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帮家伙又何尝不是呢?
快一年了,他们已经那么久不曾见面。老师还是那副模样,俏生生地站在那里,泪眼迷离地瞧着他们,又让人心疼,又让人想狠狠地抱紧他,吮干他腮边的泪水。又让人想惩罚他、欺负他,谁叫他居然对他们不闻不问、信也不回,而且又借游历之机,招惹了这许多人。
常建一愣一呆之后,便开始大发雌威,冲上前去,挨个儿揍人。
常建挥舞着小拳头,擂了过去:“你们胆子大了,翅膀硬了,叫你们骗我,叫你们骗我!”
“你们舍得回来了啊?你们眼里哪里还有我这个老师。”
“什么都没学会,就先学会说谎骗你们老师啦!”
“一群小没良心的货,今天我就好好教训教训你们,不打得你们满地找牙,我就不叫常建。”
他现在开始拳打脚踢,毫无章法,只求一怒气,犹如一个泼妇。
那帮青年乖乖地耷拉着脑袋,眼睛滴溜溜地瞧着老师,全部一字排开,不敢动,任他打。
在战场上,只有他们揍别人,揍得敌人毫无还手之力。而现在,他们却快乐地被那个想念得心口发疼的人责打着,虽然有些疼,却那样开心。
常建也打累了,瘫坐在地上,不顾形象地一连骂,一边喘气。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常三等人一见他脸上的两条血河,瞧了瞧周围人多眼杂,只得急忙抱了他,也不顾他挣扎,把他往屋里挪进去。
常建如一只小兽,闷在众人中间,嗅着那些熟悉的体味,觉得心里生疼,被一种强烈的幸福感包围着。
他的孩子,终于回归了。
很多年前,他鹤立鸡群,带着一帮小不点少年和娃子,像是幼儿园的园长,如今,他反倒是人群里最单薄的那一个了。常三、赵刃锋等娃子早已经超过了他的身高,长得魁梧壮实,隐隐有大将风采。
只不过一年时间罢了,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些家伙像是又长大了三岁,身上有着成熟沧桑的感觉。
也对,战场上度日如年,最是磨练心智的地方。
常三抱了常建在膝上,紧扣了他的细腰,也不放他下来,众青年就这样围坐在旁边与他说话,也不觉尴尬。
能坐在“战神”膝上的,怕是比任何王后都要幸福些了。
常十拿了白帕子出来,细细地帮常建擦拭着眼角的血泪,半心疼半抱怨地讥讽道:“居然像个孩子似地哭法,也不顾脸面,也不知你以前教我们淡定、冷静的气度都去哪了。”
白未知一向是个乖巧的娃儿,马上猫着腰过来,狗腿地帮常建揉揉手指道:“老师,方才您打疼了手,我帮您捏一捏吧。”
常建就算能拒绝所有人,也不能拒绝这么乖的孩子。他一向都这样懂事乖巧,没有任何错处。
常七这会儿却老老实实地匍匐在常建脚下,闷声道:“老师,您若生气,就打我一个吧,与他们无关。都是我出了些馊主意,才会让他们也陪我一同冒险出征,都是我不对,要惩罚就惩罚我一个人吧!”
常建长长吐了一口气道:“就算我打疼了你们,又能改变什么?就能改变你们骗我的事实?就能改变你们出征打仗的事实?你们的杀孽就不会犯了?因你们而死的人就可以复生?”
常十却冷笑道:“这个世间,成王败寇,胜者为王,自然法则。我们不变强,就会被踩在脚下。所以与其被人踩着,倒不如一开始就做个强者,难道我们这样也有错了?”
常建摇首道:“我最大的梦想,只不过是让你们做个与世无争的人,可以把自己的才华发挥到极致,做一颗耀眼的明星,如此而已。等到你们长大了,就会明白,名利于你们如浮云,有多少东西是求不得,不可求,得到了也未必会快乐。”
常三在他身后闷声道:“老师,此事就不要再怪责他们了,我是老大,此事我负全责。一切都是我打的头,老师打骂我好了。”
常建哭笑不得地道:“这不是来争功的时候,我只是不明白为何置自己于复杂的境地,这样有何益处?”
常七落寞地道:“老师,这个世界不像你想的那样干净。如若我们不去争,二哥也会来扳倒我们。如果只是让我们死倒也罢了,可是他还要连累老师你,还有姨母和默果儿这些无辜的人。你看他联手了倭寇,差点把我们消灭在迷雾岛上,又把我们困于地窟之中,又教唆了那个晋国王爷的公子搞判乱,想要颠覆晋王室的统治,搞得连续地区民不聊生。难道那些民便不是民,命便不是命?老师你和我们讲史时也说过,天下一统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一统之后,便可以有长治久安的太平盛世,不是吗?”
常建摸摸俯在他身下的常七,觉得自己着实反驳不了他。他一向是众孩子里最聪颖的一个,而且性格又深谋远虑、有城府,只怕现在,早已经教不了他战略政策了。而且自己又何谓不是几次三番着了腹黑常二的道呢?
他静静地瞧着那个从小便最体贴最懂事的孩子,道:“常七,我不恼你。我要感谢你,帮我把这些孩子一个不少地带回来,没有让他们死在战场,没有让我们师生天人永隔。若不是有你在,怕是这些家伙又要闯下不少祸事。有你是他们的福气,也是我的福气。”说着像十年前一样,摸摸他的乌发。
这世上最欣慰的,莫过于自己千心万苦经营的,被最心爱的人知晓,而且肯定。常七抬起脸,微笑的脸上似有泪痕,然后挪动着把头埋在常建的双膝间。温湿的液体打湿了常建的长裤。
常建觉得自己被湿溽的感觉触动,一颗心变得柔软极了。
原本以为的那些巨大的纠结,可以这样轻易地消除。原本认为重要的坚持,现在如初雪般融化了。
一笑泯恩仇,原来可以这样爽快。
就像郁闷的整个月,突然下了场暴而。
暴风骤雨过后,便是晴天。
第二百零八章:狼多肉少
隔了这许多日子,再次尝到何似大厨的手艺,幸福地简直要呻吟起来了……
虾汤这样鲜美、蟹膏那样肥黄、鸡肉清香扑鼻,所有的快乐记忆简直一同复活起来了。
他们师生已经好久未曾像今天一样,同屋吃饭了。
“只可惜了,还是少了几个人。”常建有些遗憾地饮着汤。
杜微和钟凤舞还在北海郡,白几度和孙华透还在赵国。常溪回了家里,音讯全无。
常七一边把一个鸡翅放到常建碗里,一边道:“奸商他们过些日子应该也到了,我们已经通知了他们。钟凤舞他们……待咱们得了空,自去瞧他不迟啊!”
“也不知奸商脑子痊愈了没有,那时候发了傻,多让人担心啊。”常建又开始老妈子一样地忧虑了。
“他啊,好的很!”十九恶声恶气地道,一张俊脸上肌肉抽动,眼睛简直要喷出火来。那小气,早好了!只不过为了楷点油水,所以故意这般那般地假装罢了,也亏得老师这样紧张他。
“若是他能见着钱,病就会全好啦。所谓的见钱眼开,就是这样嘛。”赵刃锋打着哈哈,没心没肺地道。
常建问:“那他最近生意如何了?”
十九道:“必是好得不得了呗。但凡有一点功夫,他岂不是比三哥他们还更早到。定是有什么大生意拖延了时间,这才落在最后。”
常建这才放心地点首道:“那便好,如若他能东山再起,必比先前稳健百倍。少年得志,并不是什么好事,中途受些磨难挫折,于他也是有好处的。现在他离成功也不远了。”
常建环视四周,那帮昔日的奶娃子,都变成了英挺的青年。
不但是孙华透,他们现在在座的每个人,谁人是不同凡响,轻而易举地就功成名就了呢?他们更是饱受了家破人亡、尝尽了人间冷暖,经历了这许多风霜雨雪,才可以有今日的成就。
常建举起酒杯,难得的潇洒快意,朗声道:“来,干杯,享受当下。”
“碰……”十几个酒杯撞在一块儿,酒花四溅,满溢着幸福。
“享受当下……”
酒足饭饱,自然会开始聊起来。常建聊起自己离开晋国到了赵国如何参加了轩辕不卓的婚礼,如何又去白水城了一趟,如何与孙华透重逢,又如何心血来潮到了庞国,如何拜师成功。当然中间自然忽略不计了三样事:一样是如何生了气把他们的信全弃之不理,二样是去了白水城着了常二的道,不但受了凌辱,而且没有勇气杀了他报仇;三样是他来了庞国与穆夜幽搭上的细节……
当然,娃子们是不会放过他的,步步紧逼之下,他只好小小地透露出一些口风。
而且他不说,他们也全知道。现在普天之下,谁不知道常建要和穆夜幽结婚?
他家有酉鸡,喜讯传的速度不比光纤还快啊!
穆夜幽是庞国的钻石王老五,全民偶像,现在居然插在了常建这坨“偶蹄类动物的排泄物”上,叫少男少女情何以堪啊!如果这些八卦可以写成一本杂志,相信可以成为大周杂志排行榜第一。
现在常建的奸情早已经瞒不住的啦,于是常三他们开始醋意阵阵,不满地瞧着他。
常建觉得现在自己好像一块嫩滑、可口、多汁、美味的肉。
被群狼环伺,虎视眈眈地瞧着。
常建被瞧得全身毛毛的,觉得这些看他的眼光已经由亲切地注视变得不怀好意起来……
他那次的悲惨记忆复活啦!
这次不会再这样了吧!当时他可是累得像被重卡辗过一样啊!全身上下只有一根手指可以移动……
常三目光灼灼地过来拥住他,又把他抱在膝上,楼了他的腰道:“老师,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想你……”
他的热气喷在常建的后颈,让人痒得直打哆嗦。一切亲密的回忆都苏醒过来了,快乐的感觉被无限放大,直让人脸红心跳、心跳如鼓。
他又何尝不一样热烈地想念着他们……
虽然他们临走前做了这样恶劣的事情……强迫他,让他们的关系发生了这样的质变……
可是他们的爱早已经深入骨骼,剪不断、理还乱。
常建涨红了脸,骄傲地伸直脖子道:“喂,少来这套了。这次我再也不会让你们得逞了。”
常七无害地笑道:“老师,你也要体谅我们。当时我们要上战场,生死未卜。人之将死,总想了结一些心愿。所以便委屈了你。但是你放心,未来我们识得分寸,一切都会有节制,再也不会让你难受,而且我们保证会慢慢来,可以吗?”
常建继续摇头:“不可以,以前的事情我就当作全忘了。但是我们是师生,我们的关系也只能这样,你们莫要在我这样的人身上浪费青春了。”
常十却恶劣地过来,直接用嘴堵住了他的话。
常建被强吻着,本想挣扎,却被常三死死地捉着腰,动弹不得。真是前后夹击。
温热霸道的舌和常建做着抵死缠绵。那些快感被瞬间激活了,四肢都不由颤抖起来。他着实想念起他们的味道来。
那不再是少年的味道,而是男人的味道。
常建不是圣人。他也有常人广泛应有的欲望。
而常十却停了这个吻,像是收放自如。然后握着常建蠢蠢欲动的欲望,轻佻地道:“老师,可是你的身体却不是这样说的哦。如果你不喜欢我们,为什么会对我们有这样邪恶的念头。老师,你不乖,要接受惩罚。”
一说到“惩罚”二字,常建就急了,面色青白地道:“你们不要瞎来,就这样瞎来,我还有命在吗?”
狼多肉少,也不是这样个猴急法吧!
我常建是风骚了些,但也架不住这帮血气方刚少年的这顿没边没际的折磨啊!
不料常七却轻松地笑道:“老师,你莫怕。我们反省过了,之前的确是我们的过错。不过现在经过深刻的检讨,决定合理分工,免得把您累坏了。所以每天我们会安排两个人伺候老师你。一个帮您洗脚,一个帮您盖被,应该够了……”
常七说得这样冠冕堂皇,但常建却听得心头一哆嗦,多么邪恶的内涵啊!
狼多肉少,所以用轮班制吗?如果现在常七掏出张排班表,我要不要咬舌自尽算了?常建紧张地咬着牙,听见自己牙齿打架的声音。
不料常七倒没有拿出排班表,却只是给了众人一个眼色,手里多了只竹签,一半的少年都去筒里乐滋滋地取了根签。打开一看,白未知激动地对常十道:“啊哈,是我们。”
常建定睛一看,原来白未知手中的竹签上染了一点红颜色在末端,而放在筒中时,这颜色是瞧不见的。
常建的嘴角抽动着,心道:“他们不会是在抽签陪睡吧?”
常十显然非常得瑟,忙扛了常建在肩上,乐颠乐颠地往内室走去,留下一句话:“好了,老师今天晚上由我和白未知伺候了,各位洗洗睡了吧。”
身后传来了一阵失望的叹息。
都说小别胜新婚。
这个说法太正确了!小伙子们的体力果然很好,自己果然老了!常建被这前狼后虎弄得气喘吁吁,根本不知道这是第几次高潮时,咦咦啊啊地叫唤着,抬起泪眼,走了这么一秒钟的神。
于是,常建在被剧烈地折腾了一夜之后,终于明白了一件事——被一群狼压和被两只狼压,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常建在被剧烈地折腾了一个星期之后,终于明白了另一件事——他比以前更苦逼了。
以前被群压过了,他们走了,他还可以休息很久很久很久……
但是,现在他的档期已经被排得满满的,全年无休。
今夜怕是屋里的狼狼得逞了,外面的众狼却睡不着了。
小十四、十八、十九、小米在那不满地嘀咕道:“唉,为啥不许咱们抽签?我们强烈要求有抽签权。而且洗脚盖被什么的太简单了,我们也会啊,凭什么不许我们去!”
常三哈哈大笑道:“等你们打得过何似的锅子了,就有抽签权了!”
何似不忿地道:“皮子痒了,明日没有你的饭。”
常三一点也没有战神的威武模样,作势可怜地道:“不要啊……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从来就没有鄙视过你的武器啊,真的!你的武艺是我们里面最好的,所以我才拿你当参照物嘛……”
星沉月落,又是一个美好的夜晚啊。
第二百零九章:风云突变
常建这个半个月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
而小十九却来回地奔波着。
这厢要给常建补身子。怕他累得吃不消,所以一边给他开补药,一边极不情愿地帮他推拿按摩全身。因为常建说他最近“运动过量”,肌肉拉伤。尼玛要不要玩这么多花样,要不要这么拼命?
那厢还得赶回穆府,为穆夜幽复诊。
穆夜幽心情虽然不佳,更消沉低糜,但伤却好的不赖。
十九给他复诊时,发现他下肢的触觉更灵敏。看来病情好转,他的手术成功了。
穆夜幽果然是个有胆识的人。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终于还是押对了十九这个宝。
而且对于常建去见他哥哥们的事,穆夜幽目前在表面上还保持了一定程度的克制和冷静,所以综合来看,十九对他还是很有些敬佩的。
不过私底下呢?私底下他应该还是计较的吧。十九瞧了瞧穆夜幽虎口上的外伤,一看便知是被破裂的瓷杯割伤的。没事儿捏碎杯子玩自残,可想而知,这心中的愤懑该有多剧烈!
十九叹了口气,一声不啃地帮他包扎好手,平日不多言语,今日却突然道:“忘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