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常建倒是玩得不亦乐乎,登高楼,逛馆阁,听大戏,看杂耍。一路上有丑牛在旁边打点着,也不用他担心行程,也不用担心旅费,自然乐得轻闲,只须玩便可了。
话说庞国的风景与他国更异。庞国是一个多民族国家,有许多风俗习惯各异的民族,单看那集市上各色人等的服饰便可得知。
丑牛是个诚实的孩子,一路上把主子交给的任务做得非常圆满,主子说要带常建出去玩玩,尽尽地主之谊。
现在他不光跑前跑后地张罗他们吃喝玩乐,而且还做着解说工作:“这是水族,他们那里以泼水表示对你的尊重,若是你们进了他们村子被泼了一身水,可不要吃惊,那是他们在欢迎你。那是卢姑族,是以女子为尊的部落,那里只有妈亲为户主,女子可以自由选择喜欢的男子为偶,每年都会有一个神诞节,那时候,每个想要择偶的少女便会坐到一个茅屋中,若是有自己心仪的男子经过,便会强拉了他去屋里寻欢作乐,然后若是那男子愿意负责,两人便结为夫妻,若是男子不愿意,尽可以走人,姑娘也不强留,部落里的女子们会相携而生,共同抚育孩子。”
丑牛的这席话把常建一行人说得一愣一愣,特别是大头,还未娶亲,现在脸上荡出一抹异样的红,喏喏地道:“那卢姑族的姑娘,模样长得好看不?”
丑牛是个一本正经的人,就连刚刚说“寻欢作乐”时,也是一脸平静无波,无欲无求,像是背书,现在听了大头的问题,倒是狠狠寻思了一阵子道:“好看?这个……没有巳蛇弟好看。”
美少年巳蛇听了这话,脸不由地红翻了,狠狠捏了丑牛精悍如铁的手臂,嗔道:“说什么呢……说姑娘漂亮不漂亮怎么又扯到我身上……还说你是咱们十二人里最老实的,现在我可不信了。”
听了这怪异的风俗,倒是把常建给吸引住了。他一蹦而起,双眼泛着色色的光道:“那什么神诞节啥时候开始,我们也去凑热闹吧?”
丑牛道:“正是下个月初就正是那神诞节,若你们要去,到时候我带你们去便罢。只不过你们去了那里,便要守那处的规矩。须知这山野村规比大周的律法还严苛,一不小心便犯了禁忌,到时候不好脱身。”
常建轻松地道:“知道知道,哈哈,终于要去女儿国里见识见识了,幸福啊!”
“女儿国?”大家对于这一提法觉得很新鲜。
常建笑道:“是啊,女人作主的国度,不就是女儿国嘛。”
“那是哪一国啊?”
常建道:“那也是书上说的,说一个国家里只有女人,没有男子,故名女儿国。”
“那如何繁衍生息?”巳蛇不由被吸引了,疑惑地问。
“据说是那里有一条子母河,女人到了年龄喝一口河里的水,便能诞下女婴。”常建道。
十九不满地皱眉道:“这怎么可能?这肯定是不可能的啊!”他可不是寻常的医生,他是熟知解剖学的医生,当然知道男性和女性的身体内部差别以及生育的真正原因。常建当时给他的册子里画过,一个婴孩是如何由尘埃一样大小的物事发育而成的。
常建摊摊手道:“于是那只是神话传说,当不得真。而且当时书上还说一群男人闯进女人国,一不小心喝了子母河的水,便要生出娃来,乐死人了,还要去寻打胎的药……”
巳蛇倒来了兴趣,媚眼如丝地小声道:“男人怎么能生出娃来,若是能的话,若是能的话……这天下还要女人干什么。”
丑牛拍拍他的脑袋道:“你瞎想什么呢,那只是传说,你瞧偌大的庞国,哪有男人生出孩子的,就连王上的这么多男宠也不例外。”
巳蛇定了定心神,又变回高傲清冷的模样,甩开丑牛宽厚的手掌道:“天色不早了,大家回了罢!”
于是这一干人便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聊着说到时候定要去卢姑族参加神诞节。
只有巳蛇和十九远远落在队伍最后面,你来我往地对练着。
“哟,这会儿拿出来的毒倒霸道点,怎么,心情不好?”十九往嘴里扔了个解毒丸子,又毫不犹豫地飞了三根银针过去。
“关你什么事?”巳蛇阴着脸,努力去化解三根银针的攻势,但还是有一根打在气门穴上,胸口甜腥涌起,忙用内力逼了那针出来。
“嗯嗯,是该心情不好,你那丑牛哥一点也不知道你的心事,闹心了吧?落花有情,流水无意,真让人沮丧!”十九虽脸上平淡清宁,但腹中何尝不是难熬着呢?毕竟中了毒到解毒中间还有一个过程,并不是完全没有毒发的痛苦的。
现在两人都有些内伤,自不敢再轻举妄动。只得互相言语攻击。
巳蛇也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主儿,他也讥诮地回嘲道:“是啊,可你也高明不到哪去!你这个大逆不道之徒,居然肖想自己的师傅,也不想想他已经是名花有主的人。他这回想去女儿国走一遭,八成是去看有没有让男人怀孩子的药水,回头帮欧阳光曦生个孩子吧!”
十九大怒,喝道:“闭嘴!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就算想给你丑牛哥生孩子,怕他还不领情罢!”
这厢两人毒来毒往地忙得不亦乐乎,前面丑牛和常建正在愉快地互相恭维。
常建笑眯眯地道:“你家巳蛇长得真好,与我家十九不分伯仲。”
丑牛也咧嘴大笑,欣慰地道:“我家巳蛇太难遇到这样旗鼓相当的对手和朋友了。”
“少年不识愁滋味啊!”
“可不是,羡煞人也!”
第一百八十六章:你拿什么和我赌?
一到了阮府门口,又有新的问题呈现。
常建想带着十九他们几个一同回阮府,但巳蛇却道:“我家主子说过了,只招呼常先生一位,其他闲杂人等概不接待。”
常建却不理会巳蛇,直接去攻破丑牛这一关。
“他们并不是进去要你们接待的啊,我们自带干粮,他们此番进去只是去探望我,这也不可以吗?毕竟他们有的是我的学生,有的是欧阳府里的人,没有什么很大的妨碍吧?”
丑牛是个老实的好孩子,他听常建这么一说,似乎也有道理。主人视常建为贵宾,自己又不好得罪人,于是憨厚地一笑,全领了他们到府里。
巳蛇不忿得厉害,一进了了府便哼了一声,去复命了,卯兔一见了众人,知道进了府也没辙了,只得去收拾张罗。
阮无痕这会儿正在空地上拿着巨大的笔,练着他的大字,常建毫不客气地带了众娃过去见识,又做了个噤声的表情,叫他们万不可吵闹。
季诺白激动地咬着拳头,眼泪哗哗地。此番看见了偶像正在现场表演,兴奋极了,幸福地瞧着阮无痕在那一句一划,力拔山兮气盖世,神骏无匹。
果然是阮无痕啊!他仰慕已久的大神!
在他参加雏才会时,众学生要临摹的正是他的真迹,当时众少年无不被那副字所震撼。
原来书法的最高境界居然是这样,所有的框框都被打破了,所有他们自以为的规则都不存在了,满眼只有美到极致的观感,噬咬着你所有的视觉神经。那并不是墨字,那是黑色的劲龙。人们常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现在才知道这八字的深意。
季诺白紧握住常建的手,以十二万分的诚挚恳求道:“老师,老师,我这辈子若不能从他学书法,这一生便是白活了。”
常建回握他的手道:“放心,我都万里迢迢来到庞国,又进了他的府中,自然是为了此事而来……”
他们正在叽叽歪歪中,不料阮无痕听着有异动,心下大烦,草草写了几个字便停住,喝道:“姓常的,你胆子好大,居然打扰老子练字,不怕我砍了你吗?”样子张狂极了,如他的草书一样放肆。
常建则嬉皮笑脸,谄媚地道:“阮无痕,我今日带了你的铁杆粉丝过来现场观摩你写字,你怎可以这样粗鲁?吓坏了花花草草可不好了!”
阮无痕撑了那笔杆,突地跳起老高,腾空飞跃了很远,直直地落在常建身前,浑身泛起危险的气息,咬牙道:“我说过,我只接待你,没义务理这些杂闲人等,谁放他们进来的?”
巳蛇见势不妙,早已经把呆瓜丑牛拖走,以免扫着暴风尾,那可是非死即残。要知道自己的主子不但有起床气,被人打扰他练字更是气上加气。
“常建,我忍你已经够久了,别逼我出手伤人,快叫他们离开便罢!”
常建听了这话,直笑得腰都直不起,仿佛听到了最好玩的笑话似的。他半喘着气道:“哈哈,那你是要和我动手吗?”就算是北海郡,常建也没有怕过谁,他平生最不怕的就是硬碰硬了,若是武力可以让阮无痕就范,那的确太容易了。
不料阮无痕上下打量了常建五六遍,正色地道:“我是不会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动手的,你不要太高估自己!你叫他们走吧,阮府不欢迎不请自来的人。”
常建这会儿却油嘴滑舌地道:“哈哈,我们一行人万里而来就是要拜师的,所以绝对不会轻言放弃。”
“你放不放弃是你的事,我不收徒是我的事。”阮无痕一脸桀骜。
常建狡猾地转转眼珠,觉得此路不通,比得另辟蹊径,于是道:“哈哈,阮无痕,不敢不敢和我打赌比赛?你看不起小白脸,想来必是觉得自己比我强,可若是你输给我了,就得收我这两个孩子做学生,你看好不好?”
阮无痕却并不笨,他马上就道:“你定是弄了什么笼子给我钻,我才不要上当!若是你要和我比谁比较瘦,谁比较白,谁比较没用,我岂不是着了你的道?”
常建笑嘻嘻地道:“那定然不会这样,我们比三局,若是有一局我输了,我便算输,而且我这比赛的题,定会先征求你同意,你点头了我们才比,这样便最公平了。只是怕你不敢和我比,怕输给我吧!”
阮无痕道:“谁怕你啊,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和我比!”
比写字画画,他赢,就算比力气武艺,他也赢。
他倒要看看,让他家小曦舍生忘死、抛开似锦前程的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常建瞧了瞧四周,看到那最高一棵树上有一个废弃的枯枝鸟巢,心下有了主意,便道:“第一局,咱们比试一下,看谁先拿到那个鸟窝,谁便赢了,你敢不敢比?”
阮无痕心中得意地想:“比轻功?欧阳光曦的轻功还不如我呢!”于是胸有成竹地道:“比就比,但是不许用弓箭或暗器,要徒手去拿那鸟巢!”
常建半眯着眼道:“这是自然。”
阮无痕总觉得常建笑得有点阴,于是心中有些打鼓,道:“咱们还得叫个裁判来。卯,去叫辰来。”
不一会儿,辰龙便领命而来,瞧见自己的主子在与常建打赌,明显有些惊异,但也无法,只得沉着脸,在那做着评判。其他阮府里的侍从、护院、仆从也闻了讯,围过来看热闹。
“现在,开始!”这一声令下,只见阮无痕重重拍了一下地面,借力腾空而上,如一只飞鸟。
十九瞧了瞧自己的老师,以为他会在众人面前开翅膀,心中有些打鼓,毕竟有这么多外人在这里围观,现了修罗之身,总是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正在琢磨着,只见常建潇洒地伸出双指,朝着那鸟巢处发了一记寒冰箭。
那寒冰箭的威力甚大,直接把那根臂膀粗的树枝打折了,那一整个树枝应声而落,与升腾而上的阮无痕擦肩而过。
阮无痕听了这声巨响,万没想到有这一出,于是不由吃了一惊,但就是在那瞬间,时机已误,那树枝摔到地上,常建便笑眯眯地把那鸟巢抓了起来,道:“啊哈,拿到了!”
阮无痕沮丧地缓缓落到地上,直望着那落地的残枝发呆。又看了看常建的手,他的确没有拿任何工具,就隔了这么远,凭空打着了一棵枝桠,若是打在一个人身上,那该是多么骇人的效果?
这一局,着实是自己输了。
常建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好意思啊,侥幸胜了一局,还有两局,要加油哦!”
阮无痕道:“第二局是什么?”
常建瞧了瞧旷场旁那条小河,道:“不如这样吧,起点在我们脚下,终点在上游那个大石头那里,先到者赢,记住,也要徒手,不得有外人帮手,不得用船只。”
阮无痕打量了一下距离,并不短,怕不能再用轻功了。主要是刚刚他凭空一跃而起,耗了过多的内力,现在还在休整期,怕力有不逮。于是补充道:“这一局,我也不用轻功,你也不可以再耍什么花招,身子必要挨着水才算数,我这就下水游过去,你也好自为知罢了!”
“身子必要挨着水,不能用轻功是不是?好说好说。”常建温和地笑了笑。
十九轻声道:“老师,你若不飞,可怎么过去?这局……你怎么不比点别的?”
常建打了个“你放心”的手势,大刺刺地走到河边,只听辰龙发号起步的命令。
阮无痕则潇洒地剥了身上的衣衫,只穿了条裤子,一点也不惧冬日的寒风,好像对这冬日游水不以为意。
常建瞧了瞧阮无痕结实的肩膀、手臂、胸肌、腹肌,贪婪地吞了吞口水,心道:“作孽啊,一个写字画画的,身材要不要这么好啊?你让我们这样的情何以堪啊!俺可不敢在众人面前秀肌肉。”
辰龙令起,阮无痕通地钻进水去,如同一只剑鱼,直挺挺地往前划去,脚后打起了剧烈的水花,如螺旋桨高速运转。
常建却不急不缓地捏诀,朝那水面上一点:“冰霜之路!”只见一股寒气由他指尖呼啸而出,如冰龙潜到水面,蔓延开来,所过之处,水面结成一条扎实的冰霜之路。常建一拔腿,在那冰面上半溜半跑起来,差点摔跤,便总算囫囵着滚到了终点,满头大汗。
回首一望,阮无痕还在半道上,正凶猛地往终点处冲来。
跑步总比游泳快,特别这是逆流而上,游泳更是不占优势。
常建赢了。
虽然赢了,但是阮无痕挥舞着拳头道:“你又耍赖!”
“没有啊,我这完全符合之前说好的规则啊!”
“叫你不能离开水,你却在水面上跑。”辰龙道。
“水寒则成冰,暖则化水,所以水即是冰,冰即是水,我脚底一直在这冰面上跑,自然是从未离过水啦,何错之有啊?”常建笑呵呵地指了指那小河面上。
现在那些冰块经过激流的冲刷已经融得差不多了。冰块慢慢化成水,伴着河水一起往下流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辰龙正要和他辩解此事,只见阮无痕一身水淋淋地上了岸,铁青着脸道:“输了便是输了,我阮无痕输得起。”
围观的人今日见了常建露的这一手,无不惊叹。没想到这时间居然有这样的手艺,能把水面凭空结出冰块来,还在这坚冰之上跑起路来,这辈子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奇事,于是交头接耳起来。
阮无痕怕这事传出去后患无穷,于是大声喝道:“障眼法而已,一个小法术就把你们这群乡巴佬给唬着了,别把这小把戏往外说,只恐外人笑你们没见识。”
众仆从均知主人的意思,于是纷纷道:“小人誓死也不敢往外乱说的。”
于是都识趣得散了。
只见阮无痕缓缓地走到常建面前,像是对他重新认识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