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甚好,甚好。”段成继续无视洛铭几乎能吃人的目光,维持着他敦厚温和的笑容,谁能想到他心底已经暗叹半天了呢?若不是妙绫那小妮子缠着他老半天,他才不会来洛铭面前受这个苦。
洛兮跟着段成去段府,临行时想了想,又去库房挑了一件贺礼,这才往段府去了。
段老爷与段夫人亲自在台阶东面迎客,笄礼有司站在台阶西面,手中捧着一个雕花的托盘,洛兮与其他观礼者站在场外,来观礼的人不多,于是洛兮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了一袭浅蓝色锦袍的周瑾言。
他心中微微有些不乐意,但心知眼下是什么境况,只是往离他远了的地方站,不去看他,心中暗闷。
偏偏周瑾言似乎是不会看人脸色,他一见洛兮,呵呵笑着挤过来,道:“洛小公子,又见面了啊,真是缘分。”
洛兮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甩脸色,只是干干一笑,并不答话,心中道,多大点的安城,还缘分呢……
他心里只盼着这周瑾言快快离开,奈何周瑾言是个不大识趣的,只一味与他说笑,扯东扯西,扯出十万八千里来,洛兮心中不耐,恨不能扯一块布将他的嘴堵上才好。
这时,忽闻旁边有人道一声:“段小姐出来了。”洛兮几人抬眼望去,果然见段妙绫着采衣采履从东房出来,
入场后,洛兮在观礼位坐下,不知是有意或是无意,周瑾言好巧不巧就坐在洛兮身边,于是洛兮心里愈发不自在了,周瑾言还是呵呵笑着,一副脾气极好的模样,看得洛兮心里来气。
接下来就是段老爷致辞,然后笄礼开始,整个儿厅中闷闷的,洛兮有些漫不经心地往四周扫了一眼,这才发现来的观礼者大多是年轻的男子,或是单独来的,或是陪同长辈一起来的。
他再看一看正在梳发加笄的段妙绫,今日显得格外娇美,心中大悟,原来如此,女子十年有五而笄,只要加笄之后,就代表着女子到了适婚年龄了,这回只怕是安城的富贵人家公子都来了,段老爷也真是煞费苦心啊。
这样想着,待场中段妙绫三拜二加之后,为她加笄的妇人念罢祝辞,一并繁冗杂序过了一遍,这笄礼便终于算是结束了,而这一天也算是过的差不多了,出的厅来,看天色,已是下午了。
段成赶过来,笑道:“小兮,如琢,今日我做东,去宴君楼罢。”洛兮也笑,出来那厅,只觉得通神舒畅,道:“这可是说好了的,到时候你可莫要赖账。”
这般笑着,忽然看见旁边还有一个周瑾言,心中的快意便生生降了一半,倒是周瑾言拿手一拱,还是好脾气地笑眯眯道:“泽元如此盛情,如琢就却之不恭了。”
“好说好说。”段成哈哈一笑,洛兮瞧着二人,生生憋出一句话来:“时候已晚,恐家兄担心,小弟先走一步了。”“嗳嗳……”段成笑着拿扇子瞧他的肩:“方才是谁说莫要耍赖的?”
洛兮又生生憋道:“是我。”“好说好说。”段成笑得跟狐狸一般。“可是……”洛兮又生生地准备推辞。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周瑾言与段成二人哪还容得他犹豫,一把拖了人就往宴君楼去。
远远还能听到洛兮的辩解声:“哎……段兄,我真的回去了……段兄,段兄?……”
宴君楼。
“小兮真不会喝酒?”周瑾言悄悄笑问。
洛兮摆摆手,脸红红的,吐词有些不清:“废、废话……”周瑾言靠过去,一手捉起个茶盅,道:“那就喝些茶水醒醒酒吧。”
洛兮就着他的手喝了水,然后一把推开他,迷迷糊糊地道:“你、你离我远些……远些……”“小兮为何这么讨厌我?”周瑾言继续问。
“周家人……周家人都、讨厌……”洛兮已然有些分不清状况了,只胡乱地说了一通,就伏在桌上呼呼睡了过去。
段成呆在一边猛揪着自己的衣角,喃喃道:“惨了惨了……洛铭这回不得劈了我……”他抬起头来,又望望人事不知的洛兮,哀嚎一声,道:“如琢啊,你怎么就给他喝了酒呢?这下可怎生是好?”
周瑾言一脸无辜:“他说菜辣的很,我就随手那么一倒,怎么知道就倒错了?”
“死了死了,这洛铭要活活扒了我呀!”段成站起来,一边搀起洛兮,两人扶着一路往洛府去,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段成悲壮无比地想起这句不合时宜的话来……
第二十章
洛铭黑沉着一张脸,眼里拿刀子一直射段成,奈何段成一味只是别过脸去。
接过醉醺醺的洛兮,洛铭在段成准备离开之时,阴恻恻地开口道:“在下忽然想,段少爷的酒量一定很好,改日一定送上二十坛,一点薄礼,还希望段少爷不要推辞,尽数享用了才好。”
段成背后渐渐沁出汗来,他呵呵干笑:“洛公子客气了,呵呵,客气了……”
洛铭挥退吹绿后,就在床边坐下来,细细地看着床上的人儿。
洛兮的酒量不行,酒品倒是好得很,醉了也不说胡话,也不挥手蹬腿,只静静地躺在床上,有月光从窗纸上透进,微白的光芒将整个房间显出一些朦胧与暧、昧来。
洛兮醉了后与旁人不同,脸色不会泛红,反而是愈加地白了,在这月光下,显得几近透明,洛铭专注地看着,眼神慢慢深邃起来。
他伸出手去,轻轻地触碰着洛兮的脸,眉,长睫,闭起的眼,细挺的鼻,恍若桃瓣一般的唇……
洛铭如着了魔一般,指尖在那微微泛着水色的唇边流连不去,眸色愈发地深沉,浓如新墨一般,他的呼吸蓦然微微急促起来。
向着面前的那张日夜思念着的面容,缓缓靠近,直到洛兮清浅的呼吸触到自己的鼻尖,洛铭觉得整个心都要被这呼吸,一吹一拂之间融化了一般,轻轻地颤栗着,激动而兴奋莫名,似乎就要跳出胸膛。
洛铭微微地触着那抹唇,只觉得柔软而湿润,淡淡的如清茶一般的感觉引、诱着他,伸出舌尖去,轻轻抵开齿关,往里探去。
他轻喘一声,那美好的触感,让他整个人都忍不住颤了一下,血开始急速地流动,舌尖起初是轻轻地舔、过洛兮的齿间,只觉得无处不柔软,无处不美好,洛铭的呼吸愈发地重了起来,他觉得这样似乎不够,脑子里已混沌一片。
洛铭的动作不知不觉地加重了,他伏在洛兮身上,一只手再也忍不住悄悄探进洛兮的衣襟,指尖轻轻拂过细致的锁骨,再往下去,只觉得手触之处,极是细腻,洛铭纠缠着洛兮的舌,有细细的银线自唇角滑下,在月色中带出一条璀璨的光。
手指轻触着洛兮的腰线,洛铭抽空处看看身下的人,因为手的动作使得洛兮的袍襟大敞,白皙的皮肤露在清凉的月光下,美好的似乎泛着淡淡的荧光,如上好的美玉雕就的一般,让人忍不住轻叹。
洛铭凑过去,细细地吻着洛兮微凸的喉结,舌尖的触感似乎就像是真的如玉一般,细腻而微凉,渐渐往下,洛铭忍不住微叹一声,双手将洛兮紧紧搂住,似乎要把他就此拥进自己的骨血中去,紧密地契合在一起。
洛铭的手愈往愈下,直探到洛兮的身、下,一把握紧,手微微用劲一挣,便挣开了亵裤,他重重地喘息着,指尖将洛兮与自己早已挺立的欲望放在一起,开始动作……
他的眸色已经浓如稠墨,衣裳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散了开来,露出大片的胸膛,他轻轻地蹭着洛兮的胸前光、裸微凉的肌肤,吻如蜻蜓点水一般落下,夹杂着他不敢说出的欲望与叹息。
洛铭的手指眷恋地在洛兮的身上游走不去,目光痴迷,他细细地看着洛兮,少年的面容还显得有些青涩,柔顺的青丝如鸦翼一般极黑极浓,在清冷明亮的月光下泛着细细碎碎的光芒,如一掬清水,长长的睫,似蝶翼一般,在眼线下投下微微的阴影。
这样的面容,熟悉而清丽,洛铭一遍一遍地轻抚过,像是要通过指尖烙进心底,最好灼痛了,留下一辈子的疤痕才好,那样便不会忘记。
洛铭痴痴地想着,若是能一辈子这样就好了,一辈子这样拥着他……
待从洛兮房中出来,已是三更了,洛铭仰起头看看已经往西的月亮,喟然一叹,他想,他的希望何时才会实现,会不会变成无望呢?
翌日,洛兮起来的时候,觉得头疼的紧,他坐起来,用力按住突突跳的太阳穴,费力地唤了一声:“吹绿,吹绿!”
“哎,小少爷。”吹绿进的门来,放下手中的碗盅,过来扶住他,道:“小少爷,您头疼么?”
洛兮点头,嘶嘶地抽着冷气,他拧了眉道:“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吹绿诧异:“您不知道么?您昨儿晚上喝醉了酒,被段少爷扶着回府的。”
“喝醉了?”洛兮一脸茫然,仔细地回想了一遍,还是没想出什么来,脑子里一片迷糊,跟浆糊似的,倒是疼得他直咧嘴,他问道:“你刚刚端了什么东西过来?”
“哦,这个,”吹绿过去将碗盅端过来,一手揭开盅盖,香气扑鼻而来,她笑道:“这是大少爷吩咐的,他说小少爷您刚起的时候,头会疼得厉害,所以让厨下煮了些清淡的米粥,清肠胃的。”
说着,将粥呈到洛兮跟前,笑意吟吟:“可是用小火熬了大半个早上,小少爷您尝尝吧。”
洛兮拿起勺子舀了舀粥,玉白色的粥里撒了些绿豆和莲子,看起来很是诱人,他忽然就有了胃口。
喝了一小口粥后,洛兮才后知后觉地问:“我娘知道我醉酒了么?”“小少爷放心,二夫人不知道。”
吹绿一句话就安了洛兮的心,于是他拾起勺子,悠哉地喝起粥来。
正喝着,他脑中有片段蓦然一闪,他想起来了,昨夜段成强拉着他去宴君楼,当时他见一道菜,颜色通红,看起来极是可爱,于是便吃了些,哪知那菜是浇了朝天椒的酱汁,顿时辣得他眼泪直流,喊着要水,恰巧周瑾言就递了一杯水过来,他想也没想就接着喝了,现在想起,那哪里是水?分明就是酒!
一想起来,洛兮心头火起,站起来一拍桌子,怒道:“实在可恨!”这响亮一拍,手边的勺子顿时飞了出去,正巧砸在进来的洛铭脚边。
他低头看了一眼,随即抬眼看着洛兮笑道:“这大清早的发什么脾气?莫不是秋老虎没过去,你上火了不成?”
洛兮哼哼了一下,道:“我只是想起一件事来,实在是气不过。”洛铭心中微惊,面上不动声色地道:“什么事?”
“没什么,”洛兮拍了拍袍子,道:“只是觉得周家的人分外可恨。”洛铭笑了:“原是这样,我还道是什么事把你气成这般模样。”心下一松的同时,又莫名有些失落。
勺子没有了,吹绿赶紧出去重拿一个,洛兮又坐下来,斜了洛铭一眼,不说话,见他似乎没有数落自己的意思,不觉纳闷。
这时,洛铭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只是笑道:“酒可以喝,但是别多喝,更何况这回怪不得你,喝点茶水暖暖胃吧。”
洛兮闷闷地接过喝了,茶水早已过了刚刚泡时的烫度,只是温温的,喝下去很是暖心,他捧着茶盅,心中有些感动,又抬头看看洛铭,道:“我……我以后不会和他们去的。”
闻言,洛铭弯唇一笑,颔首道:“我并没有约束你的意思,日常的来往还是需要的,不然日后若是处理事务,要与各色各样的人打交道,你应付不过来可怎么好?”口中这样说着,心里别提多舒畅了,就像是有酥润的春雨淋过一遍,心情极好。
洛兮唔了一声,又道:“我知道了,你放心罢。”
果然洛兮说的话还是十分作数的,他日日随在洛铭身边,学习看帐与处理事务,段成再来邀他,也只是寒暄几句,不常出去了。
段成见他这般,问道:“小兮莫不是怪罪我了?”洛兮只是笑:“并无此事,只是明年就要行冠礼了,总要学些东西才好,不然哪里有那资格行冠礼呢?”
段成合了扇子长叹一声:“嗳嗳……小兮这话说得为兄无地自容了,为兄在你这般的年纪可是游手好闲,几乎没把我爹给气死,既然这样,小兮要认真学着了,到时候你的加冠之礼,为兄一定奉上大礼一份。”
洛兮笑了:“那就多谢段兄了。”“客气客气。”段成摇着扇子离去,自那以后,果真极少来找洛兮了,洛铭心中自然满意的很,倒是洛兮颇有些愧疚。
落箫坊。
“泽元,今日怎么不见那洛家小兮啊?”周瑾言靠着窗棂,状若无意地问道,一面往窗下的水池抛洒鱼食,引得一波红锦鲤鱼争先恐后地靠拢过来。
段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那日你怕是故意的吧?饮酒之人怎么会连酒与茶水都分不清?你做的好事,到累得我受牵连。”
周瑾言一笑,拍拍手中的余屑,转过头来,道:“怎么?你哪里受牵连了?”“你是没见洛铭那脸色,几乎要把我活活剥了。”
“剥了岂不是更好?”周瑾言笑眯眯地在桌边坐下,道:“这不是你一直想着的么?”
段成冷笑,收了扇子:“你怕是想岔了,我就是断袖断到极点的份儿上,也是万万不敢打他的主意,也不会打他的主意。”
“哦?”周瑾言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却是为何?”
段成哼笑一声:“他那等人,可不是我能惹得起的,扒了整个段府怕是都填不上,有句话不是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我爹把家业做到这般就可以了,我只要守着这座山就好,还不想穷得太快了。”
周瑾言默然无语……
第二十一章
日子就这样不徐不缓地过着,到了将近年关的时候,洛铭带了洛兮出门去。
这日难得是个晴天,前夜里下的雪还没有完全溶化,远远望去,更是衬得人家青瓦白墙,竟是不同于春日里的景色,也将江南的气质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洛兮一边往手中呵气,一边跺了跺脚,江南的冬天格外地冷,许是水多的缘故,他的一张脸冻得有些发红,往后缩了缩,直躲进披着的狐皮大氅中,一双眼往外看,分外惹怜。
洛铭走过去握起他的手,包在手心里,感受着掌中的温度,他微微地笑,在斜斜的朝阳中分外俊朗,轻声道:“走吧。”
上了马车,洛兮索性将手整个揣进洛铭的怀里,里面暖暖的,他有些肆无忌惮地靠过去,嘿嘿地偷笑。
洛铭只是宠溺地看着他,又把他的手握着,才道:“叫你拿个手炉,偏不要,这下知道冷了吧?”心里却欢喜着,幸好没拿手炉,否则哪里得了这般好事?
洛兮又把手往里揣了揣,嘻嘻笑道:“噫,又不是姑娘家,拿个手炉做什么,叫别人看见可要笑话的。”
伸手弹了弹他的脑门,洛铭笑了:“那便宁可冻着么?这般爱面子,也不知是学了谁的?”洛兮只是笑,不语。
直到马车走了一会了,他才问道:“我们这次去商会,会有哪些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