了笑继续道,
“那是你哥?还真是帅呢!而且,你哥真好,我看他一直都在为你忙呢。”
蒋飞终于有点反应,看着顾磊偏了偏头,竟然发起了呆。
陈石长这么大,虽说人缘不算好得没话说,但至少自己跟别人搭话从未试过别人不搭理的。现在遇上这么一个怪胎只能算自己倒霉,缩了缩脖子扭头就走。
顾磊看着陈石的背影,轻叹了口气,突然不知道自己让小子住宿是好是坏。一跃,就蹦了下来,搭上蒋飞肩,
“走,吃饭去。”
在学校外面随便找了间小饭馆点了碗面就当中午饭了。吃完饭,两人一时间都没什么话说,就干坐着,你看我我看你,但两人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因为,离开了饭店,就意味着两人的别离。
就这么坐了大概十多分钟,顾磊终于说话,
“小子,我上班时间要到了,走吧。”
说着,就站起了身,准备离开。蒋飞却没动,继续看着顾磊原来坐着的位置。顾磊也没转身,就这么背对着蒋飞,过了会儿,终于抬起脚步,身后却传来蒋飞的声音,
“记得按时吃饭。”
刹那,鼻子狠狠地酸疼起来。顾磊没有回答,从口袋抽出根烟叼在嘴里,然后就离开了。
大学的生活枯燥乏味,蒋飞每天两点一线来回重复着。直到那天经过已经废弃了的旧图书馆时,平静的大学生活被一个叫钱家辉的男生打破。
熟悉的呻吟伴随着打揍的声音传入耳膜。蒋飞无意识地握紧的拳头,快步走过。走过几步后,蓦然停下,然后时间像倒流一样回到刚来这个城市那天,毫不犹豫加入了战争。也许是跟顾磊交流的次数过多,又或许是这帮人的能耐就这么点。才十五分钟不到,蒋飞一人已经摆平了那群顶着一头五颜六色头发的不良少年。
那群人呲牙咧嘴地说着要回来报仇,突然,一个染着火红色头发的男生,咦了一声,跳到蒋飞面前看着蒋飞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然后猛拍了下脑袋,搭上蒋飞肩笑道,
“原来是你呀!小子,不记得哥了?就是……”
男生的话蓦地停下,四处张望了下,然后俯身贴耳小声道:
“我是那天被人……陷害那个啊!”
蒋飞想了想没印象,正想离开,红头发的已经站得笔直,伸出右手,
“我叫钱家辉,请多多指教!”
神差鬼错,蒋飞提手碰了碰钱家辉。然后,一段糊哩糊涂的友情慢慢展开了。
只有蒋飞才知道,在回握钱家辉手前,突然想起了顾磊的话。
开学前一晚,蒋飞不甘不愿地在收拾衣服。房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一抬头,看到顾磊懒懒地靠着门,依旧是叼着烟没心没肺的模样。
蒋飞心情不好,看了顾磊一眼又埋下头整理东西。顾磊不说话,也没上前帮忙,就靠在那看着蒋飞忙活儿。两人都沉默了会儿,顾磊突然蹦出了句,
“真担心你这小子上了大学没朋友。”
然后吐了口烟扭头就回自己房了。
明明很生他的气,但他的话还是一字不漏地记下来了。
从那天后,钱家辉就当上了蒋飞的哥们。俩人天天形影不离,至少在别人眼里看的就是这样。
至于真实情况,
“嘿~飞,咱们一起吃饭!”
“不去。”
“嘿~飞,咱们打球!”
“不去。”
“嘿~飞,……”
………
直到那天刘岩来找钱家辉,蒋飞才知道钱家辉是刘岩表弟。至于姓氏的不同,刘岩说钱家辉是他妈那边的人。不过,蒋飞也没管那么多,一门心思就挂在顾磊身上,
“顾磊过得怎样?”
刘岩甩甩头发,
“嗤!那家伙还能怎样!就是比以前勤快点呗。对了,要不飞飞打个电话给他呗。”
心里一跳,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愤怒。跟他相处了一年多才知道他有手机,还是从别人口里得知。
但心头疯狂兹长的思念缠绕着右手,支配了行动。接过了刘岩的手机,轻轻放在耳边,仔细认真地聆听着电流飞快流速碰撞所发出的声音,
“嘟、嘟、嘟…”
“刘岩你又他妈的什么事!”
是他的声音,虽然有些不同,但那确确实实是他的声音!
那是钱家辉认识蒋飞半个学期以来首次看到了他不同的表情。想哭却又明明是散发着强烈的高兴的气息。
“喂?死了吗,刘岩?”
电话那头的背景是吵杂的机器运作声音混杂着叫喊声,
“顾磊,快点!”
顾磊应了声,然后没了声音。半晌,那头传来了顾磊磁性依然的声音,
“蒋飞?”
那一刹那,眼泪毫无预兆地越过眼眶,然后跟随着再也收不住的眼泪涌了出来。
那一天,刘岩和钱家辉亲眼看到那位少年面无表情地流着眼泪,一动不动。
那一幕,刻骨铭心。
第十一章
一个学期说快不快就过去了,蒋飞依然背着刚来时的大背包。不同的是,这次前面的路是那么的清晰,只因为在路的尽头,有一个叫顾磊的男人在等着自己。不经意地眯了眯眼,左脸上的酒窝浅浅的露出了头。
不远处的钱家辉看着如此耀眼的蒋飞,只觉得心脏以从未试过的疯狂速度跳动着。到底是什么时候呢?是从什么时候眼睛除了那个人再也容不下任何人呢?
是看着那人拿着年级第一名的名单依然是面无表情时?是看着那人只有听电话时才散发温度出来时?
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时,心脏的跳动已经背叛了自己?
肩上一重,不用扭头看已经知道是谁了,钱家辉。
蒋飞毫不留情地推开了挂在自己身上的人。他不喜欢与任何人有任何的身体接触。即使在自己的地位列表里属于前三名内的钱家辉也不行。
钱家辉委屈地向蒋飞抱怨他的冷血,蒋飞仍然是那副事不关己的表情。过了会儿,钱家辉忽然没了声音。蒋飞扭头看钱家辉是怎么回事。结果看到钱家辉目光深沉地看着自己,问:
“飞,你到底在看什么?”
蒋飞不懂他在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就闭着嘴等钱家辉解释。气氛僵持了会儿,紧绷着脸的钱家辉忽然苦笑了下,
“我这他妈的是怎么了。”
蒋飞永远不会知道,他自己一直一直在看着世界的某个角落,无论何时何地,不管面前有多少障碍物质阻挡着,他都永远朝那个方向看着。至于身边的人或物,他从未正眼看过。
后来钱家辉再也没说奇怪的话,蒋飞也没在意。钱家辉就这样一直在蒋飞旁叽里呱啦地说着话,直到蒋飞上火车后,钱家辉才目送着蒋飞离开。
蒋飞站在门口,看着已经脱皮的铁门发呆。突然,心里忐忑起来。
屋里空无一人,夏蝉的叫声连绵起伏。突然,房子里传来一丝细微的呻吟,蒋飞循声而到。是从顾磊房里传出来的。门虚掩着,无意识地抬手推门。
也许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到,推门的手,颤抖得厉害。
眼前的一幕,就像在你正悠闲地看着电视剧时,突然电视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自动转到鬼片最惊梀的那个画面一样。心脏先以光速剧烈跳动着,然后,轰一声,蓦然停止跳动。
昏暗的房子内,狭小的床上躺着两个脱得光溜溜正相互抚摸着的,男人。
即使房内的光线是那么的微弱,但蒋飞仍然认出了上面的男人,顾磊。
顾磊听到门口的声响,因为不适应从外面闯进来的强烈光线,皱起眉,微微眯起了双眼朝门口看去。
然后,在下一瞬间眼睛骤然睁大。
是蒋飞!
蒋飞看着顾磊抬头看到自己后,然后又迅速低下头看了一眼身下的人,最后一跃而起。那是蒋飞首次看到顾磊束手无策的表情。
理智告诉自己应该、必须立刻离开这个房间,但手脚完全不听从使唤,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看清了床上的人,理智在那一刹那轰然崩塌。
钟乐。
身体内成千上万的细胞在叫嚣着,疯狂地撞击着皮层最暴戾的神经。
一场毫无理智可言的拳战正火热上演着。
在钟乐的声音落地的瞬间,蒋飞僵住的身体。然后,埋头疯了似地跑了出去。
“你凭什么打磊磊?”
夏天的夜风闷热的要紧,甚至能闻到一百米前那家皮具工厂的臭味。那常坐着一群爱围棋的老人的大蓉树下,树荫模糊了少年蹲坐着的背影。
啪!是踩断枯枝的声音。
蒋飞不敢回头。怕顾磊重复钟乐的话,怕钟乐警告自己,
“顾磊是我的。”
结果,都不是。
刘岩慢慢在蒋飞身旁坐下。但谁也没说话。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让蒋飞错觉时空已经在不经意间断层。
恍惚间,听到了刘岩遥远的声音,
“飞儿,我给你说个故事,好不?”
第十二章
刘岩并不是个柔情的人,所以整个故事下来没有带任何的感调。甚至偶尔穿插其中的脏话使情节脱离了说故事的原意。即使如此,蒋飞听完后已经找到了所有的答案。就像看悬疑小说一样,刚开始看时,一个又一个悬怪至极的事件塞满了整个脑袋,而最后结局只需一条线索一个解释就可以贯穿所有的疑惑。
小一和小二是从小到大的邻居兼死党。感情怕是亲兄弟还要好。那时年幼无知,牵小手亲亲嘴之类的亲密动作是对对方表达喜欢的举动。直到某一天早晨醒来,小一突然意识到这种动作的暧昧,然后开始有意无意地拒绝小二的亲近。小一并不知道,小二的脑部发育要比他强得多。对于自己内心深处的感情早就摸得一清二楚。只是,藏得太深,几乎连小二自己也骗了过去。
小二注意到小一的躲避,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后来,两人渐行渐远,最后竟到了见了面也不打招呼的境地。刚巧那时正值花样年华,成绩样貌性格都一等一的小二,受欢迎的程度几乎是超出想像。终于,有一天小一在回家的路上看到被一个漂亮女孩挽着手的小一。
喜欢上一个人需要一个漫长的长跑,而爱上一个人,只需一个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