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 上——周而复始
周而复始  发于:2012年10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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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甩着发辫跑远了的小姑娘,再看看手中的青莲,言家耀辉不解,这是送给他的?

第三十五章

“咳咳~”眼睁睁看着情况陡变,被萧家随侍阻拦在远处的两个随侍急得冒上了火,这些官宦人家的随扈居然耍阴招,紧扣住他们的穴道让他们发不出预警来,两人愤怒之极,相互看了一眼,暗下将这个仇记定了。

走在一处两位才俊将无数闲人从巷道、路口、铺面中吸引了出来。热切目光盯着在东市并肩同行的两位,看,一位衣着锦绣戎装,气势威凛;另一位手执素莲,银衣翩翩,恍若谪仙;这就是备受朝堂赞许的萧府长公子箫将军和为救民生,散尽千金的扬州言三了。

热切得瞧着这两位才俊,忆起昨日扬州言三诉告的缘由,无不觉得大有看头。当然了,既然有闲情闲心,自然少不得有心的,细细寻思了半响,愣是没找出萧府长公子好南风的蛛丝马迹来。免不得纷纷猜测,昨日的传言究竟是真?是假?

可能会是真的吗?应该不会吧,若要是真的,应该不至于招摇逛市;可……要是假的呢,那多可惜啊!

算了,且不管是真是假,张望过去,怎么瞧都觉得怎么养眼,看得无人不生出‘若是真的就好了’的思绪来。

捏着这支青莲,扫视了左右蜂拥围观着他的眼色,平素里被关注机率并不多的言家耀辉总算是觉悟了过来,噢,他也有幸成了是非的漩涡了。

“市井喧嚣中,当真处处都丝毫懈怠不得呢。”收回视线,言耀辉由衷感慨。

“抱歉。”此时才注意起四周旁观者不对劲的热切,后知后觉的萧泓道:“好像是我招惹来了些不妥。要不,我着人找轿乘送你回去吧。”

看了一眼颇有企图借机生事嫌疑的萧泓,现在已经不是能回避就可以回避的了,此时此刻,言耀辉确信,只要他稍显出丝毫的窘态,一脚踏上轿乘,那么,原本就没影的事立马就会能被这些看客编出事儿来。对市井的谣言并不畏惧的言耀辉继续往前行,世道之人,闻了别人过失的,有哪个不喜谈不乐道的,退而其次,只能以坦然的姿态和这些莫须有的流言蜚语对抵了。心中思量,当下转了话语道:“您多虑了,朗朗乾坤下,哪里有什么不妥。”

的确,现在若是选择急急回避定会反有授人以柄的闲议。看着姿态沉雅的言家三少,让无意得了民意相助的萧泓甚是窃喜,嗯,人在运势,想不翻身都难。

一路行走,一路攀谈,碰上京城特有的新鲜玩意儿,萧泓都积极介绍着,那没有全然遮掩起来的喜乐劲,引来不少探着脑袋注意着的都生出感叹:萧府的长公子这样热心,不是逼着大伙儿往邪处去寻思么。

借着买些新鲜玩意儿机会,言耀辉不动声色的将手中青莲放下了来。接着俊雅的扬州言三多给了许多的银钱,过于激动的小媳妇儿慌乱得颜色娇羞,看得趋前的大小媳妇们无不羡慕,就是一旁的萧泓也乐和着。

瞄着萧泓一副格外欢快的轻佻姿态,转过空隙,言家耀辉淡淡道:“将言三置于不覆之地,值得您这么高兴么。”

这话是怎么说的,打定主意赖着言家三少不拐弯的萧泓应声道:“让您见笑了,只是身不由己罢了,您有什么示意,我招办就是。”

看了一眼还在摇头摆尾的萧泓,言家耀辉低声道:“您见识还真高,请问一下,自开天辟地的三皇的道德世界传承以来,经过仁义、礼义、威力、智巧,自汉之后还余下什么?”

自汉之后还余下什么?显然言家三少是有旁议,求教话外之意的萧泓虚心询问,“但闻其祥。”

“自汉之后,只余下了‘势’和‘利’了。今日,毫无‘势’可言的言家紧靠着微薄的‘利’在支撑能暂时存身的局面罢了。”温雅淡定的言家耀辉轻语轻道:“您思量一下,就是您今日恋慕一位寻常人家的闺女,在门当户对的士族中,也难有好终局。今日里,将言三的声誉败坏在市井间,对您又有何好处?”

这话听得萧泓神色一凝,缓缓收敛了外露的轻佻,在继续同行中,轻缓得保持了君子间该有的雍容。扫视不知是否当真恼了的言家三少,恢复了稳重的萧泓低声道:“三少,绝非我推搪,今日之事,的的确确不是我所指使的。”

对萧泓的解释,言耀辉也无话可说的,他也冤枉,今儿个一大早跑到东城来,他也不是故意等着和萧泓偶遇的,碰上这桩事,只能怪他出门没看黄历了。

“三少,这样下去不行。”扫视了愈发不正常起来的左右,萧泓沉声道:“我们应该一起想个法子共同度过难关,这样纠葛下去,对你我彼此都没个好处,您久居水岸,塞北并非你我能长安之处。”

“您大可以安心,我有父亲兄弟相依相护,塞北再艰难,也能待之如三月江南,虽寒犹春。”

瞧着拽文着的言家三少,萧泓悄声道:“三少,和您实说了吧,我没个耍赖的本事,也就是念着明日起就去大营后,借着军门邮驿日日给你传信,您别想着回避咱俩的事儿。”

终于耍无赖了吧。拢着手的言家三少哼了一声,笑道:“您大可以放心,虽然言三没什么本事,对应不入流的行径素来有些手段,您尽管日日传信来,保管您会得到该有的报应。”

该有的报应?这可有些杀伐之气了。瞄瞄神情愈发温柔和顺的言家三少,萧泓悄声道:“心中着恼就把火发出来,别装得这么辛苦,容易伤肝。”

沉默了片刻,“谢谢忠告。”尽可能保持着温厚顺雅姿态,也认同的言家三少回应道:“现在我也总算明白了为何六弟折扇从不离手了,行止虽做作,也免了饰厚貌自欺。”

深有感触的萧泓沉声附议,“没错,支撑着笑脸迎奉他人是一桩累人累心的事儿。”

隔以君子之距,念想到了一处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彼此相视而笑的场景看得旁人又是一阵阵心肝儿颤。

继续着谈笑风生的两位的对谈也并非私密话,只消是近旁耳尖的都能听到些只言片语,本待想离去的自幼习武的那些位听得无不汗颜,还有带这样的玩儿?他俩究竟把天道伦常当成什么了?至于那些根本就没听到交谈言辞的则看着并肩而行交谈着的两位才俊一个劲抽筋雀跃。

看着对视一笑,正待掀起的喧哗在瞬间即落了幕。前方,一行佩刀持枪穿行在未宵禁的内东街上的禁军自远而近,肃杀之气迎面而来,本待热议着的都住了嘴,旁观着的也都连忙回避在墙檐下不敢招惹。这队经过的禁军队列一起向这两位瞅过来,本有的肃杀之气也都在眨巴着眼皮的暧昧中消散了;至于一早儿就出动在街头巷尾的京兆府衙役们关注着民间的动向,半城跑下来,本满心戒备的他们也放宽了紧张的心境,和以往大不同,市面上最时兴的话题早已不是朝堂上的倾轧,而是扬州言三和萧府长公子之间的那么点道不清的事儿了。

和市面的喧闹全然不同,内城外城中,但凡是朱门大户的正门基本上都紧闭着。天下之势,积渐成之,法道骤变,本是政道大忌,最易引来议论和骄抗,偏生蹦出了个言家小三,一番造势行事后,不但自个儿捞得个大忠大义的名声,还扑头盖脸送了给半城门户一大堆甜果子,在把握不住其背后的靠山的前景下,弄得哪个都不愿意先行冒出这个头。

话说回头,多半朱漆正门确实是紧闭着的,至于侧门,则都虚掩着,府中家奴们频繁进出着。此次北行归来,十九娇惰的公子们大都收敛起了脾性,那些随行同归的家仆们多少也都添了探寻八卦毛病,此时此刻,来往奔波在市井间的他们正将萧大公子和扬州言三少的动态及时传报给规避在府内的各位上位。没办法,谁让借以北行的“功德”正要翻身的他们面对政局骤变,都识趣得为规避,特地在府内猫着。哎,就算再怎么不愿意言家小三在他们地盘上为所欲为,一个个也都想不出个法子去阻拦,被个外乡人欺凌到家门口,想来就着实懊恼不已。

当扬州言三和萧泓在东大街一起出现的消息传到西市,立即在西市中生出哗然。得,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齐齐蜂拥占据着最西街口的小楼的窗口往东面探看,远远期盼着,哎,怎得还没来啊?

西街的热盼还在持续,即将走完的东街,迎面过来了一架新马车。

“哦!这不是亲家少爷么。”远远的,撩起珠帘,马车上走下一位锦绣公子当即将一众视线吸引了去。

“瞧,这位也是满腹内伤。”看着不知所谓扬声招呼着的林政皓,萧泓低语。

看着一脸热络的林政皓,耳边划过萧泓的调侃,由不得乐了的言家三少笑了,迎了上前道:“亲家公子,您也出来走动走动了。”

“对不住,来了迟了,没有尽到地主之谊,我愿自罚三杯。”含笑得一步迈前,插进了两位之间,林政皓向明显不满着的萧泓拱手作揖,“萧世兄,您……不想回去看看么?”

对林政皓的话有所指,由不得不警惕起来的萧泓肃容问道:“愿闻其详。”

没等回应萧泓,自不远处又来了一队专程穿行过来的禁军,对上纷纷投来调侃的眼色,自个儿搅和进是非的林政皓这才发现,在这么个当口,言家小三居然撇开他俩,公然往一边踱了开去,将他和萧泓放到了一处,实在不厚道。

第三十六章

身为士族公子,被人围观着窃窃私语的经历这还是头一回。拱着手和随着萧泓身后的各位见礼,不管熟不熟,都客气地招呼个遍。都是些得幸在昨日雷雨中暂且没被牵扯进去的子弟,彼此收敛了以往泾渭分明的立场,客套了一番后,免不得都注意一下以往少有往来的林政皓。他们这代人全然没有林氏曾经风光过的记忆,长辈也少有论及,若不是此次搅和进了塞北之事,京城中新兴的士族少有注意。以此看去,那些看似没落和消隐了的门第士族虽然少了显赫,在近二十年的逆境中蛰伏,这些家族内的子弟借以恩科纷纷入仕。

被关注了的林政皓沉着眼帘,勿妄语是立身的根本。

不理会那边的应酬,一步滑开的言耀辉向人少的空隙处回避。对他而言,这位押注两头的亲家公子并不值得依赖,至于林政皓是得了什么利盘才跑来掺和的,他也并不着急非要知晓,反正,只要是对萧泓不利的消息就是对自己有利的好消息。

眼瞅着扬州言三手指头碰上铺面外案上摆着的布匹,一直探着脑袋关注着的布铺前动态的掌柜连忙借机上前礼见。

故作看布,好些好事的行人也摸索着往扬州言三那边顺,目前京城中最具人望的有“上善如水”美誉的扬州言三可不是寻常能见得的,果然和传闻得一样,姿容翩翩温雅可亲。

借着言家小三踱步去了另一旁的机会,一直旁观的他们齐齐扯住萧泓好生劝诫,当然,这些好意的规劝,都被萧泓婉言拒绝了,他算是打定了主意绝不悔改了。

一旁,对布铺掌柜过于谦卑的礼见,手按着人家布匹的言耀辉只得含笑相见。把握住上位者的姿态,给他人以好感的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给予惠利,这一点,身为商贾人家外孙的言耀辉早就拿捏得自如了。

没等以花销来笼络人情,挨着人群挤进来个小姑娘,在旁观着的媳妇儿的推搡下,含羞上前,将言三少落下的青莲递还给了去。

在众目关注下,看着这枝青莲,言家耀辉心情好生复杂,不得不接下这枝他故意落下的青莲。

旁观探看着的一边瞧瞧俊雅的扬州言三,再瞅瞅修长手指中执着的青莲,顿时远远近近又是一片私语窃窃。

这不停息的噪音让言家耀辉警惕起来,仔细梳理,他应该没有什么不妥的言辞吧,怎么还惹来这么些嗡嗡声?心中生出谨慎,当即寻出个借口,笑道:“是我疏忽了这枝佛前青莲,当需斋戒后,去礼拜请罪才是。”当即点了一色上等素色绢绸,以便用来去寺庙参拜阿育王塔。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挨着边角的窃窃私语的旁人听得当即喜色浓浓,京城中信男善女本就甚多,对百年后免受地狱业火升入天界,皆怀有虔诚的念想。前些日子在风华楼前请出佛塔时,佛光涌动宝光四溢的场景早已被无数的信男善女们渲染得神乎其神,这尊据传已经供奉在深宫内佛堂上了,难不成会送去京郊外的寺庙?若是那尊鎏金阿育王塔当真要请与寺庙供奉,那么,和扬州言三一起参佛的机会自然是决不能错过的。

对礼佛没什么兴致的言家耀辉看着欢喜雀跃的信男善女,他也不能肯定,不过,应该会送去寺庙吧。在他看来,号称一切皆为虚幻的信佛礼佛的地界的市侩味都比寻常之地要浓郁。只消动动嘴皮子就能得到大实惠,素来是和尚的看家本事。

扯着萧泓挨着一起的一众顺着灌送道耳际的低议,“看!看言三少执着青莲的姿态像什么?”

言三执青莲的姿态?什么意思?均侧目看过去。没什么啊,言三故意落下的青莲又被人送过去了,言三正拈花抻着笑着呢,亲近之余隐隐带着许清肃了。

“看到了吧,言三少前世定是佛前的青莲……”言辞灼灼中有不可辩驳的肯定。

什么?引得若许人皆踮起脚尖向手持那边细细端看,“噢,没错,拈花微笑着的言三少宝相庄严,正应了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的佛偈。”

佛前的青莲?扫视着这些以讹传讹的家伙们,一众旁听旁观着的公子们无不滴汗,这话从何说起?这些市井之徒居然公然散布谣言!

“疯了。”个别个受不了了,喃喃低语,“萧兄,您看好了,照这么下去,三少保不定得在和尚庙过日子了。”

“如三少是佛前的一朵青莲,那我就是佛手上的宝剑了。”瞅着的萧泓哼了声,道:“不过,据我所知,三少不怎么信佛。”

当真只为了个“情”字,萧泓就被蒙蔽了心智?见证着萧泓铁了心赖着扬州言三的行径的各家公子们无语之余,免不得齐齐生出个念想:萧府长辈怎的也不请出家法?

“萧世兄,眼下监察司和言官都在注意朝局和民心动向,没时间腾出空来,只消得京中大势一定,言官们上本弹劾,损毁的可是自家门第清誉。”尽着君子之交的本分作了最后的劝诫,言尽于此的他们也得赶着回去了,还要为明日出城做准备呢。

也对,萧泓上前给布铺中的言三少解围,天不早了,是该回了。被萧府的扈从放开了两名随侍忍下愤恼也过了来,将预先备好的借口复述了一遍,天色将午,请回的理由也合情合理。

走出人群,扫了愧色深重的两位随侍一眼,言家耀辉道:“能忍下恶气,就是助了我。”步步小心的言家是绝不能在市井中留下不好印象的。

“是。”不露声色接下那支惹得三少烦恼的青莲,清楚其中厉害两人低声回道:“您请放心。”

借此确认这两名随侍并非江氏的嫡系的萧泓面对三少的不悦,立即表示回去后定管教一下无礼的随侍。对此,言家耀辉干笑着以作感谢,做作的姿态害得萧泓连声劝解莫要着恼。

这次虽是无意,到底也是一桩不必要的是非,不理会开始了不避讳耍赖的萧泓的招惹,大步往暂居的西市过去,得需想个法子不让事态蔓延才是。

和预先想的不一样,西市的街面远比东市冷清。相比东市的热闹,西市则显得冷清了许多,挨着墙角一边张罗着生意,一边探着脑袋的挑担货郎瞅着了,啊,扬州言三可算是回西市来了。

不想带着盯着他一举一动的一帮人回暂居的院落,直接往铺面去,一早儿他去监察司,大掌柜则是要去监察司去询问案情,这件事还得加紧追问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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