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祭——默那珂
默那珂  发于:2013年1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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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琦和凌翔统领着大军行走了半月才到边疆,本来出京的时候还是一队,可是在沿路不断遭到骑兵袭扰,叶琦便下令把队伍分成小组。一路途径大漠荒原,几队人马靠着信鸽和烟火消息往来,倒还算顺利。

六月初,北疆也一样的炎热,凌翔带着两万步兵和五千骑兵先到了预计跟叶琦会和的地点,雁来镇。

雁来镇,听起来就像是江南一个普通小镇,其实却是北疆最重要的防守城镇之一,只因每到春夏之际,常有候鸟迁徙才得名。光远皇帝时,曾在这里跟草原民族打过三场恶仗,两胜一败,最后一场胜仗之后签订了停战和亲的盟约。从此,这个重镇变成了边境居民相互往来的商业城市,胡桃、胡杏、西域的毛皮乐器也从这里纷纷流入内地,却没成想,短短20年的和平之后,这里又将成为死战的沙场。

凌翔到雁来镇的时候正是傍晚,跟守城的郭隘将军稍作了交接,马上带领着20骑兵出城巡视。

大漠上的孤城,别有一番雄壮苍凉之感。凌翔策马在队前,沿路都是被呼延军队肆虐后的败象:昔日繁茂的商铺紧紧的闭着门,沿街的朱门红漆剥落一半,甚至有些地方还能看见血迹。

凌翔握紧了长枪,一声喝,骏马飞奔起来。

驰骋到城外,破败的样子更是不堪入眼,还未入夜,已经有野狼在远处的山坳里嘶嚎。

凌翔带着骑兵巡视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就准备进城。马蹄刚踩上门前的吊桥,忽听见远处传来战马的嘶鸣,凌翔连头都没来的及回,城墙上的战角已经吹响。

“将军,是蛮夷来袭扰的骑兵,我们快进城!”

而这个时候,凌翔的第一反应却是飞速的调转了马头,摸向自己的箭筒。

远处人影绰绰,看不清到底是多少个。敌在暗,我在明,凌翔的20骑人马立在城前,几乎成了活靶子。

“将军,进城!”

凌翔依然没有动,拉弓上弦,剑拔弩张。

这些士兵多日以来,已经见识了凌翔的骑射和指挥,这种场面虽然是第一次经历,却也大抵看明白了凌翔的意图。所谓擒贼先擒王,远处驰来的小队人马,明显有一个在前面身着华服,就算不是个将军,也一定官职不低。

倒是城门上的守兵已经慌作一团。

这样的小股来袭屡见不鲜,每次敌军到来,都是紧闭城门死守。而现今,眼见敌军距城已不足三里,城门却依然大敞着,门前的副将军是朝廷派来的毫无来头的小子,郭隘站在城门楼前看着下方神情专注、握弓满箭的男人,轻蔑的笑了笑。

“这个小将军一定是吓傻了吧!”嗤了一声,好像已经做好为他收尸的准备。

随着又一声号角的响起,凌翔手中的箭伴着一股急流飞速射去,来袭的小股部队还未及反应,为首的那个华服男子已经从马上跌下,顿时乱了阵脚。

而此时,凌翔立即收了弓箭,一个口哨,领着20铁骑火速飞奔进城,拉起吊桥。

那一箭的威力当时并未完全显现,只是重伤了小队敌军的首领使敌军落荒而逃,这对郭隘来说,并不算绝对的旷世奇谈,这样的事,自己的弓箭手也曾做过。让人惊叹的其实是凌翔的临阵不惊和劲力不凡,一箭射出,如此精准的射中首领,的确算是奇功一件。

可是,当时的城墙上,并没有人看清,那个被凌翔射下马的华服首领,正是呼延赫哲本人。

晚上,凌翔谢绝了郭隘的邀请,叫上了几个亲信的将领到自己的房间摆好了沙盘讨论军情。郭隘碰了一鼻子灰,转头就向酒宴而去,笙歌艳舞不提。

三日后,叶琦带着其余大军也陆续到达雁来镇。不出十日,两军已经通报了战谍。叶琦这边,战书是在朝时已经写好的,儒家墨客的文笔,写出来的都是声讨对方毁约背信的小人行径,言辞激烈,文笔华丽,却句句透着只要重新签订盟约就可以休战的意思。凌翔只看了一眼,便扔到了一边。

大帐之中,叶琦好脾气的捡起被凌翔扔掉的战书,拍了拍少年的肩,交给身边的传令兵。

“把这个交到呼延赫哲那里。”

“是!”

传令兵接下战书出了帐,凌翔终于忍不住嘲讽出声。

“这种战书,是想打还是想和?倘若想和,还派兵来做什么!”

“凌翔,你可知道这是谁写的?”叶琦笑了笑问到。

“还能是谁,还不是那些主和的懦弱文官!蛮夷的小队骑兵都快打到京城了,他们竟然还在说什么诚信道义!”

“这是小叶子主笔。”

“什么?”凌翔没仔细看那战书的措辞,听到叶琦这么说,也忽然觉得那些用词颇有叶瑛的风范。“他怎么会写这些?他主和?”

“他不是主和,他只是没有办法。凌翔,将军是我,副将军是你,你说他是愿意我们马革裹尸还是愿意我们只是在边境签了盟约就回京?”

凌翔一愣,皱着眉头看了叶琦一眼,下意识的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

“凌翔,大战在即,午后我会放信鸽报信回京,你有什么要跟小叶子说?”

“……三哥,请帮我给他带四个字,切瑳琢磨。”

叶琦听到这四个字,抬起头疑惑的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就落了笔。写完搁笔,沉默良久叶琦终于还是问出口。

“这四个字,取义为何?”

“是、是说大丈夫一定要经历磨难,不可贪生怕死……”凌翔躲躲闪闪的说出。

叶琦挑了挑眉,缓缓念了一遍这四字家书,收起案台的佩剑走出了帐外,只剩凌翔一个人在帐内,看着那写满“已到雁来,一切安好,勿念”的家信,沮丧的低着头。

只盼那四字包含的千言万语,那个在家中煎熬焦虑的人,能懂。

第十四章:战(中)

第二天将军帐中收到了呼延赫哲的回信,对方的态度依然强硬蛮横,传令的使兵策马而来,在城门口拉弓射箭,把帛信死死的钉在了门梁之上。当时凌翔正跟着叶琦和郭隘在城墙上巡查,一席话还没有谈完凌翔就已经看到远处踏乱一片飞尘的战马,待那名兵士粗鲁而无理的“递”上战书准备拨马返行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将他射下了马。

“将军好箭法。”郭隘淡淡的赞了一声,随手示意几个兵士下城去把那人抬进城内。

几番审问,那个草原的汉子依然死咬着牙,叶琦没办法只好交代下属好好看着他便离开了。

北疆入夜早,申时刚过四面已经一片漆黑,凌翔从将军帐中走出,脸上挂着浓重的疲惫。慢慢踱回自己的住处,却怎么都无法安然休息。

之前数百个夜晚,与叶瑛把酒言欢,往事清晰如昨。那段时间叶瑛晚上不爱出门,凌翔便去陪他,下棋下一整个通宵,直到东方泛白才静静和衣睡去。

凌翔暗暗笑了自己一声,从行囊里找出那管叶瑛送的竹笛,轻轻吹奏起来。

笛声本该优雅柔美,最适合吴乡的软曲,可凌翔却挑了一首最最激烈的战曲,一曲吹罢,炊烟似剑、弯月如勾。

京城的七月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叶瑛穿着最薄的纱衣,高高的束着一头乌亮的发,坐在小院里唯一的一棵大杨树的阴影下。蔷薇花季已过,院中一片油嫩的翠绿,在黄昏微光的照耀下,显得稍稍凉爽了一些。

少年轻柔的拨动着琴弦,面上却透着一股的烦闷。

——今日午时,皇宫里第三次派来了陈公公“邀请”他入宫面圣。

第一次是在大军开拔的第二个早晨,第二次是十日之前的月初,看来叶墨已经等不及。

叶瑛弹完最后一个音符,烦躁的踢了一脚身边的石墩,大喊了一声应宝儿。四处寂静无声,应宝儿不知道又野去了哪里,倒是有从小院经过的其他小厮走进来询问叶瑛有什么事。叶瑛看了看那并不熟悉的下人,摇了摇头进了屋。

自凌翔出征,已经月余。虽然捷报在不断的传来,可是叶瑛心里并不轻松,虽未见过沙场的惨烈,可诗书古籍中都有那“古来征战几人回”的描述,那个远在边疆的人,不知道最近又是如何。

近日,应宝儿的离奇失踪时间越来越长,叶瑛懒得管教,偶尔问起,应宝儿都是一脸的红晕。“该不会是跟哪家的丫头好上了吧?”叶瑛无奈的笑了笑,最后还是决定完全放任。再有唯一让叶瑛挂怀的就是这两年捡回来的那二百多少年。

两年间,叶瑛和凌翔为这些少年开班办学,请来私塾的先生和武馆的师傅教导他们,这一两年下来,那些少年多半到了该施展抱负的年纪。叶瑛几次跟爹爹说起,都被叶城拦下。这些天,京城酷暑,叶瑛懒得出门,却从应宝儿那里听说,爹爹把这二百余名少年分配到了大姐夫麾下的御林军里做起了普通的士兵。

叶瑛在屋子里踱了一圈,看着窗外夕阳终于缓缓下沉,最终还是决定去回应叶墨的邀约。

换了一身较为庄重的衣服,弃掉了腰带上的佩玉,取而代之的是凌翔为自己亲手打制那把贴身宝剑。叶瑛从院中随口叫来了一名小厮去主屋跟母亲禀告,便跟着那个一直等在门房的陈公公进了宫。

一路上,叶瑛坚持骑马,一直到了皇城根才换上软轿,不知为何,这种执意要表现自己是个男子的念头始终在面对叶墨的时候盘旋着。穿过皇宫重重宫门院落,叶瑛随着陈公公一直走到了叶墨当年做太子时候所住的东宫。

“陈公公,怎么到了这里?皇上接见外臣不应该是在勤政殿么?”叶瑛疑惑的问道。

“佑国侯您有所不知,皇上让奴才去请您的时候就说了,等您入宫一定要带您来东宫。这里是当年皇帝做太子时候居住的地方,也是您幼年常来玩的地方,您也有一阵子没来宫里了,您先随处转转,奴才这就去禀告皇上。”

这名陈公公是从叶墨7、8岁便随侍左右的老公公了,自然也是知道叶瑛小时候常来宫内行走的往事,现在这样说起来,平平淡淡,让叶瑛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闭了嘴听凭安排。

叶瑛站在原地看着陈公公离去的背影,恍然一下。

那是5岁时候吧,因为淘气抓着徐公公的头发死活不放开,叶墨在一旁好笑的看着,偶尔喝止一下却并不严厉。徐公公偶尔叫一声疼,勾引的小孩儿更加的胆大,两个小手都凑了上去,一直到叶城过来才放开。

还有7岁那年生日,宫里摆了群臣宴庆贺,叶瑛跟在叶墨屁股后面玩弹弓,把从树上掏来的鸟蛋都打在了徐公公的衣服上……

这座东宫,留给少年的,其实都是愉快的往事不是么?

那颗杨树,树干笔直,是为了让太子学会要刚直不阿,却教会了叶瑛爬树的本领;那片小湖和湖心的小小假山,本来寓意江山万里,却让叶瑛早早学会了游泳;那宫殿转角的凉亭本来是给太子念书的场所,却让幼年的叶瑛霸占来吃水果。

所有关于东宫的往事,8岁之前,都那么美妙清晰。

叶瑛走进宫殿大门,闲置了5年的东宫,连摆件都未动,一尘不染。

眼前是熟悉却陌生的场景,仿佛“太子哥哥”生动的面容就晃动在面前,叶瑛淡淡的笑了笑,在偏殿内专为他而设的竹条长椅上缓缓坐了下来。

会被怎样对待呢?

少年又握了握腰间的佩剑,若是一定要的话,毋宁死。

只是战场上的那个人,吉厄未知,倘若就这么什么都不顾的赴死……

叶瑛又笑了笑,即便对叶墨的企图早有了解,可是想必叶墨忍了这么久,总也不该一上来就恶狠狠的动粗吧。

——其实自那日叶瑛生日之后,和叶墨已经有三个多月未见。这三个月来,屡次拒绝皇帝讨好的邀约或者严厉的命令,不知道叶墨,是不是已经忍到极限了呢。

“小叶子,在想什么?”

叶墨的声音从殿门口传入,语调轻快柔和,不似那日暴躁的说“我这一生也不会放过你”时的样子,叶瑛端正了下笑容转过头来。

“皇帝万岁万……”

一个跪拜还未及地已被叶墨扶起,微笑着拉至长椅上坐下,叶瑛从叶墨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恭敬的颔首。

“小叶子,干嘛跟朕这么见外?你看,这不是以前咱们小时候住的地方么,这个藤椅还是当时你吵着要父皇找工匠为你连夜做的呢。”

“那时当时我年纪小,多有逾礼,还请皇上勿怪。”

“小叶子,好好跟朕说话,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

叶瑛不知道该答些什么,闭上嘴沉默。

叶墨站起,走到一旁的小桌上拿起叶瑛一直喜欢的糖果,亲手剥开一个举到叶瑛面前。

“小叶子,你最喜欢北边进贡来的这种东西,朕特意从御膳房那里拿过来的,保证味道没有变,试试?”

“谢皇上。”

叶瑛接过叶墨递来的糖果握在手心,犹豫了一下放进了口中。糖果入口即溶,淡淡的奶香在口腔中蔓延开,甜甜的。

少年笑了笑,甜美的味道让他暂时忘记了警惕身边的男人,所以手指被男人含在嘴里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

“你、你做什么!”

叶瑛抽动了一下手臂,却没能从叶墨的手掌中抽出,只好惊惧的问道。

“小叶子,你的手指沾了那个奶糖的香味,都是甜的呢。”叶墨对着少年笑了笑,放开了握的很紧的手掌。

“皇、皇上,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臣告退……”

叶瑛从长椅上站起,嘴里的甜味还未完全化开,却慢慢蔓延出苦涩。如若叶墨还是当年那个太子哥哥,肯温柔的看着自己笑一笑,多好。现在面前这个20岁的男人,一统天下、年少轻狂,骨子里是狠辣决绝,面上却是温柔缱绻,叶瑛真的担心万一触动了他的哪根神经,就会大难临头。

“这么着急回去么?我已经让陈有德跟定国公通告过了,今晚你就不回府上了,朕要请我们的佑国侯吃一顿丰盛的大餐!你幼时最爱吃的那些东西,一会儿都能吃个遍,好不好?”

“皇上,吃过饭我可以回去么?”

“小叶子,陪朕在东宫住一晚好么?”

“皇上……臣想回家……”

少年依然搜索着最后的一点希望,却在看到叶墨一点点暗下去的脸色之后慢慢失望。

“是,臣明白了,太子哥哥,那么我这顿大餐,你决定什么时候开始享用呢?”

常常是这样,如果嗫喏的恳求没有效果,叶瑛就会歇斯底里的说出当年温韵的那一席话。那样的话,总会触动叶墨的雷点,让男人佛袖而去。

而这次,叶瑛没想到,换来的却是跟以往完全不同的结局。

第十五章:战(下)

战场上的厮杀依然在进行着,叶琦和凌翔有条不紊的统领着十万大军的进退,已经在一个月的时间收复了不少被呼延部屠戮过的失地。相对的,呼延大军的阵法却有些混乱,跟以往的威猛不同——这只军队最近像是失了最高指挥官一样,只是被动的应战,不再突袭叶琦的大帐也没再做过战后屠城的事情。

其实确切来说,呼延部的最高统领呼延赫哲的确正因为受了凌翔的一箭,休养身体。

战场上一片萧条,呼延赫哲在大帐中盘腿而坐,裸露的肩头裹着厚重的纱布,面容凝重。

“大汗,这是从俘虏那里搜来的上好的金创药,听说对箭伤有很有用。”

呼延赫哲接过金创药捏在手心,伤口感染让这个草原男人陷入了持续的高烧中。

“对方的那个小将军叫什么名字你们到底打探出来没有!这场战伤亡如何?都退到这里了,你们再给我打败仗的话就都回家放马养老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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