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明司安排众人离开，结了帐，看看表，已经十一点半了。

十二月末，天气也冷了下来。C市虽说是南方，冬天却干冷干冷的，很少下雪，最近几天又连续放晴，白色圣诞节那是不可能了。

这里离市中心很近，乔明司没有开车，一个人走在深夜的街上，迎面吹来的风有点刺骨。

一直都知道C市的平安夜相当热闹，很多情侣会像新年一样赶到市中心的钟楼前聆听零点的钟声，他却从没有身临其境地感受过这样的气氛。

看看时间还早，乔明司放缓了脚步，散步似地沿着步行街慢慢向市中心的街心广场走。

街上熙熙攘攘，一对对情侣手牵着手互相依偎，散步闲逛，欢笑四溢。街道两旁的商店大多没有关门，街灯也是一路通明，一点也没有深夜的凄冷。挂在树上的彩灯红绿相映，一闪一烁，沿街还有小孩子兜售荧光棒和气球。

乔明司看了看四周，人群或是三三两两，或是成双成对，像他这样孤身一人的还真是不多。等他走到街心广场的时候更是吃了一惊，不过才十一点四十，广场中心的钟楼底下就已经围了一大群人了。

乔明司站在广场边上掏出手机，打开照相功能，对着钟楼看了看，觉得取景离得稍远了些，于是又往钟楼那边挪了一段距离，调整好画面，然后站在人群中望着不远处的钟楼静静地等待。

想不起来以前的自己究竟是怎么过圣诞的了。

在工作？在酒吧？Love Hotel？还是独自在家早早就睡下了？

这么多年的平安夜，从没有在脑海中留下什么特别深刻的印象。从没想过孤不孤单的问题，也没有过现在这种整天心神不宁地牵挂着某个人的感觉。

一个人并不孤单，一个人站在满是一对又一对情侣的广场上也不孤单，只是一个人站在满是一对又一对情侣的广场上想着另一个人的时候，寂寞的感觉就真切而深刻地渗进了心里。

之前虽说隔着网络，却还在一个城市，不过才隔了一个晚上就飞去了几千千米之外的地方，触手遥不可及，还有连续几天有意无意的忽略、在KTV唱歌时眼前浮现的一幕幕场景都让他感觉无比的烦躁。

这种无法把思念的人牢牢抓紧在手里的感觉，究竟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他真的，一点都不喜欢这样。

就在乔明司走神的时候，周围的人群开始沸腾，他抬头看钟，原来是一直等着的零点就要到了。

还有半分钟，他赶紧拿出手机，把摄像头对准广场中心的钟楼，调整好画面，等着钟楼的时针、分针和秒针重合的那一刻。

记得以前也有人给他发过零点祝福，一直觉得发短信的人虽说用心，却也没多大意义。祝福什么时候发有什么区别？还不一样都是那么几句话么。可等自己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才知道守零点并不是没有意义的，只要一想到能传达给对方最早最准时的祝福，多长的等待都变得美好起来。

人群开始倒数：3，2，1——

广场中心的钟楼敲响了零点的十二下，墨色的夜空中也绽出了朵朵烟花。

按下快门，“咔嚓”一声，时间定格在屏幕上的这一刻。

乔明司放下高举着的手，立即把手机转到短信功能，编辑信息，加载图片，确认完成，发送。

To 小蔚：圣诞快乐！

系统提示信息发送成功，乔明司把发件箱的信息重新看了一遍，然后合上手机。

那小鬼现在还不知在什么地方疯玩吧。乔明司笑着摇了摇头，想把手机收回口袋里，可手机却恰巧在他合上盖子的同时震了起来。

54.Lonely Christmas

乔明司愣了愣，觉得不太可能，重新打开手机盖子。

From 小蔚：明司！圣诞快乐！

From 小蔚：圣诞快乐>v<我也给你发短信了看到没有？！可惜没有钟也没有烟花，而且明明等了好久的零点居然第一遍发送失败！！！重发都超过时间了，气死我了！！！

To 小蔚：小笨蛋╯_╰

From 小蔚：明司怎么啦？不开心吗？我今天晚上吃得好撑好撑~爹地也吃得瘫在沙发上了哈哈哈XD

To 小蔚：嗯，一个人，很冷清。

Form 小蔚：=0=明司在干什么？

To 小蔚：逛街。现在在街心广场看烟花哦*^_^*

From 小蔚：=0=！不是聚会吗？

To 小蔚：小笨蛋，哪能聚那么长时间，早就结束了。

一个人看烟花，不会孤单吗？

打完这行字，沈蔚眯着眼嘿嘿笑了笑，还没按下发送键，突然被耳边一声大叫吓得差点摔了手机：“什么好东西看得那么开心？给爹地看看！”

沈蔚猛地转头，就发现本是趴在另一边沙发上的沈爹地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自己背后，貌似已经盯着手机看了好一会儿，沈蔚心里一惊，如临大敌似地双臂交叉，把手机护在胸前狠狠摇头：NO！！！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是不是有了男人不要爹地啦！你这个坏孩子！快拿来给爹地看~！” 沈爹地见沈蔚不同意，唰地竖起了眉毛，叉着腰怒吼，可换来的仍旧是沈蔚拨浪鼓似的猛摇头。

可是越不给看越想看，既然不给看那就抢，于是沈爹地一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来，开始跟沈蔚抢手机。

沈蔚也从沙发上爬起来，紧紧抓着手机连蹦带跳，他爹地也像个孩子一样跟在后头连吼带追，等他们撞歪了两张桌子撞翻了三张椅子又差点把圣诞树撞倒之后，厨房突然传来沈爸爸的声音：“久久，不要去闹小蔚了，消化完了就过来帮忙洗碗。”

听到爱人发话，沈爹地突然蔫了，张牙舞爪举着的双手也放了下来，不情不愿地向着厨房一小步一小步地挪。

沈蔚看他爹地放弃了追逐战，松了口气，跑到阳台的落地窗前想好好发信息，猛地又被他爹地突袭捏了下耳朵，他炸毛兔子似地回头瞪眼，警告任何人不许过来，才蹲下来拿出手机翻看。

上一条还没发出去，又有新信息过来。

From 明司：想唱圣诞歌给你听。

To 明司：哈？

沈蔚盯着手机屏幕，认真得眉毛都皱了起来。以为对方不过一句玩笑话，不想接下来却是一阵长久的沉默，等手机再次震动的时候，屏幕上不停闪烁的竟是这四个字：来电明司。

浅蓝色的手机躺在手心里，顽固地“呜呜呜”响着，铃声都重复了三遍还是震个不停。沈蔚脑子里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抖着手按下了绿色的通话键，握着手机放到了耳朵边。

他捂住了嘴，却捂不住因紧张而格外急促的呼吸声，胸口“砰砰砰”的心跳仿佛犯病一般剧烈，明知道不能接不能讲电话的，可举着的右手却仿佛僵住了一般放不下来。

电话接通，对方却什么都没说，只听见那边似乎笑了一下，而后便是旋律有些熟悉的哼唱，通过电话传来的声音微微有些改变，却并不影响歌词字句之间让人动心的感觉。

“我住的城市从不下雪，记忆却堆满冷的感觉……落单的恋人最怕过节，只能独自庆祝尽量喝醉，我爱过的人没有一个留在身边，寂寞它陪我过夜……Merry merry Christmas， lonely lonely Christmas……写了卡片能寄给谁，孤单得像街上的纸屑，谁来陪我过这圣诞节……”

电话那边的黑夜如白天一般喧哗。人潮汹涌，发出嘈杂的声音，笑闹欢呼不断。电话里的嗓音明明不是特别大，听在耳里却格外清晰。

沈蔚用力地握着手机，听筒压得耳朵红了都没察觉。歌声里浓浓的孤单只有傻子才听不出呢，这个人太坏了。

“小蔚，圣诞快乐。”末尾轻轻的一句耳语，乔明司挂上电话。

乔明司不明白，不过一通只有呼吸声的电话都能让自己无比的满足，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想起以前就算看着他在身边也会傻瓜似地患得患失，他不在的时候，更是从未停过牵挂。

似乎突然间就懂了这种感觉。不是爱到离开了他就活不下去，而是分开了会思念，会控制不住地想要见面。不知道对方是否也有同样的心情，不过自己绝对不忍他孤单，不忍他伤心，不忍他难过一丝一毫就是了。

乔明司深知自己从来都是一个怕麻烦的人，不该陷到复杂的事情里去，可是一想到那孩子，明知道阻力一定前所未有的巨大，还是想牵着他的手，陪他一起傻傻地走下去。

他回想起那天午后，在VIVI咖啡馆里，应该是那孩子回国的第一天，傻傻的站在吧台后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或许最开始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就已经陷下去了，以为只有那孩子通红的脸颊泄露出了他羞赧的心情，却不知道自己停留在他身上无法移开的眼神早就出卖了自己心底的情绪，彼此彼此吧。

只是一个羞涩难前，一个后知后觉罢了。

电话这一头的人还在为刚确定下方向的感情而欣喜不已，却不知道电话另一端的人脸上究竟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沈蔚握着已经安静下来的手机，肩膀止不住颤抖，眼泪成串成串滑下脸颊，落到地板上，发出“啪啪”的声响。

原来他也会孤单的，自己想着对方的时候他也在想着自己，谁说不是呢？

连着几天故意的忽略，他肯定知道，可自己却依旧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一如既往的温柔、耐心的等待，还有偶尔玩笑似的抱怨却不表现出焦躁的样子，仿佛觉得这样才公平了，却从没想过他也会心急，也会孤单，明明知道当初他那样做的时候自己是那么的难过，为什么现在还要把这种情绪加诸于自己喜欢的人身上呢？

不在他身边，好想对他说一句圣诞快乐。做好口型，唇齿肌肉微微用力，发出来的却只有毫无意义的气流声。

只是一句圣诞快乐，才四个字而已，他说不出来，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沈爹地从厨房出来，就看见宝贝儿子蹲在落地窗前，手机被扔在了一边，脑袋埋在臂弯里，肩膀还在可疑地一耸一耸。

“蔚宝贝你怎么啦？”他边问边往窗前走，沈蔚听到有人喊他，怔楞了会儿，回过神来回头看他爹地，脸上哭得一塌糊涂的样子把沈爹地吓了一跳。沈爹地心急地弯下腰去问他怎么了，沈蔚抹了把泪，突然站起来，转身往自己卧室跑。

他冲进房间，把靠墙放着的小皮箱抬到床上打开，然后打开衣柜一头扎进去，拉出自己带过来的衣服胡乱地往箱子里面塞。

跟着儿子跑过来的沈爹地看到卧室里混乱的一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扳过还在理东西的沈蔚，制住他的动作：“小蔚你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哭了？还有大半夜的理东西干什么？！”

沈蔚还在断断续续地哭着，见爹地制止他，急得连手语也不打了，不停地张着嘴无声地喊着：我要回去，我想回去！

沈爹地被他慌乱的样子吓坏了，扶住沈蔚手臂焦急地喊：“小蔚，小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有事请我们坐下好好说，你不要这样吓爹地啊！”

沈蔚哭得太急，还在不停地一抽一噎，知道自己的样子吓到他爹地了，慌忙摇了摇头，跟着他爹地坐在床边平静了一会儿，拿了纸笔过来总算表达清楚了自己的意思：他要回国。

沈爸爸这时也赶了过来，看到沈蔚写在纸上的字，奇怪地问：“为什么突然要回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姐姐那边出事了吗？”

沈蔚摇头：没有！我就是想回去，跟他们没有关系，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沈爸爸抱着手臂看着自家儿子。

沈蔚低下头，想了会儿，又在纸上写：不能陪爹地和爸爸，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真的想回去……下次不会这样了，就这一次，行不行？

沈蔚写完字，求情似地拉着他爹地的手，沈爹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好好好，你不想说就算了，想回国那就回去吧，爹地帮你订票，你别急，不过现在这么晚了，等明天再回去好不好？”

沈爸爸也摇了摇头，知道爱人什么都依着儿子不好，自己却也没有办法阻止，而且小蔚不能说话的事一直都是他们的心病，经过那次的事情，不仅是沈蔚，连他爹地也变得脆弱起来，一见沈蔚情绪有什么不对就如临大敌似地急得没命。

今晚被这孩子这么一闹，沈爹地自然丝毫没有招架之力，他要回国就回国吧，反正他们俩也快回去了，理由不想说就算了，孩子有孩子的世界，大人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在网上替沈蔚订了周六下午回国的机票，沈爹地和沈爸爸走出卧室，替沈蔚关了门，留他一个人在房间里静一静。

沈蔚坐在床边呆了半个小时，也不知道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了些什么，看到桌上开着的电脑，默默走过去坐下，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地打开MSN，双击了沈薇的头像。

=w=：姐。

VIVI：？

时间不早了，沈薇仍旧在线，很快就回了。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w=：我后天回来。我想去江医生那边……做声带复健治疗。

沈薇扫了一眼弟弟发过来的信息，突然绷紧了身体，惊讶地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愣地盯着对话框看了好一会儿，才扶住额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拖出另一个对话框，上面还留着不久前才结束的一段对话。

Sean：我想我是喜欢他的，希望可以和他在一起。

VIVI：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撇开别的不说，一见钟情的感情能维持多久？小蔚还是个孩子，他的个性你也知道，小孩子普遍喜新厌旧，你真的需要好好考虑。

Sean：我只是想正视自己的感情。

VIVI：或许最后你们两个都会受伤的。

Sean：这是需要两个人共同去承担的。仅仅因为害怕受伤就否定开始，这不公平。

VIVI：随便你们。沈蔚这孩子我已经管得够多，我也累了。不管最后是伤害还是其他什么也好，都应该让他自己去尝试一下。

Sean：不会的。

电脑前的沈薇默默地看着这两个对话框，这两个人啊……今后的事还不知会变成怎样呢。

55.兜兜转

坐在机场休息区的椅子上，沈蔚抱着旅行箱打了个哈欠。

他伸了个懒腰，眼泪汪汪地抬手看了看手表。距平安夜那天过去了两天，现在已经是26日下午六点多了。

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乘得人手软脚软，沈蔚一出机舱就瘫在了休息区的椅子上，生了根似的一点都不想爬起来了。

在飞机上的时候心急如焚，真的到了国内倒不是那么急了。沈蔚坐着休息了半个小时，又懒了一会儿，站起来跺跺脚，拉开旅行箱的拉杆准备出机场打车回去，手机突然震了起来。

猜到是谁，沈蔚眯起了眼睛，把旅行箱换了个手，去掏裤子袋里的手机。

From 明司：到家了没？晚饭吃了吗？

沈蔚低头想了想，昨天圣诞节，跟爹地爸爸一起吃了晚饭才去机场，飞机上又没开手机，对方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回国了，现在告诉他的话算是惊喜吗？

这么想着，赶紧回了短信过去。

To 明司：我在机场XD

From 明司：哦？今天又去哪里玩？

To 明司：不是！我回来了，在C市东区机场≧▽≦

乔明司放下手里的咖啡，把手机拿起来仔细看了一遍短信，突然笑了。

To 小蔚：不是还有一周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From 小蔚：因为那边没有明司。也没有大家，还不能玩游戏，呃……嘿嘿。

To 小蔚：哦，原来最近机票免费么？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真是任性得可以啊~

乔明司嘴上责怪，心里却在窃喜。这效果不就是自己想要的么？一首歌骗了个人回来，真划算。

那边的沈蔚握着手机一时语塞。究竟是为了谁才这样啊！乘个飞机累都累死。他“哼”了一声，把手机往裤子袋里一塞，赶紧打车回去睡觉。

沈蔚上了出租，车上无聊，于是两人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车到市中心的时候，沈蔚想起今天是周日，于是百无聊赖地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