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着长颈鹿一般的长脖子和可怕的尖牙的已经算是接近人类了，有些生物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地球上的品种。

这就是非人夜市。

呆呆地看着穿着肚兜的小婴儿追着直立行走的狸猫从自己脚边跑过，莫望摇了摇头，回过神来，然后发现葛月正呆呆地站在一个摊位面前，顶着人家摊主发呆。

「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莫望好奇的看了眼脸颊上长着青色鳞片的摊主，问向着摊子上望去。

油锅里的炸丸子倒是看起来很正常，但上面却挂着那一大串老鼠是什么？而且还有一只脚在抽搐！

幸亏摊位旁边挂着一块小牌，上面写着「结算货币：灵石、银子、铜板（限秦币）」。

莫望看了看周围，发现大多摊子都会写明主要进行买卖的货币，一般以「灵石」为主，只有偶尔还可以见到收人类货币的摊子，而且还有三分之一是写明是收外国货币的。

莫望看着专注的发呆的葛月到：「你肚子饿了吗？但这个不能吃吧！我们……」

「可以吃的，这个不是家鼠，是田鼠。」葛月一脸认真的回答。

原来你是老鼠专家？但无论什么老鼠我都不想要吃，也不要看别人吃！莫望努力改变女伴的想法：「但是这里不收我们的钱吧……」

「人类的孩子吗？」听见莫望的话，长着鳞片的摊主恶作剧般的笑了起来：「你们要吃的话，我可以白送。」

「……」葛月的眼神变得闪闪发光起来。

「不用了，谢谢。」莫望抢在可葛月说话钱，把她拖走了。

「那种老鼠肉就算了，啊，这边有家拉面店，会收我们的钱，材料也是我们可以吃的，干脆吃这个吧？」猪猪跟跟放出笼的小鸡一般想要乱窜的葛月，莫望好不容易在一个摊位后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不过坐下来以后，莫望才注意到这家的招牌菜是「咒怨凶灵汤」。

这个好像恐怖片片名随便集合起来的东西是什么？

会被取这种名字的汤是什么？

莫望有才出了狼窝就进虎穴的感觉。

「我们的招牌汤是面位的！吃完了还附送小礼品。」脸色苍白到完全不像是活人的老板娘笑眯眯的跟莫望推荐道「要不要尝尝看？」

「不……」

「这个汤已经六十年没有人点过了，你吃了我会喜欢你的哟，小哥。」

「绝对不用！给我普通的就好。」莫望坚决道。

「啧。」老板娘发出了很遗憾似的声音。

莫望怀疑的看了眼老板娘的背景，再盯着一脸兴奋东张西望的葛月看了会儿，叹息道：「葛月，你好像对『这个世界』很熟悉？」

不仅仅是来到这边的反应，刚刚套环时的指点，还有追着老鼠的态度——甚至，在她看见套环游戏摊老板时的表现，都说明了这点。

「……」听到莫望的问话，葛月收起了兴奋的目光，一瞬间恢复到了他认识的那个葛月。

沉默内向的女孩子。

她咬着自己的指甲，低着头不让人看见她的表情，好像小鸡一样瑟缩着。

看到她这个样子，莫望几乎后悔自己的问题了，好在面摊的老板娘打破了尴尬的气氛：「你们的面，还有附送的点心。」

「点心不要。」看着冒着紫气的点心，莫望立刻拒绝了这奇怪的食物。

等到老板娘满脸遗憾的把食物端走，莫望以为不会回答问题的葛月忽然说道：「我跟李绾家是同乡，你知道的吧！那是非常偏僻的乡下地方，还是最近几年搞旅游业才发展成为城镇。」

「而我的家族，在那个地方被称为『鬼新娘』，在古早时候，我们家的女孩子都不能嫁人，因为从出生开始就举办冥婚，以保佑村子平安。」

「当然，现在那个风俗已经不再了，不过我小时候却可以看见一些奇怪的东西……」

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一天看不见了。

在被同学欺负之前。

是的，其实李绾不用道歉。

在那之前，她就已经看不见她的那些「朋友」了，她确实在说谎。

那时候的她以为，只要自己坚持说「可以看见」，她就可以再次和那些「朋友」相遇。

现在想起来，之所以被欺负，根本就是报应。

「其实那么久以前的事情，我不太记得了，也许是我太寂寞了造成来的幻觉也说不定，」葛月道：「但是，我不希望他们是假的，毕竟，他们是我从前最好的朋友。」

所以，葛月现在也不知悔改。

即使被欺负，被罚写，失去人类的朋友，因此害怕人类，无法与人沟通，葛月依然想要找回那些朋友。

所以才往往在鬼屋里，在街上画魔法阵。

所以缠着莫望要商店目录，费心思的想要接近非人。

对于别人说谎言或者幻觉的东西，对于她来说，确实重要的回忆，最不能失去的存在。

这样的自己，终归是个把自己感情放在第一位，自私的人类。

想到这里，葛月自嘲的勾起了嘴角。

但她低着头，莫望无法看见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她的想法，却第一次觉得这个女生小小的身形有些可怜。

听了葛月的过去，莫望发现自己并没有多少惊讶。

不过也是，有主角之书这些东西存在，现在又亲眼看见了非人的夜市，人类中间有一、两个阴阳眼不奇怪吧！而且还是限于小时候。

只是自己果然不该多问的，好像戳道了少女的痛处。

「那个……」葛月却在停顿了一下后，忽然道：「这算不算Flag了？」

「啊？」

「我堂哥常玩的那种追女孩子的游戏……那种游戏不是有很多对话选择，增加女孩子的好感度吗？像是那种可以决定与该女孩的结局的关键性对话，就算是立Flag。」葛月说道：「一般这种对话，就是坦白过去，敞开心扉啦，那么我刚刚那个对话，算不算立Flag？」

葛月小姐，你已经被葛夜那个游戏中毒者完全洗脑了！

「有没有立Flag我不知道，」莫望叹息道：「倒是你刚刚的话，真是因为对我有好感，认为我是朋友了才说的吗？」

「好感？朋友？」葛月的表情显然僵了一下，随后她才说道：「你是堂哥的朋友啊！他对你的友情绝对很高。」

「听到这个消息，我一点都不高兴。」莫望颤抖着嘴角道。

跟葛夜的好感度提高有什么用？可以把他拴在院子里看门吗？

不过这个说法，也就是完全否认了对自己的好感，也不准备跟自己做朋友吧！

莫望苦笑了一下，转移了话题：「友情度什么的，人生又不是游戏……葛月，我觉得你最好不要太听你哥哥的话了，要是堕落成他那样子，算是彻底完蛋了。」

「哈哈，你们不愧是兄妹，莫楚同学警告过我很多遍了呢！」葛月弯起了嘴角。

这跟我和莫楚是否是兄妹无关。

到跟你堂哥的品行很有关系。

莫望在心里吐槽着，却因为葛月的笑容怔了怔。

葛月的容貌最多也就算是个清秀的女孩子，在审美水平线早超出正常水平线的莫望看来，说她「普通」已经算是夸奖了。

但葛月现在不过是勾起了嘴角，整张脸一下子亮了起来，尤其是被朱砂痣映衬的娇嫩嘴唇，脸上出现的甜美酒窝，就足以让人想到童话般的美好感觉。

「你还是笑起来好看。」莫望回过神来说道。

「啊？」对于莫望的话语，葛月一脸无法理解。

意识到说了类似表白的会让女孩子误会的发言，莫望装傻偏过头，专心的看着一个下半身是鸟脚的女人艰难的从人类的小混混中间挤过去……

嗯，人类的小混混？

莫望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五颜六色的头发，奇装异服，自以为彰显个性的打扮——在人群里确实很显眼——在同样五颜六色稀奇古怪的妖魔之间，因为有着微笑的类似感，以至于莫望差点忽略掉他们的存在。

「怎么是他们？」不过看清楚后，莫望喃喃道。

「认识的人？」葛月也转过头望去。

「嗯，算是吧？」莫望轻描淡写到。

事实并没有他说得那么平淡。

那群人是莫望以前就读的国中附近的高职学生。

莫望的国中没有青叶那么有钱，大礼堂和花海什么的当然没有，连操场都是跟高职合用的，这也意味着从建校考试，两所学校的学生就因为地盘问题结下了宿怨。

有了这种宿怨，两校之间的摩擦就从来没有断过，高职学生也从来不介意占着年龄优势欺负人，连堵在学校后门进行敲诈勒索的事情都没少做。

张炯炯就是被他们盯上的目标之一，而那群人，正式最喜欢照张炯炯麻烦的家伙。

为什么这群人在这里？

正想着，莫望头顶的「触须」微微颤动了一下，以巨大的力量将莫望的头部往那边拽去。

这种情况上次也出现过，在发现被诅咒的喽啰之书的时候。

主角之书也说道：「反角之书系列任务B，发现反角之书的拥有者，正好撞见他们的阴谋后续举起出现。」

「后续剧情？」那个黑色龙卷风的后续，莫望摸了摸发根呲牙裂嘴到：「一次还不够啊！」

「作为主角，当然要查明诅咒的喽啰之书的来源。」主角之书理所当然的说道：「何况主人，你都被敌人袭击了，不想要反击吗？」

对于那种龙卷风怎么反击？

而且为了答谢葛月的照顾，偶然选了这里，为什么会那么刚巧的撞上这种事？

可是，无法不管。

如果钟楼那群人跟散发受诅咒的喽啰之书的人是一伙的话……

从「柱子」那里得到的小BOSS卡显示着……

「对不起，夜月，你可以一个人回去吗？」莫望站起来说道：「只要戴上面具一直向前走就好，等眼前恢复光明的时候，就回到『现世』了，最后要记得把之前买的煎饺给你回到『现世』后看见的第一个商贩……」

莫望说着，看了一眼一脸兴奋的葛月一眼。

总觉得这个女生啊，会留在这个世界不回去。

虽然初步了解她执着的原因，但毕竟是自己带着这个女孩来这里的。

莫望叹息道：「算了，请你跟我过来吧！」

第七则

跟随着那群人，莫望和葛月离开了妖魔夜市。

之前就觉得这像是「另外一个世界」，在离开了夜市的街道，莫望才确认此处是孤立存在的。

虽然不至于像是以前去过的妖魔快递公司一般独立悬浮于天空之中，但夜市灯光范围外的地方，是一片黑暗，天空和大地像是暗色的剪影，看起来脆弱而不真实，只有金色的花粉纷纷扬扬的撒下，覆盖了通往土地公庙的道路。

「还好我没有花粉症。」看着金色的道路，莫望喃喃道。

「放心好了，这不是花粉，应该是灵力结晶体吧？」葛月说道：「这边是影之世界，只有『现世』灵力旺盛的地方才会在这个世界有投影，像是灵气旺盛到成为结晶的就更少见了，在更久远的年代以前，这里一定是仙人和妖魔争夺的宝地……」

说到这里，葛月注意到了莫望的目光，解释道：「我不记得谁告诉我的，只是忽然想起来……也许，并不准确。」

她这句话跟背书似的，显然只是说给莫望听听而已，她本人坚信自己记忆没错。

莫望本来看着黑暗有些心虚，听到葛月最后一句话那口气，倒喷笑出来了。

女孩子，或者说，妹妹们口是心非起来的语气是不是都这样呢？

心里想着，他便伸手摸了摸葛月的脑袋，转身道：「走吧！」

葛月因为莫望的动作瑟缩了一下，但看见莫望转身向前，她还是如同小鸡一般跟在了对方的后面，亦趋亦步。

穿过金色的道路，他们来到了土地公庙下方。

让莫望微微送了一口气的是，尽管金色的「桂花花粉」是从土地公庙周围山上的桂树中散落下来的，但土地公庙跟「现世」一样，没有变化。

远远的听见喧哗的人声，莫望没有大大咧咧的直接过去，而是带着葛月进了一旁的树林。

事实证明这个举动是正确的，在土地公庙的台阶下面，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

有穿着莫望以前国中制服的，有穿着青叶制服的，更多的是穿着乱七八糟便服的，不过从这群人的外表上看来，他们有着统一的特征：

就是恨不得在自己身上挂块「我是流氓我怕谁？」的牌子，是普通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对象。

「这算什么？附近学校的不良少年比武大会吗？」莫望抽搐着嘴角道。

而且他发现里面大都自己还认识——比如让他跟踪过来的那些人，上次钟楼的那些人，还有其他一些乱七八糟有过旧怨的。

怎么说呢，发现这些小混混是熟面孔后，莫望觉得不太舒服。

不过比起莫望的不快来，台阶下的那些人恐怕更加不快。

因为他们身上都或多或少缠绕着黑色的烟雾，甚至有些人目光呆滞，傻傻地望着前方，像是失去了自己意识的样子。

这时候，葛月忽然发出了小小的惊呼声：「啊！」

莫望正想问她怎么了，就看见有人从一旁的树林里走了出来，俯视着下面的小混混。

那人长着一对威风凛凛的剑眉，嘴角微抿着，难得露出了严肃认真的表情，身后的披风在没有风的空气中飘浮着，像是黑夜的一部分，配合披风上繁复的银色花纹和脚下的银色军靴，整个人像是这个影之世界的君王。

只不过……

只不过他的身上穿着皱巴巴的青叶制服的话……

只不过他腰上那根同样华丽的皮带上插满了各种机型的游戏机……

「……堂哥。」葛月的声音像是从面条里吃出了苍蝇。

在上次医院事件后，作为一个合格的纪律部副部长代理，葛月有打听过纠纷的内幕，自然也知道了莫望受伤的真相。

今晚的约会，莫望给出的名义本就是「谢谢她上次在医院的照顾」，结果把莫望送进医院的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己堂哥，而且还是在约会当中撞见真相。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吗？

葛月无声无息的向着旁边靠了靠，以免自己被迁怒。

莫望倒没有葛月想象中的勃然大怒，他用很微妙的表情观察葛夜一二分钟，然后抽了抽嘴角道：「原来那家伙还会有不笑的表情啊！」

尽管葛夜的笑容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很爽朗亲切，但一般跟他说三句话以上，是人都会有把他那张笑容打烂的冲动。

不得不说，葛夜不笑的表情要让人觉得顺眼多了。

「真的欸，也许那个不是堂哥？」葛月的表情比较接近于想要逃避现实。

不管莫望和葛月在那边做了什么猜测，就看见葛夜似乎说了什么——莫望他们距离太远，实在无法听见——于是下面的小混混们露出了被邪教教主洗脑的表情鼓噪了起来，接着葛夜一挥手，这群人就向着山顶上冲了过去。

莫望这才注意到土地公庙的庙门跟平时不一样。

封城的土地公庙坐落在山顶，一度被战火毁灭过，后来虽然重新修葺，但因为拥有天然的桂树围墙，所以人们似乎忘记给它修大。

于是无论是谁去庙里，也不会被阻拦。

但是现在，在入口处却矗立着漆黑的物体，乍看起来就好像从黑暗的天空中垂下的巨大庙门，阻碍了所有人的前行。

而聚集在这里的人群的目的，似乎就为了推开这两扇门。

只见人群密密麻麻的聚集在门下，一开始用推的，接着是用撞的，尤其是拥有强化能力的「柱子」老兄，看他巨大化后重重的向着门上撞去，并且发出了巨大的声音，莫望觉得脖子后面有点发冷。

「为什么非要推开门呢？要进入土地公庙的话，在现实世界想要怎么进就怎么吧？」莫望抽着嘴角道：「难道理由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不、不知道。」葛月结结巴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