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猫记 上——angelo
angelo  发于:2012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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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明怔住了,不懂他怎么会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评价来,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奚典靠进沙发里,沉默了一会儿才低低地道:“十岁那年我出了一次意外,左眼穿透性损伤、右眼也晶体破裂,到后来不得不把左眼摘除、没多久右眼也完全看不见了。”他的声音很平淡,语速也不快不慢,几乎听不出有任何情绪、仿佛在说一个不想干的人的事。

卫明却觉得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一样、呼吸困难,眼前情不自禁地浮现出第一次见到小白时、它挂着两行血泪的小脸。奚典的意外是什么呢?怎么会这么严重、同时伤到了两只眼睛?他受过的罪叫人想想就不寒而栗,而自己先前还气势汹汹地跟他比凄惨……唉!

奚典并没有给卫明太多时间去想象和臆测,继续淡淡地道:“从住院开始我听到最多的两句话就是:这个小孩真可怜!和,唉,可惜啊!”他朝卫明的方向微微侧头,嘴角挂起一丝嘲讽的笑意,“而且都是悄悄的、背地里说的,可又偏偏让我听到了。”

卫明看着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对这种因为遮掩反而变得更赤/裸、像刀锋般锐利的怜悯他自己也深有体会、也被割得遍体鳞伤过。

“我想你知道这种滋味的……被人看似暗地里的同情。”奚典的嗓音变得低沉了,伸手在摸了摸、复又抓起“难喝”的酒喝了一半下去才接着道:“我宁可他们当着我的面说我可怜、可悲或者可惜,叫我小瞎子、小怪物、小残废等等都行,可是他们总是过来摸摸我的头、握握我的手,细声细气地跟我说话、好像怕声音大一点我另一只眼睛也会爆裂一样。呵呵!”他冷笑着摇头。“一半的人在我背后窃窃私语,一半的人什么也不说但一直偷偷看着我摸到东摸到西、等我摔倒了才来伸手扶我、叫我小心。”

“……!”卫明想说点什么安慰他,可是张嘴之后才发现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就算说了恐怕也没一句是合适的。而且他还是得说句公道话:也许是奚典偏激了。于是最终只沉重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他的感受。

奚典的下颚抵着酒杯、很久都一动不动,然后忽然放下杯子、拢着被子朝卫明的方向挪了不少过来。

卫明一愣,还没来及反应、心跳倒先知先觉地提速了。

就在他疑神疑鬼的时候,奚典扯下围在身上的被子、身子一歪倒在沙发上,脑袋则准确而稳当地枕在了卫明的腿上。随后又不等他惊呼、躲闪、发表异议……或者喘过气来,他就一气呵成地把手里的被子往空中一甩、一透,稳稳地盖在自己身上。“让我休息会儿,卫小弟。”

卫明失措的高举着酒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枕在自己腿上的脸,而他低低的一句“休息”像是一根无形的手指一样拨动了他心底里某根柔软而又紧绷的弦,使得他把杯子换到左手、缓缓地把右手藏到了背后……就让在人前总是熠熠生辉的奚大艺术家像只猫一样在他腿上休息一会儿吧!

“放松。”奚典不满地用脑袋碾了碾卫明肌肉紧绷的大腿,等他稍微放松了点才弯起嘴角、稍稍调整了一下睡姿。

他的轻松并没感染到卫明,他激烈却又小心翼翼地呼气、吸气,直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错乱了。他明白奚典说的“休息”是什么意思,可是不明白十分钟之前还跟他相敬如宾的、几小时前才在消失大半年之后从天而降的邻居这会儿怎么眨眼功夫就像小白一样窝在了他的腿上,而且还戴着那副讨人嫌的太、阳、眼、镜!想着,他手疾眼快地除掉了眼中钉。

奚典没有躲开,只是习惯性地朝左侧了一下头。“别看,很丑。”

“嗯。”卫明的确没有看他,而是很专注地折起太阳镜、很认真地放在茶几上……他知道奚典虽没阻止他的冒失举动、但还是很介意的。而“不丑”这两个字他又说不出口,倒不是美丑的问题,而是这两个字实在太肉麻、想想就让他直哆嗦。

“等我睡着了再走。”奚典朝左翻了个身、背对着卫明,拽了拽被子后安静了下来。

卫明还是不敢看他,傻呵呵地瞪着对面的墙,直到眼睛酸了才犹犹豫豫地垂下目光看着他只露了三分之一的侧脸。渐渐的,心里那种奇异的、他这一辈子都没有体验过的感觉越来越浓、越来越满,最后终于泛滥成灾。而一直藏在背后的右手也慢慢抽了出来,隔着被子轻轻覆在了奚典微微起伏的胸口。

“嗯!”奚典似醒非醒地低吟了一声,同时像是防止他的手逃跑一样、用自己的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砰!”卫明的胸口和脑袋里同时有什么东西猛然间炸开、震得他浑身都颤了一下,只觉得漫天星子乌压压地朝他砸来……他已悲剧地幻觉了。

奚典的手紧了紧,用力按住卫明的手、不让他的手指蜷缩起来。今天他是病人、他最大!何况他已离家游荡了这么久、也忍让了这么久,终究还是不适应他乡的风土人情和耐不住恋家的情怀而回来了,所以现在就让他示弱一次、随心所欲一回吧!

9-3

×年6月4日。晴转多云。

日记啊,我没脸见你了……小白是家里的老大,体力一恢复就又变成了那个人神共愤的下流白,而且还会叼着它的专用小毛斤来找我!

啊,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我当初干嘛要对它一时心软、干嘛要听大姐的馊主意啊?算了,我还是去买块豆腐撞死算了……(未完结。因某人过于羞愧以至于纸又被笔尖戳了一个大窟窿。)

——摘自卫明的日记

秒针分针“嘀嗒、嘀嗒”在转动,卫明的心脏“噗通、噗通”在激烈而铿锵地跳动,声势之巨以至于耳内都有了回声、也泵得他全身的血液以奔腾之势在体内急速流淌。但诡异的是他全身的几乎每块肌肉都如石化了一样、连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眼珠子也被定住了、直勾勾地盯着奚典的脸。

渐渐的,他发现奚典的右耳尖上有一颗小小的、浅褐色的痣,唇周和下颚上浮着一层淡淡的青须,而一头浓密的黑发里竟夹杂着几丝白发。不过他的皮肤应该很不错,颈侧的肌肤看起来光滑细腻、在黄色的顶灯下泛着浅浅的象牙色,不知道摸起来的手感如何……啊啊啊,卫明,要、淡、定!

奚典舒舒服服地枕着卫明的大腿一动不动地侧躺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身上的被子随着他的呼吸平稳而有节奏地微微起伏。他的鼻息声很浅,叫人几乎听不到。

“吡啵!”威杯中最后一块半融的冰块碎了、发出轻轻的爆裂声。

尽管是如此轻微的一记动静,却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笼罩在卫明全身的魔咒,他甚至很没出息地哆嗦了一下,手里的酒也跟着撒了几滴出来……不是被这么轻的一声吓到的,而是被心底里破土而出的那个念头!

可奚典还是睡得四平八稳、无知无觉……药物、吃饱后的脑部缺氧、之前在“望星空”的大发雷霆、以及再之前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等,种种因素累积起来的疲惫感早就让他在身体躺平时就已进入半睡眠状态了。

卫明小心翼翼地放下杯子,够到餐巾纸盒、抽了张纸巾出来擦手。一边擦一边纳闷地盯着奚典、很怀疑他是在装睡……他以前不是连睡着的时候都能听到他在楼上摔一跤的闷响声吗,这会儿怎么睡得跟头猪一样了?

十秒钟之后,奚典不动。

二十秒钟之后,奚典还是不动。

卫明决定试试他,就用食指的指甲很轻地刮了刮他露在被子外面的颈侧。

这下奚典动了。缩了缩脖子、拉了拉被子,刚才一直覆在卫明手上的手也缩进了被子。

靠!卫明有点恼火了了。他还真的给他睡着了?就这么枕着他的腿、大刺刺地横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毫无危机感地睡着了?!

翻了半天眼珠子、又运了好几下气后,卫明行动了……慢慢地弓背弯腰、垂下脑袋、屏住呼吸地面对面看着他。哼,谁叫他睡得五迷三道的?不让他看,他偏要看!

和以前看到过的一样,奚典的右眼窝依旧是饱满的、而左眼窝还是塌陷的。当然谈不上美,可卫明也不觉得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他就没觉得他丑、只是因为乍见而觉得有点惊悚而已,而且他和大姐二姐还都觉得奚典很帅……端正的脸型、高高的鼻梁以及挺拔颀长的身材。

想到奚典很小就失去了左眼,卫明觉得他现在能长成两边脸对称实在是件不容易的事……小白长大后就像二姐说的那样,有点半边脸大、半边脸小的缺陷。到后来他才知道,奚典的脸型没变是因为眼部整形术和他坚持戴义眼的功劳。

二十五分钟之后,卫明坐不住了。他已经把自己杯子里的酒喝了、奚典的那杯也喝了……果然是兑了太多水、显得淡而无味。而奚典脸上每一平方毫米都被他扫描过N遍了,再这么干坐下去就只能去数他的头发了。更要命的被他沉甸甸的脑袋枕着的右腿由点至面、从上到下地开始发麻了。

不行、再不找点什么事做做的话,就得叫醒睡得正酣的某人了!

又纠结、斗争、挣扎了好一番后,卫明终究还是没叫醒奚典……因为他心底里冒出的那个邪恶念头胜出了、撺掇着他对奚典下了黑手!

嗯,奚典的皮肤果然不错、至少颈部的皮肤不错。大概因为他大部分时间呆在屋里、还有个曾经是大美人的妈妈的关系,反正摸起来的手感很细腻、像女人。

卫明虽从没正儿八经地摸过女人,可他能看、而且好歹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机会能接触到女人的小片肌肤;再说他的生命里就有两个非常重要和亲密的女性……他的姐姐们也算是丽质天成的款式、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所以从有限的经验来分析,他对奚典的肌肤状况还是比较满意的。

嗯?一转念之后,他愣住了。他对奚典的皮肤好不好这么在意干什么?他又不打算对奚典做什么!咝……他不想对他做什么吗?那,干嘛要摸他呢?尽管只摸了他的脖子,可为什么他的心跳越来越快、而且有种越来越强烈的冲动从骨子里往外冒呢?这种是一种既熟悉又陌生、既激烈又缠绵的感觉,把他的心搅得忽冷忽热、忽高忽低的,好不难受。于是在这种难受感的推动下,他的手指头又顺着奚典光滑的颈侧往下滑了一米米、再一米米,不知不觉就到了奚典的衣领子里……嘿嘿,温热滑腻的手感相当不错啊!

就在卫明的手指探到奚典的锁骨上时,奚典皱眉了,还很不适地低低哼了两声、又往上拢了拢被子、弓了弓身体。

卫明的手早就受惊地缩回来了、僵硬地举在半空中,屏息凝神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还好,奚典没有醒。

呼……!卫明憋了好久的气这才慢慢吐了出来。

“扰人清梦,后果要自负的哦!”奚典的声音很低沉、还夹杂着些许鼻音,听起来睡意十足、懒洋洋的味道。说话的同时,嘴角则弯弯的、扯出一个邪恶的弧度……可惜不敢看他的卫小弟没察觉到。

卫明此刻正震惊得有如遭受五雷轰顶一般,喉结上下滚动着、却一个音节都没发出来。原来这个家伙没睡着?!

从他绷得像石头一样硬梆梆的肌肉上,奚典得知卫小弟紧张坏了,于是稍稍抬起头道:“压疼你了吧?”

卫明傻傻地摇了摇头,随即想到人家看不见、连忙结结巴巴地道:“呃,还、还好。”天,嗓子好干!他咽了咽口水,想问问奚典刚才到底是不是一直在装睡,可马上又想到如果他的答案是“对”的话……他就真该去撞墙了!

奚典听他这么说、而且腿也没挪开,就不客气地又把脑袋枕回到了他的腿上。

卫明的嘴巴一扁,可机会已稍纵即逝了、话也说出口了,只好咬着牙忍了。

“我睡了多久?”奚典一边问、一边在被子里摸手表。

“四十分钟吧!”卫明暼了暼自己的表,心里则“哼”了一声。

“哦!”奚典应了声,又不动了。

卫明急了,轻轻推推他道:“要不你还是上床躺着吧?沙发多窄啊,睡着不舒服。”这个理由够堂皇吧!

“舒服!”

嗷……!卫明在心底呐喊。“可、可我不舒服。”为了免于再受煎熬,他终于道出了实情。

“这是对你吵醒我的惩罚。”奚典的声音里蒙上了笑意。

“呃?”卫明挠了挠头……原来这就是惩罚啊?他还以为是别的什么更厉害的惩罚呢!

奚典的脑袋又抬了起来,开恩的口气道:“给你五秒钟活动活动腿。”

卫明赶紧抓住机会做了几下伸展运动,随即想起奚典睡着之前说的话了,满脑门黑线地道:“你刚才不是说等你睡着了我就可以走了吗?”

“刚才是刚才。”奚典的脑袋迅速落回卫明的腿上、像是怕他逃跑一样。

“你……!”卫明气得无语了。这个人还是那个老是用太阳眼镜把自己和所有人隔开的奚典吗?

“我也没想到这个枕头会这么舒服。”奚典说着从被子里伸出手、赞赏地拍了拍卫明的腿。

他的掌心温度颇高、不知道是发烧的缘故还是焐在被子里的关系,隔了裤料直直地传到卫明的大腿上、使得他才放松下来的肌肉再度紧绷,并且不仅是腿上、而是全身。不行、不行!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要出事了。“你耍赖!”他不管不顾地喊起了冤。

“呵呵呵!”奚典被他委屈的口吻逗得大笑起来,头一抬、释放了他。

卫明忙不迭地站了起来,甩手甩脚地活动了一下。可是转头看到奚典在脑袋下面塞了个靠垫、继续躺在沙发上,不禁愣住了。“你真准备在这儿躺一夜啊?”虽然奚典家的沙发挺大,可毕竟还是个沙发,翻身困难、腿也不能完全伸直

“嗯。”奚典卷着被子朝右翻了个身、再次背对着卫明道:“被子都焐热了,不想再换地方。你上去吧,谢谢了……”想到什么,他低低一笑道:“枕头。”

卫明的脸黑了黑,不过还是不放心地上去仔细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还没退烧,怪不得他懒得动弹!

“没关系的。”奚典轻轻拨开了卫明的手道:“已经舒服多了,睡一觉肯定能好的。”

“嗯,那你翻身的时候当心点。我去给你倒杯水来。”卫明拿起茶几上奚典刚才喝的那个水杯进厨房给他换了杯温水出来。“我把杯子放在桌子当中,你找的时候小心点。”随后又收起两个空威杯,手脚麻利地洗了、放进消毒柜里。

奚典迷迷糊糊地听着卫明在身后蹑手蹑脚走来走去的动静,嘴角又弯了起来、现出一个暖暖的微笑。

其实说到底,人生不就是这点奔头吗?生病的时候能有一双脚绕着你转来转去、饿了的时候能有一双手把热菜热饭端过来给你、回家的时候能有一盏等候的灯光为你点亮……尽管他的眼睛看不见、可心看得见。何况那个人会帮他看、会告诉他美好的东西。

而此刻他的心看见的是一个值得他挖空心思地钻营、细水长流地开发、不失时机地勾搭……总之是一个他一定要弄到手的、他枕过的最温暖、最舒服的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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