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长。」苏唐回头看着所长，嘴角咧开一个笑容，灿烂的说：「我当然会证明给你们看，只是有句话，我已经憋了很久了，考虑再三，我只能对不起所长了。」

「什么？」所长听了这话直发毛，苏唐总是出人意表。

苏唐走回做开始聚集的教室，对着里头翻找资料的众人，大吼：「所长的假发是三顶伍佰的便宜货，哼！」扭过头，走了。

虽然自己这么做是不厚道了点，但这家伙心眼也忒小了点吧！所长尴尬地摸摸下巴，看着直盯着他头顶看的大家，干笑了两声：「大家继续工作～嘿嘿～没事没事～」

苏唐并没有跑去找郁日，说实在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缩在树下的摇椅上，两只脚晃呀晃，就像他现在的心情一样，漂浮不定。去解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好像默认了自己是间谍。

他恼怒的抓了抓脖子，正好一片落叶掉到了他面前，他气愤的抓起落叶，狠狠的往前掷了出去，可惜风阻很大，没一会儿，那落叶又飘了回来，他瞪着枯黄的叶片，暗暗咒骂了几声。

似乎刚睡醒不久的小蝙蝠，从他胸口的口袋里爬了出来，迎面而来的寒风让他打了个寒颤：「喔！好冷喔！我觉得我需要一件毛衣！」小蝙蝠用爪子摸摸小鼻子。

苏唐没吭声，整个人就像雕像一样，杵着。

「喂！唐坏蛋，你怎不说话？」小蝙蝠觉得不对劲，伸伸懒腰，扭扭脖子，转了个身变成了许久不见的美少年。

他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发现唐坏蛋坐在摇椅上，周身布满了要将人吞噬的黑暗气息，整个人绷得紧紧地，一触即发，幽暗的气息让小蝙蝠想起了一个很可怕的家伙。

「他是怎么了！」天啊！说人人到，那家伙什么时候站在后面的，地球真是太可怕了。

小蝙蝠颤颤地说：「我没有布丁喔！我真的没有布丁喔！别找我！」

苏唐动了一下，像鼻头有苍蝇似的抽了抽鼻子，眼眶一下就红了，眼睛飞快地眨呀眨。

暗黑系地冷面灶君今天是以原形现身，他看着愁云惨雾地苏唐，吓了一跳。心忖：这没心没肺地家伙今天是那抽了？一整个忧郁琼瑶风啊！歪着脑袋蹲在他面前：「说话！」灶君用手指戳了戳苏唐的脸。恩～软软的跟布丁一样，再戳一下吧，他心想。

可苏唐就像石化了一般，毫无反应，眼泪却不停从眼眶里满了出来。

小蝙蝠大声了点的唤他：「你还活着吗？」虽然这问题听起来有点怪，却意外的戳中了苏唐的死穴，他皱着脸，无预警的嚎啕大哭：「我死了呀……我真的死了啊！恩公走了，他不听我说，他没看我，也没来找我，怎么办……？」

「啥？」

回了临时的住所，那是一间破旧的小农村，众人纷纷将行李搬了下去，郁日却闷声不坑地地坐在车内。

「阿日，到了，我们下去吧！」苏唐懦懦地说，两只眼睛肿得跟桃子似。

「你先下去吧！我想再坐一会。」郁日说。汽车内闷热的低压就跟他的心情一样，沉重且无力。

他不是没想过苏唐可能的来历，毕竟他的出现实在太过突然。可自己这种无权无势的基层小员警，又有谁会大费周章来设局陷害呢！郁日无法理解，更无法排开心头那股刺痛感。

苏唐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含糊不清地声音里透着疲累，正色地说：「好，我知道了。」望着苏唐认真清澄的眼神和滑下脸颊的泪，郁日觉得刺痛感更强烈了。

「那……那你早点休息，我今晚就去大白牙那打扰一下吧！」苏唐笑了起来，眼泪跟坏了阀地水龙头一样，滴滴答答落个不停。郁日把脸埋在手上，尴尬地气氛让他们喘不过气来，他们却不知该如何排解。

「我很早以前就想说了……」抬头望着郁日，苏唐笑得十分凄凉。

「先别说了，让我想想好吗？你先回房里去，晚上，我可能不会回去。」郁日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抬起头，话音从指缝间透了出来。

苏唐犹豫了下，望着神情显得很憔悴的郁日，应了声：「我知道了！」

离开了车子，郁日在农庄里一条长板凳上躺了下来，看着天上地皎皎皎明月，觉得自己好没用。刚刚苏唐明明就想解释的，可自己却……怎么也提不起勇气听。

真他妈的胆小鬼呀！郁日在心里自嘲，翻了个身，让自己卷得跟虾米似。

妈妈死的时候，他只告诉自己要撑住，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到了育幼院的时候，他也不时告诉自己要挺着，他是三个弟弟的大哥，他要好好照顾他们。他一直绷绷紧神经过日子，努力维持美好生活的表象，其实，内心早就疲惫不堪了。

直到遇见了他，那个说话永远不着调，行为脱序的孩子。那个会在深夜等自己回来，为自己煮一碗汤面的孩子。苏唐打破了他冷冰冰的生活，他挑食，他懒惰，他说话毒辣，他也会调皮地坐在自己的身上，挑衅着说要压倒他，最后却引火自焚。

郁日一直知道他来路不明，只是掩着不处理，以为没看到事情就不会腐坏。殊不知伤口已经溃烂。

如果他走了，怎么办？留下我一个人，又该怎么办？为什么……总留下我一个人。他想起了苏唐离去时那哀伤地背影和发红地眼睛，胃，隐隐发疼。

胃，真的好痛。郁日直觉的拨了通电话给在蓝天里的李景。电话接通了，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电话那头，李景闷闷地笑说：「怎么，想到兄弟了。」

「嗯！」郁日揉揉发疼的胃，有些忐忑。

「不舒服吗？」李景觉得自己好像在帮小孩子看病，这一问一答是闹那样？

「嗯！」郁日皱着眉头，哼了声。

「头痛？肚子痛？还是纵欲过度？怎么没见你们家小孩？他没给你嘘寒问暖斟茶递水？」李景笑着说，不得不说他实在喜欢苏唐，他们家大哥别扭太多年了，需要有个人治治他。

郁日一听李景提起苏唐，就不说话了。

李景等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自己似乎触及到事情真相了：「怎么，吵架了？」

「嗯！」郁日又哼了一声。

「哎呀！老哥，你听我一句劝，锗年头受得了你那又冰又凉的别扭性子的人不多了，别把人气跑了再来哭。」李狐狸酸溜溜地说。

「他有些事没告诉我，我很不好受。」郁日终于吐出了长句子，可把李狐狸憋坏了。

「谁没有一点秘密？你问过他吗？你听他解释了吗？我看你一定是一个人闷在角落里种蘑菇了。你说，你想他走吗？」李景心想，这笨东西跟不会漏馅了，让郁日知道他不是人的事了吧！不得不说，李医师您又命中了。

「我……不想。」即使到了现在这般僵局，郁日都没想过让他走。

「那就对了快去把他找来，如果他是鬼，我们就用夺魂大法让他死而复生，如果他是神咱们就陪着修仙，就算他是汉奸，我们还不能让他改邪归正……」李景越说越夸张，可郁日就像被人兜头倒了盆冷水似的，清醒了过来。

「对！不能让他走。」郁日深吸了口气坐起身来，他也摸不清纷乱心情心里真正的想法，但有一件事他是知道的。

不管未来是好是坏，只要苏唐在自己身边，都是一个契机。

第五十二章：祸福与共（一）

幡然醒悟的郁日快步走向房子的方向，打算好好哄哄那被他晾了一天的小孩，脑中浮现李景所说的，顿时心中大石消失，僵硬的表情也缓了。

缓步前行，绕过一棵大榕树，踏过泥路，看见一只小黑狗对着自己摇尾巴，吐着殷红舌头，追着尾巴转，模样十分惹人怜爱。不意让郁日想起了有次虫子不知怎么上了苏唐的背，苏唐也同这样，一面转一面惨叫。

「傻孩子。」郁日失笑，脚下脚步也加快了。

秦关和所长正好站在门口抽烟，章法医也跟着在屋外散步。看见来人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好似松了一口气：「你可回来了，唐唐都快炸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需要这样闹脾气。」秦关不满的说，苏唐那惨白的脸色让他看了好生心疼，要他再不回来，估计秦关会将郁日痛扁一顿。

「嗯！我回来了！」郁日说。

「你——」秦关差点噘过气。

蓦地，头顶传来一阵声音，是苏唐的喊声：「恩公，我真没骗你，我真的不是人，我是土地公，管辖的就是蓝天里。以前的事情我都忘了，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死的。下凡来是因为打翻了炼丹炉，被贬下凡反省的。老君给我一个任务，完成了才可以将功赎罪……」

郁日看着楼顶的夜风吹起苏唐飞扬的青丝，意外发现他已换回初见面时那套古装。在月光照耀之下，他衣袂翩翩，周身笼罩着浅金色光晕，还真有几分神人的凌然之气。

苏唐看郁日不答话，以为他不信，咬着牙，往前跨了一步，闭着眼，纵身一跳。

「不要——」郁日几乎叫不出声，说实在的当他听说苏唐是土地公时，他真是松了一口气。虽然难以置信，但这跟其他的真相比起来，实在好上太多了。

秦关见了，整个人吓傻了，连烟灰落在手上，都没有发现：「唐……唐唐。」

在众人惊骇的表情当中，苏唐只是笑了笑，宽袖一挥，口里念诀，空中彷佛有了一道无形的升降梯，苏唐安安稳稳的地从楼顶飘了下来，如履平地，发丝文风不动。

「真是神仙？」这回惊讶的人轮到章法医了，他扔下随身携带的书本，跑到苏唐的身边，东摸摸西瞧瞧，喃喃自语地说：「真没钢丝耶！」

苏唐得意地说：「这是非常简单的小法术，我只是地方小官，等我学了更高深的法术，我能保护你们了。」小脸上满是得意。

殊不知，一旁树梢上，有两道黑影正气喘吁吁的埋怨着：「唐坏蛋想这什么馊主意，从顶楼降下来也就算了，还要什么微风吹动头发，最重要的是居然还要我在他身上打金光，我快累死了。」啪地一声，小蝙蝠终于体力不支，变回了原形。向来冷峻的灶君洁白的额头也渗出了汗水，虚弱地舔了一舔最为酬劳的棉花糖，抚慰耗损过剩的心灵。

「你……你真的是土地公？看起来不像啊！」秦关难以置信，这苏唐无论横看竖看，都跟传说中的土地公太不相同了，

「你不信，我这有令牌，还有信徒打给我的金牌。」苏唐一股脑将兜里的东西倒了出来，什么生锈的香炉，过期的香环，翻了好一会才找到那张已经发黑的派令。

章法医漂亮的瓜子脸上涌现出激动的红晕，兴奋又认真地点点头，像足了一个好学生说：「嗯嗯！相信，怎么不信。唐唐，能给我抽管血吗？」妈呀～这年头学医的都太可怕了～章法医两眼直放光，看得苏唐不寒而栗。

所长站在一旁半天不吭声，苏唐的真实身分确实有些出乎他的预料，本以为他是那名死者的亲人，或是被派来的卧底，没想到会是这样……虽然所长本身不是无神论者，但一时之间也不晓得说什么好，只含糊地了两声：「嗯！那个你刚刚这样讲，那农庄里的人是不是都听到了？」如果苏唐真是土地公还让外头人知道了，那麻烦程度绝对比他是间谍还要高。

「没有，刚刚我说话的声音，是透过传音的方式，只有你们听得到。」苏唐得意的扬扬下巴，看着郁日，就像咬着猎物等待主人赞赏的小猎犬。而郁日同样傻楞楞地看着苏唐，所长只好无奈地说：「天色不早了，大家早点睡吧！明天还要继续查案子呢！」

回了房，苏唐还拉着郁日的手，喜孜孜地说：「恩公你都不知道，我今天有多怕，怕你不理我了。你知道你转身出去时。我真的好难过。」

「对不起，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消化。」郁日有些愧咎，其实今天他又何尝过得好，心情像洗三温暖一样，忽上忽下的。

苏唐转过身来，抱着郁日，撒娇似的说：「其实我早就想说了……」

「嗯？说什么？」苏唐温温热热的体温，炙着郁日偏低的体温。这就是神仙的温度吗？郁日有片刻恍惚。

苏唐忽然推开郁日，从刚刚那个破布袋里，掏出一面金牌，认真地说：「郁日，嫁给我当土地婆吧！」

郁日揉揉他的头发，接过金牌，低垂着眉眼，笑着说：「嗯！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恩公应该不会狮子大开口吧！人家结婚不都要有房有车。土地庙小归小，总也算是一间房不是？车倒是没有……不过我们可以骑小蝙蝠啊！还会飞呢！

「想什么呢！」郁日看着苏唐脸上精采万分，就知道这小家伙又想岔了。

「没什么！你说吧！」苏唐严肃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有趣。

「我的要求就是——祸福与共。」郁日说着，脸上带着浅浅笑意。

这话说得容易，意义却很深，祸福与共，该是怎样的一片深情呢！苏唐颠起脚尖，吻了郁日一下：「好！祸福与共。」

「果然……不该期望他会说出什么浪漫唯美的告白的！」站在窗边的小蝙蝠低声跟忙着吃糖的灶君抱怨，爪子上还叼着拢长的草稿，嘀咕着：「你看看这句，离了你我不能活多好，多浪漫，多有文艺气息呀！」

「我觉得挺好的，很实际，郁日成了土地婆就能直接成为散仙，虽没有官职，但也可以长相厮守了。」灶君就事论事。

「我不是说他这个想法，只是这可是求婚耶！求婚总要浪漫一些。」小蝙蝠低声说。

灶君听了，忽然将脸贴近小蝙蝠，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小蝙蝠。小蝙蝠被看得浑身发毛，全身一个劲的发热，撇过头去，闭着眼，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有女朋友了，长得很好看的，比你好看。所以你不用再看了，我不会喜欢你的！」

「你——」灶君又靠近了些，小蝙蝠更是慌不择言：「你再看我也不会喜欢你的，就算你的脸很白很嫩，嘴唇粉粉嘟嘟地，就算我都舍不得吃布丁要给你留着，我也不会喜欢你的，就算我偷藏了你的照片，我也不会喜欢你的。」

「小蝙蝠——」灶君说。

「你……你要说什么！说吧！我受得住的！」小蝙蝠一颤一颤地。

「你压到我的衣摆了！」灶君冷漠的说。

「喔！」小蝙蝠的脸跨了下来，随即又烧了起来，缩在角落，巴不得钻进墙里。心想，我都是在说些什么东西啊！太丢人了！

灶君拍拍被踩脏的衣脚，转身准备离开，临去之前，小蝙蝠还在懊悔中，灶君忽然回过头来说：「其实，我也觉得你很可爱，我很喜欢。」猝不及防的拉过小蝙蝠，亲了一下，嘴角微微拉起一个弧线。

小蝙蝠只听见脑袋里，轰——的一声，由于脑中温度过高，所以就……当机了。

翌日，刺骨的北风又再度降临，空旷的教室里只有翻资料和敲键盘的声音。L市的沙尘暴颇为严重，沉闷的气氛让人心浮气躁。

痞子男首先沉不住气：「赵老大，咱们总这里枯想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咱们去实地考察吧！」

马晓东敲了两声键盘，揉揉彻底不通的鼻子说：「他说得有道理，不如我们找找当事人问一问吧！」。痞子男看见向来不对头的马晓东帮自己说话，脸上立刻绽出笑容。

苏唐裹紧身上的衣服，忽冷忽热的天气冻得他瑟瑟发抖，低声跟领口同样冷得发抖的小蝙蝠说：「哎呀！当初应该首先休息火术的，不该为了贪图免费冷气练习冰术。」

小蝙蝠鄙视地说：「你那只能下绵绵冰的冰术就别提了，丢人。」

「你敢说我，和我不掐死你。」苏唐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威胁。好在大家都在忙，也没人注意到他在跟蝙蝠说话的怪异行径。

「可这要查也要有个方向，裴有德下落不明，其他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要上哪去找人？」秦关不奈烦的问。

只见，马晓东笑着说：「你们看看这是什么！」转身秀出手提电脑上的资料，那是一张照片一张二十多年前，一行人在子母峰上的合照，照片里的男男女女，全都笑得开朗又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