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旭原本躁动的心，倏然安定下来。

他取出口袋中包装精美的小盒，微微一笑，搬了个座椅，倚着游戏仓，看着小一，等待他从游戏里出来的一刹那。

那双子夜一眼黑亮的眼里，会在瞬间映出自己的面孔。

这个念头，让唐旭产生了无比雀跃的心绪。

小一睁开眼的时候，却一点都不雀跃，他本来脸色就比较难看，在看到唐旭之后，更是一脸便秘的铁青表情。

唐旭察言观色的系统完全瘫痪了，他喜滋滋地打开游戏仓，伸手，柔声道：“起来吧。”

小一犀利地眼神在他身上剐了几圈，最后哼地一声，很不给面子地自己起身了。

唐旭这才察觉，立即关切道：“怎么了？”

我在游戏里被人追砍轮回了好几回！小一扁着嘴，没有吱声，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自己知道就成了。

唐旭想了想，小心试探道：“游戏里被人欺负了？”

小一脸色不变，唐旭却注意到，他周身的气压更低，拳头瞬间捏紧了，唐旭立即殷切道：“我派宋石带保镖去给你保驾护航。”

小一大惊：“你怎么知道！”

你表现得很明显啊！唐旭摸摸鼻尖：“我听到你的心声了。”

小一显然不信，一爪子直冲而去：“滚！”

唐旭立即顺势抓紧他的手，半搂半抱着将小一拉到床边，诚挚道：“我给你买了一个礼物。”

小一淡淡道：“昨晚的费用吗？”

唐旭僵硬一瞬，嬉皮笑脸道：“当然不是……只是一个信物，恩，定情信物。”

“谁要跟你定情。”

唐旭捧住他的脸，郑重其事，厚颜无耻道：“你得对我负责。”

小一歪头：“你要跟我交往？”

唐旭小鸡啄米地点头。

小一拍开他的手，平淡无奇，笃定地仿佛预言：“你会后悔的。”

唐旭穷追不舍：“你怕？怕我反悔？怕自己无法承受？”

小一斜睨着他，冷笑：“我会害怕？”

唐旭抱紧他，凑在他耳边，认真道：“当然不会，也完全不必，我这次是认真的。”

“这句话对多少人说过了？”

唐旭道：“就你一个。”

小一嗤笑，从他怀里挣开，懒散地躺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慢吞吞地思考。他却不知这是个事实，唐旭在感情上其实格外谨慎警惕，如此说道，那便是完全真实的。

唐旭见他不信，也不辩解，不依不饶地搂上去，埋头在小一颈窝里，深深呼吸，小一身上有一股十分清爽的味道，让他十分安心。

这位掌门此刻坚信着，时间才是最有力的证明。他长久处于高位，对自己信心十足，全然忘了，时间是一把双刃剑，可以是有力的证明，也可以是锋利的杀猪刀。

小一仿佛睡着了一样，沉默了许久，才道：“我承认我对你有好感，你是在这段时期，最可能让我尝试到喜欢滋味的人。”

唐旭差点睡着了，他惊醒一样弹了起来：“啊？”

小一深深地望着他，开口道：“你的要拿什么来做定情信物？把你的王八壳扒下来送给我吗？”

唐旭：“……”

唐旭从口袋里掏出盒子，打开：“缘藤。”

小一忍不住眯了眯眼，黑色丝绒的盒子里嵌着一款十分漂亮的男式钻石戒指，几近透明的黑曜石和碎钻各占半数，相互纠结缠绕着，从折射出的光芒中可以看出这些细小的矿石和钻石是经过极其精细的切割。

小一伸手就要去抓。

唐旭握住他，笑容温暖：“我来。”轻声细语，似乎稍一大声，就会把这个骄傲的小兽吓跑，再也套不住。

小一任由他将之戴到自己的无名指上，刚要收回手，唐旭猛然抱住他，力气非常大，神色轻松，嬉皮笑脸道：“既然是定情信物，小一是不是也该表示些诚意……”他拉长了声音，意味分明地将自己的手放到小一面前晃来晃去，晃来晃去。

小一瞄了他一眼：“我觉得你可以去画眉。”

唐旭满脸茫然地笑：“什么？”

小一勾唇，刻薄道：“一边画S，一边画B，这样谁都看得出你的本质了。”

唐旭笑容僵硬：“……”

他如此呆滞的表情娱乐了小一，小一笑哈哈地在床上滚作一团，许久才爬起来，拭着眼角逼出的泪水。

唐旭无可奈何，咬牙切齿。

小一问：“还记得最开始的时候，唐老贼这个名头是怎么来的吗？”

唐旭面无表情道：“不知道。”

小一对他这么明显的情绪不好也不介意，道：“我跟你说过的白金吊坠，Y型的白金吊坠，如果没丢，现在就应该是你的了。”

唐旭大喜：“那吊坠呢？”

小一白眼一翻：“猪啊你，不是丢了么？”

唐旭豁然起身：“马上去找！”

小一看他信心、动力十足的样子，不由有些开心，他想了想，将自己的基因空间戒指摘了下来：“还是别浪费时间了，这个交给你。”

唐旭自以为了解了“浪费时间”的含义，狐疑挑眉：“你就不怕……？”

小一恶狠狠道：“要不要！”

唐旭立刻积极地伸出爪子，中气十足道：“要！自然要的！……小一，帮我戴上呗！”

小一现在好像格外好说话，没有一丝反驳，便如他所愿了。

交换戒指……这个念头以及婚礼的幻想，让唐旭有一种飘飘然的眩晕感，他积极地扯着小一：“走，下去吃饭。”

小一诧异望天：“现在天色还早。”

唐旭道：“早吃完早办事！”

小一：“……”

小一顺从地跟上他的步伐，有些无奈地想：不知道，这个男人最后会成为生命的一部分，还是仅仅是一个过客。

Ch.35

美好的夜生活从从梦外延续到梦里。

唐掌门正抱着软乎乎娇嫩嫩的小一美人在怀里死命地亲啄，飞花细雨般的旖旎梦幻，如至极乐境。

然而，刹那间天崩地裂，天降巨石，恰恰好砸到了他的脑袋，晕沉沉中，石头上覆盖着的冰层，让他瞬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冰河世纪。

然后，他就醒了。

他盯着压扁了他高挺的鼻尖、丰润的面颊的木质地板，眨了眨几乎变成斗鸡的眼，嗖嗖的寒气刺透了光裸的皮肤，像凶猛的蛇一样直缠内腑。

不明所以地唐掌门搅动了他混沌的大脑，然后恍然了。

他正大字型趴在地上，就像弃尸，更像被扒光了毛的老母鸡，临了却发现肉质太差而被随意丢掷！

我了个擦！

“小、一！”三秒后，他咬牙切齿地逼出了这个名字。

“招魂呢。”没料到真有了回应。

唐旭眼光一瞥，就看到小一叼着他的糖，意态闲适地抱胸倚在门边，他眼眸晶亮，肆意地写着不怀好意，看起来没有任何不适。

小一露齿而笑，故作惊讶道：“呀，竟然睡在地上，唐老贼你是要体验艰苦朴素的生活来锻炼你那豆腐蛋清一样的精神毅力吗？”

唐旭怒气冲冲地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自己还赤身裸体着，脚步一飘，便跟巨山一样压到小一面前，手指几乎戳到小一鼻梁上：“你——！”

小一懒懒地拨开他的手指，一步一步稳稳地往沙发处去：“不用谢。”

唐旭一口气噎在胸腔：“我什么时候要感谢你了！”他舔了舔干涩的唇，收敛心神，邪肆笑道，“……这么快就有力气跑，看来以后战时可以再拉长一点。”

“咯嘣——”小一刚陷进沙发里，只一刹那，口中的硬糖便崩裂成碎片，发出渗人的声响，跟骨头被生生捏碎了一样。

他脸色铁青，从喉咙里吭出两声冷笑：“为了督促你正常作息，我在你床上装了一些小玩意儿。”

唐旭脸色一变：“你对我的爱床做了什么！”

他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经飞扑到床上，四处搜索。

“嘭——”一声，床板陡然整个儿掀起来，狂野剽悍地将唐掌门拍到了地板上，跟拍苍蝇似的。

唐旭措手不及，吭出两声痛吟，他龇牙咧嘴地爬起来，眼神如同巨斧一样劈向小一：“小混蛋！”

他的眼神发红，跟藤蔓一样缠绕到小一脖子上，死命往里钻，那白璧上烙印的红花缓解了他心口的憋闷，心道：以后要努力努力更努力，要直接让他下不来床！要让他即使志坚，也抵抗不了身残的事实！我了个擦！

“床也是一把双刃剑，它让你得到更加高质量的睡眠，然而也容易滋生惰性。”忽视他脸上的坏笑，小一可谓是大义凛然地说着。

唐旭听得眼皮直抽搐。

“为了督促你养成良好的作息习惯，我特地在你床上加了一些小玩意儿。时间一到，你如果在床上多赖三秒，就会遭到随机惩罚。”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跟死尸一样趴在地上是因为我赖床了？”唐旭挑眉质问。

小一看了看时间，点头道：“恩，应该起床的时间是六点半，现在是七点四十”小一唇角一勾，讥讽道，“哎呀哎呀，真是好让人佩服啊，被拍下来之后还能安安稳稳地挺尸到现在，简直就是八戒再世啊！”

唐旭牙齿一咬，听到了指骨咔嘣咔嘣响的声音。

宋石不知道什么时候飘了过来，手上还捏着一杯牛奶，他趴在门框上，提醒道：“早安老板，徐叔让我看看你们怎么还不下去吃饭啊？”

四道黑死光线射向宋石，宋石岿然不动，眼神无辜而纯洁，然后他别开了眼：“老板，裸奔真心有伤风化。”

我……靠！唐旭的脸色更黑了，蹭蹭地冲到宋石面前，不容反抗地霸道坚决地一咕噜将牛奶灌进他嘴里，然后拍了拍他的脸颊：“乖乖小宋石，你该断奶了。”

宋石泪。

唐旭冷哼一声，进了浴室。

小一躺在沙发里，翘着腿，微笑着问道：“宋石，你几个月了？”

宋石掩面而泣，呜呜飘走。

唐旭洗完澡，下楼吃饭。

小一已经安稳地坐着了，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盘子里的色泽诱惑的煎蛋。

小一支着下巴，认真而好奇地打量坐下吃饭的唐旭。

唐旭本想无视，恶意笑道：“看什么，帅哥吃早餐的样子很迷人吧！”

小一微微一笑，问：“你很喜欢吃鸡蛋吗？”

徐子华神出鬼没地冒头：“那是当然，只要是鸡蛋，少爷几乎都喜欢——当然手艺一定要高水准……”他一一指着唐旭摆满了各种鸡蛋的盘子，“当然，为了防止摄入过量，只能留几个有蛋黄的，其余的只要取蛋清就行了。”

小一笑容不变，语出骇人：“是吃什么补什么的道理吗？”

“噗——”唐旭喷饭。

徐子华跌倒。

小一慢吞吞而不失关切殷勤道：“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早点去手术，不能讳疾忌医，不然……”他别有深意地往唐旭下身看。

你、他、妈、的！唐旭脸色泛红又绿，生机勃勃堪比变色虫，但反应越大反而越是欲盖弥彰的想法按捺住了他爆发的冲动。

小一见唐旭不回应，意兴阑珊地放下手中的餐具，冲徐子华扬了扬下巴，道：“算了，为了体谅病人，那个谁，徐老头，今天就吃木须操蛋吧。”

唐旭骤然一哽，主仆二人同时化作调色盘，面色风暴般剧烈变幻。

徐子华跳脚：“你这个小兔崽子，知不知道尊老爱幼，谁是老头！谁是老不休！你你……今天什么都没得吃，想吃就去让少爷操……”声音陡然变小，最后归于无。

唐旭冷笑两声，满脸阴霾：“两次都没能让你了解我有多行吗？”

“切——”小一耳尖一红，利落地砸了个盘子过去，忿忿道，“盘子洗得太干净了。”

“恼羞成怒吧！”唐旭敏捷一闪，毫不留情地戳穿。

“你小爷！”小一骂咧一声，跟刚从烤炉上解放出来的小鸡仔一样，红扑扑地冲了出去。

室外，阳光炽白如洒。

书房，明媚的光线里，只有画架安静地立着，一只骨骼分明、修长有力的手从阴影里延伸出来，松松地握着笔，动作温柔细致地在画纸上移动着。

让人不禁联想起夏日里，蜻蜓立于荷花之上的情景。

室内宁静温馨，就好像与情人独处时的温腻。

“天哥！天哥！”咋咋呼呼的声音从室外传来，打破了一池的镜花水月。

隔了好几秒，墙壁无尽的空白的阴影里，秦天才反应过来，幻想和现实的差距让他情绪有些不稳，浓如深海的眸色瞬间闪过一丝刀芒厉色，他不悦地皱了皱眉，想要将画纸取下来，又顿住了。

——再待一会儿吧，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他问：“什么事！”

他虽然极力掩饰，但门外的何熙还是感觉到他声音里透出的不愉，他瑟缩了一下，咬了咬唇，扯开笑容：“天哥，我给你准备了早餐。”他顿了一下，声音弱下去八分，似乎十分羞涩赧然，“……我亲手做的。”

“哦——”阴影里，秦天面无表情，不咸不淡道，“我知道了，等一会儿就过去。”

他平日鲜少如此冷淡，何熙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天哥，是……”他察觉自己唐突，立即改口，“那我等你一起。”

秦天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敛去口气中的敷衍，道：“恩，好，我马上过来。”

“恩！”门外，何熙欢快地应了一声，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周围又恢复成一片宁静恬然。

阳光下，翻飞的细尘飘飘悠悠地停歇在画纸上，秦天看着画中人，瞬息浮躁的心也跟着沉淀下去。

又有一种闷闷绝望的疼痛蔓延上胸口。

着魔一样，秦天凑上脸，直扑而来的阳光让他迷了眼，他眯着眼，目标明确地贴上唇。

“西……”痛苦而欣然的字从双唇中泄露而出，秦天就像沙漠里可悲的独行者，拼命汲取着这片天地间最后一滴水。

但是，又不得不。

如果七线到手，就可以升职了吧，就可以到你身边去了吧。秦天深深吐出一口气，骤然站起，整个人都淹没在阴暗晦涩中。

所以，不论付出任何代价。

“刷——”门打开，复又关上。

书房里，只剩下画架在光芒里氤氲，耀眼的迷蒙中，身着白衣的少年依赖信任地靠在一名青年的怀里，专注地看书。

他垂着头，刘海遮尽了眼，只露出一张花瓣一样的嘴唇。

跟何熙的很像。

或者说，何熙的与之很像。

“天哥！”何熙笑容如花般绽放，递上一杯温热的果汁。

“唔……”秦天接过来，笑道，“谢谢。”

他这般客气的语气让何熙一僵，何熙偏过头，脸色有些阴沉。每一次，每一次天哥从书房里出来都会变得极为客气，拉开的距离就好像从未认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