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贴着墙壁坐了下来，仰头望着一轮皓月。

答案，已经在他心里了。

易言对同性恋流露出的恶心和不耻的表情还历历在目，刚刚确立的朋友关系也随之土崩瓦解，他怕听到易言亲口说出他想得话，让自己毫无余地地崩溃。

今天的月亮真亮，明天一切都结束了，无论是爱情，还是朋友。

他向着自己微笑，原本微微向上的嘴角，扯出了一张漂亮的笑脸。

林源啊林源，报应来得如此之快。

你无法抱怨，唯有接受。

Chapter 10 冷却

夏誓君醒来时觉得头疼得像要裂开，隐隐约约知道自己是在林源的寝室，前一天晚上的事情，他只记得林源把他带回寝室，两人一起坐在床沿听歌，后来发生了什么，记忆里一直很模糊。

扶着额头坐起来，正好看到易言要出寝室的背影，正想开口叫他，他却先回头瞪了自己一眼，眼神中的鄙夷展露无遗，把要说得话硬生生地堵在喉咙口。

像是要排解某种愤懑，门被易言狠狠地摔上了，连走廊上的脚步声都显得气势汹汹。

不好的预感在夏誓君心里油然而生。

“你醒了，头痛么，要不要喝水。”林源走到自己身边，表情淡然，就是眼睛和鼻尖有点红红的。

“不用——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没事，你喝醉了，我把你接回寝室，然后你就睡了。”

“就这样？”夏誓君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很舒服地发泄了一次，只是在那时好像看到林泉了，他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里。

“就这样。”林源转身去倒水。

“那个小源——我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吧……”

“没有。”要是有，也是我对你做的。林源在心里默默说。

夏誓君还是觉得有哪里不正常，下了床走到林源身边：“小源，你的鼻音有点重——昨晚吃药了么？”

“吃了。”林源清清嗓子，把水递给身边的人，别过身子。

“昨晚我真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

“……对不起。”

林源觉得心里很乱，不由得把手重重拍在桌面上，深吸一口气，快刀斩乱麻。

“我们分手吧。”他平静地说。

“……诶？”夏誓君好像没明白对方说了什么，喝水的动作明显呆滞了。

“还是你根本不觉得我们俩在一起，连分手也算不上？”

夏誓君默默地垂下头，把喝了一半的水放在桌面上：“小源，对不起，你知道我还不习惯……给我一段时间，我一定可以……”

“不需要了，我够了。学长，谢谢你陪我玩伴恋人游戏。”

“……你还是生气了。”还是那句话，林源觉得心烦意乱，没办法，这种时候完全没办法和想象中那样装成心平气和的样子。

“不是生气——我玩够了学长，我感觉到我们不适合，再这么下去我会疯的，就这样吧，你不喜欢我，就别勉强了，我们结束吧——”他开始语无伦次。

“我昨晚果然对你——”

“你什么也没有做！”林源控制不住想怒吼，“是我在玩你，现在我不想玩了，也不喜欢你了，我们分手吧。”

“林源我如果做了什么事，我道歉——”夏誓君紧紧掰住林源肩膀，林源抬起眼睛瞪着夏誓君，抿上嘴唇，开始沉默。

明明不喜欢，有必要挽回么。装成一副情深意重的样子，有意义么。我已经知道你不喜欢我了，还这么圈着我不放，你图什么呢。图面子么，还是虚情假意地挽留一下，是分手前必须上演的戏码呢。

夏誓君，你太假了。

其实从一开始，你就在用骗我，满足自己的伪善而已。

而自己，明知道是假的，还怀着一点点希望，沉浸在此，感激不尽。

现在一切都挑明了，谁会继续埋首不放。

林源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一句话也不说，夏誓君从他的眼神里读到了一切，紧握的双手，逐渐松开。

“那我还是做你的哥哥吧，这样也比较轻松一点。”他笑笑说。

林源的心剧烈地抽动了一下，他不说话，以为这样就能掩饰疼痛。

“小源……很抱歉。”

“我要去上课了。”林源打断他的话，“我不难过，做兄弟也挺好。”他习惯性地笑了笑，“打理一下，一起去吃早饭吧。”

“嗯。”看着林源的微笑和继续忙碌的身影，夏誓君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就这样结束了也好，怎样才能适应这种特殊的关系，其实就连自己也不知道。

当初因为刚失去林泉，太难过了，才会想试着和自己不爱的人在一起，说不定试着试着，就爱上了。

可是自己果然不是同性恋的料吧，虽然对不起林源，不过林源估计也是被冲昏了头，过了这段时间，自然还是喜欢女孩子。

夏誓君自我安慰。

日子一天一天不紧不慢地过。

两个人拖离了虚假的恋人的关系，原本就不相似的作息，见面就变得更困难。

他们已经很多天没有见面，林源像是故意躲着夏誓君，即使见到，也不过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渐渐地夏誓君已经习惯很多天不见林源一面，但是他知道林源什么时候最近在忙什么，要办什么活动，什么班级秋游，什么时候期中考试，就像一种习惯，他总是默默地关注着前女友的弟弟，像是维持着自己和林泉的最后联系。

刚进入十一月时，夏誓君听说林源找了女朋友，那个女孩子他见过，就是分手前一天下午来给林源送药的小女孩，和林源同岁，校会宣传部，长得娇小玲珑。

直到此时，夏誓君才算真正松了口气。

看来自己想的没错，林源对自己，应该是一时冲动，只要平静下来，肯定能发现还是喜欢女孩多一点，谁都不是天生的同性恋。

既然林源都已经有了女朋友，那自己就不用刻意避开他，终于可以和他恢复正常的朋友关系，夏誓君竟觉得有一点期待。

按夏誓君的了解，近些天林源在为期中后的校十佳歌手比赛忙碌，作为主办方的校学生会要出一个过场节目，是演个话剧，每个部门都要派出两三个人表演，从虞莉帆口中得知，林源正是办公室的主力军之一。

那么晚上，他一定会在学生会的活动室练习。

夏誓君正好也在准备毕业设计，很晚才从自习室回去，既然如此，干脆和以前一样去接他吧，他这么想着，脚步已经迈向了综合楼。

看到等在楼下的夏誓君，林源自然惊讶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倒是挽着他胳膊的小女生涩涩地打招呼：“学长你好，好久不见你了，还以为——你和小源吵架了呢。”

“没有没有，最近忙，就很少和小源在一起自习了。”夏誓君友好地摸摸女孩子的头发，“向北北是吧，上次来送药，我还记得你哦。”眼神瞟向林源。

林源很不自然地把眼神挪开：“北北，外面冷，我们走吧。”他轻声说。

夏誓君皱皱眉头，虽然比刚开学时好了一点，但他还是觉得林源太瘦了，现在是深秋，林源套着外套的小身板，显得更为纤细。

“正好顺路，一起走吧。”夏誓君跟了上去。

“嗯。”林源点点头，象征性地对女孩介绍，“你应该已经认识了，这是前届副主席夏誓君，现在大四了。”

女孩子笑着点头：“我知道，以前我关注你时，经常看到你们俩在一起……”

“以后一起回宿舍吧，我也是这个点，正好可以一起。”夏誓君说。

林源始终沉默，倒是向北北显得很兴奋，使劲点头，夏誓君看她这开朗劲儿，觉得可以林源那死认真的闷葫芦可以因为她而开朗点，也就放心了。

“我家小源就要麻烦你养胖一点了。”他说。

他没有发现一直不语的林源突然转头看了自己一眼，然后放开向北北挽着他的手，改用自己的手牵着女孩。

向北北没在意这些小细节，习惯性地一边与林源十指相扣，一边与夏誓君相谈甚欢。

“学长和小源是怎么认识的？”

“他们家本地人，去年我在这里旅游时正好与他碰上了。”

“噗，学长你真逗，学校就在这里，还说到这里旅游。”

“那可不一样，我为了了解C城的风土民情，暑假特地在这里呆一个多月，还不是旅游？”

“是是是，学长我也不是本地的诶，你了解到什么了都和我说说？”

“去问本地人啊，小源他不就是C城的么。”

“问本地人没劲，我在我家那里呆久了，觉得我家可没劲了，就像出去到处转转。”

“小源，你说呢？”夏誓君话头一转。

“每个城市不都差不多。”林源开口，夜色中他的笑容淡淡的。

“什么时候一起出去玩玩吧！”向北北还是兴奋地说着话，左手紧紧地抓进林源的手，右手也不知不觉地亲切地搭上了夏誓君的胳膊。

夏誓君觉得这个女孩子很可爱，叽叽喳喳地像个邻家小妹妹，没有心机爱笑的样子又和林泉有那么一点相似。

还是这种活泼的个性比较适合林源吧，他暗想，小源的话太少了，做事又一板一眼的，两个人得中和一下才能好好相处。

总之，这个女孩合格。

他笑话自己不知不觉中像是林源的老妈子。

从那天起，夏誓君就习惯在自习结束后找林源和向北北一起回寝室，通常是向北北走在三人中间，左手拉着或挽着林源，身体紧紧挨着他，空出来的右手用来和夏誓君打打闹闹。

夏誓君和向北北说话玩闹，注意力却不动声色地放在林源身上。

他发现他的林弟弟感冒一直没有完全好，会避开他的视线默默忍着声音咳嗽，但是会在向北北穿得很少时，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搂住她的肩膀，他的林弟弟会在走廊的尽头和女孩偷偷接吻，微微弯曲的身体，捧着女孩面颊的双手，看起来很认真，也很温柔。

他有一点点不满，不满向北北的不够体谅，天气冷怎么总是穿那么少，要是感冒一直好不了怎么办。但更多的，还是欣慰。就像监护人看着自己的小孩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恋爱和秘密那样的欣慰。

林源的话还是很少，一直微笑着看女朋友和夏誓君的一唱一和，有时候会想起来，说几句让人大跌眼镜的话，其他时间，都在垂头关心女友，买夜宵，递衣服，搓她的手取暖，有时看起来像一个全职保姆。只是视线很少回到夏誓君身上。

三个人走十多分钟的夜路，到了男女寝室区的分叉点就散了，林源送向北北回女生楼，夏誓君一个人回寝室。

夏誓君一直觉得，林源和自己有一种奇妙的缘分，像兄弟，像朋友，像亲人。自己总是对林源有那么一点歉疚和不放心，因为之前许多不为人知的接触，在他眼里，这个总是露出淡漠的微笑的男孩，有着一种只有自己才知道的脆弱。

在夏誓君心里的某个角落，他害怕林源的感情再次受到伤害，于是默默地挺身而出，关心他，守护着他与向北北来之不易的爱情。

林源想要的，自己给不了，但向北北可以。他希望他们两个继续走下去，希望向北北能治愈自己带给林源的那些伤害。

演出前一天，十一月深秋，夜风很凉。

这天夏誓君还是如往常般等在综合楼下面，林源他们很晚还没有结束，站得他有一点要发抖。

接近十一点时大部队才慢悠悠地从楼上晃下来，林源和向北北在人群的最后，向北北穿了一件吊带短裙，薄薄地贴着身体，外面裹着林源的大衣。林源也只穿了件演出需要的薄衬衫，走出楼门，风一吹就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夏誓君上前，不由分说地脱下自己的大衣给林源披上。林源皱着眉头正想脱下来，缩在大衣里的向北北就贴了上来，一把牵住他的手。

“学长！那么晚了你还在？”她笑嘻嘻地问夏誓君

“这不担心你们俩夫妻嘛，得护送你们回寝室啊。”

“诶我真羡慕小源有你这样的好哥哥吖。”

“你看你们只穿那么点，我能放心才怪呢。”三个人和寻常一样往回走。

“没办法明天正式演出，今天主席命令，要穿演出服来练一遍找感觉。”

“知道穿的少，还不多带件外套出来。”

“今天可忙死我了，下午居然抽不出时间回寝室取衣服，不过我有小源嘛，嘿嘿。”女孩子向林源的方向做了个鬼脸，“学长，把大衣给小源穿，你不冷么？”

“看他穿那么点出来走我才冷呢。”夏誓君黑着脸瞥了林源一眼，看到自己的大衣穿在那人身上，竟大了好几圈，连脸都能埋在里面，看不清表情。

他隐约今晚的林源有点不太对劲，话比以前更少，是要表演了在紧张么。

小丫头倒还在叽里咕噜个不停，连女朋友是最亲近他的人，她都没说什么，自己的感觉应该是多心了吧。

三个人如同寻常般走到了生活区的分岔路。

“学长学长明天来看我们的话剧吧！晚上六点半开始，是中场休息的节目，来晚了也没事儿我们给你留着座呢！”

“嗯，等你们练习那么久了，也该看看你们的成果了。”夏誓君摸摸向北北的脑袋。

“时间不早了，学长早点休息吧。” 林源脱下外套，塞进夏誓君手里，迅速背过身拍拍女朋友肩膀，轻声说，“回去吧。”

“嗯呐，学长拜拜～”

夏誓君看着两人越走越远的背影，心中的不安越升越高，竟忍不住迈开步子跟着两个人往前走。

林源只穿了一件薄衬衫，小心翼翼地牵着披着大衣的女友。

小姑娘时不时咬着林源的耳朵说悄悄话，打闹一下，调笑一下，一段五分钟就可以走到的路，两个人竟然也走了十来分钟。

到了宿舍楼下，向北北仍拉着林源不放，知道林源低下头，轻轻吻了下女孩子的嘴唇，她才肯老老实实地走上楼。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夏誓君的心像悬在高空，被揪得紧紧的。

林源在宿舍楼下站了很久才慢吞吞地转身往回走，在夜风里不自禁地缩了一下脖子。

在反应过来前，夏誓君已经冲到林源面前，脱下大衣紧紧裹在眼前的人身上。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几千遍，刚刚林源把衣服还给自己时怎么能老老实实地接受了呢。

他感到那个人还是有点发抖，就把他的身体按在怀里。

“小源，还冷不冷。”

林源不吱声，夏誓君只感觉到他摇摇头，身体在挣脱自己的怀抱。

夏誓君放开他，帮他整理大衣领口，仔细扣上第一颗扣子，凑近他看，这才发现他脸色不对，眼睛半闭着，嘴唇发白，还在不自觉地打着颤。

“林源你病了？？”夏誓君的嗓门不自觉地提高。

“没事，就是有点没力气。”林源有气无力地回答，声音似乎有点嘶哑。

“病了也不说出来，存心添乱吧。”夏誓君有点生气，手忙脚乱地把林源裹得更紧一点，心里乱成一团麻，“这个向北北也是缺心眼，男朋友病了看不出来，居然还穿着你的大衣活蹦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