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来 上——逆旅主人
逆旅主人  发于:2013年1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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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泱泱。”

“101啊。嗯,看你这样体育肯定不错。”

“是挺好,反正什么都能玩。”

“那你当个体委吧,反正我们班那个刘宇是不能让他接着当了,天天闹妖蛾子。”

打铃了,杨老师合上工作手册,放下笔,说:“走吧,给你介绍介绍新同学。”

张皓天觉得心跳得快打嗓子眼出来了,也不知道七班的姑娘小子们是会热情地欢迎他还是会热烈地挤兑他。不过话说回来了,我张皓天长得不比谁差脑子不比谁笨,谁凭什么挤兑我呀?嗯,有点志气!张皓天收了收腹挺了挺胸,就跟杨老师走了。

“不要说话了。”杨老师在讲台前面一站,不怒自威。

张皓天挨黑板前头讲台后头站着,要多不自在有多不自在,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儿看,看同学吧,怪别扭的,看谁都得对眼,因为大家都看着他呢;看老师吧,更别扭,屁股和后脑勺,让他看哪个好啊?最后没辙,只好看后墙上的黑板报了。

因为七班的同学都对张皓天过于好奇,导致杨老师傻站了半天也没静下来。杨老师发现自己的白色恐怖经过一个暑假,有所被遗忘,于是立起两道形同精子一般的弯眉,竖起两只超越X-MAN的激光眼,唰唰地满屋子扫视,果然,没人再敢说话了。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个是刚从江东,江东四中转过来的张皓天同学。”下头的人劈哩啪啦地鼓掌。

“张皓天以后就是我们班的49号,大家以后要好好相处。张皓天,你自己介绍一下。”杨老师把讲台让给皓天。

张皓天想起来英明昨天给他拟的台词,于是说:“我叫张皓天,皓首匹夫苍髯老贼的那个皓。”

下面就有喜欢三国的男生开始笑,听不出是啥意思的女生交头接耳地彼此交换着意见。

张皓天挠了挠头,接着往外掏词:“我别的没什么优点,就是身体比较结实,吃苦耐劳,足球篮球也能玩玩,以后可以给大家当半个扛活的使,谢谢大家。”

女生们都捂着嘴尖着声音笑,男生则都报以热烈的掌声。杨老师也咧着嘴拍了拍巴掌,说:“解放都这么多年了,你给谁抗活啊?别净说混话,说说你多大,哪年生的,哪儿人。”

“我是西元1985年11月10日,农历乙丑年十月初九足月顺产。我祖上是江东甘木县人,我自个儿是北京东城生的,从户籍管理制度上说还是北京人。”张皓天把前两天英明耍的那点贫全用上了。

英明说的对,他张皓天兹要能学他一半的口舌,就也是个人才。

班上的女生已经都笑得花枝乱颤,甚至都激起了部分自视颇高的男同学的嫉妒之情,杨老师则是连那最后的三分之一嫌恶之情也打消了,现在倒有点喜欢这个小子——中年妇女么,哪个禁得起漂亮小男生这么逗。

张皓天好样的!皓天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北京中学身负皇城的盛名,升学率,升一本率,升超一流大学率,全国全世界奥赛夺牌率,乃至于学生参加社团活动率,常年冠绝神州。虽然在学校里要搏个好名次挣个好脸面是极辛苦的,但课余生活倒也比一般的学校要丰富许多,一个星期还有两节兴趣课,周五下午两点后还是社团活动时间,要不是此间的学生都颇为分发,还真要担心他们会不会就此玩疯了。

开学典礼一结束,张皓天就成了班上的焦点,前后左右坐着的人都围着他说话,里里外外往家里走的也都拿眼看他。说来也好笑——要说世界小呢,这个班四十八号人里,倒有四个是他曾经见过的。刘宇——就是七班的前体委,和他带来打球的俩哥们竟都是这个班的。若说这还不够巧,更巧的还在另一个人身上。

当时在讲台上站着的时侯张皓天就觉得靠窗第二排前头坐着的那孩子面熟,校长电视讲话的时侯他转过头来看皓天,张皓天立马就认出来了,竟是那天在banana里来找他说话的哥们。典礼结束之后,皓天本想过去和他打个招呼,但等周围的人散净了,再要找时,人已经没了踪影。张皓天心想反正今后也是一个班上的同学,晚点也就晚点,便收拾书,去高三找他英明哥哥了。

高三和高二不在一栋楼里,张皓天问了几个人,摸过林荫小道,绕过图书小楼,才找着。到了高三(5)班,皓天探头一看,见英明正坐在一个小圈圈里,他们老师正给几个人开会呢,估计都是班干部。张皓天早听说英明挨班里是班长,挨团学联是主席,风云着呐!

要说英明自己,还真没有当官的瘾,争奈他成绩不错,家里又有背景,班里校里的老师总拿些屁大的官爵来砸他,也当作是个福利来使唤。不过高中生干干学生工作也确实有些好处,且把增强素质啊,陶冶性情啊那些按下不说,就说实在的——这不,学校里早早地已经给英明弄了一个市优秀学生干部,比市三好学生、少数民族还能多加十分!他们年级里看不惯学校趋炎附势的学生,没有少在暗地里妄自尊大,同时也菲薄英明。

英明他们老师正端坐在小圈圈正中,要求班干部们转变思路,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真抓实干——不对,这是英明他爹做报告的词。英明则坐在小圈圈的圆周上,正神游四海,与周公对弈,时不时地还意淫意淫他对面的体委。若说英明只能在臆想中同王翔媾和,他们班的体委陈晨则是他在现实生活中的相好,俩人从高一暑假开始就不清不楚的,一年多来虽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但眉目间情来意去的不少,言语中风花雪月的话的更是说了一车。英波本来每天放学的时侯都驱车来接英明,但自从他和陈晨好上之后,这份待遇也免了,天天跟人一块在111路上挤——这在公交车上,牵牵小手摸摸屁股的都有个掩护,但具体摸到哪儿了,咱们看不真切,也就不好说了。

英明会开到一半,忽然看见张皓天正探头探脑地往里瞅,心里倒不住地有些高兴,趁他们老师脖子正转了筋,偷偷冲他做了一个鬼脸。英明忽然想到,自己正为了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跟陈晨治气,这会儿恰可以和皓天表现地亲热些,也醋他姓陈的一醋。想到这茬,英明倒有些摩拳擦掌了。

好不容易散了会,陈晨刚走过来伸了个懒腰,还没开口,英明便挥着手三步两步走去了门口。陈晨顺着往门外一看,见一个身材高高瘦瘦,长得挺帅,以前没见过的男生正和英明打着招呼,还管他叫“三儿”啊“哥”的,显得十分近乎。这人刚才开会的时侯他就看见了,但这会儿发现竟是冲着英明来的,心里有些不爽,但又不好发作,只好一边盯着外头,一边佯作收拾东西。

英明大声地和皓天说笑了一会儿,便回教室拿书去了。他低头收拾了一会儿,对陈晨说:“我一弟弟,刚来我们学校的,上他家去一趟,今儿咱不一块走了。”

陈晨“哦”了一声,目送着他俩远去,心中十分郁闷。他本来十几年过得好好的,因为体育好,成绩好,人又挺拔,从小学开始就跟女孩儿传绯闻,初中又冲在早恋的最前线,压根儿也没想过俩男的那事。高一那年暑假,他们学校组织团学联干部夏令营去湖南,陈晨当时在学生会体育部打杂,英明即将升任主席,当时五班就他们俩人去的。因为本就是一个班的,平时关系又不错,到了外头自然少不了相互照应,又是一块爬山,又是一块划船,又是一块坐小竹筏子漂流,又是一块半夜溜出去吃夜宵,反正种种的情状过后,俩人就比亲兄弟还亲了。

等从湖南回来,陈晨就开始晕晕乎乎的,再者英明又加紧着勾他,没两天就陷入情网了;一上英明家去玩就紧张,一听见英明的电话就抽疯,一看见有人跟英明走得近乎就眼红,陈晨为此几近崩溃。也得亏人家英明明人不做暗事,大大方方承认了,不然他非死这上头不可。那天他俩人在QQ上聊天,英明说要告诉他个事,让他听过就算,不许告诉别人,于是便说他喜欢男孩儿,是“那个”。陈晨一见之下,心怦怦地跳,眼泪哗哗地流,腿肚子都直打哆嗦,憋了半天,打出一行字来,说他觉得自己也不大对头,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英明说,要不是他陈晨“不大对头”,自己能把这话告诉他么?

陈晨很喜欢英明处事的率直。虽然平时看起来白白净净的跟女孩似的,但行事说话却充满了男子汉的决断,值得人信赖,人缘又好,班里校里的事,多能调停得住;就跟他打羽毛球一样,身体条件样样都不如别人,但下手的角度力道又准又狠,往往一击而能置人于死地。陈晨想着既然英明都看出他也是“那个”了,那估计他还真是“那个”,便横了横心,跟英明处一块了。说实话,虽然不知情的都说他陈晨四处留情,老跟这个那个的女孩眉来眼去的,但天地良心,这一年多来他陈晨从没跟别人起过二心!他对英明,那真是把整个人都陷进去了,任谁都插不进脚来。他觉得自己真地恋爱了,和这段感情的投入比起来,之前的那些女孩都跟过家家似的——别人起哄的成分倒占了大多数,哪像这,就是瞒着全世界也不撒手呢!

但他也心知自己有“历史问题”,外加上坊间盛传他花心的莫须有的谣言,所以每每被英明怀疑,都只能带着满肚子的委屈极力辩解。陈晨和英明出去逛街,连对面走过来的女孩都不敢乱看,怕英明俩5.5的如炬大眼又从中看出了什么奸情,但就这,他的一片赤诚仍然常常受到怀疑。这不,开学前团学联里有人哄他和一个学妹的事——其实也就是为了校庆,两个人多说了几句话,谣言传到英主席的耳朵里,这两天正跟他为了这个事治气呢。

其实陈晨平时倒是喜欢英明醋意大发的样子,他也习惯了用这种特殊的方式确认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地位——如果不是在乎他,英明不高兴又是为谁呢?但这次的问题性质有点特殊,居然从旁冒出来了根青蒜,长得还十分标致,让陈晨感觉自己的尊严和地位受到了巨大的挑战。这种事情就是这样,人吃起醋来,就是他爱的那个人没拿两个人相比——爱情本来也不是用量化的指标比出来的,他自己能不比么?

从此,陈晨就对张皓天留下了心,但他还无从知道,这个人将在今后如何深刻地改变他的生活。

英明倒是早就跟皓天说过要到他大姨家去看看,今天反正也没什么正事要做,布置的作业早就做完了,学生会是每周二的例会,闲来无事不妨便去个新鲜地方。

两个人上了68路,刚过西四,陈晨的短信就过来了。

忍不住了吧,英明心想。他一手抓着扶手,一手在手机键盘上点点摁摁。

“今天车上怎么美女这么多啊?我捡了一胸大的坐她旁边。”陈晨的短信写道。

英明不禁笑了,这孩子真可爱,吃醋就吃醋呗,还蒙事呢,回说:“管她打杯奶喝喝,解毒,不然你一次看那么多长针眼。”

“你真恶心!就狠心让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回家么:(”陈晨又说。

“我是好心,让你多和波霸姐姐们接触接触。”英明也不把手机放回裤兜,眼巴巴地等着下一条短信——平时在学校里,连振动都不敢开,怕有人陷害,被老师收了去。

“想我么?”

“想你干吗,你不是有大胸姐姐小胸妹妹追着你么。”

“也是,都追得我没处躲没处藏的了。亲你。”

“肿了,对人奶过敏。”

“那我亲你不怕肿的地方。嘿嘿:)”

英明觉得有些兴奋,赶紧放下滑盖,若无其事地看了看窗外。

还说呢,都一年多了连嘴都没亲过!英明有些忿忿。

“不跟你说了,我跟我的帅弟弟回家咯~”英明想了想,发出去了。陈晨没再回短信过来,英明若有所失,收起了手机,跟着张皓天下车了。

“跟谁啊这是?”皓天不怀好意地冲他笑着。

“同学呗,还能是谁。”英明觉得处境有些危险,故作淡然地说道。

“男同学女同学啊?”皓天又问。

“你小孩瞎打听什么呀!人是纯洁的男男关系。”英明揪了揪皓天的耳朵。

皓天“唉哟”了一声,诡谲地朝英明一笑,瘪了瘪嘴。

英明被他笑得心里发毛,本来想开个玩笑可以蒙混过去,谁想到草稿没打好,这一说反而有些此地无银的意思。英明仔细回忆了回忆,张皓天在他家住那几天他电脑里那些A片应该都已经藏到加密盘里了,网址也都不保存,收藏夹又腾空了,应该是没什么蛛丝马迹留下呀……

英明料想着皓天应该是猜不到什么,觉得底气又回来了一些,于是为了显示自己不心虚,不得不问了一个十分有爆点能转移话题的问题:“你自己呢?搞大了几个了?”

“说什么呀你!”皓天乍听着都有些脸上发烫,“这还是市三好学生呢,我看起码把一好得给去了!”

“说真的,有没有啊在那边?”英明讪笑了两声,说。

“没有,没看得上的。”皓天看着前方,若有所思地说。

德行。不过看样子没怀疑我。英明放下了心,跟着往前走了。

英明进了张皓天大姨的老屋,诶哟,那叫一个破哟!他这个在深宅大院里住惯了的人,猛地踏入这蓬门敝户的,不免地要遮口掩鼻。英明看见张皓天的“卧室”就安在他们家那个破阳台上——要真说起来也算不上什么阳台,养两盆花都勉强,哪能塞个大小伙子进去呢!

英明本想着忍忍,这毕竟是人家家亲戚,但看到此景实在是憋不住了:“这是人住的地方么?啊!就是你大姨也不能这么挤兑你啊!”

“也不是他们成心,”张皓天说:“你看看这家具,这电视,他们家就这点经济水平,能让住下我就偷着乐了,挨这儿住着你当我乐意呢!”

“不成,别说一年,这儿就是让我住一天,睡一晚上我也不干!”英明跺了跺脚,说:“得了,跟我回家住吧,我们家挨北边不还一小书房么?再添张床也不麻烦。就是他们不肯添,你跟我床上挤挤也比这儿强啊。”

张皓天心里倒是愿意,但英家毕竟还是两姓旁人,又碍着他大姨的面子,实在不好张口,只好说:“怎么不是呢,就是怕给你家里添麻烦,你又是要高考的人。反正下个礼拜我爸就来北京,我跟他说说,再看吧。”

张英下周确实要进京,参加京华大学主办的一个学者与企业家对话会。其实这本是可去可不去的东西,但因为正好赶上了两件要紧的事,还真非去不可了。第一件自然是他儿子的事,一个人到了北京,当爹的总得去看看——一辈子就养这么个宝贝,自己再怎么挣钱,最后还不是他的?第二件则是为了英波。张英现在家业也做大了,这几年集团利润高得都烧手,投资项目一个接着一个,去年又把集团旗下的优良资产整合在国内主板上市,直接融资三十多亿,堪为民营企业发展之世范。在中国行商,官场上没有人帮衬着是万万不能的,张英在京城能拿起电话就打的管事人不少,各部委的,军队的,首长身边的……但要说铁,那还真没有铁得过英波的。

英波是什么人哪?那是他的发小,他们俩人是挨一个大院里长大的——就跟英明皓天俩人的关系一样!这些年好些个批文都是他帮着争取的,好些个部委的关系都是他帮着打通的,这回英波居然要调到江东他张英的大本营去管事,这不是一桩天大的喜事么?!张英这次来,也是估摸着英波既然要外放,京中总有些安排不开的地方——房子啊,装修啊,老婆孩子用车啊,给老长官的孝敬啊,给新同事的见礼啊,等等,这些做兄弟的自然都要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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