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刚及自己腰间的中年男人，李清泉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两下。男人有一张很和蔼的脸，头发剪成利索的平头，还留了两撇小胡须，订制的西装包裹住他微胖的身体，整体来说，除了身高之外，这个男人还算体面，只是……这满屋的儿童玩具是怎么回事？

“咦？！你脸怎么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男人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啊”

他立马弯下了腰，挣脱了男人的手，疼！真疼！胳膊这会也肿的厉害了。

“你，你怎么了？”

樊可凡可被他吓着了，也不敢再碰他，这时候，那中年女人开口了。

“他说在车库被人打了，唉，按他说的样子，估计又是陈乐，我来就是想跟您说这事的”

“陈乐？”

又看了看李清泉，樊可凡皱起眉头慢慢踱回了办公桌前，好一会，他才又说话。

“吴老师，麻烦你带他到医务室去一趟”

“恩”

想了想，他又看向李清泉，脸上浮现出些许歉意，放柔了声音说：

“小泉啊，你看，老华还打电话说让我好好照顾你，没想到你一来就……唉，你先跟吴老师去医务室，这件事稍后再处理”

抹掉眼角疼出的眼泪，李清泉站直了身体，点点头，就跟着那女人出去了。

跟在女人身后，李清泉心里充满了疑惑，他忍着脸上的疼动了动嘴，问道：

“吴，吴老师，校长他……”

“呵呵，你想问那些玩具都干什么用的？”

讪讪的笑了下，他点点头。

“那是校长孙子玩的”

“孙子？”

“别一惊一乍的”

翻了他一记白眼，女人继续说：

“他那混儿子早恋，前两年搭上一个女朋友，没多久就生了个小孩，啧啧～也就他，把母子俩都接进门，现在天天逗孙子可乐呵的不得了，要换成别家的，哪能啊”

“哦～我说呢，看樊校长也就三四十的岁数”

两人说着就到了医务室，敲了两下门，里面有个清脆甜腻的嗓音应声了。

推开门，只见一个清秀的姑娘站在窗户旁，宽大的白袍穿在她身上将她衬得更加瘦小了些。李清泉有些惊讶，他以为会见到一个中年男人，或者是戴眼镜的严肃女人，医生不都那样么……

姑娘让他坐下来，检查了伤处，说是淤肿，是的，谁都能看得出来。给擦了些药膏，又给拿了点消炎药，这就算完事了。

回去的路上，李清泉又忍不住问。

“那个，刚在校长室您说陈乐？陈乐是？……”

看了他一眼，吴老师皱起眉似乎在犹豫什么，最后也只是含糊的说了句：

“个二世祖，混世魔王，以后啊，你少沾他，能避远点就避远点”

“啊？”

看着头前走不再理会自己的女人，李清泉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陈乐……是这里的学生吧，当老师的，要躲着学生？！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以后这日子，不得消停。

第三章

李清泉觉得早上那会真不算倒霉，现在他是深有感慨。一天之内，不，确切的说，半天之内被揍两次，还是被同一个人揍，且是莫名其妙的被揍，任李清泉再好脾气，软柿子也得硬咯。

浑身发抖，他都不知道究竟是疼的还是气的，偌大的学校食堂，此刻安静的诡异，李清泉瞪着面前的少年，只听得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时间从压抑的气氛中悄然流窜，围观的学生老师都小心翼翼的观察两人，心里琢磨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突然，少年扬起了右手，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却只见他猛地攥住李清泉的领口，阴森的说道：

“我叫陈乐，你给我记住了，咱们走着瞧！”

说完，他嫌恶的用力将人推倒在地，甩着一头火红的碎发，转身走出了食堂大门。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李清泉坐在地上嘴角一抽一抽的，他瞪大眼，拼命忍住了几欲夺眶而出的憋屈眼泪。

他招谁惹谁了啊！

本来，从医务室出来后，樊校长说今天先别上课了，就让吴老师带办公室去了，给介绍了几位老师，吴老师又领着他在校园里转了一圈熟悉环境，并跟他讲了些日常需注意的事项，两人聊着逛着就到中午了，便一起去了学校的食堂。

一切都很平静，他跟着吴老师排队、打饭，还颇感慨了一下，说这食堂的伙食真不错。左手暂时算是残了，他就一只手拖着餐盘颤颤悠悠的往一处空位走过去，眼看就要到地方了，迎面突然窜出个人，好在他反应也够快，手一挪，只溅了些菜汁到那人的衣服上。他这人向来不论有理没理，先道歉再说，这脚下还没站稳，就一连说了几个对不起。

可是，显然对方不是个好脾气的，眼前一花，李清泉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耳边响起阵阵惊呼，接着，一个拳头重重打在他的腹部。

疼！这是他的第一反应，第二反应……真疼！！

咣当～餐盘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他听见吴老师拔尖了嗓音叫唤着：

“陈乐！你想干什么你，赶紧住手”

紧接着又一拳袭来，他连忙伸手去挡，可刚挡住往脸上招呼的一拳，肚子上又挨了一脚，当下让他疼的蹲在地上。别看他一米八的大个子，但是从小也算是娇生惯养的，瘦胳膊瘦腿哪禁得起这么打。没几下他就招架不住了，浑身疼得厉害，他是个怕疼的人，这会疼极了竟也不管不顾了，疯了似的从地上爬起来趁那人错愣之际扬手给了他一巴掌，清脆的响声过后，原先闹哄哄的食堂一下子安静下来，人人面色惊异的看着他。

而此刻，他算是终于看清了少年的脸，虽然还显青涩，可俊逸的五官分明，尤其是那双眼，大而有神，挺直的鼻梁彰显着无限的叛逆乖张，火红的碎发……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少年，如浴火的兽，回眸一瞥，是他！

惊讶之余，李清泉心里的愤怒更滋长了几分，他狠狠瞪着少年，看到少年脸上的表情由惊转怒，最后渐渐阴冷，他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可是凭白挨打，任他再好的脾气也不能就在拳头下服软了啊。

本以为少年会再次出手，可过了半天，没有意料中的拳脚相向，少年只阴森的警告了他一句，就潇洒离去，是的，走的真潇洒，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粒灰尘。

事件大概就是这样，围观的人群此时也都相继离去，李清泉还注意到了他们临走时看他的眼神，有幸灾乐祸，有不以为意，但更多的是同情！

这时候吴老师才走上前，脸上色彩丰富，一半红，一半青。她慢慢蹲下身，手抚上李清泉的肩膀，半天才说出一句：

“李老师，咱们再去趟医务室吧”

推开医务室的门，那姑娘还是站在窗户边，只是，李清泉这会看她，远比自己要高大的多了，他羞恼的低下头，眼中泪花直闪烁，却硬只是在眼眶里打转，不往下掉，这憋屈劲别提多让人心疼了。一上午挨了两顿打，对方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这搁谁身上都得立马矮半截，羞到姥姥家去。

姑娘倒也是个明白人，只是开始惊讶的看了他两眼，之后便若无其事的帮他清理伤处，肚子上一片淤青，腰上紫了一块，锁骨处有一道刮痕，看样子是少年扯脖领子时被他手指甲刮的。

一通看下开，大大小小不下十来出淤痕，着实把他吓到了，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样的伤，二十三年养的是细皮嫩肉的，才一上午，就被弄成了这副熊样，他直想大哭一场，再将那罪魁祸首揪到跟前狠踹上一顿，当然，他也只是想想，真要他哭，他也只会回头躲被窝里哭，打人更是打不过。长这么大，他头一次觉得这么窝囊。

擦了药，贴了几张创可贴，李清泉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个破布娃娃，就差支离破碎了。得知姑娘也姓李，是本家，他更觉的无颜以对。匆匆忙忙的道了谢和吴老师出了医务室。

这事动静不小，刚出医务室走不到几步，他就看见樊校长慌慌张张的向他走来。一走近看到他的样子，老樊立马倒吸一口气，脸涨的通红，好半天才缓过劲，俩嘴唇直哆嗦，小胡须也跟着一抖一抖的，李清泉就听他不停念叨：

“个混小子，手下还没轻重了，这能打成这样么”

一时间，李清泉有些云里雾里，这……什么意思啊？感情要不打成这样就能打了？！

这一上午下来，李清泉真有种九死一生的感觉，他不禁开始后悔，当初若是不顾及那么多开口拒绝了华英雄的提议，这哪能有这一出啊。身上一阵一阵疼，李清泉是呆不下去了，樊校长也体贴的开口了，让他先回家休息两天，等伤好些了再来。

再来？他不确定。

到车库在那小拐角找到了自己的小绵羊，李清泉跟霜打的茄子没两样，左手伤了，他一只手推的费劲，磨蹭了半天，他终于泄气的将车停在了门口，算了，车先留在这吧。将车又往挪到了里面一点，上了锁，他挎着包包就要走。突然，眼前一亮，不远处，一辆炫银色重型摩托稳当当的停在那里，显眼极了。

蹭～心里一把火猛的蹿起，这，这可不就是早上撞了他的摩托车么，这会是新仇加旧恨，拉风的摩托车此刻俨然就成了少年的化身。三并两步的走到跟前，他想都没想上去就是一脚。

“哎哟！”

脚尖一阵钻心的疼，他眼角顿时湿润了，抽着气，他看着面前文思未动的摩托，这怨气可憋大发了。哼哼了几声，最后，他终究是心疼自个，没跟个破烂摩托过意不去。

“你干什么？！”

一声厉喝骤然响起，吓得李清泉差点软了腿，一个哆嗦，他缓缓侧过身，车库门口站着两个人，挺眼熟，尤其那一头红毛，不是刚打了他两顿的那人是谁。

虽说挨了打，心里也是怨气冲天，可眼下被少年瞪着，不知怎么的，他就有那么点心虚。

偷眼又看了看那辆晃眼的摩托，没事，连点漆都没蹭掉。

挺了挺脊梁，李清泉也不理他，瘸着腿慢慢往外走。在经过两人身边的时候，他看见另外一个少年明显冲他笑了一下，染的金黄的头发剪得跟个刺猬似的，脸还算白净，就是五官凑在一起不大耐看，一咧嘴，满口的大白牙。

本来想礼貌的回笑一个，可刚想扯嘴角，脸上就传来阵阵刺痛，差点又疼的掉眼泪。轻哼了一声，他仰起头继续往前走。

“我跟你说话呢，你他妈的是聋了还是怎么的”

胳膊猛的被拽了一下，李清泉也不傲气了，直哎哟哎哟的叫唤，眼泪啪嗒掉。疼啊，这混东西拽他左胳膊了。

“你，你这小孩怎么这么野蛮啊，我招你惹你了我，你凭什么打我啊”

疼的他一个劲抽气，看着比自己矮半头的少年，满腔的委屈如狂潮般一涌而出。

他哭他的不打紧，可把陈乐和魏嘉亮吓着了，瞧他这哭的梨花带雨的，比个小媳妇都哀怨，谁见过这样的啊。

陈乐瞪大了眼睛，就看他在那抹眼泪，估计是碰到脸上的伤了，疼的龇牙咧嘴，嘴里还咕咕哝哝的‘我招你惹你了，凭什么’的，啧～还真委屈了。身上的戾气慢慢散去，陈乐有些不知所错了，这女孩子哭了要哄，他懂的，可眼前是个大男人，还是个比他高出半头的男人，这，这没见过人怎么哄的啊！

云中私立中学的车库门口，一个哭的哀怨缠绵，两个大眼瞪小眼一脸惊奇。

也不知哭了多久，李清泉抽抽噎噎的抹干净脸，也不看俩呆小孩，一瘸一拐的往外走。

他要回家！

第四章

进了家门，李清泉一头钻进了卫生间。镜子里面映出来一张清秀的脸，只是一边有些微肿，两眼通红，看上去显得几分狼狈。脑中又闪过少年的模样，他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有些后怕的伸手摸摸脸。

“嘶……”

真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消肿。叹了口气，他有些庆幸，幸好他妈白天都在画室，要晚上才回来的。想了想，他皱起眉头，不行，这样子肯定不能给她看见的，不得心疼死她了。

李清泉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父亲去世后，母子两人相依为命，他知道他妈有多疼他，将心比心，他更不想让她担心。思来想去，他拿出手机拨出了号码。

嘟……嘟……

号码拨通，他听着里面传出的声音，紧张的捏紧衣角。

“喂”

“妈……是，是我”

“呵呵，我知道，怎么这时候打给我？”

佟悦微温柔的声音传进他的耳中，突然有那么一瞬间，他就想哭着跟他妈倾诉心中的委屈，伸手揉揉眼角，舔了舔嘴唇，他假装轻快的说：

“那个，我就想跟你说，我一个大学同学的家正好在那学校附近，听我说去那里教课就要我到他家玩两天，我，我想反正也有些日子没见，正好在一起叙叙，所以，所以……”

“哦，你去吧，买些水果，再好的同学你也不好空手去的”

“恩，我知道，妈，那我挂了啊”

匆忙挂断了通话，他真怕他妈听出些什么，从小到大他就没怎么跟他妈说过谎，这会心里就像揣了好几只兔子似的，一个劲的乱蹦跶。

回房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他也没敢在家多呆，简单打理了一下就出门了。这一出来，他还真不知道该往哪去了，之前跟他妈说的那话是胡诌的。他人缘是不差，可他这人低调，鲜少跟人太热络，无缘无故的，他不可能主动去找谁，更别说到人家小住了。

浑身都难受的很，伤处虽然没之前那么疼了，可对他来说也是够呛的。恨恨的咬牙，再次在心中痛斥少年。

死小孩！臭小孩！

拦了辆出租，他让司机开到市北区，那里离家远，他不担心会遇到他妈。下了车，找了一家旅馆，中档次的，他爱干净，那种脏乱狭小的小旅馆他受不了。还记得他刚上大学那会，有一次和几个同学相邀去外地旅游，几个都是半大孩子，身上没多少钱，晚上凑合凑合就住了一家小旅馆。一进房间李清泉就后悔了，发黄的床单上一块块斑驳的痕迹，地板上积的灰尘一踩一个脚印，几平米的空间里充斥一股让他难以忍受的霉味，于是，那一晚，他就开着窗户在椅子上坐了一整夜。

自那次以后，他更加爱干净了。

在房间里看了一下午电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瞎想一通，到傍晚的时候他终于是挨不住了，肚子咕噜咕噜叫，从中午到现在是滴水未进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这话说的真对，他现在就饿得心慌慌。

混混沌沌的走出旅馆，太阳已经偏西了，他抬头看看那一片火燎猩红的天空，不禁有些痴迷。他从来不知道，像H市这样繁华的大城市也可以有这样美丽的自然景象，在脑中勾勒着，他幻想着一笔一笔将浓重的颜色涂抹于纸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最后一抹余晖隐去，天黑了。华灯初上，将这夜城照的纸醉金迷，他行走在大街上，突然有种游离的错觉，身边过往的男男女女，如幽灵般匆忙的飘荡，他慢慢走，慢慢看，想要看清那些人的脸，可总是只能看见一个残影，模糊不清。

在一家日本料理店前停下来，透过玻璃门看了看里面的情况，他就进去了，人不多，比较安静。服务员小姐甜甜的笑脸让他很有好感，点了些素食，他让赶紧上，胃隐隐有些抽痛，这是饿极了。

吃完饭，他满足的喟叹，郁闷了一整天的心情也终于缓和了些，到柜台付完账，临走时跟服务员小姐还笑了笑，可把人家姑娘乐呵的小脸蛋红扑扑，跟个新鲜的水蜜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