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记——沈夜焰
沈夜焰  发于:2012年10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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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乡下,其实顶多算个城郊,比徐春风他家还近,只不过不是一个方向。那里就用来接待这种想要尝鲜的城里人,自家的池塘自家的地,自家的房子自家的鸡,绝对绿色环保。那户人家姓佟,一对夫妻带俩半大小子,见他们来非常热情,忙着洗好瓜果往屋子里端。

可惜不是秋天,徐春风跟郎泽宁叨叨,秋天才叫有意思哪,满山的苹果树梨树,你就摘去吧,一边摘一边吃,新鲜。郎泽宁笑:“行,有机会去你家瞧瞧。”

徐春风一拍他肩膀:“没问题,你要去我给你杀猪吃,嘿嘿。”

吃了一肚子的瓜果梨,大家三三两两往外走,有的沿着垄沟看麦苗,有的帮忙给鸡和驴子喂草喂料,有的上山看桃花,有的守在大池塘边看佟哥捕鱼。许山岚四下里一扫,瞧见田边一块大青石了,被太阳晒得热乎乎地。嗯,这地方不错,他二话不说直接一躺,脱下外套往身上一盖,开睡。唬得佟嫂连忙跑出来叫:“这可不行这可不行,睡凉地还不得得病啊,快屋里去。”许山岚撑起身子对佟嫂腼腆一笑:“没事,我在家里总这么睡。”说完又躺下了。佟嫂无奈地叹口气,心说,这孩子长得真好,家里也真穷,可怜见儿的。

徐春风忙着给啥也不懂的郎泽宁扫盲,这是豇豆,那是辣椒,还有柿子树、大白菜、葫芦、南瓜……叶菜和黄瓜摘了就能吃,葫芦刚结小果,上面铺了一层绒绒白毛,青绿可爱。又跑到池塘边,见几个女童鞋拿着钓鱼竿钓鱼,半天没钓上来一条鱼。徐春风“切”了一声,说:“看我的。”跟佟哥要了一把鱼叉,脱了鞋袜挽起裤脚站在池边上。谁也不钓鱼了,都往这边瞅。徐春风屏息静气看准了,手腕猛地一抖,鱼叉飞出,哗啦一声挑起一条大鱼出来。女孩子惊讶地睁大眼睛,又叫又笑直拍手。

用鱼叉捕鱼是个技术活,一般人不会,其实徐春风手法也就是普通,在家里跟两个哥哥没事时玩一玩,十次能叉中三次已经很好了,没想到居然还在郎泽宁眼前显摆一回。他提着鱼叉,一手掐腰,挺胸腆肚颇为骄傲地对郎泽宁说:“咋样?厉害吧。”郎泽宁由衷地点点头,笑着翘起大拇指:“行。”连佟哥都过来夸他:“小伙子不错呀,这鱼算我请你们的。”

“哈哈,谢谢啦。”徐春风知道自己那点本事,能叉上鱼百分之八十靠运气,不敢再动手,把鱼叉还给佟哥。冷不丁瞅见两个人往山上林子里走,背影像是封玉树和一个女童鞋。他对郎泽宁一招手:“走,瞧瞧去。”

他一直跟封玉树不对付,想尽办法要使坏,郎泽宁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也只好跟着。

封玉树身边从来不少女孩子,和高晴分手之后又换了两个。这次的是他们自己班同学,以前跟别的男生好,最近吵架,封玉树趁虚而入,一定要攻下这座堡垒。

徐春风蹑手蹑脚走过去,躲在树荫里,竖起食指对郎泽宁“嘘——”,耳朵前凑。只听封玉树语气深沉,极为装逼:“他实在太不珍惜你了,如果是我,绝不会那样……”女童鞋泪流满面,感动得不得了:“玉树,我真后悔,真的……”

徐春风捂着嘴乐,偷偷退到一边,拔下身边的树枝乱草连撮带拧,弄成长长的一条,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走回去,用力往封玉树和那女童鞋中间一扔,扯脖子大吼一声:“蛇!”

那两个人正满怀深情四目凝视,眼见就要亲嘴,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一条又长又软又黄又绿的东西,紧接着听到有人喊:“蛇!”女童鞋吓得“啊”地尖叫,疯狂逃窜,没想到封玉树比她跑得更快,撒丫子就没影了,气得她也顾不上什么蛇不蛇的,破口大骂:“封玉树,你个大混蛋!”

徐春风和郎泽宁大笑跑开,一直跑到斜斜的草坡上。此时草都还没长高,刚刚冒出地皮,嫩绿嫩绿的一片。徐春风躺在绒草中间,长长吐出口气,郎泽宁躺到他身边。眼前就是湛蓝的天,和悠悠的云,凉爽的微风徐徐掠过,惬意而安详。

徐春风拔下一根草棍,叼在齿间,闭上眼睛。阳光洒在脸上,给他的头发、眉毛、眼睫、鼻尖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郎泽宁被这种温暖的光晕所诱惑,情不自禁往前蹭了蹭,两人头贴着头,姿势亲昵而暧昧。他缓缓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觉得一切安稳而美好,忽然很想握住徐春风的手,就这么躺着,直到地老天荒。

“哎榔头。”徐春风问,“你是喜欢农村,还是喜欢城里?”

郎泽宁没有回答,反而问:“你喜欢哪儿?”他有种错觉,好像一对情侣,问对方结婚之后搬到你家还是我家,忍不住笑了一下,心里有一点小小的甜蜜。

只可惜这点小幸福刚升起来就被徐春风无情地打压了,他叹息说:“我喜欢哪里有啥用啊,师范的分配是从哪来回哪去,我倒想留城里,政策也得允许呀,只能回去喽。”

徐春风拈起嘴边的草棍,随手远远地扔开,双臂曲起垫在脑袋下。郎泽宁眼前一暗,阳光全被徐春风的手臂挡住了,他往一边挪了挪,仍没避开那片阴影。不知怎么的觉着很憋屈,说:“你回去能干啥。”

“干啥?当老师呗,高中咱这样的肯定进不去,进个小学啦初中吧。”

“四级都没过还当老师?误人子弟。”

“哈。”徐春风不乐意了,翻个身用胳膊肘支起来,面对郎泽宁,“我现在就是老师,教好几个小班呢,还是你聘的,哈哈,你才误人子弟。”

郎泽宁偏过头没说话。徐春风忽然趴下去,脑袋贴着郎泽宁的脑袋,手臂横在他身上,半天幽幽地说:“榔头,你说咱俩要是一辈子也不分开多好。上学在一起,工作在一起,还要住在一个楼层,做邻居。你要是结婚了,我给你当伴郎;我结婚了你给我当。以后有了孩子,让我儿子欺负你儿子,哈哈。”

他以为郎泽宁一定会对最后一点痛加反驳,没想到郎泽宁根本没在意,低声问:“要是咱俩都结不了婚呢?”

徐春风想了想,不怀好意地嘻嘻笑,贼忒忒地说:“那只好咱俩凑合凑合,互相打手枪啦。”还颇为大度地摸摸郎泽宁的脑袋,“放心,我不嫌你手粗。”

郎泽宁哭笑不得,一巴掌扇开。

他俩回佟哥家里,佟嫂正忙着张罗饭菜。徐春风舀一瓢凉水洗洗手,说:“嫂子我帮你。”

“哎呀不用。”

“没事,家里也干过。”徐春风帮着洗菜、择菜、点柴火,佟嫂见他干得有模有样,索性放开了手,一边干活一边闲聊。郎泽宁叫醒许山岚,两人到屋子里和几个女生打扑克。

晚上饭菜端上桌,大家一尝,都夸徐春风的厨艺不错。有女孩子还赞许地说:“没看出来呀春风,你还挺能干,谁要嫁给你可吃香喽。”立刻有人接口:“那你嫁呀。”女孩子们乐成一团,那女生也会说话,没直接拒绝,只说:“拉倒吧,我想人家还不干呢。”徐春风任她们打趣,不敢开口,嘿嘿嘿傻乐。

大家玩得很开心,但也很累,早早困了要睡觉。可怎么睡却犯了难。佟哥留给客人两间大房,按道理够住了。可他们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四个男生十来个女生,怎么睡?而且白天不觉得怎样,天黑下来才发现,外面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只有山影树影。没有城里繁华的街道车流,黑夜格外寂静,风声听得清清楚楚,女孩子们说什么也不肯自己住一个屋。

最后还是郎泽宁出的主意,他和徐春风带着一半女生,许山岚和封玉树带着另一半,各占一个大屋。在大炕上拉个帘子,把男女分开,聊胜于无。

郎泽宁让女孩子们睡在炕里,他俩睡在炕外,把门。

徐春风好像又回到了家里,一觉睡得非常舒服,迷迷糊糊似乎天快亮了,忽然觉着一个既温暖又柔软的东西贴到自己脸上,还湿乎乎的,喷着热气。舔完脸舔嘴,徐春风诧异地一睁眼睛,黑乎乎一个庞然大物。

“啊。”徐春风大叫一声一下子坐起来,把一屋子人全惊醒了,一看,一头驴不知怎么闯进屋里,小眼神迷茫而又无辜。

徐春风一抹脸,这才想明白,敢情刚才亲自己的就是这头驴。气得他从炕上跳了起来,大骂:“我靠,去你妈的我这是初吻哪!”

第37章:家长会(1)

“这不是传说中的ipod吗?”徐春风路过一个明晃晃的苹果专营店,满眼放光冲了进去,看着里面各种款式各种类别的苹果产品大流口水。

店里像徐小受这样凑热闹的不在少数,都想比划比划新式产品。专卖店一边摆着两台小电脑展示机,纯白色的,瞅着就可爱透顶。徐小受啧啧赞叹,跟郎小攻低声说:“你瞧多好,咱也弄一台呗。”

郎小攻皱皱眉头:“太小了,不实用,看着累得慌。”

“谁说的,一点也不累。”徐小受边说边拿起小鼠标,这小鼠标可真够小的,也就半个巴掌大,稍稍不注意能从指缝中漏出去。鼠标上一头有个黑色的方形突起,正对着徐小受的指尖。“你瞧人家苹果,就是有创意,点击键都不一样。”他碰碰突起的左边,再碰碰右边,挺硬,没啥反应。他不死心,又碰了碰,还是没反应。徐小受嘴里嘟囔一句:“是不是坏了?”郎小攻刚要上前瞧瞧,旁边一个小伙说话了:“顾客,你鼠标拿反了。”

“啊。”徐小受特淡定地把鼠标调个个儿,敢情那块黑色的突起不是点击键,是用来垫手腕的。另一边非常没有创意地和普通鼠标一样,也分为左键右键。郎小攻把脸转过去偷着乐,徐小受鼓捣两下,说:“切,也没啥意思,走吧走吧。”

郎小攻知道徐小受丢脸了,说什么也不会再张罗买苹果电脑,很知趣地不再提起这件事,推着购物车:“去超市。”

两个人逛完超市,在福云龙烧烤吃口饭,开车回家。

他俩和白既明廖维信是邻居,同住一个小区。还没进院就看见一个衣着普通的老太太,站在大门前跟保安不知在说什么。徐小受随意扫一眼,突然回头仔仔细细又看个清楚,一推郎小攻,惊慌失措地叫道:“靠,我妈!”

一句话把郎小攻也吓了一跳,两人赶紧从车上下来,走到大门口。

那老太太个不高,微胖,嗓门还挺大:“你干吗不让我进去呀?我找我儿子,亲儿子!”

“对不起,请问他住几号楼?”

“就是一进去左边那个,我大儿子告诉我了,我自己进去能找到。”

“请问是几号楼。”

“我不说了吗左边那个。”

徐小受连忙跑过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是我妈,谢谢啊。”回头搀着老太太:“妈,你咋来啦?怎么不先来个电话让我接你去呀,怎么找到的?”

“我咋不能来?有啥找不到的,东风他都跟我说怎么走了。哎哎哎,东西,我还有东西哪。”小老太太几步跑墙根底下,徐小受忙上前扶着:“我说你慢点啊。”一看,两大袋子,跟捆好的炸药包似的,“拿这么多东西还不让我接你去。”

徐小受一手一个拎起来,郎小攻接过一个。徐母瞥一眼郎小攻,徐小受嘿嘿笑:“那啥,这是我好朋友,郎泽宁,跟你说过的。”郎小攻礼貌地笑笑:“阿姨你好。”

徐母看一眼徐小受,再看一眼郎小攻,不置可否,面无表情地说:“走吧,还瞅啥呀。”

“啊,走走。”徐小受趁着徐母转身,用胳膊肘一碰郎小攻,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妙的预感。郎小攻把东西放车上,三人一起回了家。

徐母一进门,先不说话,挨个屋转,脸色非常严肃。徐小受心里没底,跟郎小攻站在客厅里,苦着脸低声念叨:“完了,看这架势要坏菜。”郎小攻双眉深锁。

“哎,你猜她会不会是……知道了?”

郎小攻神色凝重,一点头。徐小受悲催地一捂脸:“完了,彻底完了,她咋知道的呀。”

“可能……是你大哥回去说的。”

“不能啊,大哥来的时候咱俩准备挺充分哪,东西都分开了,你一屋我一屋。”

郎小攻看着徐母进了卧室,叹口气:“所以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徐母阴沉着脸走出来,一双眼睛在他们脸上扫来扫去,两个心怀鬼胎的家伙一动都没敢动,老老实实地站着。

“我的天儿哎——你可叫我怎么活哎——”徐母突然一屁谷坐到地板上,挥舞两条胳膊拍着大腿,放声大哭,“你说我这么就养了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玩意儿啊——这可怎么办哪——没法活啦——”

这一嗓子震天动地,吓得徐小受张手张脚上去扶她:“妈你别哭啊,你别……”

徐母一个用力把胳膊从徐小受手里扯出来,一瞪眼睛,怒喝:“滚一边去!”徐小受立刻滚了,徐母放开喉咙继续哭,“真不让我省心哪——脸都丢光啦——”

郎小攻无奈地扶额,心说这哭声怎么这么耳熟呢,徐小受很窘迫地笑了一下。两个人沉默地站着,看一个母亲用最肆意的方式,把自己满心的失望悲伤发泄个淋漓尽致。其实从他们在一起的那天开始,就早已预料会有这么一天,他们不后悔,可亲眼见到母亲的泪水,还是觉得满怀愧疚,心如刀绞。

徐母哭得没完没了,声嘶力竭,徐小受实在受不了了,扑通跪到妈妈面前:“妈你打我吧,是儿子不好,我对不起你。”说着也流下眼泪来。

郎小攻见他俩都很伤心,这时候必须得有个冷静的,上前扶起徐母:“阿姨你别坐地板上,太凉。”徐母从徐小受一跪下就不哭了,顺势坐到沙发里,拿出个花手绢抹眼泪。抹完了一瞅,徐小受还跪着呢,虚踢一脚:“起来吧你,装什么装啊。”

“啊?”徐小受睁着泪眼,很诧异地说,“妈你不生气啦?”

徐母一瞪他:“不生气?我差点被你气死!你哥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哪,非要自己来看看。好,现在看完了,我也死心了,唉——”这一声叹气满含酸楚,听得徐小受心颤,差点眼泪又掉下来。

徐母把湿漉漉的小手绢叠吧叠吧放茶几上,说:“其实我早该想到的,唉,你打小就跟别的男孩儿不一样。”

啊?徐小受心说,妈你早想到啥呀?我没认识榔头的时候没想走这条路啊。还,还我从小就这样,敢情我一直是个隐藏的GAY?

徐母又说:“别的男孩儿吧,跟男孩玩,但也想办法欺负欺负女孩儿啊。揪个小辫啦,帮逮个小蚂蚱啦,扔个大虫子啦啥的。你前边俩哥都这样,就你不,嫌女孩子咋呼、爱哭、娇气,成天和男孩出去疯,见女孩就耨鼻子,说什么也不靠前……”

徐小受和郎小攻谁也没敢坐下,木愣愣地站着听徐母分析,什么上学不爱和女生一桌啦,上高中非得张罗住寝室家里不同意还生闷气啦,什么从来不知道早恋啦,不喜欢女老师只喜欢男老师啦。听得徐小受一愣一愣的,难不成,难不成自己真是个GAY?

其实这跟算命一样,明明模棱两可甚至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但等事情过后回忆一下,越想越觉得事情它就朝着这结果发展,先入为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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