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几杯酒下肚李清泉有点罩不住了，连忙拦住要再给他倒酒的朱一苇，饭菜一点没动呢，可不能先喝倒了。

“你还好吧？”

对面传来朱一苇担忧的询问，他摆摆手，揉揉太阳穴。

“清泉哥？……清泉哥？……”

一转头，朱一苇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跟前来了，看着孩子的脸逐渐放大，他甩甩脑袋，头晕啊。

“怎么了？”

说着朱一苇的手已经扶上了他的肩膀，李清泉往前倾了倾身子，杵着头胳膊肘撑在小推车上。乖乖，这喝得一准是好酒，够来劲的，头一阵一阵懵，他虚着眼有些费劲的瞅着眼前的东西，又甩甩头，可是视线却越来越模糊，这……不能吧，他才喝多少啊，再烈的酒也不能这么快醉了啊。

“……朱……一苇，我……”

突然他心里咯噔一下，打算转朝后的头停下了，他有些后知后觉的抬手摸摸耳垂，湿润的触感带着撩人的炽热，他慢慢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转过身，这时他才发现朱一苇已经整个人趴在了他的背上，换个角度看其实相当于他是整个被朱一苇搂在怀里的。

两人的脸相距咫尺，能清楚的感觉到彼此的呼吸，李清泉瞪着一双小细眼看着朱一苇脸上一副坏事得逞的笑容，耳垂的温度急剧上升，他猛的往朱一苇身上推一把，将两人的距离拉开，抖着手指着孩子乱哆嗦嘴皮子。

“……你……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小李同志羞愤了，一拍桌子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他这气概的，可刚站起来又跌回去了，两条腿软的跟面条似的。朱一苇看他激动的那样乐了，小嘴一直咧着就没合上，慢慢悠悠的晃到他跟前弯下腰注视着他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红扑扑的脸蛋。

李清泉警惕的往椅背上靠，小心肝扑腾的那个欢腾劲儿，这给他吓的！好好一孩子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了啊，不，朱一苇没变脸，打一开始嘴咧的就跟瓢似的一脸好人样。头懵懵的晕，他扶着椅子的手险些没巴住栽下去，朱一苇眼疾手快，长胳膊一伸把他又给捞怀里了。小孩美了，李清泉急了，也管不了伤不伤人心手脚并用的开始挣。

朱一苇虚着眼睛冷笑，哪能就这么让他挣开，胳膊一使劲把他紧紧按在怀里，贴着他的耳朵压低了声音说：

“我就这么招你烦？跟陈乐亲嘴都行，我就舔你一下就恶心成这样？”

这话扔的有水平，李清泉立马消停了，刚还扑腾的爪子巴在朱一苇手臂上不动了。冷哼一声，朱一苇脸上早已褪去笑意，眼里的嫉妒小火苗烧的呼呼的。

“我都知道的，你跟陈乐在公园里干的事”

感觉到怀里的身体明显抖了一下，朱一苇缓缓勾起嘴角，脸上浮现出一丝快意。他知道李清泉在意什么，现在握着这个把柄，他甚至可以威胁他。想到这他的表情有些激动，眼里的情绪复杂，甚至显得疯狂。

卑鄙也好，下三滥也罢，只要能得到这个人，他变成人渣也无所谓。

“你……”

意识越来越恍惚，李清泉哑着嗓子溢出一点声音，心里一抽一抽的难受。

“……你对我下药了？”

耳边传来轻笑声，已经不需要回答，李清泉感受着朱一苇因为激动而起伏剧烈的胸膛，这少年的胸膛还有些单薄。他突然有点想笑，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他现在没有精力去探究细想，只是，这无奈又酸楚的心情太难受了，他吸吸鼻子又试着推了推朱一苇，没推动，闭上眼，他努力控制不让自己颤抖，深吸一口气，他靠在朱一苇身上也不动了。

“清泉哥……我不想这样的，可是如果不这样做我怎么才能得到你呢？你说说，如果我不这么做你会不会像这样让我抱？恩？”

朱一苇的声音低低的传进他的耳朵里，有些痒，他听的似梦似幻。他现在脑子里只想着一个人，那少年身姿潇洒的骑跨在一辆炫银色的重型摩托上，一头火红的碎发不羁的随风飘扬，少年转头看他，还稍显稚嫩的俊脸上是无与伦比的狂傲。

“……陈乐……”

一滴眼泪滑下眼角，他微微抽泣。

朱一苇一怔，刚浮起的笑意僵在脸上，渐渐的，笑意扭曲，他咬牙切齿的收紧手臂，对着李清泉的肩窝就狠狠的咬下去。一阵钝痛，李清泉闷哼一声控制不住的微微抖着，也不喊疼也不挣扎，就这么默默的承受。好一会儿朱一苇才松口，李清泉吭了一声喘着粗气，他缓缓的睁开眼，眼圈红红的，睫毛上还沾着水珠，就这小模样特别招人疼。又吸吸鼻子，他轻声的说：

“我这么信任你”

胸口一闷，朱一苇嘴角撇开苦笑，信任？要不是看透他对自己的信任又怎么会给他下套……可谁稀罕什么狗屁信任！

“……我不要你信任我，我要你喜欢我！我要你！”

被压抑的有些扭曲的声音在耳边低吼，随即李清泉感觉一阵撞击，脑子晕乎乎的反应慢半拍，等他再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朱一苇扑到地上，而朱一苇正死死的压在他身上。身下一片白色的花瓣，香味扑鼻而来，他半眯着眼看朱一苇在灯光里的脸一半光明一半阴暗。

“……你，你这样……是在强迫我”

他眼角还挂着泪，表情却比之前淡定了，不害怕也不生气，朱一苇的心猛地一揪，突然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嚷嚷起来。

“不要这么看我！我不后悔！我不会后悔的！”

双手死死按着他的肩膀，明明知道他现在没有力气，用劲了可能会弄伤他，可是一想到刚才他的表情朱一苇就有些控制不住情绪。费了这么多功夫他只是想得到这个人，他有什么错！他没错！可是为什么明明人就在怀里他却更加难过？！现在这人就看着自己，用一种陌生的让人心慌的眼神……

“放开我吧……”

“不！不不！我不放！”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动，李清泉听他一个劲的重复着我不放我不放，明明快跟他差不多高了，此时却像极了受了委屈的孩子，趴在他胸口不断撒娇。抬手摸上他的头，李清泉轻轻的顺了两下，视线恍恍惚惚的，他笑了。还是心软啊，朱一苇没错，错的是他。如果早点跟朱一苇说清楚，断了孩子的念想，今儿这事多半是没可能发生的。

他想对小孩好点，总想着怎么做才不会伤了人家的心，可原来不知不觉他做了那么多蠢事，他应该干脆一点的。想来他也是自私，说到底他还是有些舍不得人家给的那份牵挂，真够差劲的。嗤笑着，他的手缓缓往旁边移。朱一苇还趴在他身上不断的咕哝着，小孩现在也是有点混了，完全没有平日的从容镇定。

突然，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朱一苇一怔，抬起头一看，顿时瞪大了一双黝黑黝黑的眼。原来趁他不注意李清泉竟然将手推车给拉倒了，车上的东西摔到地上碎的碎蹦的蹦，而真正让他惊恐的是他清泉哥手里正抓着把餐刀，那刀尖儿迎着灯光一闪一闪的。李清泉看他变了脸色笑了笑，握着餐刀的手忽然一转，那刀尖直直的抵向了自己的喉咙。

“不！！”

朱一苇吓坏了，连忙伸手要去抢下刀。早料到他的动作，李清泉微微一闪，硬是将刀尖往皮肉里刺进了一些，顿时鲜血溢出，在脖颈上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朱一苇心口一揪，吓得也不敢再动作，两眼珠子狠狠的瞪着那伤口，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复杂到了极点。好一会儿，朱一苇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说：

“……你松手……”

“你放开我”

“……你先松手！”

李清泉不再说话，只是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手上的刀一点也没有移开的痕迹。就这么僵持着，直到李清泉已经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才感觉到身上的重量减轻，朱一苇不甘心的从他身上起来坐到他旁边，眼睛始终没离开他手上的那把刀，生怕一个眨眼就会发生什么。

喘着气，李清泉稍微将刀拿开了些，但还是没有松开，他甩甩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费劲的撑起身子，他看着坐在地上抬头看他的朱一苇，小孩脸上的表情他看不真切，只是觉得心里一阵阵淡淡的愁。叹口气，刀从他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扶着墙，步履不稳的往门口走去，眼晕头重，他感觉脚下虚浮，但还是咬着牙一步步往外走，他现在只想出去，只想见一个人。

他的身影终于消失在门边，白色的花瓣散落在门口两三片，三四片，朱一苇看着看着眼泪就掉下来了，这满屋的白蔷薇顿时化成千千万万讽刺的笑脸。馨香环绕，他坐在地板上无声的哭泣，他知道，这一夜过后那人再也不会来了。

守着一室的寂寞，他喃喃说出的话都显得凄凉。

“对不起……”

第四十八章

一路摇摆的来到院子里，他有些分不清方向了，只觉得眼前有许多人影来回晃荡，他听到似乎有人叫他，可是却根本听不真切是谁，在什么地方。努力回想，他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途中不时撞到人引起小小的骚动，他也顾不得道歉只是一个劲的往那个方向冲，不少人被惊动，投以好奇诧异的目光。

大门就在眼前了，他激动的加快了脚步，因为步伐不稳而险些跌倒，但是此刻他没有心思去顾虑尴不尴尬，丢不丢人。他已经快要撑不住了，视线恍惚的厉害，反应也越来越慢，每抬一步脚他都感觉仿佛过了半个世纪似的。终于，在踏出吃力的一步之后他跨过了门槛，一步之差，就是门里门外，身后的浮华奢靡忽然变的不真实，仿佛天外的幻影，他没有再回头看一眼，纸醉金迷过眼烟云，那不是属于他的世界。

这里是高级别墅区，出了门几乎看不到闲人两三个。他扶着院墙吃力的顺着墙根走，好在路两旁有路灯不至于瞎摸，但是越来越沉重的步伐，越来越模糊的意识无不提醒他他真的支撑不了多久，也许过一会儿他就会昏倒在路上或者哪个角落里。

他无力的勾起嘴角，都这田地了他居然还有功夫想陈乐现在在干什么。陈乐在干什么他当然不会知道，甩甩头，他试图让视线能够清楚一些，可完全是徒劳，不但没能看清反而晃的头更晕了。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跌倒，他狼狈的两手巴着墙整个人贴上去，而这时他又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叫他，越来越近，他迟疑了一会，犹豫的转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远远的见一个白色的人影往这边过来，虽然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可那熟悉的身姿一下子让他打了个激灵，也顾不得会不会跌倒，甩开腿就跑。

朱一苇见他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之后拔腿就跑，那身影是从未见过的狼狈。准备追过去的脚步迟疑的停下了，脸上有些尴尬，因为担心被下了药的他会出意外，但是药却是自己下的，在房里做了好一番思想挣扎才追出来，可是他显然是害怕了，连一刻也不想停留了么……

他在这沉浸在自个儿的复杂小情绪里，李清泉已经跌跌绊绊跑出了老远。吭哧吭哧的一路跑，也不知道往哪跑的，反正就哪有亮哪有路就往哪逃，体力渐渐不支，李清泉疲惫的靠着墙转头去看，朱一苇还没有追上来。初夏的夜里他这一阵跑的出了一身汗，可是风一吹又觉得一阵阵凉，缓缓的顺着墙往下滑，他想也许今晚就到这里了，他实在坚持不了了，现在连呼吸都觉得累。

就在他快要坐到地上的时候，从黑暗里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将他拉起来。他心里一惊，可是眼皮沉重无比，他勉强半睁开眼去看将他拉起的那人，路灯下，那人几乎将自己整个藏于黑暗，他本来就看的模模糊糊的现在更是认不出这人是谁，隐隐约约的他似乎听到那人在唤他，他张张嘴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忽然一阵天旋地转，他只觉得身子一轻，两脚离地，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竟被人打横抱了起来。靠在那人的胸膛，他感觉出这是一个瘦高却精健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太累了产生错觉，他竟觉得这人有那么一丝丝熟悉。

脑袋越来越晕，眼皮越来越沉，终于连最后一丝气力都仿佛被抽离身体，他的眼睛渐渐阖上，视野里最后的画面是一双带着担忧愤怒以及一些复杂情绪的眼睛，那眼睛很漂亮，印象中曾经见过，仿佛是很久之前，又好像不是，他最后在记忆里搜索，丹凤眼的男人他认识的没有几个。

一身黑衣的男人抱着他转身快速闪入了一旁的夹道，等朱一苇终于追上来的时候早已经不见人影，站在路灯下四处寻望，朱一苇黯淡自嘲，抬手一抹脸，他继续顺着路寻找。

而这边，黑衣男人穿过夹道将李清泉抱进了停在别墅外区林子里的一辆黑色轿车。将人在副驾驶座上安顿好，男人自己也拉开车门坐上了驾驶座，漂亮的丹凤眼深深的看了一眼陷入半昏迷的李清泉，男人发动车子稳稳地开出了林子。

黑色的轿车犹如潜伏的猎豹在月光下行进，顺着公路几番辗转车子在城郊的一片住宅区停下，这里很偏僻，说是住宅区，其实放眼一看也就寥寥几栋楼。将车泊好，男人小心翼翼的把人又打横抱在怀里往一栋小楼走去。

楼梯口半掩的铁门在月光下愈显得斑驳，男人轻轻用脚一踢就开了，楼道狭窄幽暗，连个灯泡也没有，但是男人显然早已习惯，熟稔的踩着楼梯走上楼去。在三楼的一个房门前停下，男人将李清泉轻轻放下单手搂着让他靠在身上，一只手从腰间摸出钥匙开了门。

摸到墙上的开关开了灯，男人抱着李清泉一路走到了卧室。这是很寻常的小公寓，甚至跟一般的公寓相比还稍微嫌小，家具摆设少的可怜，能说的上来的也就客厅的沙发茶几电视机和卧室的床跟衣柜，一眼就看出这里住的是个单身男人，不过打扫的倒是挺干净。

将人放平躺在床上，男人蹲在床边痴痴的看着李清泉的脸，眼中的情绪激动又复杂，似有千言万语，却更像有苦难言。缓缓抚摸上他皱起的眉头，男人终于将帽子口罩一一摘掉随手扔在一边。男人有一头乌黑的头发，却似乎很久没有修剪过，已经长得很长很长，没有帽子的束缚这会儿直接垂到了腰际。这年头男人留长发也没什么好稀罕的，长得美的丑的只要敢折腾，什么造型都能给整出来。

只是，这男人未免太过诡异，除去口罩，迎着灯光的半边脸姣好俊美，挺直的鼻梁优雅贵气，嘴唇薄的恰到好处，配上那双丹凤眼，再变个装什么的这就是一活脱脱的大美人。然而在背着光的阴影里，那半张脸却是骇人的恐怖，从颧骨一直延伸到脖子以下，竟是大面积的烧伤疤痕！如果李清泉这会儿清醒着，一准得吓哭晕过去。

小心的抚摸着李清泉的脸，男人的表情渐渐柔和，不再像之前那样复杂紧张，转而成了纯粹的痴迷眷恋。蹭上前缓缓的将头搁在李清泉的肩窝，男人满足的笑了，他轻轻的呢喃着。

“胖阿福……胖阿福……”

李清泉不安的轻轻挣扎，眉头皱的死紧，他的意识处在半昏迷状态，他可以感觉的到身边发生的动静，但都隐隐约约的，他现在难受极了，也混乱极了，想彻底睡去却偏偏还有那么一丝丝清明，想要睁开眼睛可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耳边响起阵阵低唤，渐渐的，他仿佛陷入梦中，穿越时光隧道，他到了遥远的记忆里。那时候，蓝天白云绿草地，两个小小的身影手牵手天真烂漫。

第四十九章

后院的小花园里，两个差不多十三四岁的男孩并排坐在地上，其中一个粉雕玉琢五官精致的男孩拉着正抽抽噎噎哭的鼻涕眼泪一大把的另一个胖嘟嘟男孩的手愤怒的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