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 下——周而复始
周而复始  发于:2012年10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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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大人急了,连忙向一旁的大人们打眼色,他可一点点也不愿意让言茂再留一夜,多几个时辰思量,谁能保证,言家父子不会想出个更折腾人的新主意。

萧大人急,在座某些大人更急。自言家进京起,或许因为林红叶的关系,和监察司走得颇近,很多大人都有着隐忧,很担心言茂会被纳入监察司体系。言家能在京中走到这一步,确实是应和了时势,但决不能否认,这言家对舆论掌控,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不但能顺应民意,还合乎法理,以至于明知道言家在操纵,却又禁制不能,为更让人警戒的是,这等才绝,还深谙变通之道。

通政局,知变通,守进退,这等人物,万万不能被监察司所得!如今,言茂肯借用侍疾之名,愿意退避出京,实在可喜可贺,若一旦言茂不走,那么变数就大了……

“父母高堂皆在,三媒俱全,观礼亲友也都有,”此刻,挨着最末的杜大人起身建议道:

“以孝道为重,事属从权,言老爷当无需羁绊于虚礼才是。”

“既然杜大人这般说了,那么,就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给了杜大人面子,言茂勉为其难得同意了。

尽管知道言茂肯定会同意,可当确切听到言茂松口,厅内的大人们还是都大松了一口气。

看着言伯父终于“勉为其难”的点头同意,和耀辉并立着的萧泓轻轻嘘了一口气,一转首,向一旁的侍女递了个眼色,示意赶紧准备。

严耀辉侧目扫了一眼,萧泓的举动,自然都看在他眼里。

“早点完结,免得出岔子。”伸手紧紧握住近在咫尺的手,萧泓的手掌满是虚汗,沾染了严耀辉的掌心。刚才言伯父一直不给话,萧泓也莫名紧张了,想到适才他还对父亲做不到装聋作哑而无奈,真到了这份上,他也紧张极了。说真的,萧泓的想法和父亲很相同,要不是这次婚事的时机实在难寻,言家伯父未必不想赖婚。

言家小三皱眉,萧泓的手劲有点大,握痛了他的手了!言家小三眯眼扫了还是不放开他的手的萧泓一眼,转目继续看前方,而脚底下,已经抬了脚,慢慢搭在萧泓的脚面上,然后,高高抬起,狠狠往下跺下。

第一百二十章

一说一抬间,婚事是正式定下了。

萧府的侍女们很机灵,一得了大公子示意,立即拎着裙角,悄然退出厅堂,拎着裙角,往后宅奔去,拜堂所用一应从简,可磕头的垫子可不能少。

“还在傻愣着干什么!”萧大人高声吩咐左右。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赶紧把正事办完,早完结早脱身。

明知这该是言茂脱身的伎俩,在座的大人均无不愿相信,愿意接受,更愿意合作,之外,都不遗余力得积极奉上安慰之语,力求使得言茂脱身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无可指责。也是,想要从此事中脱身的不止是言茂,被卷进来的大人们无不想就此为止。

萧府的侍女们穿梭着,正堂的座位被迅速得重新整理着,那摆在厅间正中央的两只箱笼也被小心翼翼合上,再抬起,搬到一旁暂放。当眼前溢满箱笼的金红消失,大人们的心情当即轻快了许多。

偏厢看了听了好会儿的萧大人收敛起哭笑不得的心思,一边整理着妆容,一边吩咐侍女,把萧言两家立即就要办婚事的事情转告给还留在内宅里等着消息的夫人们,若是愿意观礼,不妨请到正堂来。想必,这些位专门来做客的夫人们想必不会错过才是。

话,都往内宅传了。外院花园子里的公子们自然也得了通报,一下子,个个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萧泓和言三的婚事定了?这会儿就办?得到告知,前花园里的公子们不愿意了,他们都把言家小六送过来的“塞北风雪图”准备好着,就等着喝喜酒的时候,当成贺礼,转送给言家小三呢。如今,都折腾到了这份上,言家想这么子悄然就脱身?凭什么啊!也太不地道了吧,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既然已经在萧府了,若是错过,就太可惜了。先看看情况,然后再行打算,他们不信了,这么些人,难道就拿不下言家小三!于是,公子们一起往厅堂去,人数多,也就少了顾忌,进了厅堂,不管认识不认识,见了大人们,都称世叔,讨个人缘,顺便占领住有利位置。

正厅正堂的上首,是高堂的位置,已经摆好了四张太师椅,至于等着观礼的大人们都自愿将就,事属从权,这等虚礼,无需在意。

先前得了大公子示意的侍女折返了回来,他们从后宅取来了锦垫,上面用金丝绣着一对凤凰。究竟为萧泓和言三举办一场什么样的婚事,一直以来,萧夫人也一点没有把握,只能,该准备的,都准备好,这对锦垫,是昨日才由府内最出色的绣娘绣出来的。

锦垫摆在厅中间,各式礼器也纷纷托了出来,萧夫人心爱的秋牡丹也搬了出来,摆在厅堂内,瞬间,富贵逼人。

婚事可以仓促进行,却绝不能寒酸。谁敢保证,亲家老爷不会借机找茬?

得了婚事,即将就办的传讯,在后花园等消息的夫人们诧异了,不过,她们来萧府就是为了好奇之心,都到了这份上,若是错过了,那也实在可惜。于是,夫人小姐们也纷纷赶来观礼。当然,夫人、小姐们都被安排在了侧厢,隔着门帘观礼。

隔着薄薄得屏风,看向厅堂。在风华楼义卖的那次,夫人们大半见过言家小三,只是,一月有余的临渊履薄,言家小三儒雅中多了一份不可亵渎的气势。和向来是京中贵妇们心目中的佳婿的萧泓,正在低声和言家小三说着什么,依旧很帅气。至于,被大人们半围着的那位俊雅的翩翩公子,就是传闻中去“乌台”,将言官御史都驳斥得哑口无言的言老爷?得到确定之后,夫人们不由自主得抬手悄然整理了发鬓,端正了姿态,均无不显得娴静端庄起来。

此时,可能是萧府门外太热闹了吧,会儿,陆续来递帖子拜访的人开始络绎不绝起来,而能正巧遇上观礼,无不诧异莫名,旋即,兴奋不已。

婚堂基本成型,萧家夫妇和严密并排坐下,身为言三的“姨母”,珍娘则立于言茂身侧。

一对锦垫摆在当堂,萧泓和言三撩起衣摆,一并跪下,向高堂三拜之后,自个儿站了起来,连司仪都省略了。

目睹着这场奇怪婚事,尚且不知为什么婚事办得如此仓促的后来者和公子们都撇起了嘴,万分不满意。

“你外祖病重,你不能离京返乡侍疾,到底失了孝道。为父不在身边,莫要懈怠了本心,回去后,当要多多诵经,为你外祖父祈福。切莫因为长辈不在身边,失去了作为晚辈的本分,”言茂端着萧泓敬上的茶,慢慢的品,顺便叮咛他家小三两句,“京中人情繁杂,有叫吃酒摆宴的,切莫贪一时之乐,上当受骗,被人拿了把柄,留下不孝的恶名,损了声誉……”

这哪里是教训自家儿子,分明是在话有所指。大人们不善的目光扫视着旁边观礼的公子们,害得一直斜着眼的公子们,瞬间端正了脸色,显出一派正气,以表坦荡荡的心迹。

“父亲放心,耀辉万不敢做出如此不忠不孝的事。”言家小三聆听着父亲的教诲,仿若未出羽翼下的幼雏,温良和无害。当然,这绝对只是表象,若哪个当真将其当成懦弱可欺,那就悲剧了。

“引人为忠,劝人为孝,是我言家子弟在世道存身立命的根本。”言茂循循教导。

言茂训子的这会儿,铭文和珍妮一点不急了,倒是萧大人一个劲盯着外面渐起的晚霞,愁得忧郁难消。

“二公子……”言茂转开视线,把视线定在了萧大人身边的萧二。

亲眼见证了一场戏的开幕和完结,萧二公子对亲家老爷的仰慕之情可不是一星半点,而今,得亲家老爷如此抬爱,激动的连忙上前施礼,连称不敢。

言茂扶起萧二,慈祥得端详着,感叹道:“我家小三性情温和,不懂得人士繁杂,以后,还要请二公子多加照拂。”

亲家老爷的话,让对成为家族希望很没有希望很没有信心的萧二振奋起来,连忙扬起胸脯,仰声道:“兄长在外,三哥哥就是我的兄长,请言家老爷无需挂念!”得了亲家老爷的托付,家族未来的气势,一下子溢满萧二的胸膛。

“真是好孩子。”言茂看着萧二公子的眼神愈加柔和,虽然幼稚些,真性情的萧二公子非常得他的眼缘。

瞧着那边,若是没见着刚才和言家小三一起磕头飞人是萧泓,定以为成姻缘的是萧二公子和言家小三吧。厅内,大人们各行其事,装作不见,只是,心底里都替言茂冒出一句:“萧大人……我们换一个吧……”的念头横生而出。

慢慢侧着身,萧大人对那边当做不见,默默念叨着:坚决不上当,坚决不被挑衅……

看着围着言伯父转个不停,被哄得自信满满的萧二,萧泓轻轻抿唇,有些郁闷,有些不甘,最终,没好开口。侧目,轻轻道:“耀辉,我家傻弟弟就拜托你费心看护了。”

严耀辉瞥了萧泓一眼,萧泓非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和他套近乎么。才得了严耀辉的白眼,萧泓脚面又立马疼了。

一旁,萧大人早已无语了,现在,她还对这位亲家老爷,也有些发憷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该说的都说了,该敲打的也都敲打好了。

“天运之寒暑易避,人世之炎凉难除。”在众所期盼下,言茂终于起了身,陡生感叹,道:“人情世态骤忽万端,容不得不思量,为自保,不得已,这些时日,言家在京中一再放肆,望各位大人们体谅一二。”说罢,言茂向厅中大人们环施一礼,“事出有因,不能宴请促成婚事的大人们来喝喜酒,实在失礼得很,还请大人们帮忙解释一二。”

来萧府为媒的大人,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的,至少,在表面上,也都算是站在言家这一边,听了言茂这句软话,再设身处地得以言家的立场想想,均感叹,的确不能埋怨言家一味折腾,实在是萧府萧泓非要牵这份姻缘。言家能做到这份上,确实不容易。

一旁,薛将军看着言家小三,想起了自家二十年前的尘封了的往事,感触之余,均转目看向萧泓时,眼睛中生出冷意,这门婚事,他会旁观着的。

虽然,言茂称只需由萧泓和耀辉相送就行,萧大人夫妻还是坚持相送。

至于,一直紧随着亲家老爷身边的萧二则消失了。就在刚才,得了大公子的示意,和老爷的默许,追着赶着,非要送亲家老爷出城去渡口的萧二被家丁们捂住嘴巴,抱头抬脚给运走了。

一旁瞧了个正着的大人们瞧着分明,这往后,绝不是萧二照顾言家小三,而是得由言家小三看护萧府了。

目送言茂远去的背影消失在萧府正堂长廊,大人们无不长叹了一口气,这门婚事可算完结了!转过身来,相邀着再喝杯茶,算着时间,等言茂离了内城,再各行其是吧。

亲眼见证了这次只花了一盏茶时间办完的婚事,厢房内的夫人们心思各有所想,自成一派的小姐们则自动退避往后花园去,轻轻商议着,既然参加了婚事,这份贺礼该如何办置。

出了萧府,言家的两辆马车等在一旁,后面一辆马车被人包了半圈,好些人都踮起脚尖,仰着脖子,尽可能往上瞧,原因很简单,马车后面,垂下一根黑黄相间的尾巴,悠哉悠哉得晃啊晃,传闻中的小虎儿正趴在马车顶上小憩。而在萧府侧门旁,萧府准备的一辆车旁,在管事的指点下,排成排的仆役侍女捧着各式箱盒往车内码放,这些都是萧府准备给亲家老爷的程仪,其中有不少珍贵药材,不管养老太爷真病还是假病,该做的礼数,都做全了。

见了言老爷出来,充当车夫的黑虎一挥鞭,驱使着马车靠了过去。言茂和珍妮分别上了前后两辆车,铭文则爬上老爷所乘的车琁坐下,黑虎抬手,一把将趴在车顶上的“红烧肉”捞了下来,摆在铭文的腿边。被打扰了睡眠的小虎不耐烦得嗷嗷叫,一闻到铭文的气息,小虎把圆圆的脑袋搁在铭文的腿上,在铭文的抚摸下,很快就闭上眼睛,继续酣睡了去。

待得一应坐稳,黑虎挥鞭策马,迎着晚霞,驱马香城门赶去。随之,萧泓和严耀辉翻身上马,策马随同。

目送亲家老爷远去消失不见,萧大人和夫人这才回转。

萧夫人挥手,一旁的侍女们均散开了去,这才轻声询问,“老爷,那两箱子喜帖怎么办?”

“送出去。”言茂一走,萧大人也恢复了睿智,对刚才他一再刻意遗忘的两只箱笼,萧大人下定了主意,神情也坚决起来。

送出去?对夫君做出这般决定,萧夫人很诧异。

对上目露不解之色的夫人,明知身旁没人,萧大人还是把音量压得低低,轻声道:“有‘孝道’为遮掩,婚宴算是到此为止。亲家老爷准备的这些喜帖,送出去,返回的贺银都是要捐给朝廷,最重要的,主要在于捐银的名目——是礼金,萧泓和耀辉婚事的礼金。”

萧夫人眨眨眼,轻掩了红唇,恍悟得轻轻道:“亲家老爷的意思……,拿拿别人家送来的礼金,尽自家忠君之心……”

“没错,”萧大人感叹言茂精明之余,不免幻想起,当某些大人接到喜帖,会陷入怎么样的烦恼?这贺银要是送了,铁定便宜了言家;若是不送,则很可能会冠上不忠君的声誉……

萧夫人看向前方正堂那摆放的两只箱笼的方向,再回头看看堂外,言老爷刚才走过的方向,良久,轻轻道:“咱们这位亲家老爷可真不简单啊……”

“能简单吗?”萧大人苦笑,京中谁个好相与,这场婚事究竟该如何收场,他也盘算多多,只是,绝对没想到,言茂只借了一封报疾家书,不但低调得解决了萧泓言三的婚事,屏蔽去有借机找茬的可能,自身还被大人们抢着欢送着全身而退。有这样的人家做亲家,他心里真是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京城,帝王将相之城,其道路以经纬为主干,辅以支道纵横,巷道弄堂数不胜数,京中,更集天下商贾游子于大会,日日时时处处人潮涌动,就算已接近黄昏,各干道,虽不至于步步蹒跚,也并不显得稀落。原还以为时间颇紧,黑虎驱车驶来,居然一路畅通,毫无阻挡,诧异中,没多会儿功夫,言家的车门已到了最近的城门。

当然,言家的马车之所以能一路畅通,是有原因的。就在言茂在萧府内“勉为其难”的会儿,一些大人怕言茂错过出城的时辰,把言茂今日要出城回扬州侍疾的消息传递了出来,各方力量联合起来,力保言家马车在关城门之前到底,故此,黑虎才会如此顺畅。

城门前,等着查检出城车队还不少,正有序排着长队,缓慢得往前挪,城门前,两排军士言加把守着,正对一应出入的人员和车马进行着严格的搜检。最近月余,城门把守得严谨,已成常例,只是,从昨天开始,查检陡然严格起来,还好,这些异象,只只能震慑震慑外乡人,绝对影响不了生于斯,长于此的本乡百姓。在京城这种地界生活,见得最多的,莫过于潮起潮落,只消自家心里没有鬼的,对所谓的变数,京中百姓们都习以为常,只消当做热闹看罢了。

还好,来得一路顺畅,看日头,离关城门,还有些时间。借着闲暇的会儿,黑虎扫视过城门前张贴得密麻麻的海捕文书和朝议公报,仰首眺望着巍峨的城墙,心里感叹,若是他们废城有这样得城门,何惧那些年年犯边的豺狼。

车子停下没会儿,就被人注意到了,原因很简单,有人发现坐在马车前的俊俏少年脚边趴着的“红烧肉”了!

“看,那车子上有只小老虎!言家的小虎!”走过路过的兴奋莫名,急迫得宣扬开来,言家有一只小老虎的事,早已被当成猎奇之事,传播开来。对寻常人而言,能亲眼见到活着的老虎,哪怕是一只幼虎,都是件值得炫耀的事情,而让人遐思的是,这只言家才有的小虎在这车琁上,那么,坐在车中的人是谁?是传闻中美妍逼人的言家小六?还是那位有上善若水美誉的言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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