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扬起若有若无的圆弦,妖孽地一笑,倾国倾城。淡然道:“老师,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常建突然间非常想念十九,觉得和他分离这么久,实在太作孽了。现在看了长得如此神似十九的常二,再生气也生不出来。内心叫苦,面上却笑道:“常二,你这是演的哪一出?”
百里葺鳞不怒也不笑,胸有成竹地一挥手,身边一字长蛇排列出二三十个精壮的黑衣人,然后道:“老师,我只是想要和你单独谈谈,可好?”
常三却从常建背后悄然露出半个身子,笑道:“二哥,原来你是要逼宫啊?”袖中的短弩却已经滑了下来,随时准备发难。靳熊也在车里开始搭弓上箭。
常七也道:“二哥,也不知道你和老师要单独谈什么,为什么不给弟弟们知道?”
百里葺鳞一见了老三与老七,笑逐颜开,乐道:“太好了,我的两个弟弟也在此。我要借老师半天功夫,你们一定不会这么吝啬吧?”
常三一见他笑得灿烂,知道他内心定有什么邪恶透顶的主意,怒道:“少假惺惺,先过我们这关。”
常三的短弩发威,一支箭鸣叫着射了出去,却被一个无形的软鞭挡掉,威力全失。常三首先动手,那帮黑衣人也毫不客气地逼了过来。
一时间,二三十个高手把常建和几个少年围了起来,密不透风,如人墙一般。少年们也都各自拿了武器准备做生死一搏。
常建摇摇头,这常二未免也太小看他了。难道他不知道他并非常人?于是并拢双指给少年们都上了个“冰甲术”,那些黑衣人的招数打到少年身上不疼不痒,都被抵抗掉了。常二却早已经料到如此,却依然挥手叫黑衣人继续第二轮的攻击。
那些人个个训练有素,出手招招致命,常建说他们是“高手”,果真不假。若不是有常建给的“冰甲术”护体,这帮少年怕已经死了多次了。常建心中大叫不妙,这个冰甲术有时间限制,总有被猛力击破的时候,若是勉力耗下去,自己的魔法也不够了,最后依然是不敌。
常建抬臂念诀,使了一招“冰霜新星”,一个巨大的冰环扩散开去。黑衣人被冻住膝盖以下,脚底被冰霜焊死,暂时被控制。常建一个闪现,闪出人墙外面,再一个闪现,到了百里葺鳞身后,然后用手指抵住他的脖子,厉声道:“常二,该结束了吧!”
百里葺鳞却一笑,用那双星眸盯着常建道:“我还以为你会用刀来逼我,用手指有用吗?”
常建贱贱地一笑,得意地说:“我有寒冰箭,要不要看看?”说道用另一个手指凌空虚点了一下,一个黑衣人握刀的手腕便穿了个大窟窿,血流如注,眼看着这右手是要废了。
黑衣人被焊住双脚,现在又见常建出了如此险毒的一招,心下大骇,面色已改。
百里葺鳞却依然笑盈盈的,星眸闪闪,像是含情脉脉地望着久别的情人一般,轻声凑在常建耳边道:“老师,我知道你不会对我下这样的毒手,因为……”他神秘地一笑,又道:“我身上有两样东西,就在口袋里,你要不要摸出来瞧瞧?”
杜小崩在那边忙着捆绑着黑衣人,一边气喘吁吁地道:“杀了他吧,他一肚子坏水,说不定口袋里有毒。”其它少年也表示同意,只是常三和常七没有出声,只是盯着他们看,表情复杂。
百里葺鳞却依然淡定如常,又道:“若你不看,一定会后悔。随便你哦!”
常建心道,我难道还怕你不成,就算有毒我也能自愈,雕虫小技,何足挂齿?于是负气地往他怀中摸索而去,手掌里只有少年热哄哄的体温和激烈的心跳,再往里摸去,真才有两样东西,拿出来一看,居然是一个玲珑细致的半边玉,和一个再眼熟不过的玉算盘。
常建一见这物事,心中疼得一抽。这算盘自然是小奸商孙华透的,这玉算盘很像是常溪平日戴在脖子上的,他扬扬手,朝常三使了个眼色,常三苍白着脸看了下,点点头。看来孙华透他们一伙人八成是落在他手里了。常建以性命来要胁常二,常二却又要胁了回去。
这个常二,真是不简单啊!
“怎么样,老师,我只是想和你找个僻静的地方谈谈。若你答应,我发誓不会伤害他们几个,如何?”百里葺鳞又开始露出蛊惑人心的微笑,继续道:“老师你身怀绝技,随时可以致我于死地,就算我派了几百个高手也为难不了你,你还担心什么?我真的只是想和你聊一聊,听一听你的意见而已。这些年我有许多困感,我知老师有大智慧,必可以解我心中疑问。”
常建和少年们一听这话,心中更是生疑。但他说的对,以常建的本事,若他想逃,谁也拦不住他,又有何惧?
常建沉吟片刻,道:“我相信你一国之君不可能言而无信,我随你去,你不要为难他们。”
少年们一听这话,都急了,忙嚷着说不要中了他的奸计。
但常建现在进退两难,根本没有其它选择。
他现在是一个有弱点的修罗,因为他的弱点,就是那帮孩子。少了一个也不行,更别说是这许多孩子。他一个人逃是不难,难的是能保所有孩子的周全。常二再坏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就算他在前面设了龙潭虎穴,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去闯一闯了。
百里葺鳞此时笑得越发夸张,眼睛黑如深潭。他大方地握着常建的手,亲切地道:“老师,请随我来!”
常建临走前给那众少年一人扔了一个“冰甲术”,就算他暂时离开,那些少年也是安全的。这才放心地随着百里葺鳞而去。
先是一个窄小的马车行了一阵,再是到了一个黑暗的洞穴,接着听到机关启动的声音。常建心道,就算你有地宫又能怎样,我可以闪现,你依然困不住我,真是天真!
百里葺鳞现在遣走随从,只身带着常建穿越那些黑乎乎的洞廊。走了许久,突然来到一方开阔的地方。
常建在黑暗中突然觉得有些不妥,那种不妥是身休上的,他似乎越来越虚弱,像人到了深水处氧气不足的溺水感。
他的四肢有些瘫软无力,头重脚轻,身休像是被抽干魔法似的。难道是缺氧?那百里葺鳞为何好好的?
百里葺鳞突然松开他的手,跑到四处去点上壁上的灯,随着那些壁灯的黄光冉冉晕开,常建终于看清楚自己处在什么环境下了。
这是一座地下的佛窟,周围的四壁上或塑或画,满满的都是佛祖和菩萨,宝相庄严,惟妙惟肖,旁边还有一些飞天仙女,衣袂飘飞,翩然起舞。那些佛祖和菩萨的大雕像下整齐地摆布着神金和香烛,还有一个黄金的小宝搭,估计里面可能放着佛骨舍利之类的佛门奇宝。这里的一切无不显示这是一座虔诚的圣所。
他凝神细听,听到这个地窟的上方应该是宽广的寺院,里面众和尚的念经声,木鱼一声声邦邦地敲在他的耳里,如铁锤捶击着他的心脏。那些经文如鲜红的烙印,生生刮着他的骨肉。
常建现在真是欲哭无泪。他现在才想起阎罗王当时说的话,当时他们说起穿越在哪里的问题,王输入的关键词是:绝顶、孤峰、多处男。当时他还打趣王说,你不要把我降在和尚庙里,王当时就说:“要筛选掉寺庙道观,搅乱清修,你的罪孽就更重了,不过主要还是因为你是魔,不近神佛,在一起不免要斗个你死我活,记得要避而远之,否则会比被凡人群殴致死的下场还要惨一百倍。”
惨一百倍是吗?现在他才明白这些话的道理。如今已经觉得魔法全无,骨缝里都是阴冷的疼痛。难道这就是修罗的弱点?
百里葺鳞见常建一脸惨白,瘫软在地上,脸上的笑容像是凭空消失了。只是木然道:“我就知道,无论是人神魔都会有弱点,只要我找到这个弱点,就可以百胜不殆。”
常建现在早已经没有力量和他驳嘴,满心里想的只是那些少年的安危。
百里葺鳞又道:“我早怀疑你不是人,但你到底是神还是魔,我一直搞不明白。直到迷雾岛一役,你一战成名,人人都尊你为战神。我仔细调查过目击者,说你黑翅如鸦,法力无边。我问过身边那些修道之人和术士,他们说你八成是魔!他们还说——人若与魔斗,胜算太低,但与神斗,你似乎还不够资格。你说是不是,我亲爱的老师?”
常建现在像被压下雷锋塔下的白蛇,又像被刮去龙鳞,抽去龙筋的神龙,什么能力也施展不出,狼狈极了。他似乎已经陷入到幻听、幻视、幻觉中去……
眼前的一切都朦胧成一片,一切就此结束了吗……
第一百二十章:作践
百里葺鳞挥一挥手,把手里的玉算盘扔了出去。百里泉在暗处稳稳地接住,小心翼翼地重新戴回脖子上去。
百里葺鳞喃喃地道:“枉百里溪对老三如此忠心耿耿,老三却连他和你的王,也分不清楚。老三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没脑子。亏我还把他当作我的劲敌,高估他了!”原来这玉算盘合在一起是一个圆环,百里泉是左半边,百里溪是右半边,但造型与玉质是完全吻合,只是左右有异。
百里泉听了这话,哭笑不得,真不知道要不要对自己的主子感恩戴德,只是索了自己的玉算盘去掩人耳目,而不是真的抓了百里溪来要胁常建。
只听他的主手又道:“大哥一死,剩下的几个兄弟里,老三有勇无谋,老十醉心音律,十四喜欢舞文弄墨,十八除了吃什么也不懂,十九和他娘一样食古不化、执拗偏执,只有老七……人人都说老七是我们兄弟众人里最聪明的,我也对他最为防备。现在一看,倒是把他高看了!算盘而已,仿制一把便是,居然真的受我要挟……泉,你说是他聪明些,还是我聪明些?”
百里泉哪里敢说他的不是,只得拱手道:“殿下英明,智勇双全。天下无人能够匹敌。”说完又觉得马屁太过,再补充了一句:“常建和一干人等皆败在殿下手里,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百里葺鳞听了这话,颇有些满意,但心里却始终快活不起来。思索半日,终于想出了个让自己开心的法子,他朱唇轻启,两眼泛光,兴奋地道:“泉,你叫他们把那些恼人的家伙擒了过来,我要让他们亲眼看看,我是如何作践他们最亲爱最敬重的老师的!”
百里泉哪里敢耽误,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把常三等一众少年带到。
少年一见常建的样子,心痛万分,脸色铁青,开始怒骂百里葺鳞。
常三最先发难:“老二,你这就是所谓的聊一聊?若是要打要杀,悉听尊便,何必来这些阴的?亏你一国之君,尽做些鸡鸣狗盗之事。”
百里葺鳞不怒反笑,拍掌道:“几年不见,三弟说话也识得用这许多成语,看来除了练就一身武艺,老师必还教了你不少学识,倒让我刮目相看呢。”
常七盯着常建,审时度势了半晌,淡然道:“二哥,你现在已经稳坐了百里国的宝座,还有什么理由要对我们赶尽杀绝?我们均知大势已去,怎会对你造成威胁?只怕你现在的心头大患不是我们兄弟,而是某些真正觊觎你位置的异姓人吧!”
百里葺鳞突然大笑,露出孩童般天真无辜的模样,正对着常七的眼睛道:“七弟,这四年我明白了一件事,你要不要听?”
常七也一笑,道:“愿闻其详。”
百里葺鳞道:“坐不坐在那个位置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手里要有权。手里有权,众皆诚服,才能天下一统。否则就算有了那个虚名,也不过是傀儡罢了。”
常七歪头道:“我以为二哥早已经悟到这个道理了,呵呵。”
百里葺鳞目光中的毒意一闪而过,依然笑道:“七弟,少装作自以为是,心高气傲的模样,现在你是阶下囚,说些好听的求饶,也许我还会念在兄弟一场的份上留你们一条全尸。”
众少年一听了“全尸”二字,知道今天再劫难逃,他是真的动了杀念了。
常七笑道:“今日你我兄弟重逢,我便知道必死无疑。二哥,你现在依然是老模样,一点改变也没有,还真是悲哀啊!”
百里葺鳞撇撇嘴,探出脑袋道:“我倒是要听听七弟的高见,我以前如何,现在又如何。”
常七道:“二哥以前自卑的很,现在也一样不自信。”
“呵呵,七弟,我从前如何自卑了,现在如何不自信了?”
常七一吐而快:“你以前当然自卑了,因为父王从来也不赞你一句,你母后更是一个只会虐待你的疯子,所以你觉得我们兄弟人人都比你强,你怕我们看不起你,从来也不敢放开胸怀和我们玩在一处。想当年你只是个孩子,便要思前想后、左右权衡,可真是悲哀啊!而现在你也同样不自信,你明明有满膛抱负,却无处施展,被你的舅舅母后干政制约,让你这个王上做的有名无实。现在你居然还想扶持你的傻子弟弟做王上,你来幕后钳制他,你这是自信的表现了?”
百里葺鳞轻踏几步,上前一巴掌狠狠地打在常七脸上,咬牙切齿道:“从来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说我的弟弟是傻子,你是第一个……不过你就快要死了,我也不会和死人计较。”
常七的右脸瞬间肿得老高,唇角也溢出鲜血,却不依不饶地道:“呵呵,二哥你到现在还要掩耳盗铃,真有你的。天下间谁人不知百里蟠是个傻子,你不叫人在你面前说,他便不是傻子吗?”
百里葺鳞眼神一下子就黯淡了许多,趾高气扬的神气顿消。他没想到老七的确不笨,居然已经猜中了自己未来的计划。他深知老三和老七单独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团结在一起,那便是有勇有谋,未来必成他的心腹大患。他们可以在凶蛮倭寇的嘴里把迷雾岛抢回来,未来也有可能把百里国抢过去,所以他们二人必杀。
百里葺鳞的确是准备借着母后与舅舅对他意见越来越大之机推百里蟠上位,而百里蟠只听他一个人的话,要控制他易如反掌,与其做一个有名无实的王上,不如做一个幕后的实权者。时机一成熟,他想要什么都可以。因为舅舅老了,已经四十多岁,壮年过后便要走下坡路,而他只有十七岁,来日方长。只是没想到,老七居然轻松地看透了他几十年的计划。于是杀心更盛。
常三听了常七的话,愕然无语,半晌了才呆呆地轻声道:“老七,刘妃那个遗腹子好歹也是我们的幺弟,你也莫要说得如此刻薄了,就算是看在父王的份上,算了。”
常七却哈哈大笑,眼睛精光四射,道:“三哥,你也太天真了,父王在最后几个月病入膏盲,怎会再想男女之事,你不记得当时我们整日整夜地陪在王塌之前,刘妃的孽种怎么会是父王的,那个野种,怎配入我王室族谱?”
百里葺鳞的眼神却明显慌乱起来,矢口否认道:“妖言惑众,不可能!百里蟠是七月的早产儿,又有什么稀奇的?”
常七道:“就算我不像十九弟或老师这样精通医术,我也知道早产儿若是提前几个月生产必会提重身量不足,或者你回忆一下,你这亲爱的王弟出生时是几斤几两,看起来可像个未足月的婴孩?”
百里葺鳞突然想起差点掐死这个幼弟的那天,百里蟠在摇篮里挥舞着如莲藕般粉嫩的手臂和双腿,就和寻常婴孩差不多,的确不像有的早产儿一样皮皱干瘪。他出生时有七八斤,那就更是……
没想到现在常七却像完全陷入疯狂,早已不顾常三和其它少年的阻拦,誓要激怒百里葺鳞。
他又放了一个重磅炸弹:“二哥,要不要我告诉你这孩子的父亲是谁?不用任何条件,我也会告诉你。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死之前这个秘密我就免费奉送给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