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 下——周而复始
周而复始  发于:2012年10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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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耀辉看向萧泓,有些讶异,“……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萧泓讶异了一下,之后,嘿嘿一笑,显然,对情爱,耀辉似乎还没有开窍,也更丝毫没有意识到,拜了堂的他们已经是真正一家人了。“我们本来就不是外人,现在更是一家人。”

严耀辉眼睛眯了眯,不待耀辉着恼,萧泓沉声道:“前日向你挥刀的那个随从,是在监察司备过案的,被监察司接手了,我也不想去打听,但,我更不想再有第二次!”

“他江暮非官非匪,若不是豺狼,如何御下,如何震慑权门!可你不同,这京中,多说一句,即为犯禁,稍有私心之意,又哪有你立锥之地!”暂且放下萧泓没脸没皮的叮嘱,看向素来稳妥的萧泓那抹乍现又陡敛了的凌厉,严耀辉微微皱眉。

对耀辉这番说辞,萧泓也生受了,确实,他和江暮所在,确实不同,在禁宫,他多说一句,即为犯禁,这一点,耀辉能理解,萧泓自然很欢喜,不过,他自有底线,“世上容不得耀辉,那我舍弃世人又何妨。”萧泓声色中,多了凌厉,旋即,消融了去,微微一笑,道:“你莫要生忧,我生长在京中,对人事倾轧,自有把握。”

这算是情话?还是交代?

没有羞涩,亦没有恼火,严耀辉眯着眼,扫了神情乍变又复的萧泓一眼。严耀辉知道,相比冷厉的江暮,父亲对一派温良的萧泓,心底里甚是隐忧。在暴戾酷烈的表象下,江暮心中暗藏对身边人的责任;而萧泓呢?在那温雅的表象之后,有什么?父亲曾坦言,看不清。

言家父子也有怀疑,萧泓一意攀结这门亲事,或有可能为了避祸,不过,这个想法,很快被自行否认了,萧泓确有隐祸,却远不足以破家,何况,王朝羸弱,如今日显积渐昂扬之相,对尚且年轻的萧泓来说,正是积累军功,振兴家门,不过是一代人而已,何用得牺牲萧氏一族嫡长,毕竟,这门婚事一成,萧泓这一脉可就绝了后了……

虽说和萧泓相识了也算有些时日,永固薛钰也曾经一再暗示萧泓为人极其精明,偏偏,言家对萧泓听壁根的印象太深了,就像当初对江暮一样,言家都陷入先入为主的观点中,实在生不出半点敬畏和警戒之心,严耀辉只得道:騑凣电孑书轮坛“这些疯话还是省了吧,今后十年,或者更久,难动半点恩典。这门婚事,看似赢了,其实输了,若你怀着其他心思,这番苦功,只怕白费了,那不若早散了的好。”

看着转身向前的耀辉,萧泓失笑,家有贤……夫的感觉还真不错。

跨步跟上耀辉,没等萧泓撩拨,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虽然也是马蹄声声,却因凌乱,而丝毫没有刚才塞北江氏过城门时的肃杀。

近了的马蹄声一下子停下了,不远处,有一行人勒住缰绳停了下来,远眺着已经关起了的城门,不会儿,扬鞭调转马首,原路返回了去。

“是林政皓那帮人,他们应该是为了江暮过来的。”萧泓收回远眺的视线,道:“他们本来想我们办婚事时,一起出面,和江暮见见面,既不扎眼,又不担风险,只是没想到,江暮会丝毫无声息得离京。”

耀辉收回目光,对那位不驱不动的亲家公子,言不由衷道:“他上头有长辈,做主的岂能由得了他。”

“既想得好处,又不想吃亏,更不想站队,”萧泓摇头,道:“世上哪有这等好处,林夫人杀伐果断,这娘家侄儿……可惜了。”

虽说得感慨,到底是旁人家事,在萧泓和严耀辉而言,到底是事不关己,径直走向一旁,挨着城门口,站在远处的随从们连忙执着缰绳,将马儿引导了过来,严耀辉的两名随从走在最前,眼睛中,满是坚毅,他们知道,本来,少主和六少准备要为三少留下一批人作护卫,但是,被三少婉拒了,只说相处时日已久,这他们两人的忠心和勤勉,非常满意,不需另派。得了这样的赞誉,他们非常激动,更为了能继续留下服侍性情温和,待人守礼的言三少,均满心觉得是前生的福分,胸中更生效忠追随之心。

看到迎面而来的那一直伴随着他,兢兢业业的两位汉子,严耀辉想到了什么,侧头看向身旁的萧泓,道:“对了,江穗送给我的那两位亲随,身手还不错,贵在心思稳重,不妨留在你身边,做个亲兵,若将来能立下军功,也不枉千里护送我一场。”

将那两人安置到萧泓身边的想法,是严耀辉临时起意。说真话,前日寒宅中,萧泓身边的亲随居然向他挥出了刀,这一点,尽管有监察司出面,暗下一定会给说法,但,他不可能不介意,再则,萧泓为人,他还真不太清楚,将来有个什么事,他也不好主动去查问萧泓身边的人,那么,还不如现在光明正大得在萧泓身边安插一二个,权当备用好了。

听了耀辉这话,萧泓眼睛一亮。自回京后,对这两个紧随着耀辉身边的人,他自然有调查和旁观,最近时日,也有接触,就像耀眼所言,贵在心思稳重,恰当的是,这两人虽说江氏的人,却非嫡系,他正在调整身边之人,除了江暮举荐的那人之外,这两人,还不错。

第一百二十五章

携着缰绳,正准备伺候三少上马的两名侍从听了这话,一惊,相互对视,立即叩倒在地,神色坚决,言道他们发下誓言,一生只侍奉三少为主!对三少誓死效忠!听了两位这话,严耀辉一下子失笑了,连连摇头,他一个小户人家的三子,哪里有什么值得旁人誓死效忠的德行,不过,他也知晓这些汉字久在江氏,血性坚毅,上下之别极其森严,也就不一味和善客套,直言道:“两两位不必如此,我送你们跟着萧将军身边,是想请你们建功立业之余,顺便帮我看住他。”

“……”誓言对三少不离的两人僵直着腰板,怔怔得看着三少,呆了好会儿,两人一起看向萧泓,才总算想起,今天,前不久,三少和萧将军成亲了,是一家人了!

对三少已经和萧将军成为一家人的事实,半响没回过神来的两人对视一眼,重重叩首,当起身时,他俩的眼眶已经红了。

他们明白,三少这话有些轻浮,但是,却是让他们不能推拒的合理理由。来京中也有些时日,他们也开了眼界,看得也愈加明白,萧将军的前程难以估量,追随萧将军,为其亲卫,是三少送给他们天大机缘。他们抹了一把眼眶,看向萧将军的眼神中多了审慎,若是萧将军有半点对不住三少之处,他们定要及时传报于三少知晓。

对他们俩的心思,萧泓自当未察,对耀辉的决定,他极其赞同。

能妥善安置了他俩,严耀辉也觉得做了桩好事,当然,这两位将来能走到什么程度,就看天命了。

萧泓一步上前,不等耀辉反驳,自行伸手托了严耀辉腰身一把,扶其上了马鞍,接过缰绳,递给耀辉,询问道:“顺路去风华楼看看?”

严耀辉扫了一眼又无端寻事的萧泓,萧泓微微而笑,自行翻身上马,驱马和耀辉并行。萧府的随从视而不见得别开了身,而被抢了活计的那两名汉子一起瞥眼瞧着萧将军,他们发觉,萧将军的脸皮最近似乎越来越厚了。

懒得和他说道,策马向前。言茂出京走得是南门,出城十几里有渡口,此刻,他们要想去风华楼,虽然需要绕些路,却也并不远。

一路往北,没会儿,天色暗了。万家灯火,陆续点燃,街道两侧,上门板打烊的声响此起彼伏,渐少的行人也行色匆匆,唯有青楼教坊,灯火点得通明,笑声,闹声,喊街的嬉戏声,不绝于耳。

“看……天啊!那是萧大公子!言三少!”靠着花窗边,不经意间的往窗外一瞥,街上一行过客,讶异得曾经见过萧泓的某一位恩客失声而呼。

这一嗓子,使得喧闹的青楼教坊陷入短暂的寂静中,旋即,呼啦啦,阵阵脚步声响,楼下的涌到了楼门外,楼上的,涌到了靠街的窗棂边,无不瞪大了眼睛,那调笑声,嬉戏声,都销声匿迹般,绝迹了,只死死盯着眼前驱马而行的一行人。

京城为天朝之都,万千百姓,地广人多,大得很,言三少之名,传遍京都,但是,真正所见的,并没有些个,今日,居然能亲眼见得,如何能放过了。

造成如此影响,绝非言家小三能力所为。造成如此效果,实在是京中权门的共同帮衬的结果。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想要把言家小三名声败坏,其实,对京中权门清流而言,真是不是什么难事,偏偏,就那么诡异,越是折腾,言家小三的名誉越加清明,更让人头疼的是,这言家明明是在操纵言论,偏偏还符合法理,招揽人情,顺应民情,这份功力,已然有炉火纯青的之势。不得已,实在拿言家没辙,又在确定萧泓和和言三的事情为真之后,为了杜绝男子相恋这种荒诞事情再发生一次,于公于私,权门士族联合起来,在京城内,掀起了对暗娼小倌史无前例的清查,那些红极一时的风月小郎,要么就被收入深宅,要么就驱离京城,再无第三条路可行。同时,京中但凡有些家资的,更是对自家子孙身边进行了大面积排查,暗夜里,不知多少深藏在暗室中的毓秀人儿,消失在大宅深深处。

这一切,进行得理所当然。京中众多权门,联合起来,坚定了决心,誓将不振的世风禁锢在言氏那一家,绝不容有第二家存在。

青楼,教坊向来是是非非云集之地,背后也无不有权门为依靠,如今,被权门联合整顿清洗,警告禁戒。作为士族权门的隐晦事,其缘由,未曾外言。只是,如此一来,在京中青楼,教坊中留下言三少背景深不可测的揣测,而扬州言氏善待婢仆的传闻,也流传了开来,本来声誉就不错的言三少,在苦命人云集的青楼教坊中,更是如青莲般存在了。再加上前些日子,儒生取笑言氏,被上告为藐视皇权,还引发了案中案,早已蔓延开来,而今,取笑言氏,就是和百官保媒的整个朝廷作对,这么个悖论,已经在京中蔓延开来,如此一来,除了好奇,鲜少敢有戏谑之心。

和耀华并肩策马,往北城的风华楼方向前行,萧泓扫视一旁,朱门公子的凌家于人的派头毫无遮掩得显露了出来。夜色浓重,在萧泓内一侧的严耀辉所在,正好背光,让人看不明,只能由身形,大致能猜出,定是秀雅之人吧。

驱马护卫在三少身旁的两名侍卫对这样的状况,也越加习惯,凛然而过,继续前行。

“萧大公子和言三少往风华楼去了!”跟着张望的人折返了回来,大声道:“不得了了,风华楼那边人山人海,排着队给萧大公子,言三少送礼呢……”

哗啦啦,旋即,跑出去了一大片,人之好奇,天性使然,况且,风华楼的名声早已传开,那不但是是非之地,也是好些人兴家之处。

恭贺萧将军言三少婚事的贺礼礼金一应在风华楼缴付,这些,早已经传来,从下午开始,就陆续有人去送礼了,不过,也不至于人山人海吧。

“真的,户部所派的人在风华楼二楼的雅室内,等着查检。”各种各样的传言,陆续得传了开来,其中,内城名门闺秀们联合起来,拿出私房银子,要捐出来的消息迅速在教坊青楼传开。

客人们跑了一批,楼子内的姑娘们借着稍闲,汇集在一起,轻声商议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夜色已至的京中,城门紧闭,明里,持着长戟是巡城禁卫警戒四方,暗地里,监察司遍布四周,气氛中多少呈现出些许狰狞,除了酒楼,客栈,风月之所,安居的民宅区均是一片寂静。户户紧闭,家家上锁,神仙打架,凡人退避,呈现出好一派良民安详之态。

萧泓和严耀辉驱马往北城去,远远的,远远的,陡然,一起勒住了缰绳,眺望前方,齐齐怔住了。

前方,风华楼四角高楼,高悬起无数长串风灯,这些风灯将风华楼内外,照耀得剔透通明。风华楼前,人头攒动,满是抬着箱子,或手中托着礼盒的人,这些也罢了,通往风华楼的各个路口,不断还有人往风华楼汇集。

夜色一起,京城宵紧,如今,聚集而来的十之八九均是大家府邸的家丁,服饰各异,却均可分得清楚。

看着还不断从四面八方往风华楼前聚集的人潮,还有集结而来的严阵以待,小心士族反弹的禁卫,严耀辉缓缓道:“人,太多了。”

眼前,虽远算不上人山人海,却也快差不离了。萧泓看了良久,才收回目光,转视耀辉,点头道:“没错,人太多了。”

再次注视聚集在风华楼前的人潮,严耀辉知道,他低估了京中权门对形势妥协的决心,短暂的沉默之后,严耀辉侧首回视了身后,尾随着他们的人不少,想要妥善离开,稍有些难度。

相互递了个眼色,萧泓和耀辉果断得调转马头。转道绕路来风华楼,只想露个脸,能摆个姿态,捞点清名,可眼前,这场面,若是不小心,定要被弹劾为招揽人心,比及捧杀还要凶险。留不得,赶紧撤退。

避开身后陆续聚集的行人,正准备退出此地界之际,身旁传来一声招呼,“两位怎么到这里来了?”

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水,赶来警戒的吴源一眼瞄到了靠着路口的萧泓言三,当即迎了上前。

以吴源节节高升的身份,本不必亲自巡视,但是,形势不由人,半生兢兢业业做事做人的他,为一时恶趣,落下个舌入灿花的声名,且还名扬满朝,如今,等阶的同僚看向他的眼光免不得有些戏谑,害得吴源悔之莫名,只得以身作则,以正声名了。

吴源品阶不低,又是天子近臣,一见是他,严耀辉和萧泓不敢怠慢,当即就翻身下了马行礼。

“两位有什么打算?”虚扶两位,吴源虽面无表情,可语气很是客气。说句实话,虽然,得了个舌如灿花毁誉参半的名声,但是,能从扬州转调京城,再连升三级,他可是沾足了言家的光,对言氏这样的人家,他一向遵循谨慎礼遇的原则。

“回家。”严耀辉回答得果断。临行,严耀辉低声道:“吴大人,您一定要帮我们言家作证啊,所谓的礼金,不过是言家想要自保的小小心思,绝没有一点点招揽人心的想法。”

瞄瞄如潮水般涌来的“送礼”人潮,吴源暗下也呲牙,也奇了怪了,明明是件本不复杂的事儿,经言家的手,怎么就又变成了满城趋之若鹜?是非言家,可算扬名天下了。

摇摇头,抛开遐想,吴源谨慎道:“若上有询问,三少这话,一定原话转述。”

对吴源这个回应,严耀辉很感激,再不多言,萧泓托了耀辉一把上了马,全然忽略去身前身后汇聚而来的无数好奇的目光,驱马走人。

看着萧泓言三少远去的身影,一身便装的吴源向人群而去。

风华楼上飞檐悬挂着数十串起的风灯,将围聚在风华楼外延的人潮,照得一清二楚。

风华楼门前,摆着两张桌案,案上摆了好些空白名册。自下午开始,被调派过来给言氏收取“贺银礼金”的四掌柜和萧府派来的账房正各占一张桌案,一个点收贺银,一个誊抄登记着送礼金的具体名录,忙得不可开交。抽调来的伙计捞着袖子,得将登记好的礼金,一箱箱往楼内的厢房里抬。

待在风华楼二楼雅室内,等着接收“贺礼”的户部官吏此刻正瞪大眼睛,一个劲往楼下瞅,适才,还没上灯的那会儿,点检着的还多半是些铜板碎银,这会儿已经全部是成箱成盒的银锭子了,无不看得瞠目。国库空虚日久,今年却外财不断,若不是言家小三“嫁”了人了,他们定要谏言,将言家小三弄到户部来任职。

其实,原本,来风华楼送礼金的,虽有,却并不踊跃,也不扎眼。毕竟,萧泓和言三这门婚事太离谱,为其送“礼金”这事儿,得需观望,慎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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