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明。”有人叫他,宋清明回头一看,是之前总是在沈焯身边的那位张公子。
“张公子。”难得能遇见一位相识的,宋清明不由扬起笑脸。
“我想着你会来,却一直没看见人,是不是觉得无聊呢。”张盛走到他身边问道。
“还好,我就是想到处看看,只是后面那地方不让进。我先在这喝口茶。”宋清明坐下指了指身边茶几上的杯子。
张盛低头,小声道:“不让进,还不是因为上次的火灾,这次总要防范一下。”
“不是说是老鼠弄断的香火吗?”宋清明奇怪地问道。
张盛这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虽然宋清明是个老实人,但这次的事和他没关系,他不知道为好。“那次是老鼠弄的,但也要防范人为的。”宋清明点头,觉得的确应该是这样。
“走,我们去后院看看。”张盛觉得没趣自己想偷懒,所以找了宋清明这个光明正大的幌子。
由张盛领着过去,这次自然没人会阻拦。张盛带他去各库房瞧了瞧,各绣房也带他看了下。“今天开张,大家都没在,平时这会有很多绣娘。你身上的这套衣服,从织布到成衣可都是这样做成的。”张盛看着宋清明的那身衣服这么说道:“不过原先那些东西都被火烧了。”
张盛有些感慨,虽然这次非但没损失,他们还狠狠敲回了一大笔。再加上城中的舆论,也算是扩大了他们的名声,对“锦绣坊”来说,各方面都是利大于弊的。不过之前的那些怎么说也是他们的心血。
“你们很了不起。”宋清明看了各处,想着他们遇见的事却还能坚持下去。
张盛一愣,虽然奉承他们的话听多了,但老实人所说得多半比他人真心的多。“你这话对沈焯那家伙说过没?”
“没有。”宋清明接着说道:“沈……焯他是很好的人,是很了不起的人。”
张盛瞧着他那略显崇拜的眼神,忽然笑了起来。沈焯这样的笑面虎居然真的唬了个人。“你叫他沈焯?”张盛记得之前一直是喊沈公子的,自己不也是张公子吗。
“他让我这么喊,我和他是朋友。”宋清明说得坦荡,张盛虽知道沈焯的性向,但怎么想也知道不可能真和宋清明有什么的。
“那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张盛笑道。两人正说着,忽然又仆人来找张盛:“公子,前厅有人找你。”
果然躲到这来,他这个代老板还是跑不了事。“我先过去,你还想看什么自己逛。”
张盛和那仆人一起离开了,宋清明四下看了看,该瞧的他基本也看的差不多了。想着要从原路返回,可他转了两圈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之前进来的时候他是跟着张盛走的,没怎么在意。
宋清明顺着道往前走,看看能不能遇见人,问明了他好出去。
他东拐西拐忽然间听见了人声,不由大喜,走近一听很是熟悉,原来是沈焯。他刚想推门进去打招呼,却忽然止住了。
“……你明知道我喜欢的是你。”那是一个男声,宋清明听着有些熟悉,半晌才想起那是之前见过的另一位长相柔美的公子。
“方公子,你何必又要来找我,难道你还想让那位楚少烧了我锦绣坊!”今天这位不请自来的方公子,对沈焯来说是一见就头大的人物。
“楚仁那边我已经说过他了,他答应不会再做那种事。”方紫玉向沈焯保证。
“之前我和你已经没了关系,那楚仁吃干醋烧了我锦绣坊是他的错。但如果你还来纠缠我,楚仁他烧我十间锦绣坊也是应该的!”他方紫玉喜欢游戏花丛,和数人谈情说爱,可他沈焯没那个兴趣。
沈焯忽然间笑了,不似他以往谦和有礼的笑容,而是带着些讥讽地笑。他有过两位情人到最后却都不欢而散,想到那李文旭……沈焯更觉自己可笑。“你之前来找我说我是排在你心中第一位的,你可以愿意为了我只与我交往。虽然那时你是为了那一万两银子,但我多少还是信了。可现在……你去找你心中第二位的楚仁时,必然也是和我说了相同的话。既然他已经帮了你,就算是花一万两把你包养了。你现在用什么身份来找我。”
“沈焯!你……”沈焯这话一说出口,方紫玉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他不止是用热脸贴冷屁股,还送上门让他打了个巴掌!
“这世上的后悔药果然吃不得。”方紫玉被逼的全身发抖,但还是努力让自己镇定。“我他妈的就是犯贱,你那时要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无所谓,现在你不要我了,我反而眼巴巴的盼着你,心中总念叨着你。沈焯,你说这是不是我的报应。”
“方公子,人不能不自足,更不能没有自知之明。”沈焯和方紫玉怎么也好过一段时间,他也不希望最后那人落个惨淡的收场。“就算我现在答应了你,你又能怎么样。你能答应以后为我守身如玉?你愿意和我一起向着所有人宣布我们在一起了?你会陪着我创业吃苦?现在我连多花一两银子也要记在账上。以后如果我们真在一起了,沈家那我肯定是回不去了,那亿万家产你也不必想。”
方紫玉盯着沈焯,咬牙问道:“你为什么总要这么理智,你为什么总要把事情想的那么透彻。以后的那些你管它做什么,你就不能先想着眼前的欢愉,只要我们现在在一起能快乐不就行了!”
“方紫玉,你和我很像,但也只是一部分,我们最大的不同在于,你只看眼前,只为自己打算,从来不管以后会怎么样。而我习惯性的会考虑太多的问题。”沈焯叹了口气,“你之前说得很对,我虽然喜欢过人,但绝对不会有刻骨铭心的爱。我足够理智,所以连自己的感情也能控制。”
“所以现在你对我的那点念想,你也可以控制着不去想,你可以去想楚仁,那家伙比起我更适合你。”沈焯说得无情,但他知道自己拖泥带水反而会害了两人。
“沈焯,你果然还关心我。”方紫玉忽然间吃吃地笑了,随后又道:“有时候我也恨我自己,为什么会是这么个性子,为什么不能好好的对待一个人。”
“沈焯,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后悔,为什么去了楚仁那还会来找你吗?”方紫玉脸色平淡,他知道沈焯会理解他。和他在一起的人不少,但分开后还能这么理智和自己说话,还能不恨自己的的确只有他一个,也许正因为是这样他也没爱了。
“因为我和楚仁在一起了,反而更加的想念你。我那时一直在想,如果是你,我会不会就能真心对待,真的能做到只对你一个人好了。沈焯,我是想试试……果然,你不可能愿意陪我一起赌。就算我这次是真心的,你未必还会愿意,何况连我自己都不能肯定是不是能行。”方紫玉坦然地把自己要说的话说了出来。“也许你说的对,我是该好好想想以后了。楚仁人确实不错,我是应该多想想他。”
方紫玉说完站起身,“我既然来了,你总不会这么快就要赶我走,连顿饭都不请我吃完吧。”
“只要你能想清楚,你想吃多少都可以。”沈焯说完这句静静地坐在了一旁。
方紫玉看着他,不知过了多久他唉了口气,他们两人一起出了房门。而这个时候宋清明已经不在那了。“我们走吧,前面还有不少事等着我处理。”
宋清明见那两人走远了,才从灌木丛中走出来。他发现自己不小心听到了不得了的事情,刚才虽然他知道偷听是不对的,但腿脚却像是定住了,沈焯说的话他一句句都听到了耳中。
原来沈焯他喜欢男子,宋清明有些惊讶,不过自己和他是朋友,并不会因为这个原因而有所改变的。宋清明只是想了一下便想开了,不管怎么样今天都是好日子,要好好祝贺他一下。
众人欢乐,闹了一整天,直到晚饭过后所有人才散去。而宋清明则在下午时分便向沈焯告辞回去了。
夜色已晚,沈焯在书房见他的最后一位客人。
“楚少爷,方紫玉明天就会回去,你不用担心。”站在沈焯跟前的那位俊雅少年便是之前他们提到的楚仁。
“你那样回他,你觉得我还有可能吗?”楚仁叹了口气,其实他应该怨恨沈焯的,毕竟他们算是情敌。不过……那人可以把一切都当做金钱交易,直白的让他觉得自己因为感情而怨恨他像个傻瓜。
“你如用真心待他总是有可能的,可如果你觉得只有你用真心这事太亏,那你还是别起头了。免得到最后不上不下的,两人都不快活。”这是沈焯给出的意见,成不成在于他们,他不是月老定不了。
“这事我知道,这么久了他的性情如何,我怎能还不清楚,只是一直不能放手。”楚仁叹了口气说道:“之前的事我再次说声抱歉,以后可能还会麻烦你。答应你的事我也会做到,喻州往北那一带的生意我也都会让给你们。”
“楚少爷是爽快人,我祝你心想事成,万事如意。”沈焯笑得温和,“你既然来了,今天住我这明天回去吧。”
“不需要。我还有事,需急着回去。”沈焯也没再挽留直接把楚仁送出了门。
第八章
自那日起,宋清明见到沈焯还是和以往一样,他常去“常来居”两人自然能见着。有时候沈焯还会像上次那样,请他去路边小摊吃东西。送他的“米糯坊”糕点也不少。
“你小妹喜欢吃,你可别退却了。还说和我是朋友。”沈焯每次都这么说,宋清明也不好拒绝了。
就这么过了两个月,那日宋清明晚归,出了“常来居”没多久正巧遇到了沈焯的马车。
“吁!”车夫驾马停车,沈焯掀开门帘对一旁的宋清明笑道:“发什么呆呢,不认识我了。”
“沈焯!”宋清明走着忽然见一辆马车在自己身边停下,正奇怪呢,原来是他。
“上来。”沈焯向他招手,宋清明也没多说,立刻爬了上去。
车夫虽然奇怪,但也没说什么继续驾车前行。
“你回家?”在这个时候宋清明从“常来居”那方向过来,走的是这个方向,自然不用多想就能猜出来。宋清明点头,沈焯立刻吩咐车夫先去宋清明的住所。
“谢谢。”宋清明虽然知道朋友间是应该的,但是每次沈焯都为自己破费,他觉得不好意思。
“别又在想着怎么还我,你这人半点便宜都不愿占,还说是朋友呢。”沈焯很想知道他怎么会有这种根深蒂固的想法的,和他这什么都要占人便宜的奸商可完全不同啊。不过,遇上他这样的人,反而是自己每次想着给他占便宜,当然那些也都是他不在意的小便宜。
“朋友的话也是要礼尚往来的。”宋清明这人只看表面以为他什么都不懂,其实他自有自己的道理。
“朋友就是用来占便宜的,是可以占了便宜不还的。”沈焯故意和他唱反调,“你去问张盛,那小子肯定也是这么认为的。”
“那你可以占了我的便宜不还。”宋清明知道他在开玩笑,笑着这么说道。
“你的便宜啊。”沈焯瞧了瞧他,随后笑道:“我有件事要问你,如果你老实回答了,那就是被我占便宜了,不用再想着怎么还我了。”
“你想知道什么?”说实在的宋清明自己也很好奇,沈焯会有什么想知道的需要问自己。
“你和其他的跑堂不一样,当然不止是说你老实人好,你也读过书吧?”沈焯想起了上次在他们家看到的《诗经》便这么问道。
听沈焯问这个,宋清明收起笑容,回道:“我爹是个夫子,小时候就是他教我读书识字的。不过……我太笨了,什么都学不好,我是我爹最笨的学生,如果是清风和白露,爹教什么他们肯定都会学的很快,只是他们没机会见到爹了。”那年闹瘟疫,他爹娘就死在那场瘟疫中,他们三个孩子根本没办法过活,有亲戚来收养他们,他们却怎么都不愿意分开。没有哪个人愿意一下子收养他们三个人,毕竟每家每户也不富裕,最后由他们照应着,宋清明出来找活干。只要他能赚钱,就能养活他的弟妹。
不用宋清明细说,沈焯根据他们家的状况他就能知道当初大概是什么样的情况。
而这家伙的那些不占人便宜的认知肯定是他爹教他的。世人最开始学习的多是孔孟之道,可有多少人会做到那些事?当人们发现自己不遵循那些礼法自己可以活的更快活的时候,那些条条框框便都自行脱落了。
沈焯沉思着想到了很多年前,他和沈烁在书院读书的那些事,想着那时候自己的改变,人越长大越会发现现实与自己的理想有着很大的差距,所以他在不甘中让步了,渐渐的他成为了现在这个样子……
宋清明见沈焯不再说话,他也没出声,正想着快要到家了,这个时候前面拉车的马儿忽然嘶鸣起来。“吁、吁……”车夫安抚着却完全没用。
然后,车子摇晃了几下停了下来。“怎么回事?”沈焯掀开门帘问道。
宋清明在他身后也向外探望了一下。只见那骏马已经倒在了地上,间断的鸣叫声甚觉凄凉。“公、公子。我们这是遇、遇见歹人了!”车夫的声音在颤抖。
沈焯借着车上的灯光向前方的暗处看去,似乎是有几个黑色的影子。他不躲反而站了起来。“前面是哪位朋友,如果是遇到了什么事不能解决,可否告知在下,能帮忙的我一定义不容辞。”沈焯这一番说辞是话中有话。既给那些人面子,又能给自己活路走。
“沈公子这会儿相当的识相啊。”传来的是个沙哑的声音。“我们是遇见了难题,有人要我们来拿样东西。那便是公子的命,不知道你给不给。”
那歹人的话一说出口,沈焯心中一沉,宋清明心中大急,而车夫则被吓得失禁了。
“这命的事,由老天说了算,他最近事忙,这几十年里都没空来寻我。”沈焯说着跳下了马车,宋清明急着要跟下去,却被他拦住了。
“你这么说是不答应了。”见沈焯越走越近,那匪徒反而有些紧张。“大家一起上。”
那人一声令下,四五个黑影一起往沈焯那扑过去。
沈焯侧身,对着那黑衣人狠狠地踢了一脚。只听那黑衣人闷声一下就给踢飞了,滚在地上抱着肚子疼的直冒汗。
接着他又伸手去抓另一个,就在他抓住那人的手臂时,后面的人影晃了过来,刀子划过,沈焯用胳膊挡了一下,鲜血很快就泛了出来,印在了白底花纹的袖子上。
而这个时候被他抓着的那黑衣人手臂已经被一下拧断了,他痛苦地嚎叫着。
沈焯回身要收拾刚才袭击他的那人,却见宋清明死死地抱着那人,不管怀中之人怎么挣扎也不放手。沈焯上前一手抓住那人的领着就扔了出去。
“你……”见沈焯没怎么费力就打趴了三个,另外两人面面相觑,他们来之前可没听说这沈公子会武功啊。“我、我们先走!”
那两个黑衣人,拉起地上的两人,五个人的身影飞快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手臂上的伤口疼的厉害,沈焯呼了口气,要是那两人真来和自己拼命就遭了。不过,听那人之前所说的,他们应该是受雇于人,所以不可能为了任务和自己拼命的。一想到居然有人会买凶杀人,要自己的性命,沈焯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不管是谁都不会让对方有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