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音乐家不禁开始怀疑恶魔耳朵的构造。在他想来，他的《爱情奏鸣曲》是举世无双的杰作，即使无法让冷血的恶魔产生共鸣，也绝不可能会被认为是一次糟糕的表演才对。

“咦？你已经醒了吗？”

菲利克斯转过头，无比激动地看到可靠的管家先生突然从地毯中冒了出来。“这是、这是怎么回事？我……我……我……”过分的激动甚至让他变得口齿不清。

“恭喜你，菲利克斯大人。从今天起，你就是主人麾下礼乐队的指挥了。具体的时间安排，我等一下会告诉你。现在，请先喝下这些养魂剂吧！”

“哎？”音乐家对着那些管家端在托盘里的药瓶眨了眨眼睛。

“为了使你的身体进一步适应地狱的环境，每天服用一些药剂是必不可少的。”希恩将一个药瓶递给菲利克斯。

囫囵吞下其中甜甜的液体，音乐家不由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再为百列尔阁下表演？”他决心一定要当面问问少年对《爱情奏鸣曲》的感想。

“我想今天下午就可以。对了，希望你不晕船。”管家微笑着说。

“哎？”音乐家不由瞪大了眼睛。然后，房间以可见的幅度晃动了一下。

“是的，你想的没错。”希恩用另一个药瓶替换下菲利克斯手中的空瓶，“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主人和百列尔少爷不得不带着你出一趟远门。请放心，你所乘坐的是整个地狱最稳固的帆船——金色黄昏号。而且，为了让你早日习惯海上生活，我特意将永夜堡中你的房间复制了过

来。希望你对此还满意。”

在一连吞下七瓶药剂之后，音乐家才如梦初醒地张大了嘴。

天啊！

这竟然是在海上！那个充满了他所恐惧的水的地方！

10、男性人鱼

毫无疑问，如果有什么可以让一向镇定自若（在见到某些触动他魅魔本能的人时不算）的音乐家感到惊恐的话，那绝对是告诉他正身处于一个充满了水的地方！

自从小时候差一点被淹死在浴缸中，这位年轻的音乐天才一直对水敬而远之，他所能接受的最大容积的水，仅仅是稍大一些的茶杯。夏天在河水中游泳这项运动，在他看来完全是一些没有脑子的人才会想要去做的事。要知道隐藏在这温柔杀手下面的极有可能是能够紧紧缠住肢体的水草或是滑溜得丝毫无法着力的岩石。

所以，当他从管家口中听说，现在正在一艘海船上的时候，他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绝望。

“菲利克斯先生，你还好吧？如果晕船的话，我这里有晕船药。”

管家脸上的关心让音乐家感动得险些痛哭流涕。他差一点就把他对于水的畏惧和盘托出，但是出于男人的尊严，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缄默不语。

“我想你最好能趁这几天学会游泳，如果你还不会的话。因为再过几天，我们恐怕就不得不在海里航行了。”希恩好心地提醒。

这个消息顿时让菲利克斯觉得了无生趣。要不是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将爱意传达给那位天使般的少年，他甚至有立即用绳子把自己吊死，或是用裁纸刀割腕自杀的冲动。反正无论如何都比淹死在水里强！

“关于游泳的教练……”希恩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下音乐家脸上的沉痛表情。虽然他的主要任务是监视憎恶魔王所附着的身体，但是音乐家身上的许多令人矛盾的表现一直让他很感兴趣。“我这里有一位极好的人选。”管家的笑容始终温和无害，“罗莱大人，可以请你进来一下吗？”

房门被人推开，音乐家看到一个身材颀长的青年向自己走来。他的五官轮廓清晰，双眼是浅浅的紫色，头发则是像海水一样的深蓝色。在青年的脸颊两旁，在原本应该是耳廓的地方，有两块像是鱼鳍一样的东西，和他脸颊上的深色纹路连在一起。

“这位是罗莱大人。”希恩介绍道，“他是百列尔少爷的贴身护卫。如你所见，罗莱大人来自人鱼族。相信他可以很快教会你在水中生存所需要的技能。”

尽管没有传说中美人鱼少女的那种天真美丽，菲利克斯依旧为从青年身上散发出的阳刚魅力心醉不已。罗莱的肌肉匀称，身材看起来是那样的完美，如果不是看到了他耳边的鱼鳍，音乐家根本无法相信，这个人

的双腿其实是一条鱼尾。

唾液在口腔中加速分泌，菲利克斯习惯性地小小唾弃了一下自己的本能，捂住嘴将唾液全都咽了下去，然后伸出手：“你好，我是菲利克斯，大魔王乐队的指挥。”

“罗莱。”男性人鱼的自我介绍简洁有力，富有磁性的声音顿时让音乐家的唾液腺再度超负荷运转。

“那么，你……真的是一条人鱼吗？”菲利克斯忍不住朝对方修长的双腿看去。

“鱼尾并不适合在陆地上战斗，所以我通常会用变形术把它变成两条腿。当然，在教你游泳的时候，我也会采用这种姿态。”男性人鱼干脆地回答。

“它们会疼吗，踩到地面的时候？我是说，用两条腿走路，你一定很不习惯吧？”音乐家好奇地问。

“为了生存，我可以习惯任何事。”

察觉到罗莱话语中淡淡的疏离感，音乐家立即决定转换话题：“抱歉，我只是有些好奇。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活的人鱼。不不不，我是说，我只看到过关于人鱼的绘画和雕塑作品。在传说中她们好像都是女性。哈哈，你的种族看起来有些男女比例失调呢！”

“不，你的理解没错。”罗莱平静地说，“人鱼中并没有男性，从来没有。”

和煦温暖的海风吹拂着少年的脸颊，让他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

大魔王瞥了一眼伴侣懒懒的样子，有些担心他睡眠时间的长度。虽然邪神官一再保证，灵魂转换魔法已经发生了效果，神印的力量已经被压制到了最低点，只要灵魂力量的输入和损耗保持平衡，百列尔就不会再陷入无知觉的沉睡，但是大魔王始终有些无法彻底放心。

不过好在还有那件东西可以在紧急情况下使用。

大魔王看了一眼少年脖颈上细巧的银链。在衬衣下面，链子上串着一块菱形的黑色晶体，正贴着少年的胸口发出微弱的光芒。那是他们在出发前，由一个名叫泰瑞多的血族送来的东西。无论心中对路西菲尔有多少忌惮，大魔王在收到它的时候还是不得不承认，路西菲尔在对待百列尔的态度上和他基本是一致的。

这块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晶体正是地狱的核心，黑暗灵魂石。

黑色灵魂石可以对灵魂起到极大的保护作用。由它来为百列尔提供因为神印而损失的灵魂能量是再合适不过的选择。唯一的副作

用是，作为整个地狱的支点，在没有了黑色灵魂石之后，傲慢魔王本人将再也无法离开他的宫殿一步。否则，缺乏支撑的地狱会因为力量的不平衡而逐渐走向崩溃。尽管还不至于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但是至少会有三分之一的恶魔为此丧命。

将三件黑暗秘宝之一的黑暗灵魂石拱手相送，并把自己困在一个小小的王庭之中。萨麦尔想象不出，除了傲慢魔王将百列尔摆放在生命中极重要的位置之外的其他合理解释。

有时候，那个家伙还是会让人觉得不爽啊……

“萨米，你觉得我们真的不能尝试一下远距离瞬移吗？”百列尔抓着大魔王的手臂问。

“亲爱的，我想我们还是不要冒这个险比较好。我必须保证您的身体不出现任何问题。毕竟，我们对于神印知道得不多。”大魔王微笑着婉拒了伴侣的请求。

“好吧……”少年叹了口气，“萨米，我觉得你应该停止向我输送力量。等到了海里，我们会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的。”

在发现准神力可以以极小的幅度化解神印之后，大魔王几乎没有停止过这种极为耗费力量的事，这让少年十分心疼。

“不。我亲爱的哥哥，即使这样做收效甚微，我也绝不会放弃努力。即使完全失去力量，我还能通过蜕变来恢复，而一旦失去您，我无法想象我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举动。”大魔王的目光深邃而又坚定。他轻轻抚摸少年的脸颊，将手指按在少年的嘴唇上，然后低头吻了上去。

“所以，请不要让我放弃以我的方式来帮助您。对我来说，什么都无法为您做，比为此损失一部分力量，要可怕得多！”萨麦尔在细细品味了一遍伴侣的双唇后说。

“嗯，我明白了。”被吻到有些气息凌乱的少年用力点了点头。

“与其想这些事，您还不如来帮我推断一下……”大魔王微笑着说，“您觉得海里的那位会为我们提供帮助吗？毕竟，尽管身为七魔王之一，他可是一直执着地不肯踏足地狱一步呢！”

“该怎么说呢？”百列尔沉吟了一下，“不要怀疑他对黑暗的忠诚，那家伙可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王！不过，想要得到他的帮助也并不容易。或者说，笃信等价交换原则的他绝对会为此大大敲我们一笔的。有时候，他并不是真正想要得到什么，只是单纯地不想让有求于他的人好过。毕竟，他的封号是恶意魔王嘛……”

“就连

您也无法轻易说动他吗？”萨麦尔疑惑地问，“你们的感情看起来不错。”

像是感觉到了伴侣口吻中的醋意，百列尔不由露出笑容：“我们的友谊是建立在我们互相了解的基础上的。我们都知道对方最大的渴望，也知道对方的底线所在，所以往往可以使得交易更加顺利地进行。萨米，难道你以为我当时是轻而易举就说服了他堕落吗？”

“当然不！我只是觉得，对您的智慧来说这件事并非最大的挑战，无论那个人之前的身份是什么，只要他的心灵被黑暗所沾染，您就可以将之无限放大，让他永远地堕落到我们的世界中来。”

“的确，那对我来说并不是最大的挑战。对我而言最大的挑战……”少年笑着抬起头，“萨米，那不就是得到你的心吗？”

“恭喜您！您已经彻底俘虏了它！”萨麦尔半跪在少年面前，从额头开始细细密密地亲吻他。“尽管您为此花费的时间有些长，但是我保证，您会喜欢您的战利品。”他用含糊的声音说。

然后，少年的衣领被轻轻挑开，饱含挑逗意味的吻沿着脖子一直落到胸口，直到少年因为一边的乳珠被含住而发出了一声呻吟，死亡魔王才将他紧紧包入斗篷，带着他走进船舱……

11、出发！

“百列尔阁下！我听说……听说……”快速的跑动让缺乏锻炼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喘息起来，音乐家不得不站在少年面前，先用手帕抹了一把漏出唇角的口水，等呼吸稍稍平静之后，才用一种近乎祈求的眼神看着少年问，“我听说，你的称号是谎言魔王，是一位……是一位地狱魔王？”

尽管早已堕入了黑暗，甲板上的阳光却还是让百列尔感到心情愉快。他已经有很久没有来过中间界了，这次旅行让他联想到了刚刚和萨麦尔结婚后的一段悠闲时光。当然，在那之后他就主动要求恢复了以往的作息时间表。世界上有数不尽的秘密等着他去探索，把时间花在漫无目的的旅行上，在他看来是一种极大的浪费。

不过，偶尔享受一下中间界的海风，其实感觉还不错？

“没错。”百列尔从未打算对音乐家隐瞒自己的身份。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由于希恩一鳞半爪的介绍，音乐家对他身世的猜测已经上升到了曲折离奇的程度。“是罗莱告诉你的吗？”少年微笑着问。金色黄昏号上除了两位魔王、管家和音乐家之外，就只剩下了一位乘客。性格坚毅的人鱼显然并不是那种喜欢故作神秘的类型。

“是的。罗莱说你是他的王。”心目中“天使”的坦言不讳再次让音乐家尝到了心碎的滋味。原来那个被强迫带离父母身边的人类少年只不过是存在于自己想象中的吗？菲利克斯觉得自己恐怕又要失恋了。“那么，魔王……会是因为被强迫而堕落的吗？”他鼓起最后的勇气问。

“不。很遗憾，我是自愿成为魔王的。”黑发的少年平静地说，“当心底的欲望再也无法被忽视时，唯有解放它才能让我感到平静。菲利克斯，我必须给你一个忠告。如果你真的想要克服魅魔习性的话，你就必须学会看清事情的本质，特别是在我们即将去往的地方。”

少年的严肃表情让音乐家不由愣了一下。他突然觉得，也许魔王并非像人们常说的那么邪恶残暴，至少面前的少年给了他一种极度睿智的感觉。

“那么，你来是就打算问我这个问题，还是准备给我带来另一次美妙的表演？”百列尔微笑着问。

“呃……”再度被少年的笑容所迷惑，音乐家在微微一怔之后赶紧用手帕捂住嘴。“我忘记问了，阁下对我上次的表演怎么看？”他的声音隔着手帕显得有些含混。

“非常棒！”百列尔抬头看了一眼船帆，那上面有一个小小的黑点正在迅速向外蔓延。“可以用城堡的恶魔仆人演奏出这样完美的音乐，你是我见过最杰出的音乐家之一。”

得到了少年的肯定，菲利克斯不由激动起来。他轻轻搓着手掌说：“

是的，那些魔法仆人，一开始我也没想到他们能学得那么快！”

在改良完了乐器之后，他一度在为演奏者发愁。要知道他可不会那些自动演奏的魔法，而他一个人两只手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同时操控十三种不同的乐器。幸好希恩及时给了他一个建议。据管家介绍说，魔王城堡本身就是具有生命的，在魔王强大魔力的支持下，它甚至可以生产出一些像是活人一样的魔法仆人。

希恩带着他来到了城堡的地下室，那里有一个装满了黑色粘稠液体的池子。只要对池子说出需要的仆人种类，在经过十分钟的培育后，一个崭新的魔法仆人就会从池子里诞生。音乐家在演奏者的外表上纠结了许久，考虑到自己必须看着他们指挥演出，最终不得不放弃了培育一支绝色乐团的想法。

需要平凡的外貌，需要极好的听力，需要非凡的乐感，需要灵巧的手指，需要过人的肺活量……

在向管家转达了所有的需要之后，音乐家焦急地在池子边上来回踱步，时不时地查看池子里的动静。十分钟后，他得到了他的第一个演奏者。尽管无论从那种角度看，这都像是一个长得比较好看的蛙人，在试了一下魔法仆人对乐器的掌握能力之后，他还是感到非常满意。

深绿色的皮肤多看几眼还是会觉得习惯，菲利克斯暗自庆幸这些演奏者并没有长着一张跟青蛙一样的脸。手指上的吸盘让他们可以更加灵活地操纵乐器，微微鼓起的小腹可以最大程度地吸入空气，而两只像是喇叭一样的耳朵则让他们的听力得到了极大的增强。在进行到最后一场排练的时候，音乐家已经彻底为这些蛙人的音乐天赋所折服了。他甚至为他们每个人都取了名字。

“除了说话的声音有点难听，晚上睡觉打呼非常响亮之外，他们简直就是我见过最完美的乐手！而且配合起来天衣无缝，绝对的天衣无缝！百列尔阁下，你现在想要再听点什么吗？我有几首曲子很适合这样的天气。”菲利克斯看了一眼平静无波的海面，立即又将视线收了回来。尽管在男性人鱼的教导下他的恐水症有所好转，但是一下子看到这么大面积的海水还是会让他感到胆战心惊。事实上，如果不是为了向少年求证心中的疑惑，他刚才绝对不会一口气跑上甲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