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雁行)——闻尔
闻尔  发于:2012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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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

“可能你一周都见不到我几面……”

“这个我已经想好了!”阿耀得意洋洋:“昨晚我和妈妈商量了下,妈妈说反正我也该去念书了,就把我和你送一个学校去吧,以后我们就可以一起上学了哦。”

“……难道你现在还没有上学?!”

说起来自从阿耀搬来这里就好像一直在玩,平常听他东拉西扯都是说些自己白天怎么胡闹的事,倒真没听他提起过学校。可是他这都已经八岁,眼看着快九岁了,怎么可能还不去念书?

“不是啊。”阿耀抓耳朵:“我有念书的,我都念二年级了!只不过搬家到这里来之后,妈妈忙着工作,还没来得及去和学校说……”

“哦……”铭徽摸摸鼻子,“那好吧。”

“阿徽最好了!”阿耀甜甜一笑,又用力抱了铭徽一下,这才从他怀里退出来,红扑扑的脸蛋怎么看怎么可爱。

“我要去上课了,”铭徽低头看了看表,又瞅着阿耀眼睛下的黑眼圈,有些心疼:“你回去再睡会儿吧。”

“嗯!”

去学校的路上,铭徽一直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阿耀这样的人呢?

虽然只比阿耀大两岁,但不知道是自己太早熟,还是阿耀太幼稚,他总是忍不住想要去疼爱阿耀的心情。

只要看到他就会很开心,只要和他一起,哪怕是说说话也觉得是享受。

阿耀那么好,却因为自己的原因一再的退让,做朋友做到这个地步,他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更何况……本来就非常非常不想拒绝啊。

能够认识阿耀真是太好了。

铭徽笑容满面的跨进教室。

等到一天来来回回的补习培训结束,又是到了傍晚,才姗姗回家。

今日的院子似乎冷清的许多,铭徽扫了一眼,平常玩耍的孩子一个没少,偏偏不见了阿耀的身影。正有些疑惑,就听到有人扯着嗓子朝楼上喊:“阿——耀——”

喊了几声,楼上就探出阿耀圆圆的脑袋来:“什么事啊?”

“阿耀下来玩!”院子里的小孩子们聚在一起,朝着阿耀挥手:“下来捉迷藏!”

“不行啊,今天不玩了,我要收拾书包!”阿耀扬了扬手里皱巴巴的书包:“我明天要回学校上课了!”

“哦……”孩子们一片失望的叹气声。

阿耀不好意思的嘿嘿两声,脑袋一闪,又缩了回去。

不远处的花廊下,铭徽低下头微微一笑。

第二天起,阿耀就正式加入了早起上学的队伍。

因为习惯了一觉睡到天大亮,刚开始那段时间阿耀还不能听话的按时起床,一到早上就满床打滚不愿起来,总是要等到铭徽在楼下等得不耐烦,上楼来亲自叫他,这才磨磨蹭蹭的爬起来,一面穿衣服,一面抢铭徽手里的早点吃。

而到了学校,铭徽念四年级,阿耀念二年级,因为教室不在同一层的缘故,铭徽每天还要被阿耀以“找不到教室”为借口,专门多爬两层将他送到班上,再折返到自己的教室。

但尽管为了阿耀而在上学的路上耗费了比往常多得多的时间和精力,铭徽也依然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快乐和满足。

就好像每天这样和阿耀手拉手上学放学,已经成为他生活中最值得期待的一件事。

多年以后,铭徽再回忆童年的阿耀,有许多东西都已经彻底淡忘,脑海中残留的,只是那些微小琐碎的片段,笑着的、闹着的,一去不返的好时光。

也许他的确是与阿耀不同,也许他们真的是两类人,但是从前的日子的的确确就这样慢慢的过去了。

一年,两年,三年……

数不尽的光阴擦着鬓角呼啸而过,蓦然抬头的时候,才发觉原来已经逝去了很久很久,而再回头,路早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一条了。

他们在一起上学的第一年,铭徽做了整整一年的定时闹钟以及外卖早点送货员。阿耀每天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铭徽,吃到的第一口食物是铭徽亲手做的早餐,在他慢吞吞的穿衣过程中,铭徽还要执行衣架、保姆、清理工等等等等所负责的艰难任务。而每当到了教室之后,阿耀都会为铭徽一早的辛苦而免费赠送一个大大的甜美笑容,八颗白白的牙齿露在外面,笑得那么傻还那么开怀,就算铭徽难得有些不快,也被他的这幅模样哄得轻易散去。阿耀喜欢贴在铭徽耳边,用软软的声音说:“阿徽最好了。”

他们在一起上学的第二年,阿耀终于学会了按时起床,也在学校里交到了别的好朋友,但是无论和别人玩得有多么开心,也不论其他的朋友是否与自己上下学同路,他都坚持只和铭徽一个人回家。放学的时候手拉手在马路边蹦蹦跳跳的走,阿耀会跟铭徽讲学校里发生的趣事,有时候若是有课堂上不懂的问题,也会留在这个时间抓住铭徽细细的问,说到茫然的地方,两个人甚至会在路边蹲下来,掏出本子一道题一道题的慢慢说。

铭徽对阿耀从来有用不完的耐心,而阿耀自己对学习倒是没什么兴趣,只是喜欢铭徽一脸严肃对自己讲题的样子,于是两个小孩子常常在回家的路上一耽搁就是很久,两边家长各自有些怨言,但这样的日子长久下来,他们的成绩却都各自朝前迈了一大步。

他们在一起上学的第三年,铭徽升到了隔壁的初中,阿耀也念到了五年级。因为初中的课程比从前要紧张许多,为了节省路上时间,铭徽的父亲为他买了一辆自行车。十三岁的铭徽个子渐渐长开,不再是从前的小孩模样,和仍然稚气未脱的阿耀站在一起,距离瞬间就被拉开一大截。但是自打有了自行车的第一天起,铭徽的后座就从来没有空过。阿耀每天开开心心的坐在后面,抱着铭徽的腰,两只脚前前后后晃荡。从正面看过去,少年青涩挺拔的身躯因为骑车而微微弓起,身后冒出两只短短胖胖的小脚,无比嚣张的上下乱动,看上去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他们在一起上学的第四年,铭徽十四岁,阿耀十二岁。

这一年,懵懂的阿耀终于开始长大,而他们也经历了漫长人生中与对方的第一场分别。

第六章

清晨,小院内一派安宁。

铭徽站在楼下看了看表,时间已经指向七点,而昨天向自己保证“绝对可以自觉起床,不用阿徽叫,也不会再迟到”的那个人依然连半丝影子都没见到。

再看看手里拎着的早点,先前腾腾的热气已经散得差不多,阿耀若是再不下来,估计一会儿吃凉的东西又要跑肚子……叹了口气,铭徽将自行车靠好,终于决定上楼去抓人。

刚刚走到一半,就听到楼上传来阿耀慌慌张张的声音:“唉唉,我的围巾围巾!在沙发上!”

然后是耀妈妈的笑骂:“叫你睡!人家铭徽肯定在楼下等急了!还说不会迟到,我看除非把上课时间改到十点,不然你哪天都要迟——”话没说完,就被巨大的关门声给掐断。

听着阿耀三两步的跨下楼梯,铭徽忍不住抬头对着上面说:“跑慢点,别又摔了。”

他这一出声,头顶上的阿耀就是一个踉跄,倒是真差点摔了一跤,还没看见人就开始喊:“你吓死我了!”说着又蹬蹬往下跑,脚步却的确是慢了许多。

等两个人终于重新站在了自行车前,铭徽将手中的早点递给他:“吃了吧,一会儿该凉了。”

阿耀笑眯眯的应着,老老实实跟在铭徽身后,看他跨上了车,也就跟着坐了上去,半个手臂环住铭徽的腰。

“今天做的是寿司哦。”阿耀嘴里满当当的塞了一个,居然还留有缝隙开口,声音含含混混也不知道铭徽怎么听得清楚,只是回头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别迎着风说话。”

“哦。”嘴里加速咬咬咬,正准备咕咚一声囫囵吞下,又听铭徽说:“慢慢吃,不要硬往下吞。”

阿耀动作一顿,笑意浮上脸颊,咀嚼的动作也慢了半拍,靠着铭徽清瘦挺拔的后背,一口一口的吃。

车两旁的风景在不断后退,冬末春初的寒风一阵阵割着脸颊,一前一后的两人却都微微上扬着唇角,暖意从心里绵而不绝地涌了出来,像是足以化解铺天盖地的寒意。

这几年来,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阿耀天性洒脱大大咧咧,别人是粗中有细,偏偏他是粗中还有粗。好在有铭徽在身边随时监督照顾,因此阿耀虽然小错不断,这么久以来也并没有犯过大的毛病。

而有了阿耀的陪伴,铭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格也有所转暖。但尽管他的笑容比从前多了许多,却也大都是在对着阿耀的时候,换了别人恐怕仍然是冷漠的一张脸,说话谦逊有礼,让人挑不出丝毫毛病的同时,也找不到进入他内心的途径。

有一阵子铭徽读的那所初中里的人都说:肖铭徽的钥匙,在隔壁小学那个叫林耀的孩子手里。

至于是什么钥匙,没有人能说个明白。

车子踩着铃声到了学校,阿耀从后座上蹦下来,油乎乎的嘴朝着铭徽凑了过来,铭徽很自觉地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拆开来给他擦了擦嘴唇,又整理了一下阿耀歪歪斜斜的围巾,这才笑着说:“快去吧,好好考试。”

“嗯!你也加油!”阿耀比了一个大力水手的姿势,铭徽泰然自若的点点头:“会的。”

两人简单的道别,转身朝着各自的学校去。

铭徽念的初中是市里最好的一所中学。他成绩出众,入校的第一年就拿了年级第一,于是在分班考试中理所当然的被分到了重点班。

铭徽相貌生得好,少年身段还未成熟,青涩挺拔的模样已经很讨人喜欢。高挺的鼻梁配上深邃的眼睛,皮肤偏白、身材修长,若是往走廊上一站,与那群黑压压的同龄男生两厢对比,气质修养更是一顶一的出众,活生生一个令少女春心萌动的幻想对象。

于是闲来无事的时候,学校里的女生总爱凑在一起聊聊八卦,说起八班的肖铭徽就精神抖擞,把他的家世背景颠来倒去的念了无数遍,还暗地里拿学校里的漂亮女生同他配对。但偏偏铭徽像是与这些统统绝缘,对人一视同仁,谦逊有礼,至于那些若有似无的暧昧暗示,他则从来都当做没有看见。

女生们见他如此,也就渐渐淡了对于他的关注,再加上学习紧张的缘故,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听到关于他的言论了。但是今天,铭徽刚刚将手放在教室合拢的门上,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大片惊呼声:“什么?!卷毛要肖铭徽去给陶雨婷做辅导?!”

放在门上的手一顿,铭徽皱眉。

卷毛是他们的班主任,因为有一头浑然天成的卷发而被学生私下起了这么个绰号。而陶雨婷则是整个班乃至年级里最受人非议的女生。

说她受人非议,其实不止是因为她显贵的家世、漂亮的容貌,更是由于她极其刁钻古怪的脾气。因为在同一个班级,铭徽对她也有算一定的了解。不久前就曾亲眼看到她父亲从国外给她带回一个最新款的昂贵手机,派人风风火火地开着车送到班上,刚递到她手中,打开一看,颜色不是自己喜欢的粉红,立马毫不顾惜地往地上一扔,嘟嘴撒起气来。

不止如此,这个女孩也不知为什么偏偏点名要到他们班上念书,明明自己成绩差得一塌糊涂,上课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周里有四天都见不到人影,好端端的重点班因为她的缘故每次考试平均成绩都要被拉下一截,她却毫无愧疚,在同学怨恨的眼光中泰然自若,该撒娇撒娇、该发脾气发脾气,视他人眼光如无物,在自己的世界里悠然自在,倒也算是一个极品。

而现在,这样的一个麻烦,班主任却打算抛给自己……

铭徽揉揉额角,叹了口气。

反正现在还没有通知到他这里,就暂时装不知道好了,如果班导提起,到时能推则推吧。

心里想好,铭徽这才打起精神重新去推教室门。门一打开,里面喧闹的声音忽然静止,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

“早上好。”铭徽淡定的点点头,余光瞟了一眼陶雨婷空荡荡的座位,朝着自己的位置走去。

动荡的一个上午过去,好不容易挨到了放学的时候,铭徽收拾好东西正想去校门口接阿耀过来吃饭,就看到班导从门外挤了进来。

班导姓杜,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长得圆圆滚滚,一头卷毛,鼻梁上常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肉一颤两颤三颤,抖着抖着眼镜就往下滑,每次他在讲台上训诫,同学们就在下面数他的眼镜还要震动几次才会滑到鼻尖。

眼看着他走过来,铭徽也不能直接绕过去,只能硬着头皮迎上:“杜老师好。”

班导摸摸自己圆乎乎的肚子,笑:“要去吃饭了?”

“嗯。”

“正好,我和你一道去,你平时都是在学校吃饭的吧?”

“抱歉杜老师。我还有个弟弟在隔壁念小学,我每天中午都要把他接到我们学校来一起吃饭,所以……”铭徽没说完,拒绝的意思却已经十分明显,哪知道班导不但没有丝毫知难而退的迹象,反而笑笑说:“啊,没关系没关系,”他很善解人意的摆摆手,“要接弟弟是吧?那我在食堂等你好了,你先去吧。”

“不用了,我弟弟动作很慢的,就不耽搁老师您的时间了,您还是先去吃饭吧。”铭徽再次推拒,态度恭敬却有些冷冰冰。这下对方终于醒悟过来,拍了拍脑瓜:“哦,我知道了,是觉得我在场弟弟会觉得不自在吧?”他拍拍铭徽的肩:“好吧,其实也没什么,就想和你说个事儿。这样,一会儿你吃过饭来我办公室一趟吧。”

“好的,老师您也早点去吃饭吧,那我先走了。”冲他礼貌的点点头,铭徽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等到走出学校,看到在校门外正用脚在地上画圈圈的阿耀,刚才有些愠怒的情绪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并不是一个容易发怒的人,随着年龄的增长,只要不是同阿耀在一起,连情绪波动的时候都少有,今天之所以会这么不耐烦,恐怕除掉早晨听说的那个消息,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愿让任何人打扰自己和阿耀的相处吧?

毕竟,和阿耀在一起的铭徽是最不设防的铭徽,他并不希望那样的时候有多余的人在身边。

走上去揉揉阿耀的乱糟糟的头发:“等很久了?”

“不要摸我的头啦!”阿耀不满的嘟嘴,又自己伸手在脑袋上抓了两把:“人家都说经常被摸脑袋的小孩长不高的!”

“你信这些?”铭徽失笑,牵起阿耀的小手:“走吧,今天有些晚了,被老师拦住说了两句。你饿了吧?”

“嗯,好饿啊!”阿耀拉着铭徽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摸摸,是不是瘪了?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手心里传来暖暖软软的触感,瘪瘪的肚子在铭徽手指碰上的瞬间甚至还发出了可疑的咕噜声……铭徽忍着笑点点头:“嗯,那我们快点过去吧。”

“好耶!今天中午食堂吃什么?有没有红烧牛肉?”

“不知道啊,太忙了都没有时间去看看菜谱,大概有吧……”

“我好想吃那个啊……不过麻婆豆腐也不错,还有圆子汤也很好,嗯……到底吃什么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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