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帘上绣着朵朵白荷,那浅淡的香味就是荷香,白色荷花上沾着水露,娇嫩纯粹。
“你是谁?”一个低沉的声音从纱帘中传出,那人卧躺在床上,出声时翻了身。
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而不沙哑,反而温润轻柔,听起来……很熟悉。
“今晚你闯进时间之河两次……你不知道这很危险吗?”虽然听起来应该是指责的话,但他说起来依然轻轻柔柔的,一点都让人感觉不到怒意。
“什么……意思?”
时间之河?今晚?两次?该不会是用移动阵法时的那两次吧?
我想了我在哪听过他的声音,就是在使用移动阵法时听到的声音,不过那时候听起来空灵而幽远。
“你是谁?先回答我这个问题。”他说。
“我是楚墨。”我回答。
“……不,虽然你有楚墨的一部分灵魂……但是灵魂主体不是他。”他就说出这么令我震撼的话语,接着他再次问我:“你到底是谁?”
“林夜。”我说出了这个一直逃避的名字。
“……你不是这里的人。”他的声音很笃定。
“没错。”我强使自己镇定下来。
我突然想起在妖界、在梦里回到原本世界的事。
那代表什么?我真正的身体还在,没有死?
“……”他静默了会,伸出手揭开了一角纱帘,露出了他的半张脸及肩膀。
他的眼是紫色的,像是绽放的紫罗兰一样,半敛着美目,羽睫颤着,像是即将飞舞的蝴蝶翅膀。
挺直而窄的鼻梁下的双唇微启,唇色是淡淡的粉、浅浅的红,沿着尖尖的下颌向下是线条精致的颈子,他穿着宽松的黑色丝质袍子,袍子有些半透明,显得裸露在外的肌肤如同细腻的凝脂白玉般丝滑柔顺,柔如段面的黑发如同上好丝绸一般,泛着健康的光泽。
“我是石荷,是时间之河的主。”他说:“岩石的石,荷是荷花的荷,但是念作四声荷。”
“林夜,你靠过来点。”石荷说。
我点点头,靠了过去。
石荷伸出左手食指,点在我眉心,柔软的指腹轻柔着按着,一股暖暖的感觉从他的手指从到我眉心处,突然一阵剧痛,他按住我肩膀,不让我乱动,直到感觉我不再挣扎为止。
疼痛的感觉消失了,他轻轻按压我的眉心,让我舒服点。
“你过来床上坐着。”石荷说,一边向后挪移,空出位置让我坐上床。
靠近他那股淡雅荷香变得浓了些,闻起来让人感觉很清爽。
他那身袍子大概是睡袍,长度只到膝盖处,睡袍下是黑色丝绸亵裤。
“你要留在这个世界,还是回去?”石荷问我。
“留在这里。”我想也不想就回答了。
石荷点点头,说:“你的灵魂有部分还在另一个世界,这会让你在这里的身体渐渐虚弱,我现在帮你把灵魂收回……”
“嗯。”
石荷说:“你现在是灵体……等等有什么感觉不样去理它,忽略就好。”
“哦。”虽然怪异,我依然应声点头。
“现在闭上眼。”石荷说,我闭上眼。
“等我去拿样东西,你先躺好,放松身体。”
我依他言躺好,感觉到床边陷下,知道他下床去了,过了一会才回来。
石荷似乎点燃了某种催眠薰香,我感觉昏昏沉沉的。
身上突然一凉,衣服被他揭开,我想伸手拍掉他的手,却全身提不起一点力气。
“不要动,等等我也要脱衣的。”石荷的声音传到耳边。
第八章(三)
一种清爽舒适的感觉遍布全身,但又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像根羽毛似的。
然后身体的重量像是突然全回来一般,压得身体很沉。
我睁开眼,石荷趴在我胸前,使得我的呼吸不太顺畅。
他看起来很不舒服,冷汗沿着脸侧向下流,紧闭的眼上的睫羽颤得很厉害,紧蹙着双眉,他的呼吸也很急促,胸膛不停起伏。
我扶起他,让他坐起身来,这样子呼吸会比较顺畅。
盖在身上的薄被滑了下来,我至少也有被子遮着,但是石荷他却被我看个精光,不过他似乎不怎么在意,正在调节呼吸。
“……已经好了。”石荷说,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谢谢……”我看了看他,又问道:“你还好吗?”
“没事,”他别过头去,拿起我和他袍子,把我的衣服递给我。
之前我没注意到,我身上的衣服是件白底浅蓝碎花的衣袍,样式和石荷的睡袍没两样。布料比石荷的丝质睡袍厚不了多少,一样薄薄的,布料很柔滑,质感像是丝绸但不是丝绸。
我把两手套进长袖中,准备系上腰间的蓝色系带时,石荷的手伸了过来,探进袍内,往有着鲜红玫瑰印记的腰侧摸去,他的手略为冰凉。
石荷的手很漂亮,手指修长,指骨分明,肤色莹白如玉,指甲圆润饱满,覆盖着浅粉色的光泽。
“这是……刺青?”石荷不太确定的说。
“不是,这是中了瑰毒后残存的印记。”我回答他。
“瑰毒是……?”石荷疑惑的看着我,手依然放在我腰侧,他低头看,用另一只手拨开遮挡住一部份玫瑰的衣服。
“一种毒。每个中了瑰毒的人解毒后都会留下这个印记。”我解释给他听,他点点头。
“……很美。”石荷笑了起来,两眼弯弯的,嘴唇弯起了好看的弧度,如他所说的,很美。
“但是留着不好,对身体有害。”他皱起了眉,收了笑容。
“我帮你除掉。”石荷说:“这样就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这是什么意思?”
“你忘记了吗?”石荷面无表情的看着我,看不出喜怒,可是我觉得他似乎生气了。
石荷伸出手,手心对着我,他的手离我至少有二十公分距离,但是一股压力袭来,压得我头疼,两眼开始发黑,在迷迷糊糊昏过时,我看到石荷一脸慌张,然后我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寒绯!少爷醒了!”挽月的声音传来,接着是略为紧促的跑步声。
闭太久的眼睛感觉有点酸,一时不太适应光线,有点发黑。
挽月抓着我的右手,弯着腰趴在床沿旁,一脸惊慌高兴的样子看着我。
寒绯拿着一个老旧的木盒子走了进来,放到床边打开来,里面装的都是些瓶子,满满药味溢了开来。
“我先帮你把下脉,你的左手先伸过来。”寒绯说,我把左手伸过去给他把脉。
他一开始脸色凝重,但是到后来脸色稍缓,紧皱的眉头松了开来。
“怎么样?”我说,发现声音有点嘶哑,挽月倒了杯茶给我。
“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就是比较虚弱而已。”寒绯皱眉说道。
“是吗?”我喝了口茶,喉咙感觉舒服了点。
寒绯点点头,若有所思。
“少爷你饿不饿?你这三天来只有喝糖水而已……”挽月说,转身走向门口,一边说:“我去借膳房煮粥。”
经他这么一说,肚子的确很饿……
过一会,挽月将一碗玉米鸡蓉粥放在我面前。
色泽鲜黄的玉米、浅红色的鸡蓉、翠绿的香菜青葱、白嫩的蛋花,这粥的配色很鲜艳,味道清淡香甜,很好入口。
把挽月煮的粥全吃完后,寒绯说要去煎补药。
我问挽月:“我睡了三天?”
挽月点了点头,我看向窗外,现在是晚上。
“我明天一早带你去找霖熙。”我说。
“可是,少爷你……”挽月颦眉,一脸担忧。
“我没事,我的身体情况我自己知道。”
“少爷……”
“……”
“少爷……!”
“……”
“少爷!”
“……”
“少爷,那我们后天去?”
“好吧。”就让霖熙等久一点吧。
“嗯。”
我喝完寒绯间的药汤后,梳洗更衣,然后就睡下了。
这一夜睡得极好,一夜无梦。
经过两天调养身体,我精神好的多,一早空气清新,令人心旷神怡。
用过早膳,确定好我给挽月的饰物上的法阵完好无缺,我画下移动阵法,带着挽月移到霜如宅府中霖熙的房间里。
期间我看到了石荷,他看我,像是确认我无事一样。
脚踏到地,我环视一圈房间的摆设,和楚墨的房间很像,摆设简约,但东西都是精品。
我们是在天刚亮时才来的,霖熙还睡着,身着单薄的白色亵衣睡在卧榻上,身上盖着厚被。
挽月猫步走过去,没发出一点声响,他伸出手,探了下霖熙的体温,轻不可闻的叹了声气。
“怎么?”我放轻声音问。
挽月一边替霖熙抑好被,一边轻声对我说:“他在晚上容易体寒。”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我又说:“要等他醒吗?”
挽月点头,坐在卧榻一边,伸手摸向霖熙散乱在卧榻上的发丝,动作很轻柔,就怕吵到他。
我坐在离他们比较近的椅子上,看着挽月。
霖熙在睡梦中下意识的往暖源靠近,蹭到了挽月旁边,同时皱着眉,嘴里喊着“挽月”两字。
不知道等了多少时间,挽月看他似乎快要醒了,就起身站到我身后去。
没多久,霖熙醒来了。
刚刚霖熙是睡着的没察觉,不过他看起来憔悴了不少,原本就清瘦,现在连贴身的亵衣都看起来宽松。
茶色的眼变得不透澈,显得黯沉,眼睑下是黑眼圈,薄唇青白,整张脸白得像纸似的。
他起来,瞥眼看到了我和挽月,一惊,连忙要起身,却差点绊倒,狼狈十分。
“挽月……!”霖熙喊出声,声音变得沙哑。
“先不要激动,我问你几个问题,如果能让我满意,我就退让。”
“什么问题!?”
“之前我问你的问题。”
“……我想了很多,那个位置真的不值得我赔上一切……”
“所以?”
“我要和挽月在一起。”
“你喜欢挽月吗?”
“是,我喜欢他。”
“……你爱他吗?”
“……我不懂什么是爱,但是如果是像我现在这样的话,那么我爱他。”
“……你要收手,就现在开始吧,之后我会帮助你们。”
“霖熙……”挽月喊道,跑过去紧拥住他。
“哎,我还没问完。”
“还有什么?”霖熙笑着问。
“你能一直待他好吗?”
“我保证,一定。”
挽月笑了,笑得如出水清荷,沾着露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霖熙,这是最后一个问题。”我微笑道:“挽月的红莲耳饰呢?”
他们愣了愣,霖熙松开抱着挽月的手,走到了一个柜子前,拉开抽屉,拿出一只约莫拳头大的方盒,方盒是白玉打磨的,上面雕了什么我看不太清楚,霖熙打开方盒,拿出了那单个耳饰。
“给我一下。”我说,霖熙把耳饰递给我。
我在上面施了跟挽月一样的咒术,然后交还给霖熙。
“去问挽月有什么作用吧。”我说,有点疲惫:“那我先回去了。”
当法阵画好时,我勾了勾唇角,向他们说:“祝福你们。”
第八章(四)
回到客栈房间之后没多久时间,雀音等人也回来了,弥说他有在霜如宅府中看到檅璃派出的八人中的其中一人。
我点点头表示了解,写了封给檅璃的信,请雀音尽快送去给他。
原本坐在椅上发呆的雀音听了后愣了会,然后接过信化成了青色羽毛、海蓝色眼睛的鸟,额间的水滴型的珠子很显眼,那封信正被他衔在喙里,雀音展了展翅膀,飞出客栈。
“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云缨问道。
“嗯……回去?”我说:“难得出来,不如沿路多留段时间?”
“好呀!”云缨欢快的应下了。
“什么时候启程?”寒绯问道。
“看你们吧……啊哈——我想睡觉。”我打了个哈欠,精神疲惫:“我先回房了。”
说完,我上楼回房间,头沾上枕头没多久就睡着了。
石荷的房间出现在眼前,但是他人不在房里。
我打开他房间内浴室的门,浴室很大,有天然的温泉池,另一边是一个浴池。
石荷正泡在池中,见我进来了也不在意,只是看了我一眼。
我走过去,感觉到一阵寒,身上穿的衣服和上次一样,是白底浅蓝碎花的。
我蹲在池边看他。
石荷的长发像是油墨般在水里蔓延飘动,他低垂着眼帘,纤长浓密的羽睫微微遮住了紫罗兰般深紫的眼眸,水珠顺着他的挺直的鼻梁滴下,擦过了双唇,沿着如倒扣的小碗般的锁骨滑下,在肤白若雪的胸膛上留下了水痕,最后滴入了水中。
在池面的雾气遮挡住了他胸前粉嫩的突起,白茫茫的雾中,他的存在像是神只一般,虚无飘邈,只要呼吸稍重一点,就会随着雾气消散。
我伸手探了探水温,指尖刚碰到水面,马上反射抽回去。
冰,太冰了,水温很低,像是摸到了液态的寒冰。
池面冒出的雾气也是冷冰冰的,我赶紧搓了搓手,退了一步。
“没事吧?”石荷问。
“我没事……你不冷吗?”我问。
“不会。”石荷说,语气很淡漠:“感觉只是水温凉了点。”
“哎,是你把我‘叫来’的吗?”我又问他。
“嗯。”他应了声,突然潜进水里。
水面冒出了几个大小不一的泡泡。
过一会,他从水里出来,甩了甩长发,飞溅的水珠在池面上泛起圈圈涟漪。
石荷手里拿着一个发着白光的东西,白光耀眼的让我看不到他手里的到底是什么。
他沿着浴池中的台阶走出来,我赶紧拿起一旁的浴巾给他。
石荷擦干了身体,从我手中接过一件浅蓝色底白色碎花,明显和我一样款式、但颜色不同的衣袍。
待他穿好后,我抓住他的手,皱了皱眉:“你身体好冰。”
手上传来的温度不像是活人会有的,十分冰凉。
“一会就好了。”石荷并不怎么在意的说。
我依然抓着他的手,用手捂热:“找我做什么?”
“你……没事吧?”石荷迟疑的问。
“没什么。”我说:“你只是要问这个?”
“不是……”石荷说,微微低下头:“……还有,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