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之徒的退休生涯(出书版)BY 狐狸
  发于:2013年1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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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恩抬起头,阿瑟站在那里,穿着身深色的外套,一副平淡文雅的样子,手里拿着一篮饼干,上面打着红色丝带,和他那副贵族模样一点也不相称。

克莉斯汀站在旁边,也高兴地拥抱了林恩。

阿瑟一副在自己家的样子——他到哪都这德性——扫视了一圈放满的桌面,然后把篮子往另一个人的礼物上一放,说道,「多莉丝小姐给我的,我想你可能用得着。」

你就是搞废物处理吧,林恩想。

他死死盯着阿瑟,对方在他的眼刀下一副毫无所觉的样子,视查了一下食物,最终拿了个苹果,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口。

「我们是来探病,不是来吃水果的,爸。」克莉斯汀说。

「只是个苹果,这么多他又吃不完。」阿瑟说。

克莉斯汀转头看林恩,严肃地说,「我爸爸有时候很不靠谱,我很抱歉。」

「没关系,他想吃就让他吃好了。」林恩说。

他安抚了一会克莉丝,向她保证以后再也不受伤了,他一定不会丢下她一个,他向她母亲的在天之灵发誓。

阿瑟啃完一个苹果,把核丢到垃圾桶里,向克莉斯汀说,「我们能走了吗?」

「不,我们跟克莉丝一起走。」克莉斯汀说。

「你不能走!」林恩朝阿瑟恶狠狠地说。

「可我只是吃了你一个苹果。」阿瑟说。

「科安小姐!」林恩叫道,年轻的护士跑进来,问道,「有什么事吗,林恩警官?阿瑟医生。」她红着脸说。

「请问您能带克莉斯汀和克莉丝去儿童休息区玩一会吗?我有些话想私下和阿瑟先生说。」林恩说。

「我没什么想跟你说的。」阿瑟说。克莉斯汀狠狠瞪他。

「当然,没问题。」科安小姐说,把两个小孩领出去了。

「你要合作,爸爸。」克莉斯汀走时,严厉地对父亲说。

两个孩子离开,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满屋的鲜花水果和气球让林恩想谈的话题,显得疯狂而不着边际。

阿瑟警惕地看着他,「我觉得我们没什么特别好说的,警官。」

「你想装什么也不知道?」林恩说,「好吧,那我来说,我想谈谈园游会那天晚上的事。」

「关于那天的事,您的属下详细询问过了我。」阿瑟说,开始盯着自己的手指看,「我听说您得了严重的脑震荡,完全不记得那晚的事了,如果您真想知道,可以在警局的档案上看到,真的不需要我再重新说一遍。」

他的语气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林恩盯着他,说道,「实际上,我只是没有办法跟医生解释我看到了什么,阿瑟,但我记得那天晚上看到的东西……」

他停下来,坐在对面的人笑了,那不是温和友好的笑,而是那种他在审讯室看到的,冰冷的笑。

一切又回到了那天晚上,这嫌疑犯危险而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仍在看自己的手指,柔声说道,「显然,你得了脑震荡什么也没看到,会让大家比较好做。比如,我知道您为什么不想告诉医生您看到了什么,那肯定是些很疯狂的东西。说出来可能会让您丢掉工作,还会吃官司,对吗?」

「我不明白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林恩冷冷地说。

「关于您被调往这里的原因,我动用一些手段查了一下。」阿瑟说,「你被下放,不是想换工作环境,是因为心理医生认为你疯了。你有严重的幻听和幻视,你差点开枪杀了一个无辜的人。局里认为你病情轻了些,才派你到这种无害的小镇上工作,如果知道你仍然保有那种严重的幻觉,真不敢相信会有什么后果。」

「我知道,你非常、非常的想要隐藏一些东西,阿瑟。你为此和所有的人保持距离。」林恩说,「我不认为那天晚上的事是我的幻觉,我的脑子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你。」

「你这么相信看到怪物干嘛不跟医生说去。」阿瑟说。

林恩盯着他,阿瑟面无表情地看回去。

「你想藏的到底是些什么鬼东西,阿瑟?」林恩说。

「你的话会被所有的人当疯子的。」阿瑟说。

「我本来就是疯子,我因为是疯子被下放到橡树镇呢,你忘了吗?疯子坚信他看到的东西!」林恩说,「所以我问你,你TMD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东西又是什么,为什么他会在镇外出了车祸!」

「请问,出了什么事情吗?」一个护士探头,显然听到了这边的争吵。

「什么事也没有,我们就一些小事进行了讨论。」阿瑟说,站起身,「我正要离开。」

「我今天晚上就回家,」林恩说,「克莉丝跟我回去,你和你的女儿离她远一点!」

阿瑟站在那里,看了他一会,点点头。

「好的,我保证。」他说,「我也不想跟您交朋友。」

他转身离开,林恩感到一阵眩晕,刚才的大喊大叫对他的身体显然不好。

「您今天不能出院,林恩先生!」护士说。

「告诉我要小心哪些事,我会注意的。」林恩说,「我不在家睡觉会失眠,我猜失眠对我的头部情况会更糟糕,对吧?」

护士瞪着他,最终说叫医生来看看怎么办,林恩坐在床上,想着怎么说服医生让他离开。以前他在重案组时玩过几次这样的把戏,那时他可真是个工作狂。

但是现在,他必须回家,好好照顾克莉丝,他还得和她谈谈和那对父女保持距离的问题。

阿瑟很危险,虽然他救了自己——如果他不丢那个奖杯,或是在屋顶上一走了之,恐怕事情对他会简单得多——但那也不能改变事实。

他藏着可怕的秘密,也许他是个愿意帮忙的人,但林恩知道这种人,一旦认为你危及到他们想保护的东西,立刻就会变回亡命之徒,手起刀落,毫不留情。

他按着眉心,他不能告诉医生他看到了什么,像阿瑟说的,他有病史,凯莉死后,他有一阵子疯狂工作,然后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出现了一些严重的神经症症状。

他的手开始控制不了的发抖,严重时连杯子都拿不起来,别说给枪装子弹了。如果说这还是小问题,那么最糟的是他开始出现一系列的幻觉,最初只是幻听,然后是幻视,那些尖叫和鬼影让人发疯,直到他差点开枪杀了个人。

那时他还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怎么判断情势,他想,但是现在一切已经上了正轨,克莉丝喜欢这里,她终于慢慢恢复了生气,他会保证一切都在轨道上,什么意外也不会发生。

他慢慢躺回床上,按着眉心,那天晚上蜘蛛般恐怖的怪物无法从脑袋中清除,还有那个黑发男人冰冷无机质的眼瞳。他小心地把它压回去,医生走进来,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说道,「嘿,医生,我真的很抱歉,但我恐怕真的很需要出院……」

如同窗外明媚的蓝天,他笑得同样天下太平。

第四章

有时候你真不知道人类看似无害的皮相下,隐藏了什么可怕的内在。

林恩出院后,立刻投入工作,开始处理卡维泽案的后续问题,他们在他家发现了一些处方药,经过医生鉴定,卡维泽太太的精神分裂,很可能是药物导致的。

她帮他创建公司,拥有公司的一半股份,后来因为精神分裂什么也做不了,当然一切的财产就交由丈夫处理。那些药物装在她治疗精神问题的药物里,让她一天天吃下去,情况越发严重。

更早的时候,它也许出现在她的咖啡杯里,感冒药里,或是烛光晚餐里。

小卡维泽的身上有些瘀伤,医生认为是他父亲控制情绪不当造成的伤害,林恩想起他们第一个孩子的死因——那和卡维泽太太出现精神分裂的时间差不多——因为失足从楼上掉下来死亡,只有六岁,夫妻两个悲痛欲绝。

他忖思着,这是否是场正常的死亡,如果卡维泽没死,他的第二个儿子是否能活到成年?

卡维泽的资料里有无数头衔,他是热心的慈善家,兼职了好几个协会的名誉主席,很多公共设备以他的名字命名,当然现在大家都在合计着抓紧时间把名字改掉。

他在世时,镇里的所有重要决定他都有份,因为人们认为他是个值得尊敬的人,热心公益,社会的未来中,他应该是起决定作用的一分子。

就在那天学校的宴会上,还有人在夸讃着他的慷慨和仁慈,这个世界怎么会容许一个有如此公信力的人,拥有这样扭曲变态的内里?

卡维泽说埃玛和他妻子一样,林恩本来想是不是她知道了药物和殴打的事情,但还有另一种可能——那恐怖的变异。

简直好像有股活生生的黑暗力量从他体内蔓延开似的,带动肢体的变异……

他按着眉心,一想到这种事本来已经不那么疼的头,又开始感到疼痛。

他已经和克莉丝讨论了关于她结交朋友的问题,整个过程极其失败,他本来就不擅长和孩子沟通,以前谈个减少冰淇淋食用量的问题,都能沟通为家庭战争,现在更别说这种事了。

而且谁能有办法让孩子离开她最要好、也许还是唯一的朋友,还能保持气氛和平?

这是不可能的,克莉丝跟他大声尖叫——他不知道她还会这样尖叫——大哭了一场,第二天眼睛肿得像个核桃。

他忖思着阿瑟有没有和他的女儿讨论同样的问题,不知道他做的会不会比他好一点点。至少不会可怜巴巴地站着,不停恳求她不要哭。

现在,事情已经过了一星期,克莉丝不再谈论这件事,她乖巧地答应他的要求,但他清楚知道,她的言谈中还带有克莉斯汀特有的语气——他简直好像在家里看到了阿瑟的稀释影像一样,让人抓狂——她的作业上有另一个人的字迹,手工课作品上也有黑发女孩熟悉的手笔。

手机响了起来,他接通它。

对面传来一个疏离、彬彬有礼的声音,『林恩警官?』

「阿瑟先生。」林恩冷冷地说。

『您的女儿在我这里。』阿瑟说。

「什么?」林恩说,「我把她交给格德尔太太照顾了——」

『她在我这儿。』阿瑟说,『正和我女儿待在后院的树屋里,不肯下来。克莉斯汀朝我丢益智积木,也许您愿意来把她领回家。』

「我这就过去。」林恩说,正想着要不要说句「谢谢你通知我」,对面电话干脆地挂掉了。

讨厌的家伙。

傲慢,神秘,危险,自以为是,不近人情……他一边穿上外套,一边在脑子里堆积各种形容词,唐纳跑进来,说道,「七街发生了一起车祸,卡莱尔太太的车和一辆外来车发生了追撞——」

「严重吗?」林恩说。

「车子不严重,也没人受伤,」唐纳说,「但您知道卡莱尔太太的,所有和她有关的事都不小,上次她丢了一把园艺铲,在局里坐了一星期,现在我出门她还在问铲子找到了没,说警局是如此难以置信的无能……」

就这样,林恩拿着外套赶到阿瑟家时,已经过了三个小时,离下班时间还晚了半个小时。

他按响阿瑟家的门铃,这位半退休状态的医生住在一栋附有花园的独门居所中,草坪打理得井井有条,屋后拥有一大片院子,再加一个大号游泳池。

阿瑟把门打开,他穿着身相当居家的白色衬衫和深色长裤,客厅的桌子上,两个小女孩显然已经和谐地下了树屋,正吵吵闹闹的做手工游戏。

她们建了个中世纪城堡,还有山坡和护城河什么的,显然经过了一番研究,做得很不错。

阿瑟冷着脸看林恩,警官一身皱巴巴的外衣和长裤,警服被他穿得像连着蹂躏了一个月,拿它同时当睡衣外套和防弹衣,并且一次也没有洗过的模样。

「林恩警官,」他说,「显然您对鄙人的信誉很放心,离我打电话给您,已经过了三小时二十分钟。」

「哪有,只有三小时十分钟。」林恩说,「七街发生了一起车祸,我得去处理事情。」

「您居然这么放心把一个孩子放在这儿,真令我震惊。」阿瑟说,「您难道就不担心会有食人魔过来,从我的院子里把她拖走吗?」

「你够了吧。」林恩说,错开身,走进房子。

和他想的不太一样,阿瑟的客厅布置得居家而舒适,色调柔和,很适合小孩子居住。

克莉丝看到林恩,飞快地把头低下去,抿紧嘴唇。克莉斯汀则警惕地往金发女孩身边站了一步,一副保护者的表情。

「是我邀请她来玩的,她只是不好意思拒绝我。」她说,「这事和她没有关系。不过我得说,您不应该干涉孩子的交友状况,警官,交朋友的人是她,又不是你。」

「克莉丝,我很抱歉,但你不能……」林恩说。

「这就是你想说的?」阿瑟在后面说。

「什么?」林恩说。

「我让她俩留在这里,让你看到现场状况,不是特地让你来跟她说『我很抱歉』的。」阿瑟说,「小孩子需要管教,警官,早知道你是来道歉的我就不让你进门了。」

「那你说要怎么办!」林恩说。

「说点『我很抱歉』以外的什么?」阿瑟说。

他们的对面,两个小孩并肩站着,一个一脸强硬,一个泫然欲泣,但都是世界上最大的难题。特别是她俩还站在相同的阵在线,对抗两位父亲。

林恩看看阿瑟,阿瑟也看看他。

两人都能感觉到彼此间敌意的张力,透出隐隐火药的味道。而对面的宝贝小甜心们,却又像被万能胶黏上了一样撕不开。

林恩不喜欢阿瑟,因为这个人太过强硬地想要隐藏某些东西。林恩是个警察,他痛恨这种情况,他知道那些隐瞒背后,代表着多么巨大的危险。

这类人平时也许能做出小区好公民的形象,但一旦有人触碰到他们的袐密,这种人会立刻变回亡命之徒,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他们黑暗的过去。因为那绝不允许被暴露在阳光之下,这本就是他们这种人改名易姓的目的。

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克莉丝靠近这个家庭的。

而他也知道,阿瑟绝对是真心诚意地讨厌自己,想让他离他的宝贝家庭远些。他痛恨任何发现、或是可能发现他袐密的人,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在病房里这点已经证实了——只为让自己离他的家庭和秘密远一点。

他冷着脸说,「克莉丝,现在跟我回去,我要跟你好好谈谈。」

他转头严肃地看着阿瑟,对方也一脸冰冷地看着他。「我很感谢你通知我,阿瑟先生,我会处理这个问题,我希望你也和你的女儿谈一谈。」

「我会的。」阿瑟说。

然后就这样,林恩冷着脸,带着他哭哭啼啼的小女儿,离开了阿瑟家。

一个月后,阿瑟冷着脸把克莉丝送回林恩家,她又从格德尔太太家溜去了克莉斯汀那,她们一堆的鬼点子,格德尔太太根本管不住。

而且格德尔太太也根本不想管,她对阿瑟不喜欢两个女孩一起玩很不能理解,照她的想法,她巴不得自家小孩天天跑去那个英俊的警察家玩,然后她好去加深感情呢。

两个父亲冷着脸完成了交接仪式,这已经是第七次了,还有几次林恩发现她俩窝在克莉丝的房间里写作业或是做游戏,打电话让阿瑟去把克莉斯汀接回去。

还有几次是她俩都不见了,两个父亲惊慌地向对方询问,最后在学校的活动室、楼顶和小区的小公园里找到她们。

不管谈了多少次话,两个女孩坚决不改。

克莉丝以前是个以听话着称的小孩,但现在显然她有明确的主见了,并且和林恩一点也不一致。

克莉丝回房间了,两个父亲站在门口冷着脸对望。

「好吧,我是没辙了。」林恩说。

「她们很有主见。」阿瑟说。

「我根本管不住她,她简直像只松鼠似的,我一溜神,她就从窗户钻出去了!」林恩说。

「克莉斯汀根本不听我的。」阿瑟叹气,「我跟她说一下交友状况,她说我再介入她的私生活她可以起诉我。」

两人默默站了一会,本来敌意的气氛中,更多弥漫着的却是一股对孩子无可奈何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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