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我们之前所说，妖精们并没有固定的居所。所有的建筑物都必须具有一定的职能，妖精可以在里面劳作或是进行别的什么事情。对于妖精来说，从来就没有私人房屋这个概念，就连国王也不会住在像是人类那样的恢弘宫殿中。他们走到哪里睡到哪里，一片叶子、一根树枝或是一朵盛开的花朵，都能成为他们的睡床。初生的妖精从露水中诞生，不需要学习就已经掌握了绝大多数今后需要用到的知识。然后，他们被带到国王或是女王面前，简单地被授予衣服、裤子、帽子和鞋子，从此便融入了快乐的妖精大家庭。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妖精并不是只有一种，穿戴上的不同习惯使他们自动分成了两个阵营。

“白羽毛”和“黑羽毛”，这两个分别由国王和女王所统帅的阵营，为了争夺妖精之神的喜爱，每年都会进行一场战争！

虽然不知道看起来毫无攻击力的妖精会如何作战，大魔王在收到助战邀请时倒并没有多少担忧。毕竟，无论他的实力下降到何等程度，就光是无数岁月中累积起来的格斗技巧就足够那些脆弱的妖精们喝一壶的了。更何况，这场战争中的另一件事引起了他的注意。每年的获胜方，无论是“白羽毛”还是“黑羽毛”，都可以获得一次向妖精之神请求神谕的权利！

在大魔王的心目中，打败任何一个妖精，或是直接绑架妖精国王，都毫无难度可言。但是和神祗捉迷藏就是另一回事了。迄今为止，他还没有在弗利维找到任何可能联系到妖精之神多拉姆的地点。所以说有这么好的机会不加以利用简直不符合魔王的行事准则嘛！

“要知道，赛壬，也就是你们想要的那头白色大鸟，他是一种相当稀有的品种。”大魔王沉吟着开口，当然，他的确认为在自然界中根本找不到这种大小的已经换过一次羽毛的鹰身人面兽，“如果万一他在战争中受到一点点损伤的话……”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穿着一件红色灯笼袖棉衣的妖精国王信誓旦旦地保证，“鸟类是世界上最宝贵的财富。任何一场战争都不被允许伤害到鸟类的身躯。”

“即便如此……”大魔王惬意地用尾巴拍击了一下地面，“那其他人怎么办？你不是说，需要我们全体都加入到这场战争中去吗？”

妖精国王露出了十分犹豫的表情。在他心中，帮忙的人当然是越多越好。而且驯鸟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别的骑手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驯服如此强壮漂亮的大鸟。“可是……对于像是你们这样伟大的探险家来说，这样的战争简直就是一场游戏！”妖精国王讨好地说。

在看到白鸟的主人是两个看起来有点像是鸟类的长着黑色翅膀的奇特民族之后，他心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绝对不能让“黑羽毛”的妖精女王发现他们！

“你们到过那么多的地方，有着那么广博的见识，又怎么会在区区一场小小的战争中受伤呢？”妖精国王奋力搜寻赞美的字眼。

在更早一点的时候，为了解释他们一行人相对妖精而言的奇特外形，大魔王杜撰出了一个探险家小队的身份。他，翼蛇族的土司王子，带着自己美丽的王子妃，以及一个忠心耿耿的来自树人族的仆人，正在大陆上展开一次惊心动魄的历险。而那头美丽的白鸟则是他们的宠物以及偶尔的坐骑。他们的目标是从大陆的最东岸向西旅行，一直走到世界的尽头。尽管体型不大，但是他们漫长的生命却可以保证这次千年蜜月之旅顺利完成。一路上，他们甚至在人类世界中打出了赫赫威名（妖精国王在听到这一点后显得尤为激动）。

根据大魔王的说法，他们只会在弗利维做短暂的停留，最多不超过五天，然后就要重新踏上旅途。一个真正的探险家是绝对不会为了任何美丽的景色长期驻足的。不过好在“白羽毛”和“黑羽毛”的战争在三天后就会开始，妖精国王在听完了大魔王一行人的“丰功伟绩”之后，几乎立即就决定要邀请他们加入到这次“生死攸关”的战争中去。

“一个真正的探险家不会低估任何一个敌人的实力。哪怕是面对泥土中的蚯蚓，他也会使出全力去搏斗。我们旅行的目的是探索从来没有人到过的地方，而不是参与无谓的斗争。”看起来温和无害的“王子妃”突然开口说。

“呃……”妖精国王在苦思冥想了片刻之后说，“我这里只有人类喜欢的那些宝石可以作为交换，那些由死去妖精的躯体化成的晨露之石。”

晨露之石，这种妖精一族独有的宝石是吸引人类向妖精示好的一大理由。圆形、泪形、梨形、三角形、六边形……它们可能呈现出任何一种形状。晨露之石仿佛天然就已经被切割成了最完美的角度，阳光可以毫不费力地透过它们，然后被折射出瑰丽的色彩。然而，就算是最高明的工匠，也不能将一块宝石切割成两块，任何一点点表面上的划伤，都会让这种宝石失去光辉。

晨露之石最神奇的地方在于，只要在早晨隔着宝石看初升的太阳，就可以从宝石中看到自己的未来。虽然这种预测术并非百发百中，但是的确有许多历史上著名的人物在年幼时目睹过自己未来的形象，并最终成为了现实。由于晨露之石的预知力永远只能预料到美好的方面，所以它们又被称为美梦之石。有许多人甚至迷恋于观看宝石中一闪即逝的美景，整天都无所事事，握着宝石期待下一个黎明的降临。

人们为了交换这种拥有神奇力量的宝石，往往会在门廊上放一些吃的、小钱币或是闪闪发亮的东西作为交换。但是，即使是最博闻的谎言魔王也从未听说过这种宝石的前身竟然是妖精的尸体。难道妖精们不在乎自己同类身躯所化成的宝石被人类当做装饰或是摆设吗？

“对于我们来说，新生儿从露水中诞生，死后又变回了露水，这就已经是一个完整的循环。我们的灵魂会回到多拉姆大人的身边，等待下一个降生的机会。至于已经毫无用处的躯体，对我们来说并没有什么保存价值。如果可以用来换取装点神柱的铃铛，或是装点神像的饰品的话，这种交换是非常有益的。”妖精国王解释说。

“晨露之石啊……或许对其人类来说的确很有吸引力。不过……”大魔王故意拖长着语调说，“在我的国度，我们翼蛇族拥有世界上最美丽的宝石。那能够解除一切毒素，能够治愈一切疾病，能够起死回生的神石——堕天使之泪，便是唯有翼蛇族才能找到的宝石。所以，很遗憾，我们对妖精的战争并不感兴趣，也许会留下观看一下，但绝不会主动投身其中。”

“伟大的冒险家啊！你们不能这样见死不救！”穿着灯笼袖的妖精国王着急地跳了起来，“在这里没有任何一头白鸟可以跟你们带来的那头白鸟相提并论。而且，我们的勇士去了人类世界还没有回来。据说，在弗利维的外面，正在发生一场旷日持久的可怕战争，到处都是死亡和饥荒，我们根本无法找到足够多的饰品来装点多拉姆大人的神像。如果你们不帮助我们的话，那群令人讨厌的‘黑羽毛’就要取得胜利了啊！”

“恕我直言，哪一方获胜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大魔王抱着手臂说。

“可是……可是……”妖精国王焦急地搓着手掌。

“不过……”百列尔突然说，“萨米，你忘了吗？出来前你说好要带我看遍沿途所有神迹的。”

“啊！的确有这么回事！因为已经过了几百年，而且从来没有经过神祗的领域，我倒把这件事给忘记了。”大魔王如梦初醒地拍了一下额头。“伟大的妖精国王啊！”他微笑着对妖精国王说，“你可以满足我美丽王子妃的小小心愿吗？他只对真正的神迹感兴趣，而不是那些毫无生气的古代遗迹。我想，弗利维中应该有那种地方吧？真正显示妖精之神力量的地方？”

“这个……只有每年的战争结束后，胜利的一方才能获得多拉姆大人的启迪。像是神迹这种东西，的确是不存在的呀！”妖精国王苦着脸说。

“那样的话……”百列尔想了想说，“如果可以直接跟神祗进行对话，岂不是要比参观神迹更加真实吗？”

“啊！的确！”大魔王微微勾起唇角，“伟大的妖精国王啊，你觉得有没有可能，让我可爱的王子妃在战争结束之后和妖精之神简短地说上几句话呢？”

“可是……可是……胜利一方只能派出一个人问多拉姆大人问题啊！”

“啊！这样呀！那就没有办法了，欣赏一下‘黑羽毛’和神祗对话应该也是不错的经历吧？”大魔王耸了耸肩。“亲爱的，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他拉起百列尔的手，用还不太习惯的平视角度深情款款地看向自己的伴侣，“就算不能一对一地说话，能够看到真正的神迹降临，应该可以让您满意吧？”

“唔……这样的话……的确……”百列尔沉吟了一下后说，“不过我们也拥有黑色的翅膀，也许‘黑羽毛’那方会比较容易接受我们？”

“好想法！亲爱的，您真是太英明睿智了！那就让我们……”

“等一下！我同意了！我同意了！”妖精国王高呼道，“如果你们能帮我们赢得战争胜利的话，那么最后向多拉姆大人求取神谕的机会，我愿意无条件让给你们！”

“成交。”大魔王在和百列尔对视一眼后说。

41、时之眼

菲利克斯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上天空很久了。

尽管在前一天晚上，他曾经极力想要挤到笼子边上，去营救他的两个伙伴，最终却还是被无数妖精组成的人流挤开了。而现在，在他酒醒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广场上竟然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人都到哪里去了？”

菲利克斯费力地眨了一下眼睛，好让视线变得更加清晰一些。

“谁知道？也许全都死光了？”栖身于音乐家体内的憎恶魔王用恶劣的语调回答。

梅菲斯特对于昨晚不由自主地屈服于妖精的啤酒，跟音乐家一起又笑又闹这件事，深深地引以为耻。作为掌管憎恶的魔王，要不是先悲惨地失去身体，然后灵魂又被神印削弱到极点，他怎么可能沦落到跟着宿主大失仪态的地步？整整一夜，他都在做着关于过去的黄粱美梦。醒来后的巨大落差，让他的心情尤其糟糕。

“唔……我们顺着路找找看吧！”虽然并不习惯于独自冒险，但是一想到有两个同伴等着自己去解救，还有另外四个同伴下落不明，音乐家还是努力振作起来，找了一条悬空在地面上方的妖精小路，朝着高耸入云的石像方向走去。这是他唯一觉得可能的方向。毕竟他是在石像下面和同伴们失散的。脚下由草枝编织成的道路有些弹性，又给人以摇摇欲坠的感觉。热辣的眼光晒得音乐家汗流浃背，使他不得不挑一条阴影最多的路线往前走。

十分钟后，由于低估了妖精小路的曲折迂回程度，音乐家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找到通向弗利维中心的正确道路。正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穿着绿色棉衣的妖精却与他不期而遇。

“我说，你是从哪儿来的？人类口中的小人国吗？”那个妖精拍打着翅膀绕着音乐家盘旋了一圈，十分惊讶地问。

“咦？为什么你不认为我的翅膀被撞掉了呢？”音乐家疑惑地反问。

“哈哈哈哈！”妖精捧腹大笑起来，“妖精的翅膀在第二天早晨就会重生，否则的话会多么不方便呀！而且你也没戴帽子。在那么烈的阳光下，从露水中诞生的我们要是不戴帽子的话，会被直接晒得蒸发掉的。”

“原来如此。”音乐家点了点头，“不过昨晚的时候，的确有人误认为我是妖精呢！”

“那是因为昨晚是狂欢夜，所有人都被允许穿戴不同的服饰，而你的衣服上又恰恰带有一点绿色的原因。”妖精解释道，“不过从今天早晨开始，我们就必须穿上合适的衣服来表明立场。女王万岁！黑羽毛万岁！”妖精一边欢呼，一边向后做翻腾的动作，看起来十分滑稽。

“黑羽毛？”

“象征着黑夜的黑色羽毛，那才是正统妖精应该佩戴的羽毛颜色！”妖精指了指他平顶礼帽后的黑色羽毛。

“‘黑羽毛’和‘白羽毛’，就跟黑暗之神和光明之神一样是敌对的关系吗？”菲利克斯突然想起依稀听百列尔介绍过已知的两种妖精装束。

“怎么可能？无论是正统的妖精，还是非正统的妖精，都信仰同一个神，那就是伟大的光辉的睿智的充满慈爱的高于一切的妖精之神多拉姆！传说中，多拉姆大人从露水中创造出了我们妖精一族，然后又发明了可以为我们遮挡阳光的帽子。最后，他赐予我们一头神圣的黑色大鸟，让我们用大鸟身上的羽毛装饰帽子。谁知道，有一个坏妖精想要将大鸟占为己有。他不但偷走了大鸟，还把它的羽毛染成了白色，并且声称这是多拉姆大人赐予他的神鸟，不愿意归还给其他妖精。多拉姆大人为了平息这场纷争，只好又赐给了原先的妖精一只黑色大鸟，而那个可耻的窃贼则一直使用白色羽毛来装点帽子。所以，只有我们‘黑羽毛’才是最正统的妖精！”

“唔……我能问一下吗？除了帽子上的羽毛颜色不同，以及帽子衣服鞋子的款式不同，‘黑羽毛’和‘白羽毛’之间的区别还剩下……？”

“这就是最大的区别！余下的区别还有，正统的妖精喜欢在夜晚活动，白天如果能睡觉就尽量睡觉，而非正统的妖精则刚好相反。此外，正统的妖精不喜欢集体活动，除了狂欢夜，我们总是习惯于和同伴稍稍保持一点距离，而不是像那些非正统的妖精一样，无论做什么事都喜欢成群结队。”妖精一面思索一面总结。

“在生活习惯上的确有很大的不同啊……”音乐家点了点头，“可以请问一下，昨天那两个长着四对黑色翅膀的人被关在哪里了吗？他们大概有这么高。”音乐家比划了一个比自己高得多的高度。在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他的脑海中立即响起了憎恶魔王气急败坏的声音——“笨蛋！”

“大概是被关在最那边的石头拱门附近吧？”妖精指了指远处只能看见一个小点的石门。

出乎梅菲斯特的意料，音乐家的这个问题看起来丝毫没有引起对方的怀疑，他们反而立即得到了想要的情报。

“谢谢你！”音乐家道了声谢，踏上营救伙伴的道路。

“记得每走过半个圆就转变一次方向，否则外乡人很难在弗利维找到正确的路！”好心的妖精在他身后提醒。

然后，在音乐家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妖精小道上之后，这个妖精扇动翅膀飞进一朵向下低垂的灯笼花里，这是他在这个白天的临时卧室。

“嘿嘿，可怜的外乡人！忘记告诉他正统的妖精偶尔还喜欢说假话这一点了呢！”他打了个哈欠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