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强是球队的教练，由于他们系上的棒球队在跨校之间名气相当大，因此近几届来也聘请了将近退休的业馀选手当球队教练，因为老强的名气，让球队出外比赛时更引人注目，有时到校外练球也会引来在草地上运动的阿伯注意。

不过老强是标准的肉体派，以体格与先天运动神经的优劣决定对球员的喜好与照顾。沈若瑜一百八的身高加上壮硕身材，很得老强的喜爱，身材纤瘦、脸蛋清秀的曲书瑞、和不会说话、看起来有些迟钝的张振豪就受到了长久的忽略，而不到一百七，戴着眼镜常常漏球的阿廖更在老强一学期的无视中退出了球队。

「不管怎么样你们都要硬起来，给那个死啤酒肚好看，知道吗！」吴爱伦仍在咆哮，老强相当好色，两个经理学姐都私下抱怨被老强摸手摸屁股，只有吴爱伦至今安然无恙，虽然曲书瑞曾嘲笑吴爱伦因为身材扁平，看不出是女性经理才逃过一劫，但从曲书瑞对老强的恨意看来，似乎厌恶老强的好色胜过了对他们的刻意忽视。

学期刚开始球队参加的第一场比赛，是河堤业馀球队组成的联盟赛。

经过一个暑假的特训，升上二年级的三人自然都相当期待能上场比赛，不过只有沈若瑜被老强任命先发，尽管后来他们这支学生球队惨败给身强体壮的欧吉桑业馀队，但在大幅落后时，老强却一次也没看向板凳上的张振豪与曲书瑞。

「鬼都知道输这么多就是要练兵了！他满脑子该不会只有女生的屁股吧！」那天比赛完，解散之后，垂头丧气的学长们和沈若瑜拎着球具纷纷走远，只有张振豪和曲书瑞仍坐在场边树下，然后吴爱伦一面毫不掩饰地骂着，一面走到了他们两人面前，拿着两瓶饮料，一手一个，递到低着头的两人面前。

「和我约定好，下学期第一场校际比赛时，你们一定会站到场上，像国见比吕要带雅玲去甲子园一样，让老强没有藉口换你们下来！」

曲书瑞抬起头，张振豪也抬起头，女孩扬起下巴，薄薄的短发、纤细的身躯，在阳光下看起来镀了一层金色的日光。

不知道是曲书瑞先抱怨着说我死会了要带人去甲子园也不是你，还是张振豪含糊地说国见比吕答应的人是春华，但最后两人都站了起来，同时说了一句我答应你，走在吴爱伦两边离开河堤。

张振豪觉得那个约定究竟会不会实现，其实他们都很清楚，但是只有这样才能沸腾起来，才能激励快被挫折击倒的冰凉手指，吴爱伦那时握住他们两人的手，她的手和他们一样，在初秋还很暖和的天气里冷得夸张，而曲书瑞回过头促狭地笑，彷佛吴爱伦为他们而发的怒气点燃了他的斗志。

「相信我们，你等着吧！」他揉了一下吴爱伦的头，又对张振豪投去一个眼神，「对吧。」

张振豪才知道曲书瑞是认真的。

曲书瑞执着起来也可以认真得可怕而张扬，像真的一样。  今天张振豪比较早结束打工，回到寝室发现曲书瑞一个人开着大灯在打电动，愣了愣，才想到隔天是周末，周一又因校庆放一天假，沈若瑜和阿廖都回家享受这难得的连假了，沈若瑜为了下午临走前一定要练到球，还差点赶不上火车。

曲书瑞看他回来，「唷！」打了声招呼。

「你不回家？」他问，想起曲书瑞很少回家，倒是常常在自己回家的火车上，看见陪着安雅淇一起搭去又搭回的曲书瑞。

曲书瑞摇头，「回不回去没差，不回去还比较好。」

张振豪挑眉，「为什么？」

他从没听曲书瑞说过家里的事，其他同学也没有，毕竟曲书瑞大部分的时间都跟安雅淇在一起。

曲书瑞却笑着从电脑前站起来，用力把他按坐在椅子上，自然而然地跨坐上去，抬起他的下巴就是长驱直入的亲吻。

「唔……你……」唇舌纠缠，曲书瑞一手抬着他的下巴，另一只手已经伸到下身去解他的裤子，在曲书瑞主动的挑逗之下，张振豪原本想说的话全部化为逐渐粗重的喘息。

和曲书瑞相比，张振豪的经验少得可怜，不用说上床，连接吻也不曾有过。很快地，两人喘着气稍微分开时，张振豪的衬衫和牛仔裤拉链都已经被曲书瑞弄开，曲书瑞隔着四角裤握住他的下身开始磨蹭，张振豪连忙推开曲书瑞，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又被曲书瑞挡住。

「不要吗？今天可以进来哦！」曲书瑞眯着比女孩子还电波流转的双眼，和张振豪的狼狈相比显得游刃有馀，两人碰触间张振豪感觉到曲书瑞也已经有了反应，叹了口气，把曲书瑞往床上带。

润滑剂和保险套都在曲书瑞床上，但曲书瑞和他从不用保险套，「不然少了雅淇就会发现。」

张振豪叹了口气，没问曲书瑞今天又是怎么回事，安雅淇没来找曲书瑞，曲书瑞又带着不正常的淫乱神情拉他上床，想必又是老问题，他不问曲书瑞也不会讲。

曲书瑞乖顺地仰躺在床上，一手抓着张振豪的手，引导他碰触自己的分身，张振豪在手上涂了点润滑剂，小心地往后方探去，这么多次之后他也学会了尽量减少曲书瑞的痛苦。

手指逐渐探入，曲书瑞有些吃力地大口吸气，抓着张振豪另一只手抚慰自己的前端，当好不容易增加到三根手指后，曲书瑞便不耐地扭动起腰。

「快点，可以了……」

「确定？」他不确定地问，曲书瑞却伸手握住他早就抬头的欲望，抵在自己湿滑的入口。

「难道你不想要吗？」

曲书瑞话声刚落，他便用力挺腰，感觉自己被紧紧包覆。

「唔……呼，慢、一点。」

进去的那一刻曲书瑞还是痛得皱眉，豆大的眼泪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流淌。

被紧紧吸住不能动弹的感觉让张振豪也有些难受，他看着曲书瑞流着眼泪、布满潮红的脸庞，心脏狂跳，微微抬起上身，扶着曲书瑞的腰和肩膀，朝曲书瑞微开的唇吻了下去。

曲书瑞疯狂地回应他的吻，张振豪本能地动了起来，曲书瑞的胸膛上下起伏，嘴唇微颤，想说不要却在他的顶弄之下变成断断续续的低吟。

「你、啊，再用力、啊……」双腿紧紧缠在腰上的感觉很好，张振豪凝视着无法抑制眼泪和呻吟的曲书瑞，意识迷离间突然想起曲书瑞与安雅淇一起躺在这张床上的样子，拥抱着安雅淇的曲书瑞不会像这样喘息呻吟吧，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呢？

「唔……不、我、不行了……哈啊……」当他喘息着射出来时，曲书瑞也在他的手中达到高潮，瞬间的放松让他们维持同样的姿势倒在床上，张振豪伸手去摸卫生纸，曲书瑞则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在张振豪帮他擦拭时用手挡住直照眼睛的日光灯。

即使灯光没有刺得眼睛发痛，曲书瑞仍感到眼眶酸涩，眼泪不断流出来，弄到枕头上。

张振豪似乎叹了口气，把卫生纸揉成小团，便要爬回自己的床。

曲书瑞拉住他，张振豪僵了僵，曲书瑞更用力拉他一把，张振豪终于在他身边躺下。

两人什么都没说，只有馀韵未平的呼吸声在寝室回荡着。

还有曲书瑞从鼻子抽气的声音。

「你躺一下。」张振豪终于说，拉过整团棉被铺在他身上。

那已经是张振豪觉得自己能表现出来最大的温柔。

「喂。」曲书瑞的声音从棉被里传来，张振豪应了一声，头也没回，爬下梯子。

「和我做，舒服吗？」

「嗯。」他又应了一声，这次是很认真的，他甚至可以感觉自己脸颊发烫。

曲书瑞低低的笑声从床上传来，张振豪迳自从衣柜里拿换洗衣物，准备好浴巾。

「雅淇说，上次那个外校的男生又回来找她，她说我和他，两个都喜欢，你觉得一个人有可能同时喜欢上两个人吗？」

张振豪摇头，这个问题他也想知道，不过曲书瑞看不到，只是自顾自地讲下去。

「要是雅淇这次还是决定要跟他在一起，不要我了，那我就跟大家出柜，说我其实是同性恋，要和你正式交往，好不好？」

曲书瑞的话太过突然，张振豪陡然睁大眼睛，脑中轰的一声，燃烧起来。

于是他什么也没回答，用最快的速度拿好东西，直奔浴室。

这个时间没什么人在洗澡，如果还没睡，也是熬夜为了魔兽或期末战斗，整排浴室空荡荡的。

热水淋了下来，张振豪用力把泡沫抹在头发上，手指无意识地往下抚触，碰到脖子上被曲书瑞重重吮吸过的地方，方才情景重现脑中，无论几次都能让他瞬间烧红了脸。

他们一向很少在对方身上留下痕迹，张振豪一直觉得他们的关系与其说是偷偷摸摸的情人，不如说是炮友，在曲书瑞精神受伤时作为替代的炮友，而自己也可藉此解决欲望。

即使从未抱着那种渺茫的希望，他仍然认真地考虑起曲书瑞的假设。

要是他们真的出柜了，或许汤尼和阿廖他们会不能接受，不过沈若瑜大概会觉得只要能打球怎样都好吧，吴爱伦应该也不会因此排斥他们，只是他搞不太清楚出柜以后跟现在会有什么不一样，也许是像即使没去上课，也会记得帮对方订开会的便当、或是不需要在解决了欲望之后急着回到自己的床，总之曲书瑞知道正式交往以后要做什么，他也可以试着慢慢改变。

张振豪关了水龙头，拿毛巾擦乾身体，套上睡衣，想回寝室叫曲书瑞也来洗澡，直接睡着对身体不好。

「你也去洗澡吧？」张振豪才刚开门就迫不及待地说，虽然要说的并不是这句话，但要重覆一次曲书瑞说的交往宣言，告诉他「我愿意」，对张振豪来说还是一项困难的任务。

曲书瑞仍然躺在床上，听见张振豪开门，曲书瑞用疲倦的声音叫他把大灯关上，张振豪照办，手碰到开关，同时深吸一口气。

「那个……」

「抱歉啊。」

两人同时开口，张振豪愣了愣，让曲书瑞先说。

「刚才，只是气话。」

「就当成开玩笑吧。」电灯熄灭后，在他爬上床的时候，曲书瑞静静地说。

「你大概也不想出柜，所以不会在意吧？」听着曲书瑞的问题，张振豪反射性地想说「是」，又想说「不会不在意」，短短几字憋了许久始终没说出口，直到听见曲书瑞睡着后均匀的呼吸声。

张振豪睁开双眼，思绪翻涌，难以入睡。

如果这时有人从窗外窥伺，就会看见他明亮的目光，定定地注视着隔壁床上，皱着眉头彷佛在梦中也无法安眠的睡脸。

06

这一次曲书瑞和安雅淇的分手闹得非常久。

两个星期以来，安雅淇都没出现在他们的寝室。赵子威来上课时还神秘兮兮地告诉他们看见安雅淇连续几天都有人用四轮接送，看来曲书瑞被甩定了，大家最近不要刺激他之类。

曲书瑞倒是显得非常自然，甚至去了几堂他几乎没出现过的上午必修课，大剌剌地坐在张振豪旁边，喝他的饮料、靠着张振豪打瞌睡，醒的时候就写营队要的剧本。

营队的节目大致都已定出，一向乐天的汤尼更是悠闲从容，直到张纪凯看不下去要求验收，汤尼才终于把皮绷起来猛催进度，因此张振豪眼前摆着的，不是课堂笔记，而和曲书瑞一样，是写了又删字迹凌乱的剧本。

「你写什么？」写到正入神，曲书瑞突然趴过来，几乎把脸靠在他的手臂上，张振豪一惊，身体不自觉地就闪开了，反射性地挡住了正在写的剧本。

曲书瑞抬眼看着他，眼神无辜，看起来有点受伤。

「我只是想跟你说老师在看这里。」张振豪抬头看向老师，才发现平常总是照着课本毫无起伏地朗读的老师，正用不悦的目光来回扫射着教室后半大多不在状态的学生，沈若瑜是直接睡着了，没带课本倒是带了球袋，赵子威面前的笔电正在线上播放足球赛，汤尼看起来非常专心，不过课本下面是最新的海贼王，张纪凯是他们之中难得的优等生，不过优等指的是头脑和成绩，所以他与笔记同时进行的，是欧美的冷硬派推理小说。

于是张振豪连忙把课本翻开，装作仔细聆听的样子，曲书瑞在一旁噗地一笑。

「我演的是哪个？」张振豪来不及防守，剧本已被曲书瑞看了个透。

「哆拉A梦、大雄、静香……？你超没创意。」曲书瑞撇撇嘴，神情狡黠，「江郎才尽了？」

张振豪无奈，干脆把已经写好八成的剧本递过去，让曲书瑞看个满意。作为补偿，他也毫不客气地摸过曲书瑞桌上的推理RPG剧本，想看看曲书瑞进度如何。

笔记本上是曲书瑞凌乱的字迹，但找不到任何跟剧本有关的东西。

「她是骄傲的玫瑰。」

「小王子说：无论过了多久我都会等你，因为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

「可是，玫瑰却再也不需要他了。」

张振豪叹了口气，斜斜瞄了曲书瑞一眼，曲书瑞却双眼眨也不眨地，认真读着被他涂改得乱七八糟的剧本。

那晚之后，曲书瑞和安雅淇真的断了来往，每天都待在寝室或学生会的大家身边，虽然张振豪努力叫自己和平常一样，但曲书瑞那晚的玩笑的确深深动摇了他。

若从没想过就不会在意，但先给人希望又轻描淡写地否认，说不残忍是骗人的。

所以张振豪有意无意地躲着曲书瑞，尽量和沈若瑜或吴爱伦待在一起，两人几乎没有独处的机会。

但越是躲避，曲书瑞就越会主动接近，似乎想在两人之间，保持一个不过度亲密却也不能疏远的距离。

「你这变态，自己是大雄，就要我演静香吗？」正想着，剧本已经掷回他桌上，曲书瑞带笑的声音低低在耳边响起。

「RPG只有两个角色是玩不起来的。」他回敬一句，曲书瑞脸色沉了沉，没有开口。

下课钟准时响起，虽然老师还在做最后的结尾，原本死气沉沉的教室却已经活跃起来。

曲书瑞也拎起包包，把笔记本丢进去，在老师说出下课的瞬间便站起身来。

「我只是想说，写得不错。如果是你的话，又要我反串演女的，我也认了。」

曲书瑞一点也不讨厌扮女人，应该说，因为反串演出总是能让他获得很高的人气，所以他也乐在其中，尽管每次负责写剧本的人都会因为想整人之类的理由来点感情戏，但男主角也基于整人理由，永远是不擅开口，很难流畅说完台词的张振豪，因此张振豪也不知道，曲书瑞每次接到剧本时总会有的别扭抗议，是因为要穿女装上阵，还是单纯因为对手是自己的缘故。

曲书瑞第一次被安雅淇甩掉时是在张振豪目睹了他们吵架，后来被夺走初吻的三个月以后。安雅淇对曲书瑞说自己被其他人所吸引，想想那时也是一样的台词，一个人到底能不能同时喜欢上两个人呢？

答案是不能，所以安雅淇和那个号称要收集十二星座女友的学长开始交往，曲书瑞则每天熬夜打游戏，足不出户，如果沈若瑜他们没帮他带食物回来就不吃东西，所以瘦得惊人，而且动不动就生病，也整整两周没有参加社团练习。

分手对学生情侣来说似乎是很常见的事，不过张振豪非常讶异。

因为他看过两人在一起亲密的样子，安雅淇来寝室过夜时，他也听过隔壁床努力压抑的细细响动，抽出卫生纸的声音、急促的呼吸。

吴爱伦跟他说以认识三天就在一起的情侣来说，半年算是非常持久的了，但张振豪仍然非常讶异。

直到曲书瑞在那天寝室没人时爬到他床上，他才理解缠绵亲密与持久不变的爱情是两回事、持久不变的爱情与分手复合又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他们的第一次也是在某个室友全部回家的周末。

「陪我顺台词。」

曲书瑞坐在自己的床上，看着正爬上隔壁床的张振豪。

张振豪看看他，似乎有精神多了，便点点头，与曲书瑞面对而坐。

隔天的通识课，他们要上台演戏当作期中报告，一般通识课都是汤尼和赵子威等人大嚷着要认识外系女生的好机会，但由于是文学院所开的通识，来修课的多半像他们一样，是一群群饥渴的大一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