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佟悦微身上穿了围裙，看这架势是要做饭了，他有些心虚的避开他妈的视线，装作随意的往客厅瞟了一眼。佟悦微伸手拉他出来在背后推了推他小声的说：

“我去忙，你陪你范叔叔闲聊聊，过门都是客，总不好把人晾着”

李清泉一听，暧昧的冲他妈挤了下眼，笑呵呵的应承下来。将衣服塞进洗衣机，他抱着马汀在沙发上坐下来。冲范逸仁点点头，原本他就是个不太会交际的人，尤其在长辈面前更显得拘谨，寒暄两句他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学马汀将俩眼珠子定在电视机屏幕上。范逸仁自然看出来，暗衬他这性格跟他爸如出一辙，微笑看着他的侧脸一会儿，说：

“你长得很像你妈”

听见男人突然发问，李清泉不免晃了一下神，转过头有些腼腆的笑了笑，答道：

“是啊，别人都这么说”

“呵呵，今年二三十了？”

“恩”

感觉到他视线中的打量，李清泉更觉得不自在，回答起来也愈发的恭谨。范逸仁双手叠放在膝盖上，微微靠向沙发背，眼中颇有一番赞叹。

“不用紧张，我跟你妈从小就认识，虽然也有好多年没联系了，不过这情分是不变的，你也就像是我的孩子一样”

他这一番话说的挺明白，李清泉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哦了一声。

“你妈说你现在在学校做美术老师，工作的还顺利吗？”

一只手捋着马汀的后颈毛，李清泉笑笑的点点头。

“恩，挺好的，还算比较轻松”

“那就好，现在的年轻人都毛躁的很，很少见你这样老实的，但是做人也不能太没脾气，像你爸那样就经常被人欺负”

乍一听男人提起他爸，李清泉有些意外，之前说话他就刻意不去提起他爸，毕竟听他妈说了以前的那些事，免得让人家觉得心里不舒服，没想到这会儿这人竟主动说了起来。

“还好吧，呵呵”

范逸仁也大概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也不难为他，随意又说了几句，便起身说去厨房看看。男人一离开，李清泉立马如释重负，紧张的神经放松下来，他软靠在沙发上。偷偷瞟向厨房，不时能看到里面人影晃动，他微微笑起来。

早上被二毛揍，下午又和陈乐干了那事，现在已觉疲惫，电视机里放的什么他压根没心思看，视线渐渐游离，靠着靠着他就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再睁开眼他是被他妈叫醒的。

“去洗洗，吃饭了，吃完饭再睡”

迷糊的点点头，他趿拉着拖鞋去洗手洗脸。回来时他妈跟范逸仁已经坐在饭桌旁了，他挺难为情的笑笑，坐下来接过他妈递过来的碗筷。饭中几人都很少说话，偶尔他妈会跟范逸仁讨论一些小事情，他看在眼里不禁勾起嘴角露出淡淡的笑。这样的感觉很微妙，有点温情有点窝心，就像普通的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饭一样。他不由得就想起小时候他爸还在的那会儿，然而这么多年了，很多事情都只剩下残光片影，甚至连他爸的脸都模糊了，既如此他也不回想了，一顿饭就这样平平静静的吃完，男人帮着收拾，他也实在是累了，便洗了澡早早的回房。

躺在床上，他猜想他妈跟那人现在在做些什么，想着想着脸就热了，个不正经的，他暗骂一声把小草莓被单往头上一盖，这世界便黑了。

隔天早上起来他感觉格外的舒爽，掀开睡衣看看肚皮上的鞋印，砸吧砸吧嘴心疼的轻轻揉揉，其实已经没大碍了，只是还有些皮疼，想起樊校长说过准他休息两天，下意识的摇摇头，别说他没什么，就是有什么他也不想在家休息，在家休息意味着什么？那当然就意味他这两天见不到陈乐了！

一掀被单，他跳下床打开衣柜翻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出一身比较骚包的衣裳，人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其实不然，但凡男女，只要有了喜欢的对象，那非得是里里外外好好打扮打扮一番。

捣拾了一早上，小李同志光鲜亮丽的出门了，踩着他的小绵羊，一脸春光灿烂，进校门的时候还冲大门口的小丘特礼貌友好的点头寒暄。小丘一愣，盯着他的背影笑道：搞对象了。

然而满怀的热情期待却经过一上午的消磨渐渐散了，他跟个怀春的二八少女似的，扭扭捏捏的东打听西打听，最后竟得知陈乐今天没有来学校，顿时如一盆冷水浇头，做什么都显得意兴阑珊了。吃过午饭他再也熬不住了，他才发觉见不到陈乐的滋味是这样难受，整颗心都七零八落的没了谱。

躲到画室，他掏出手机，然而手机搁在眼前他愣了，这时候才意识到，原来他竟没有陈乐的电话号码。这种情况他压根就找不到陈乐的，就算陈乐现在在哪里出了事他也断不可能知道，一想到这他心都凉了，一股寒气从脚底心直窜遍全身。想想又不禁懊恼，有些难受，认识也有段时间了，他们居然连彼此电话号码都没有，这么多次机会可以互留电话，但却始终没有，越想他越不由得心慌。

一下午他一边担心一边又自我安慰，想着陈乐现在或许正在照看魏嘉亮，或者在什么地方玩，或者……

总之半天他都神经兮兮的，一直到放学心思也没放开。他是知道陈乐家住在哪里的，骑着小绵羊，他好几次都想拐个弯过去看看，可是一想到到了人家里，竟完全找不到借口，就这么一路想一路犹豫着。

一晃眼已经过了一个礼拜，自那天离别，李清泉再没见过陈乐，一颗心水深火热的受着相思煎熬，影响的他上班都神情恍惚。

这天下班之后，他再也按耐不住，从学校附近的水果超市拎了一个水果篮就骑着车往一个方向去。三拐两拐，过了几个红绿灯，渐渐的周围环境偏僻，对两边林立的洋房别墅视若无睹，他闷头往前骑。

市长家的地址不难知道，何况他对这一带也不陌生，扬名别墅区，这里几乎是本市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的聚集地。以前不认识陈乐，他来这里都是去华英雄家，认识了陈乐之后心理作用之下总是不想到这里来，以至于他都不怎么往华家串门子了。

到了地方，他确认了下门牌号。这是比华家更豪华的住宅，带庭院的，他透过镂空的大铁门往里看，首先入眼的就是一栋二层洋房，房子前面有个小花园，除了从大门通向房子的一段是水泥路，其余的都铺上了草坪，郁郁葱葱的。整理了一下衣服，撩撩被风吹乱的头发，这才按下门铃。一会儿，他见一个围着围裙的女人匆匆走来，看模样该是陈家的保姆。女人到了跟前，隔着门打量他，问道：

“请问您是？”

李清泉挺直了脊梁，脸上带着笑，温和有礼。

“你好，我是陈乐的老师，我叫李清泉……陈乐已经好几天没去上课了，不知道他是不是生病了不舒服，所以过来看看他”

刘婶眼睛一瞟果然见他手里拎着个水果篮子，这人长得不错，彬彬有礼，顿时让她大有好感，又听是来看望陈乐的，连忙开门让人进来。

将车停在门口，他跟着女人一路来到了客厅，一进来不由得就觉得拘束，这装潢虽不是极尽奢华，却也够呛，刘婶给他倒了杯水，招呼他坐着等会儿，就蹬蹬蹬跑楼上去叫陈乐。

不一会儿他就听见比刚才更急促的脚步声，一时不慎心咯噔一下就漏了一拍，缓缓的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一脸震惊的陈乐。握紧手中的杯子，他由心的扯出一个微笑，慢慢从沙发上站起来。

眼前的陈乐又是不一样的陈乐，高档的丝质衬衫，简单的休闲裤，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本来就长得好，这一衬俨然一个俊俏公子哥。李清泉不禁看的有些痴迷，直到陈乐到了跟前才回过神。

“你怎么来了？！”

还不等他问好，陈乐张口就扔了这么一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居然感觉这口气似乎不那么欢迎他似的，一颗满载思念的热乎心顿时微凉，泛起些些酸意。撇开尴尬的感觉，他保持着脸上的微笑，温和的说：

“你好多天没去上课了……我”

“你来怎么不提前通知我一声”

似乎不怎么耐烦的打断他，陈乐看了看一旁的刘婶。心里一抽，李清泉握着茶杯的手微微用劲，脸上的笑有点僵，一股委屈涌上来，他咽了口唾沫轻轻说：

“我没有你的手机号码”

没错过他脸上一闪而逝的尴尬，陈乐微皱起眉，好一会儿才说：

“哦，我没事……你先回去吧，我过几天就去学校”

这语气明显是要跟他疏远，李清泉不由得一愣，看向陈乐有些难以理解，心脏微微泛疼，笑容也渐渐的支离破醉，难以维持。不过几天没见，怎么这人对着自己的态度又变了？虽然以前也没多客气，甚至可以说很不客气，可至少没有这份生疏感，现在是怎样？赶他走？越想他越觉得呼吸困难，胸口闷闷的难受。这时，一旁站着的刘婶嗔怪的嘟囔了一句陈乐，而后笑笑的说：

“李老师难得来一趟，呵呵，你跟少爷聊着，我去忙活了，晚上就留下来吃饭吧”

刘婶自己没有孩子，一向拿陈乐当自个小孩照顾，知道他是个坏脾气的，生怕他驳了人家的一番好意，说着就蹭着围裙要走开。不料陈乐却紧接说：

“我累了……”

不等他说完，李清泉又扬起笑容，点点头，表示理解的说：

“那你休息吧，好好注意身体……没事就好，我，我回去了，天再晚些路该不好走了”

说完将杯子放到茶几上，发出一声不重不轻的响声，冲刘婶点点头婉拒了他的挽留，便不看陈乐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着他挺直的背影，陈乐眉头皱的死紧，抄在裤口袋里的手紧紧攥成拳，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视线也没收回来，满脑子都是他走时眼底的落寞失望与难堪。刘婶叹了口气，道：

“看你这臭脾气，难得这老师人看着挺不错的，等一会儿老爷回来也让他看看，你也不是光交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又低声嘀咕几句，刘婶才走开。好半天，陈乐才微微张开嘴唇溢出一句，微弱的仿佛喘息。

“他是不错”

第六十二章

出了陈家，李清泉推着他的小绵羊沉默的往回走，夜幕降临，两边的路灯已经亮起，却照不亮他前进的路。心就像被人硬生生挖空了一块，这还不算，甚至残忍的往伤口处撒上盐粒，滋滋的蜇的难过极了。晚风在耳边吹过，像他的呜咽声，然而他并不想哭，与其说难过，他现在更觉得不安与难堪，来时一路上都在幻想见面会是什么景象，他觉得陈乐或许会吃惊，或许还会觉得高兴，只是千料万料也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个情况。他再没眼识也看得出来陈乐很反感他找上门，这让他突然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白痴，一个厚颜无耻的傻瓜，不过上了两次床就以为怎样怎样了。

越想越觉得寒心，也越觉得慌乱，忽然一声汽车鸣笛声刺进耳朵，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险险的与一辆黑色轿车擦身而过，视线瞥过车窗，他怔愣了片刻，里面的人正是H市市长陈良秋和之前在酒店门口见过的那个女人。眼睛不由自主的随着车尾看向走来的方向，他握着车把的手紧了又紧，一股想要奔回去的冲动涌上来，让他差点招架不住，拼命忍着，他实在不想那么没骨气，现在回头就太难看了。

这一路走的特别长特别久，等他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一进屋就被他妈拽着询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为什么不开电话。不想让他妈替他担心，他勉强的挤出一个宽慰的笑容，随口编了个借口，掏出手机一看才发现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实在没什么胃口，他只说在外面吃过了免得他妈再给他张罗。

洗完澡他就一头钻进了房间，锁了门，打开电脑找出那些被他上了锁的文件夹，里面尽是些男人照片，各式各样的无不香艳火辣，他一张张点击翻看，这些以往让他脸红心跳的画面现在却丝毫引不起他的兴趣，越看他眉头皱的越紧，照片上男人的脸竟全都变成了陈乐的，或笑或生气或害羞或骄傲……再也受不了，他愤怒的拔掉电源，没开灯的屋子顿时黑了。

四周静的有些骇人，他在椅子上坐了好久，突然，一滴滚烫的液体滴落在他的手背上，他一惊，抬起手摸上脸，竟是一片湿热，嘴角扯出一摸自嘲的笑，他实在瞧不起自己这个样子。想起陈乐以前奚落他的那些话，才觉得句句精辟，他真的连个女人也不如。

这时，一阵铃声响起，在这黑暗里显得有些突兀，他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什么蹭的一下站起来去找手机，拿到眼前一看来电显示心不由得一沉，一股难言的失望在心头扩散。犹豫了下，他调整好呼吸按下接听键。

“喂，小艾？”

没人应，他奇怪的看看手机屏幕，确定已经接通了，又凑到耳边问了一句。

“是小艾吗？”

那头还是沉默，李清泉隐隐觉得不对劲，又连续问了好几遍，当他终于放弃以为不会有人回应的时候电话里却传来了一声浅浅的淡淡的呻吟，似乎在隐忍着痛苦一般。心里涌起一丝不安，他再一次小心的试探着问：

“小艾？……是你吗？怎么不说话？你怎么了？”

一连扔出去几个问题，回答他的却是一声隐忍的浅笑，接着那头就传来猛烈的咳嗽。李清泉听得心里一惊，也顾不得自哀自怜的伤心难过了，连忙紧张的询问那边的情况。好一会儿，那边才止住咳嗽，似乎在调整气息，又过了一会儿李清泉才听到那人近乎虚弱的声音。

“我好想……见你……你来看看我好吗？……咳咳”

紧接着又是一阵咳嗽，李清泉急了，连忙满口答应。得知人在家，他二话不说，换了衣服就要过去。佟悦微还在客厅看学生的画，见他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不由得好奇，这大晚上的。不等她问，李清泉已经抢先说了：

“妈，我出去看一个朋友，你不用等我，晚了我就不会来了”

扔下这句话他拉开门就出去了，佟悦微有些傻眼了，还真少见她儿子这样，朋友？看他急的那样，难道是偷偷的交了女朋友？想到这个可能，她摇头失笑，儿子真是长大了。

到楼下拦了辆出租，他报上地址拜托司机开快点。回想小艾在电话里的声音他担心的恨不得能长翅膀飞过去，他急归急，却也只能等待着。

坐在车里他开始胡思乱想，跟小艾的重逢实在是一种恩赐，少时的岁月虽已褪色，但一些东西却是任时光流逝也不会被淡忘。那时被小艾照顾，跟小艾玩耍，两人手牵手谈天说地的，竟是现在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美好。他懂了什么叫失而复得，也更加想珍惜这个人，友情这种东西很奇妙，它往往比爱情更来的刻骨铭心。他急的直搓手，手心汗津津的，一心只希望那人别出什么事才好。

终于到了地方，他扔了一百块钱，不等司机找零就匆匆下车。顺着漆黑狭窄的楼道一路摸索着爬上了三楼，站在门口刚想敲门却发现门是虚掩的，并没有关紧。他轻轻一推就开了，一进门他打开灯四下看了看，发现客厅干净整齐的像是无人居住一样，他试探的叫了一声：

“小艾？”

没人应声，待他想再叫的时候突然听见卧室里传来一阵咳嗽声，想也不想，他拔腿就奔了过去。

“小艾！”

一把推开卧室的门，屋里漆黑一片，从一处传来的声音他确定人就在那里，摸到墙上的开关打开了灯，当他看到歪躺在床上的男人后不由震惊的顿住了脚步。

徐明远掩着嘴努力的抑制咳嗽，憋的脸红脖子粗，李清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抖着手捂上嘴，不敢置信。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人会光着膀子缠了一身纱布？一抹刺眼的红突兀的扎进视线里，他一个箭步蹿到床前，看着还在拼命压制的男人，手脚都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