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冷冷的声音，淡漠而平静。

“劫什么？财？色？”人心永远欲望无边。

“心。”仍旧毫无起伏，好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事实上也的确很好。

“心？呵呵，不凑巧，我的心已经全部送出，没有剩了，抱歉，阁下另求高明吧。”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放着活生生的人不劫，却要颗血淋淋的心。

“谁？他们？”淡漠的语气似乎有了一丝起伏。

拿起夜影被我握在掌中的手，在纤细的手指上，轻轻的一吻。怀中的气息似乎突然一顿，随后转为平静，看看那张虽然仍是闭着眼的睡脸，果然在慢慢的变红，又害羞了，轻声一笑：“是啊。他们。”

“不多？”淡然的语气，听不出是否带着谴责。

“感情没有具体的分量定义。只要身处其中的人能感觉到，心真的幸福就好。”一方付出了所有，另一方却无法接受，这样的感情只能让双方痛苦，这样的感情只是折磨。

幽静的山林，清风拂过树叶，沙沙的声响，给这本该属于感伤的季节带来了一丝跳脱的闹意。

“无所谓。”半天，清淡的语声做了决定，听不出喜悲。

“身份？”一国王爷的身边，总不能多出一个没有身份的人。只是，堂堂的奇烈战神会如何要求呢？什么样的身份才能接受呢？

“侍卫。”没有犹豫，似乎早已决定。

“好。”

寂静的山路上，马蹄哒哒，车轮辘辘，三人仍是在睡。只是，这次多了车夫，不怕马走错路，可以放心的睡。

——现实总是与希望相悖。

“打劫？”寂静中，同样的问题，只是换成了清冷的语调。

“少废话，交出车上三人，速速离开，否则——”未竟的话语，阴冷的语调，聪明的人最简单的选择。

“一起上吧。”偏偏这个人是个傻子，选择了最不聪明的答案。

“找死。”

车厢内舒适安宁，车厢外生死一瞬。

须臾，声消，依旧马车哒哒，车轮辘辘。

“暗阁。”风中飘来两个淡淡的字，又随风轻轻的消散。

32.醉语往事

“王爷，您可回来了。”刚进皇宫，听到通报，内侍总管急急的迎了出来。

回到王府后，将多出的人介绍了一下，是路上所救的人，新收的侍卫，要单独安置一处住处。而夜影和幻雪早已不用众人多话，自是住在我的院落。

安置好一切后，想想许久未回，不知现在他怎么样了？上次的信我没有回，也没有按他的要求回来，过了这么久了，以他的性子，不知又如何了？

我并没有随身带很多侍卫的习惯，之前一直是夜影在身边，这次刚刚回来，让他先休息一下，帮着安置一下新来的人，带他熟悉一下府中环境。而我一路驾马直奔皇宫。

“皇上怎么了？”看他一脸着急，好像我第一次回来时的样子，难道他又病了？脚步不觉加快了。

“自从王爷您走后，皇上尽日担忧不已。自接到锦城的第一份捷报，皇上忽然变得神思恍惚，精神越来越不济了，朝堂上的事也是在强撑。更是时常借酒浇愁，奴才一直担心皇上的身子，幸好，王爷您总算回来了，总算回来了。”一边急急的跟上王爷的脚步，一边将情况细细的说了一遍。

“皇上现在哪里？”他的身子还没有完全好，饮酒？很好，好啊。哼！

“在御花园。请王爷这边走。”越前几步带路，忍不住对着王爷诉苦：“进秋风寒，奴才等人劝了好久，可是皇上不听。从早朝之后，一直待在那里饮酒，奴才们只能小心伺候着。唉，可千万别受风寒了才好啊。”皇上一向随和，从没有这样不顾身体的任性，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愿王爷能够成功的劝解皇上啊。

“见过王爷。”一见解除蓝溟国危，大败奇烈的逍遥王爷，蓝溟的战神，在御花园当值的侍卫，奴婢无不跪见。

“起来吧。”看了看四周的情况，又加了句：“都下去吧。劳烦陈公公去给皇上取件大氅。”

“是，是，老奴这就去，皇上就交给王爷了。”王爷的医术比御医还好，有王爷照顾着，皇上的身子不会有事的。

很快，四周恢复了寂静。

毕竟是一国皇宫，搜罗天下奇宝，尽管时序已经入秋，御花园中依然是百花怒放，不见半丝凋零之意。

气派的亭子中，白玉石桌，石凳，几样简单的菜肴，早已没有半丝热气。精致的酒壶，小巧的酒杯，如今却歪斜的倒在一边，细细的酒痕洒在白玉桌上，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酒香。一个明黄的细瘦身影歪倒在桌上，一臂枕在头下，一臂垂在桌下，似乎喝醉了，又似乎睡熟了。

走上前，将歪倒的人扶抱起。冰凉的手，身上却有些热烫。急忙细看，消瘦的脸上，苍白中透着一丝异样的潮红，探了探脉，摸了摸额头，该死的，真的受风寒了。

弯腰抱起他，正想送回寝殿，原本安静的闭着眼的人，忽然轻轻一动，眼睫眨了眨，慢慢睁开了眼睛，只是，温润的眸一片迷蒙，犹如隔着淡淡的雾气，不住的游离着，却始终对不上焦距——根本就没有清醒。

“风，风，你来了？”轻柔的语气，雾气般飘渺。

“是，我回来了。”边说边迈步。

衣袖忽然被捉住了，仍是迷糊的头，不住轻轻的摇着：“不要，这里好舒服，我要在这里，不要离开。”

见他少有的任性，带着淡淡的撒娇，也可能是酒醉后的发泄，算了，拿过陈公公取来的大氅，将他紧紧的裹好，抱在怀里。随后，拿出一粒药丸，放在他的唇边：“张嘴，吃下去。会让你舒服些。”

“什么？好香。”迷迷糊糊的伸舌舔了一下，高兴的咬进嘴里，吞下去。

握住他的手，缓缓传了一些内息，将他体内的寒气慢慢除去。

“怎么会喝酒的？你的身子还没全好。”看来人果然是不可貌相，明明清雅的人，却也有任性的时候。

“喝酒？唔。喝酒很好，心就不会难受了，只是隐隐的痛，不会很难受了。”只是听着话，会让人以为他没有醉，只是那双迷蒙的眼睛却出卖了他。

“真的心痛，醉了一样会痛，醒了还会头痛。得不偿失。”借酒浇愁愁更愁，绝对的至理名言。

“以前没喝过，不知道是不是会头痛，可是，心真的是还在痛呢，难道是我还没有醉？喝的还不够多吧？”歪了歪头，好像在想还要不要喝。

“你喝的很多了，已经醉了，不需要再喝了。”再喝就成泥了。真正的醉不是酒精麻痹大脑，而是心的忘怀。

“是么？你知道？呵呵，你一定常常喝醉，才会这么清楚，对不对？”嘴角轻勾的笑，淡淡的，柔柔的，竟然还有一个小小的酒窝，给这张莲花般雅致的俊容，凭舔一分俏皮。

“你好聪明，那你也一定知道，他为什么不回来？”迷蒙的眼神渐渐悠远，应该是酒劲上来了，根本就不知道在他眼前晃动的人影是谁。

沉浸在思绪中的人，并不等我说话，接着幽幽的开口：“他很厉害，真的很厉害，打败了奇烈的战神，打退了奇烈的大军。保护了蓝溟，呵呵，他是不是很厉害？”

“我知道他很厉害，从小就是。小小的，总是跟在我的身后，甜甜的嗓音叫我哥哥，呵呵，我好喜欢小小的弟弟。”

“我的身体不是很好，所以他在习文之外，还选择了练武，说要保护我。小小的年纪，就要忍受很多苦，每次看他身上的伤，我都不想他再练，可是他不肯，一定要练，而且很努力，很用功，渐渐的，他长大了，武功也越来越厉害。而且一直守着当时的诺言，帮我除掉了许多的危险。”轻轻的笑，一个美丽的记忆，一段快乐的时光。

语气忽然一转，轻柔的语气，渗进淡淡的哀伤：“可是，那件事，让一切都变了，一切都变了。”

“有一天，他来找我，从不轻易笑的脸上竟然挂着开心的笑。他告诉我，他有喜欢的人了，很喜欢很喜欢，从来没有过的喜欢。我当时真的是很高兴，他终于能想到自己了。”

“他经常告诉我那人长的多么好看，那人的性情有多么好，许多许多，每次的话题，都是那人。”

“可是，后来不知为什么，他越来越少找我，我很想他，就去看他。谁知，竟然发现他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我，我当时惊呆了。他告诉我，那个男人就是他喜欢的人，他不会放开他。”

“后来，父皇母后也知道了，很生气，和他大吵了一架。最后双方各退一步，只能让那人做侍，不能做妃，更不能为后。”

“本来事情应该已经完了，可是，上天总是喜欢捉弄人，一个偶然的机会下，我发现那人竟然是个奸细，是敌国的奸细。我呆住了，可是，我不敢盲目告诉他，只是暗中查访，终于确定了一切。当我告诉他时，他果然不信，可是面对那些铁证，他信了，却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决定，一个改变了所有情况的决定。”

“他竟然说为了那人，他可以既往不咎，仍然留下他。父皇大怒，以撤去他的太子之位为要挟，让他放弃。可是，我们都小看他对那人的心意，父皇最终失败了，因为他竟然以死相逼。呵呵，以死相逼啊，为了一个外人，他舍弃了他的家人，舍弃了他的国家。”

“于是，我成为了太子，明明不适合，却因此成为了太子。”苦苦的笑，无奈的笑，人生真的是场游戏，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脱离原本的轨迹，滑向另一个陌生的世界。

“可是，事情依然没有完，那人心有不甘，竟然前来行刺我，逼让我将皇位还给他。我当时真的不能答应他，于是，他动手了，却死在大内侍卫手下，万箭穿心。当他看见时，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就将那人抱走了。从此，他再也没有见过我，再也没有进过皇宫，再也没有出过王府。”

“我，我觉得好抱歉，从小到大，他都在为我着想。唯一的一件坚持，却让我毁了，亲手毁了。他变得孤独，变得沉默，我知道他的心痛，我也好痛。可是，他不见我，不和我说话，我真的好着急。我送去好多好多的东西，都是以前的他会喜欢的。他没有退还，却也没有任何表示。我知道，我终于失去他了，失去了我唯一的弟弟了。”清泪缓缓滑落，浸润在泪水中的眼眸，隔着蒙蒙的水汽，遥遥的看向不知名的远方。

“那一天，他不见了，他的影卫说王爷命令他不准跟踪之后，就失踪了。我当时完全的呆住了，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塌了。我知道，他离开我了，永远的离开我了。”温热的泪滚滚而下，空洞的眼直直的看向秋日的天空，透亮的蓝，深远无际。

“我曾经在他的一本书里，发现过一句话，那是他们的约定，约定要同生共死。原本我以为他不会这样做，可是他终于还是决定了，决定要离开这个没有了丝毫留恋的世间。我吓坏了，派出了几乎所有的兵力，终于在绝情崖发现了他的踪迹。呵呵，绝情崖，绝情追爱，他竟然这样的决绝。”

“一天天过去了，毫无消息，我知道，我亲手将自己唯一的弟弟害死了，那个总是跟着我的弟弟，那个一心为我着想的弟弟，那个一直护着我的弟弟，被我害死了，亲手被我害死了，害死了。”喃喃的呓语，着魔般的一遍遍重复着，双眼发直，身子在大氅中不住的颤抖。

连忙将他抱好，抚着他的发，轻拍着肩背，轻柔的安慰：“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你的错。而且，他没有死，他很好，他又回来了，回来陪着你，回来保护你，就像从前一样，甚至比从前更好。”

“真的么？他真的原谅我了？他真的回来了？”轻轻摇着头，空茫的眼中毫无焦距。

“对啊，摸摸看，他是热的，温热的，是不是？”从大氅中轻轻拿出一只手，紧紧的捂在脸上，温暖的感觉由我的脸传向他的手。

“暖的，呵呵，真好，暖的，他活着，他回来了。他来见我了，我知道。只有他的身边，有安心的感觉，所以我努力的睁开眼睛，他真的回来了，而且，对我很好，我，我呆住了。难道，难道。后来才知道，他撞伤了头，失去记忆了。”

怎么又到这了？他的心思还真是够混乱的，看来，长久以来，沉重的压力，终于借着酒劲都翻涌上来了。也好，一次痛快的发泄，可以让他的心轻松不少，省的拖的病也总是好不利索。

“失忆的他好温柔，甚至比从前对我还要温柔。给我治病，帮我治国，他真的好厉害，短短的日子，将朝堂处理的井然有序，还解决了许多长久以来的难题。我从来不知道，他竟是那么的强，几乎没有难住他的事。呵呵，真高兴，虽然他失忆了，可是比以前变得开心温柔了。”

“我好喜欢这样的他，我不希望他想起来，不希望他再像那时那样痛苦。我日日祈祷，求老天不要让他想起从前，让他就此忘记一切的前尘往事。呵呵，我竟然这样做，竟然希望他忘记自己，你说，我是不是很坏心？”

“你不用说，我知道，我真的很坏心。明知他很厉害，他很渴望自由，但我却想将他留在身边，想要时时看着他，我要知道，他好好的，他还是失忆着，他还是温柔的。我不想让他去西北，我不要他去冒险，我不想再失去他。可是，他还是去了，我拒绝不了他，我拒绝不了温柔的他。他走了，又离开我了。”

“我想他，好想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心里一直不安，就怕他出事。我一遍遍告诉自己，他答应过，不去战场，他很厉害，不会受伤。消息却传来，他打了胜仗。我一点没觉得高兴，他上战场了，他竟然上战场了，那么混乱的战场，那么多的流箭奔马，万一，万一……我，我要叫他回来，叫他回来，我写了信，八百里加急。可是，没有回音，没有任何回音。我很害怕，他是不是想起什么了，所以才不会回我的信？他是不是受伤了，所以不能回来？没有任何的底，心里好像被掏空了，晚上，我不敢睡觉，就怕梦中见到他受伤，或是离开我的样子。我，我好怕，好怕。”不住扭动的身子，轻轻的颤抖。

“老天有眼，消息传来，西北彻底收复了。他取得了完全的胜利，他成为了蓝溟的战神。可是，他还是没有回来。他们说，他陪着好朋友，很好很亲密的朋友，要慢慢的回来。”

“很亲密的朋友？在那一刻，我的心控制不住的颤抖，不会，不会是从前的噩梦又要上演吧？他是不是又要为了别人离开我？是不是又和别人定了同生共死的约定？不要，不要，我不要他有事，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唯一在意的弟弟，我不要他再次离开我，上天不是每一次都有好心。”

“可是，我不能去问他，不敢再插手，上一次的悲剧绝对不能再次上演了。他是自由的，他是洒脱的，如果他要求，什么都可以，我可以什么都为他办到。皇位本来就是他的，我不适合，只要他开心，我就为他撑着，让他可以过的自由随意。我没关系，我没关系的。”

“我想告诉他，我绝对不会阻拦他，只要他过的开心就好。可是，好久了，过了好久了，他还不回来，我忍不住胡思乱想，根本管不住心里的恐惧。听人说，喝醉了，就能忘记痛苦，忘记一切不开心，所以，我喝了，呵呵，喝了好多，可是好辣，一点都不好喝。心还是有些痛，看来我一定没喝够，一定是还没醉，不然，为什么还是没有见到他？为什么？我想见他，好想，好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