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途(鬼城)+番外——偏荒
偏荒  发于:2013年1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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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想法忽然像惊雷一般闪过脑海:遗诏是谁送来的?

当年已经消失的物件,怎么会突然出现,怎么会如此有目的地出现在父皇和陆老将军面前?

这么说,是故意让陆老和父皇看见。目的呢,到底是为什么。

他试着让自己静下来,缓慢迟钝地思考。

父皇看了,会做出什么反应?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是暗中寻找当年的知情人,灭口。

而陆老,陆老的性子基本是人尽皆知,他向来以背叛为此生最大的耻辱。

幕后操手的目的,就在于陆老将军!

陆老一定会做出过激的举动,而他的身份,无论做出什么事,都会引发朝中大臣的不满。

如果陆老的地位动摇,那么,受益最大的是谁?

秦森闭上眼——是沈家。

天色渐黑,沈文苍正独自坐在木桌边喝粥。

动作异常缓慢,不时地朝门口看一眼。

一晚玫瑰粥终于还是见底了,他一手拿着勺子,慢慢刮着碗底的米粒,陷入沉思。

秦森走了进来,坐在他对面,笑了笑:“不等我?”

沈文苍看看空了的碗,道:“我饿了。”

秦森夸张地叹了一声,趴在桌上道:“我也饿了。”

沈文苍看着他:“给你留了粥。”

秦森下巴支在桌上看他:“帮我拿过来吧,走不动了。”

沈文苍想说什么,又没说,推门走出去,过了一会端着个青瓷小碗走了进来。

秦森向后靠在椅子上,像是在发呆。

小碗的粥被搁在眼前,放上一把白瓷的勺子,秦森才像醒过来一样,安静地接过勺子开始喝粥。

粥喝了一半,他忽然停下来,抬头认真地看着沈文苍道:“如果我继了位,你怎么办?”

沈文苍一愣,继而道:“什么怎么办?继续呆着供你差遣呗。”虽是这么说,心里却也打起了鼓,是啊,到时候怎么办?肯定不能像现在这样,君臣之道,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这个答案讨了个巧,秦森又安静下来,低下头,有心事一样的慢吞吞地喝粥。

喝完了,收碗。

过了一个时辰,秦森还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沈文苍终于忍不住,坐在床沿上问道:“怎么了,陛下叫你过去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秦森把外袍脱了,一身雪白的绸衣径直走到床边,挨着沈文苍坐下,慢慢地转过头,盯着他道:“我可能很快就要从这里搬走了。”

沈文苍心里陡然一空,道:“搬走?去哪?”

秦森仍然看着他不说话。

沈文苍心里的答案渐渐清晰,这是太子的寝宫,他若是到了搬走的地步,最大的可能就是搬到繁央宫去,那是帝王的宫殿。

他开口道:“陛下的病很严重么?”

秦森没有搭理,兀自爬上床,大大咧咧地躺下来,双目看着头顶的幔帐。

沈文苍顿了顿,也不再说话,扯了被子盖上,闭上眼睛,思绪百转千回,只思考着一个问题:秦森总是要继位的,太子成了陛下,那他这个伴读,又该如何?

第二十八章:暂时的别离

接下来的几日两人都正常的生活着,只是话少了很多。

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上朝的秦帝忽然召集百官。

秦帝人还没来,朝堂下已经议论纷纷。

秦森安静地站着,不发一言。

过了一会,秦帝来了,没有说话,示意身边的侍卫打开卷轴,朗声念了起来。

是陆舜的任命诏书。

诏书中颂扬了陆老在世辅佐三朝的功德,戎马一生,为大秦江山建功立业,其孙陆舜,年少有为,遂委任陆舜为三军主帅。

朝堂下静默了一瞬,就聒噪起来。

陆舜出列,单膝跪下,一手放在屈起的膝盖上,沉声道:“谢主隆恩。”

秦帝没有出声,朝堂下的议论越发热烈,先是有不知名的小官出来跪着道:“陛下三思,陆舜年仅十五,虽上过战场,却经验不足,况且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实在不足以统帅三军。”

紧接着,反对的大臣越多,官也越大。

秦帝依然心不在焉地坐着,不置可否。

大臣们暗自打了退堂鼓,悄悄站着,殿里又安静下来。

陆舜始终单膝跪着,不卑不亢,平静地不像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终于,站在首位的大臣——沈顾,施施然走了出来,行礼,沉声道:“陛下切勿意气用事,陆家军虽是叫陆家军,但它始终是我大秦的军队,若是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岂不是把国家大事当做儿戏?”

气氛一下僵住,包括御林军在内的四十万军队一直是由陆家征兵,训练。久而久之,就叫出了陆家军的名号,也没人敢有异议,如今沈家这人把这个问题摆上台面,摆明了是要和陆家叫板。

秦帝终于开口道:“这么说,众位大臣们都不同意孤的这个决定?”

大臣们都支支吾吾。

秦帝咳了几声,冷下声音道:“还是你们有更好的人选?”

没人敢说话了,沈顾却道:“臣以为”

话还没完,秦帝就打断道:“放肆!孤选的人,什么时候由得你们来指手画脚!”

朝堂下一片死寂。

片刻后,秦帝才道:“看来都没什么事了,这就散了吧,陆卿,随孤过来。”

秦森靠在廊柱上等了一会,就见陆舜走了出来。

他走上前,和陆舜从台阶上并排往下走。

行至宫门处,陆舜停下来,转头平静看着他,不发一言。

秦森略一犹豫,道:“陆舜,父皇与你说了什么?”

陆舜道:“一些琐事。”

又是一阵安静。

秦森缓缓道:“父皇,是不是要动沈家?”

陆舜看着他道:“臣已向陛下请命,下月动身去北疆。”

秦森微讶,却意识到,陆舜这样做,是表明了立场,不想参与朝堂斗争,但是,却间接告诉他,他陆家不动,父皇自然会找人动手,沈家难逃一劫。

他定了定神,道:“那小柏的课程?”

陆舜转过头,望着宫门的方向,坚定的眼神终于有一点陷落,许久才道:“十七皇子还小,但天分极佳,若着人好好指导,日后定有大成。”

秦森静了,道:“好,临走那日,我来送你一程。”

陆舜转身,微微点头,退后一步拱手道:“告辞。”语罢,翻身上马。

城门缓缓打开,平静若水的身影策马而出,行了一段路,一甩马鞭,消失在视野尽头。

秦帝的这个决策令整个朝堂为之一震。

朝中无人敢有动作,纷纷躲了起来,自扫门前雪。

沈家的门客少了许多,连沈文苍这个不太重要的庶子也被暗中叫回去几回。

太子爷看在眼里,却没有问,沈文苍也不说,平时更加安静,恪守本分。

秦帝命秦森从那日起,每日早朝都去,却不给个名目。

太子爷只好早早起床洗漱,着一身不太张扬的绣金黑袍安静地站在百官之中,从不发言。

转眼到了陆舜动身离开的日子。

北疆一直不太平,陆老将军在的时候是三五时的与边境百姓大打出手,陆老逝世的消息一传出,就更加猖狂,几番欺上门来。

陆舜率十万大军在城门处,因为这一消息没有公布,所以前来送行的人极少。

凌晨集合完毕,现下却到了午时,烈日炎炎,士兵们的精神渐渐不如来时。

一个将领催动马上前,道:“少将军,现在若不出发,天黑前怕是赶不到地方了。”

旁边的侍卫马上低声道:“齐统领,应喊将军。”

齐统领的眼神一暗,又道:“将军。”

陆舜道:“无事。”遂问身边的侍卫:“几时了?”

侍卫答道:“午时。”

陆舜略一沉吟,下令道:“传我命令,出发。”

话音刚落,城内一匹马飞奔而来,远远高声喊道:“将军留步!”

来人是个公公,他喘了口气,尖着嗓子道:“太子爷命奴才传话,太子爷有事耽搁,一会就到,守卫边疆不在这一时,请将军稍等。”

齐统领听到这话,不屑地嗤了一声,低声道:“这么大架子,站着说话不腰疼。”

传话的公公听到,瞪着眼珠白了他一眼,退到一边等候。

又过了很久,街上终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隐隐听到马上的对话:

“叫你快点,他要是真走了看你如何!”少年的声音略微沙哑。

“切,那有怎样,本皇子照样追得上。”有些稚嫩的软软的嗓音。

“带这么多东西,莫说你不会骑马,就算会骑,也得把马累死。”

“本皇子会骑!”

“小屁孩一个,连鞍子都够不到。”

“这是两回事,本皇子会骑!”

“本就是一回事,上不了马,怎么骑。”

小孩儿憋红了脸,大喊道:“秦森!你要是再说,本皇子就不去了!”

秦森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搂着一个小孩,道:“爱去不去,不知是谁拉着本太子的靴子哭天抢地地要师父的。”

“你!”

说话之间,一匹白马飞奔而至,堪堪停在陆舜身边。

士兵们茫然一抹脸上的灰。

陆舜平静道:“来了。”

秦森应了一声,随手把搂着的小孩扔给陆舜,翻身下马解包裹。

陆舜愣了一下,慌忙接住,马被惊得走了几步。

小孩抬起头,眉间特地点上的红点越发鲜红,衬得小脸白嫩得很,道:“小师父,我来了。”

陆舜低头看着他,眼神复杂:“我知道。”

金灿灿的包袱被扔给站在一旁的齐统领。

齐统领目瞪口呆:“这是什么?!”

包袱里的东西叮叮啷啷响作一团。

秦森看着他,认真道:“你们十七皇子的随身物。”

——什么叫我们的十七皇子?齐统领惆怅。

陆舜看着秦森道:“怎么回事?”

秦森笑道:“父皇嫌他麻烦,想找个地方暂时寄养一阵。”

陆舜看着他,眼神带着犹豫:“军旅生活,不是儿戏。”

秦森回道:“没人当做儿戏。”

许久,陆舜缓缓点头。

秦森松了口气,一边踏上马镫一边道:“好好照顾他,要给喂饭,错了也要说。”

陆舜:“……”

秦森坐在马上,笑着道:“好了,耽误你们这么长时间,出发吧。”

陆舜点头,朝后道:“全军将士听令!整顿,出发!”

秦小柏挨在陆舜怀里,慢慢走远,伸出短短的胳膊,高声道:“秦森,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

话未说完,刚要拨转马头的秦森牵着缰绳笑骂道:“快滚,哪学得什么鬼东西!”

白嫩的小手又挥了挥,才不甘心地放下。

十万大军渐渐行进出视野,秦森一身黑袍,白马,又看了许久,才缓缓御着马转身,离开。

城门缓缓合上。

第二十九章:变故

秦森一路回到寝宫,下马,朝卧房里走。

屋内安静至极,他把自己摔在床上,呼了口气,看着床顶吊起的幔帐,一言不发。

好像一下就空了。

早课不必去上了,陆老走了,陆舜去了边疆,唯一的亲生胞弟也随了去。

宫里仿佛忽然安静了下来。

乍暖还寒的季节,凉风从还未关起的木门里吹进来,拐了个弯吹到里间。

沈文苍从屋外走进来,本以为没人,一看一个黑影躺在床上,微微惊讶。

他走到床边,问道:“今日怎么有空回来?”

太子爷大咧咧地转头,看着他,许久才道:“去哪了?”

沈文苍一身白装,儒雅的调子,头发被一根带玉的绸带束了起来,表情柔和。

他道:“刚听了早课回来。”

太子爷躺在床上,微微歪着头看他,道:“过来。”

“怎的?”沈文苍疑惑地俯身。

太子爷猛地伸手把人揽了过来,勾着他的脖子,喃喃道:“想你了。”

沈文苍被勾着俯身,有些狼狈,笑道:“才几个时辰没见。”

“嗯”太子爷闭着眼睛抱了一会,才起身坐在床边“用膳了么?”

沈文苍一边整理衣领道:“还未来得及。”

秦森走到门边,朗声道:“小朔子,着人送午膳来。”语罢关了门。

兀自坐在圆桌边上。

午膳被送了进来,两菜一汤,颇有味道。

午后。

下午无事,沈文苍留在书房里看书。

太子爷独自去了繁央宫。

早朝已散,宫殿里却仍旧有数名官员站着。

许久,大殿之外,锦衣卫列队站着,侍卫长说了什么,他们单膝利落跪地,齐声喊了句:“遵命!”,就四散开来,运起轻功离开了。

大臣们面面相觑,不知是什么意思。

又过了一个时辰。

一个公公走了出来,展开金黄的绸布,道:“沈氏一族,本是先帝外戚,孤念其辅佐有功,封其家长为当朝丞相,不料其不思进取,倚仗重权,贪污枉法,连累灾民流离失所,其罪不可赦,遂将丞相沈顾,于午门前斩首示众,诛其三族。”

他语调一转,平和下来:“其三子沈文苍,自幼与太子交好,孤念其年少,且心地善良,暂行赦免,钦此!”

圣旨念完,那公公又兀自走了回去,徒留一室文臣武将惊得话也说不出来。

太子爷一直静静地站着,忽地转身出去。

他踹开卧房的木门,发疯似的环视一周,没有半个人影!

眼前骤然一黑,他大声喊道:“沈文苍!你给我出来!”

喊了数遍,声嘶力竭,自然是无人回应。

倨傲的太子爷颓然坐倒在地,一手扶额,闭上眼,脑中的想法疯狂涌来。

沈家被铲除了!在他还无力挽救的时候,沈文苍已经知道了。

天色渐暗,树叶被风刮得簌簌作响。

窗前的书还打开着,翻了一半。

木椅被推到在地。

他起身,走到门边,低声喊道:“小朔子。”

无人应答。

他微微提高声音道:“小朔子!”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

深蓝色宫服的少年跑了过来,迭声道:“太子殿下,什么事?”

秦森闭了闭眼,问道:“见着沈公子了么?”

“见过,不过是几个时辰前了,沈公子问奴才要了匹马就走了。”小朔子见他家太子爷蹙眉的样子,不由问:“太子殿下?怎么了?”

本来倚着门框的人滑了下来,蹲在地上,他撑着额头低声道:“无事,帮我牵匹马来。”

小朔子迟疑着应了一声,跑去牵马。

黑马疾驰而出,疾行了一段时间,停在沈府门前。

秦森望着远处缓缓驶走的车队,翻身下马,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白袍的少年昏倒在地上,到处是四溅的鲜血。

太子爷俯身把他抱起来,朝院中看了一眼,神色复杂地关上了朱漆的大门。

上马,黑白相间的影子在夕阳的余晖中,缓缓前行。

城墙在余晖中投下高大巍峨的侧影。

城门紧闭。

太子爷勒住缰绳,望着那座繁华神秘的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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