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将会发生什么的陆丞忽然手臂发力，将司徒青推开，随即利落地站起，顾左右而言他：“明天叫人过来修一下地板吧，老这么摆着也不是个事。”

司徒青挑挑眉，看着一脸正经的陆丞，什么都没说，起来拍拍屁股去了卫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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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丞没想到，在《娱乐新气象》的演播室里，到场的嘉宾不止自己一个，周导、宁韦林、李娴雅，也属于被邀请的嘉宾。本来还有点紧张的陆丞，在看到这么多熟面孔之后，顿时放松了许多。这次谈话的主题，似乎就是围绕《失恋》剧组的拍摄过程而展开。

《娱乐新气象》的主持人据说是个在主持界混了十来年的泰斗级人物，笑起来眼角的鱼尾纹清晰可见，但心性却像个十八岁的少年，时不时说几个笑话，逗得全场欢声不断。

尽管如此，犀利的问题也是层出不穷。好比说前几日的网络上粉丝群的对骂问题，以及陆哲函借李娴雅之名上位的问题，就被很鲜明地提了出来。陆丞也料到会被问到这样的问题，准备好的话不需要思考就脱口而出，再加上一些生动的表情动作，观众谁不买账？

不过主持人毕竟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观众光听陆丞的一套说辞是很难真心实意信服的，所以在陆丞说完之后还很犀利地询问导演以及其他演员对陆哲函这人的看法。在询问之前，还特地为周导加了一段短介绍。

“和周导合作过的人都知道，周导这人对电影演员的表演技巧要求极高，别的导演要求98分合格，您必定要求99分，少0.1分都不行。这种过度的精益求精说，实在话，已经跟吹毛求疵没有任何区别了。但是我听说陆哲函在拍这部戏的时候，平均NG的次数只有两次，有些镜头更是一遍通过。我想问问周导，陆哲函一个新人，真的演得那么好吗？”

如此一个刻意添加的前缀，以及后面的转折，看得出，主持人已经很明显地在为陆丞抬高身价。周导若是再来一番欲扬先抑的解说，那么陆丞的形象将会在观众心目中立刻升华。

主持人是明白人，在接到公司通知的那刻起，他就开始搜集资料做准备，对于整个节目的导向，他从一开始就拿捏在手中，驾轻就熟。

此时的席榕坐在电视机前，观看着屏幕上的陆哲函，看着他从容淡定的笑容，听着他风趣巧妙的话语，复又想起那日在拍戏时给自己的强烈感觉，他忽然觉得，这个人对自己的吸引力太过浓烈，浓烈到让他完全忘了前几日网络上的粉丝掐架事件。

陈少泊站在一旁，眉头越蹙越紧。作为席榕的经纪人，跟了他三四年，自问已经很了解对方的心思，为了他自己也算是绞尽脑汁，鞠躬尽瘁。但是到头来呢，他的努力不但没有得到肯定，席榕更是连自己的形象和人气都不在意，反倒对着一个很有可能成为自己对手的新人产生了奇妙的兴趣。陈少泊不由觉得，席榕跟自己，快要站不到一条线上了。

《娱乐新气象》的访谈极其成功，陆哲函的人气不仅凭借这一访谈一路飙升，更是被不少随风倒的娱记们称为“新一代银屏小生”，甚至不少业界导演都打来预约拍片的电话。对此，蓝天娱乐的总监戏称：陆哲函完全可以被他们打造成下一个傅子辛。

影帝傅子辛都被拿出来相提并论，外界不由猜测，这个陆哲函到底多有能耐，出道一年没满就红成这副德行？众说纷纭，然而对于陆丞而言，舆论再怎么疯狂，都跟他没有关系，他的目标，是拍好每一部戏，走好每一步路，站得比席榕更高。

司徒青就是陆丞的一面防火墙，什么信息都要经他的耳，过他的眼。很快，接下一部戏的消息传到陆丞耳里，而这次，据说是公司直接投资拍摄的，与陆丞拍对手戏的演员，则是金燕奖影后，王丽琛。

第十一章：影后

金燕奖是内地电影界的最高奖项，踏足娱乐圈的人，无不为着这一奖项而努力。然而数年来，真正获得这一奖项的人却是少之又少，即便那些已经如雷贯耳的名流巨星，也没几个见过奖杯的真正模样。能够获得这一奖项的人，更是充满了各种传奇色彩。

金燕奖影后王丽琛的出现，很显然地让无数后生晚辈好好膜拜了一番。

王丽琛从加长轿车里踏出的时候，粉丝和媒体早就将之围了个水泄不通。

为什么会选择自降身价来拍电视剧？对陆哲函这个公司力捧的新人又有什么看法？两人欲演的电视剧叫什么名字？对公司的安排又持有什么样的看法？……一连串的问题争相恐后地从媒体记者的嘴里蹦出，几乎不给人思考的时间。

王丽琛戴着一副硕大墨镜，长发飘逸，一身女式西装鲜明勾勒出了她的纤细身材和干练外表。对于记者的提问，她只是简单的以微笑应对，不夹杂任何主观词藻。黑衣保镖尽责地为她开道，助理、经纪人紧随其后，一副华贵气场立刻弥散全场。

在总监的办公室里，陆丞见到了这个被人传得神乎其技的人物。

三岁时作为童星登上银幕，十岁时主演了一部家庭轻喜剧而迅速走红，十六岁出了自己的第一张专辑，本以为从此将顺风顺水，前途无阻，却在十八岁那年，因为身家背景原因被内地娱乐圈封杀，不得不辗转国外发展。那时，负面新闻不断，莫须有的绯闻层出不穷，连经纪人也不得不离她而去。

然而这个女孩的事业线并没有因此夭折，反倒是在逆境中涅盘重生。在国外自力更生两年，当初稚嫩的女孩子一下子成长为令人折服的女强人。二十岁时，国内娱乐圈终于对她解禁，由于思乡心切，她毫不犹豫选择了归国，而那时的她，已经被好莱坞导演相中，并且获得了耶鲁大学MBA学位。

曾有人问她，为什么要放弃在好莱坞发展的绝好机会，选择回到这个曾经折辱过她的大染缸。当时的王丽琛什么也没说。当年被误会时的苦楚，在国外奋斗时的艰辛，于她而言，都已不是简简单单的苦难，而是命运赋予她的磨砺。这磨砺让她成长，让她学会凡事淡然从容。

如今的王丽琛，已在国内电影界整整打拼了十五年，十五年的光阴，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岁月的痕迹。她镇定地走着每一步，泰然地对着每一个人。当年的青涩浮华早已不在，沉淀下来的，是一种睿智，一种气度。

陆丞见到王丽琛摘下眼镜向自己问好时，他心里只有一个感受，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同时也是一个像迷宫一样永远猜不透的女人，她的眼里实在掩藏着太多东西。三十五岁的她充满着成熟女人的知性美，待人接物时的从容淡定，仿佛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习惯。

在这样的女人面前，陆丞是紧张的，甚至是战栗的，或者说，是钦佩的，是兴奋的。能跟这样的演员对戏，陆丞觉得，不管最后结果怎样，他都已经知足了。

根据公司上层的意思，总监给他们介绍即将开拍的剧本《忘年》。顾名思义，这是一部讲述忘年恋的电视剧。男主由陆丞担任，而女主，则是王丽琛。

陆丞拿到剧本时便迫不及待翻了一下，这一翻，便让他顿感压力巨大。他要扮演的这个男主角，不仅年龄上跟女主有很大差距，而且还是个有着重度妄想症的精神病人。陆丞一看到这个角色，便觉得极具挑战。

王丽琛在浏览了剧本之后微微弯起嘴角，似乎觉得很有意思。她朝陆丞说道：“来之前，我联系过周进轩导演，他对我说，你的演技绝对有保证，叫我放开手脚跟你拼戏。当时我觉得挺不可思议，进轩那人可是很挑剔的，能被他一眼相中的演员不多，况且你还是个新人。看这剧本的难度……我倒是对你有点期待了。”

“哪里，”陆丞立刻回道，“周导那是看得起我，要说跟你拼戏，我还没那个资格。”

王丽琛是过来人，听得出此话里的谦虚，但她并不在意，娱乐圈的新人，姿态放低一点总是好的，容易居功自傲的反而走不长久。

两人对话间，负责该剧的导演也不疾不徐地到场。总监立马搂着对方的肩开始作介绍。

“小陆啊，过来跟林顾导演打个招呼，他也是蓝天娱乐的签约艺人出身，算是你的前辈了。丽琛就不用介绍了吧，你们都好几年的交情了。”

陆丞跟这个被称为林顾的地中海导演握了握手，对方光亮的头顶愣是闪瞎了他的眼。陆丞看这四十来岁的男人虽长得并不英俊，但皮相煞是有喜感，估摸着可能是喜剧演员出身。

不待陆丞多加思考，王丽琛便调侃开了：“小林子啊，见到太后娘娘了，怎么不知道行礼啊？”

林顾咧嘴一笑：“你呀，也只会在我面前耍耍威风，咱们第一次合作拍的电视剧，你居然记得那么清楚，十年了吧有。”

“十年零八个月。”王丽琛接到。

一旁的总监笑作一团：“多少年不见丽琛了，人家说成了女强人，我看啊，还是老样子，小林子，好好伺候着，啊？”

“喳（渣），皇上。”林顾立刻贼贼地笑。

总监扑哧一声笑出来：“渣？渣你个头，当年的破台词还没忘呢，啊？小心我扣你工资。”

听着三人互相调戏，陆丞也不由捧腹。

看着三人的身影，陆丞仿佛看到了娱乐圈的缩影。当年的稚气小姑娘，如今成了影坛天后；当年的龙套小配角，如今成了大导演；当年的古装美青年，如今成了娱乐公司手握重权的人。谁会料到十来年的变化会如此之大，它改变的不止是演员本身，还有他们各自的命运。

陆丞不由遐想，自己的路又会走向何方。十年之后，自己会在哪，会在做什么？身边，还会有这样一群挚友陪着自己吗？

这种思绪一旦产生，人就容易伤感。陆丞不由觉得，既然上天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那么，珍惜现在才是最该做的。

拍戏之前，林顾就搂着陆丞的肩说：“小陆啊，你别紧张，别把丽琛想得太厉害。她虽然有影后这个响当当的头衔，但演戏就一个套路，就把演戏当生活了，在她眼里啊，演戏跟过日子没啥两样，你越是跟她较真啊，她越是不动声色。所以，别紧张，按着自己的想法演就行。”

陆丞本来有点信心的，听完这一段话后，信心彻底被浇灭了。什么叫“把演戏当生活”，那不就是说，演戏于她而言，已经如同过日子一般稀松平常了么？这种级别，已经不需要苦思冥想角色的性格特点了，随便看几句对话，便会猜想出这个角色该有的样子，几乎是信手捏来，毫无压力。什么角色代入，根本不需要，角色便是她，她便是角色本身。

这样从容的演技，对陆丞来说，是极大的挑战，他能不紧张？

司徒青一直眯着双眼细看着陆丞一整天的表现，不能说糟糕，但也不是太好，那种感觉很难界定，总觉得被王丽琛死死地压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虽然流畅，但很拘谨，像缩在龟壳里得不到舒展似的。

其实半天的戏份看下来，司徒青已经感觉到不对了，眼前的陆丞，在与拍摄《失恋》时的陆丞相比，简直降了一个档次。他承认，王丽琛的气场强大，不是有七八年经验的演员，在她面前都要逊色一些，但也不至于被压制到这步田地。

在休息的时候，司徒青就安慰陆丞要放松，别太有压力，即便如此，陆丞在下午的表演中，依旧给人一种生硬的感觉。司徒青明白，如果持续这样下去，结果会很糟糕。公司特地请回王丽琛，筹备这部极有难度的电视剧，目的就是让陆丞往演技派的路子走，让他借着这部电视剧走得更红，真正在影坛站稳脚跟。

不是每个新人演员都有这样的机会，陆丞能得到公司的青睐，可以说难能可贵。若不好好把握，很可能会适得其反，陆丞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银屏小生”形象会被人嗤之以鼻，甚至周导夸赞陆丞演技好这样的话语也会被人拿出来诟病。

可以说，公司此举是一把双刃剑，用不好用得好，关键就看陆丞自己。

司徒青作为一个旁观人，将拍戏时导演和王丽琛的表情尽收眼底，虽然两人都很抑制，一副深藏不露的状态，但细心观察，仍可以辨别出那丝隐含在表象里的失望。没错，他们是失望的。对于陆丞的表现，自己这样的门外汉都觉得不对劲，何况是资深的导演、影后级别的演员？

陆丞回到公寓，直接进了浴室，打开花洒就用冷水冲头。司徒青紧随其后冲了进来，迅速关了冷水，怒骂道：“你疯了吗？演不好就做这样的事！”

陆丞揪着头发蹲在角落里，司徒青看得出他的沮丧。

“你不明白，王丽琛不仅仅是气场强大，有时我甚至搞不清楚她到底什么时候在演戏，什么时候不是。这种难以捉摸的感觉简直折磨得我要发疯！”

司徒青也蹲下来，后背紧贴着玻璃板，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里面二十根完整，一根没动。司徒青不抽烟，他随身带着只是考虑到陆丞可能有这个需要。

“要抽吗？我觉得你太紧张了。”

陆丞缓缓抬起头，湿漉漉的手指拔出盒中凸起的烟头，司徒青拨开打火机为他点上。陆丞狠狠抽了一口，便再也没有欲望，任凭红色的火星自燃。

司徒青撩过一块毛巾替他擦着头，缓缓说道：“你就按照你的方法去演，不要在意王丽琛究竟是入戏还是出戏。导演喊ACTION，那就算是入戏了，喊卡，那就是出戏了。你现在还在起步阶段，演技不成熟，会被她影响是肯定的，明天调整一下状态，好好演。”

经纪人这份工作是个苦差事，不仅要为艺人安排各项行程，还要充当对方生活中的保姆，甚至是心理医生。司徒青做了这么多年经纪人，自然懂得如何去了解艺人的各种需要。一个行业，一旦做久了，有些人就会厌倦，有些人就会把它当成生活，司徒青则属于后者。因而安慰陆丞的沮丧、焦躁，就如同安慰一位挚友，是出于真心的。

陆丞丢掉了手中的烟，忽然伸手抱住了司徒青的身体，头靠在他的肩上。

司徒青的手不由顿住，这样的陆丞，是连自己都很少见到的依赖状态。

司徒青拍着他的背，示意他振作。

陆丞的嘴唇慢慢地贴近司徒青的耳垂，温热的气息吐纳着：“阿青，安慰安慰我吧。”

第十二章：真实感

司徒青的手指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他没料到陆丞会说出这样的话，方才的语言安慰显然与陆丞所要求的安慰有天壤之别。他只要稍微转个弯，就能明白陆丞想要什么。

他的嘴唇被陆丞吻住，那是一种让他心跳加速的感觉。陆丞从来没有这样，依赖又强势，舌头撬开他的齿关，激烈地与他纠缠，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司徒青感觉自己的双手没了着落，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就这样任由陆丞吻着，没有多余的反抗。陆丞的手掌托着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环着他的腰。他们的嘴唇紧紧相贴，辗转碾压，看不出一丝缝隙。

司徒青感觉半蹲着的腿已经失去了力道，身子慢慢地向后方滑去。陆丞顺着他的姿势压着他的上本身，他们还在相吻，没有任何停顿。直到司徒青整个人摊在地上，鼻尖开始粗重地透着气息，陆丞才放开了他。

司徒青睁开眼，迷迷蒙蒙地看着陆丞。他的背已经被地面的积水浸染得湿透。

陆丞也看着他，眼神里的焦躁荡然无存。但眉宇却不由自主地锁着，他的表情看上去有点尴尬。

“对不起……”陆丞开口，语气有点沉闷，随即放开了司徒青。

这三个字让司徒青的心一下子清明了许多，他爬起来看着陆丞的背影，心里有点复杂。

“没必要跟我说对不起，男人焦躁的时候总会想要发泄的，你已经很绅士了。”

陆丞没说什么，他走到水龙头下，洗了把冷水脸，让自己能清醒些。他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以及身后木然站立的司徒青，觉得今天的自己有点失控了。有些关系，让它单纯一些反而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