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 上——周而复始
周而复始  发于:2012年10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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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报信的家丁处听得了确切的缘由后,公子们趋于平静的心思又被搅和了起来,不免想象,若是府尹判准了的后续。

不对!若是府尹判准了,那岂不是他们以后一旦论及这件事,也都等同于一起构陷言三了不是。多半公子立马拍案恍悟过来,眼下已经不是萧大公子恋慕言三的两人的是是非非了,而是言三居然以一人之算,将人人皆知的是非全部掐在瓶颈口,他们都小觑了言家小三搅和是非的本事了。

思量着,眼下,就算他们愿意将捡得的那言三白送了的好处给吐出来,也得考虑一下担得欺君罔上大逆罪名的后果,一个扬州言三牵连了太多人的利益。

再次无辜被牵扯进来的众家公子们思绪万千,最终只有选择将张开了的嘴巴闭紧,满心怨怼起那位多事的家伙让言家小三轻易找着借口生事之余,又再次纷纷同情起萧泓来,哎,萧大公子也真是的,恋慕谁家少爷不好,偏偏去恋慕言家的人,实在是自寻烦恼。

第三十一章

天近黄昏,微风习习。

打了井水仔细擦拭完三少床铺,出了来的两名随侍瞧着矗立在天井沉思的言家三少,他俩对视了一眼,一起过了去。

“三少。”对沉默不语的三少,他们有些忧心,守着门廊的他们也都听到了刚才的言谈,可听上去,三少应对萧公子游刃有余啊,看上去三少也不甚在意的模样,可怎地会沉思这么久?当真这么难吗?“有什么吩咐您尽管吩咐小人去办。”刚才,两人倒是认真得思量了一下,是不是暗地下宰了萧泓的好?

“让你们担忧了吧,没有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思量来去解不开罢了。”萧泓此来言语无聊,姿态却气宇神定,细想想来,定是有对策才对,只是思量来去,他还是揣测不透萧泓还能有何可仰仗的。抬目再看了看有凛然之态他俩,将揣测不透的思量暂且搁置了一边,言家三少道:“眼下并非我占得先机,只是碰巧遇上了多半人愿意借机借势给我,稍有差池,都和性命攸关。”

收敛起显露出的匪气,一时护主心切的两人连忙向语出叮咛的三少告罪。他俩本就是江穗挑选出来性情最为沉稳的,自然晓得此处决然不是他们敢有作为的地界。

领情的言家三少温颜安抚后,抬目正色道:“有件事,我一直想问问你们,请两位不要有所隐瞒。”

两人拱手,“三少请问,小人们定是知无不言。”

看着两人,言家三少道:“我做一个假设问你们一件事,我说完后,你们定要立即回应。”

两人齐齐应是。

“若今日来的不是萧泓,而是你们少主江暮,我坚决拒绝,他会如何做?”

若今日是少主?两人毫不犹豫齐声应道:“若是少主定会将您掳了往北去。抢媳妇儿在崇武的北地算不得为恶行。”话音一落,回话的两人一起怔住了,连忙低下头去。

的言耀辉轻轻点点头,他一直为当初与江氏匆匆达成协议将小六送了塞北之事耿耿于怀,现在,也算是确定了当时做法并不是下下策,心有所念的心绪也能平缓些了。

掌灯了,晚膳都摆上了,铺子中的大伙计过来报信,也不知道怎么的,过来慰问的商户依旧是络绎不绝,应酬着的大掌柜都没法子脱身。还幸亏今日不同寻常,不然还得请这些专程上门慰藉的商贾掌柜去吃喝一顿才是。

打发了传报的伙计,言家耀辉轻轻摇摇头,今日此事本是他最为耻辱的一幕,居然成了蜂拥慰藉的源头一景,他已然不知当初告官是对还是不对了。

从言家耀辉暂住的小院落出来,无视看得呆了的仆役,径自出了院门,转出巷道,一直远远候着的萧府的随侍牵着马儿过了来。前些月,缘由相思病一事实在有趣,才方使得萧府上下对素来严谨的大公子产生些熟稔,这次大公子回京,已然恢复了常态,再不敢有戏谑之心。大公子和言三少的事情已经不是他们这些随侍可以谏言的了。

“回了吧。”翻身上马的萧泓淡然吩咐,今日闲逛了一日,得好好清洗一番才是。

回了萧府,先回了居住的院落梳洗后再准备去见父母。

萧府的长房长子的院子位于府邸的上首,其内除了意欲家族昌盛的百年紫薇藤脉外,满是青翠,少有花木。三进出的格局中的原本是亭台处的也在懂事习武起就被铲平,作为小校场使用,青石铺地的一角摆着十八般武器。

进了偏室,一旁的侍女过来宽衣解带,缠着胳膊上装样子的白绫也被解开了,萧泓侧头看看,肩上的伤已经快掉痂了,再无大碍。浸身在准备好的汤水中,一旁服侍的贴身侍女垂着眼帘捧着缎衣束手而立,偏室内毫无声息。事实中,性情严谨的萧府长公子的威仪远比旁人揣测得要严厉得多。

在室外伺候的丫鬟们则都在小心得交换着眼色,已经耳闻大公子恋慕的是扬州言三的她们心情激荡不已。前些日子,服侍诰命在身的夫人前去风华楼去捐赈归来的姐妹们向她们描述了那位散尽千金的扬州言三的俊秀模样儿,已然足以让她们遐思连连了,此后,好些场合,来做客的众位夫人都对那位行止有度的扬州言三也都是声声赞誉,没想到,大公子居然就是为了那位得了相思,好生可趣呢。

厢房内,撩拨着水面的萧泓盘算着,想到今日和言家三少的一番对话,他自己都觉得好笑,哪里有曲牌中所唱得一分一毫的情意绵绵,倒像极了商贾议价买卖。只是没想到自己满口耍赖,除了预想的没能说服得了三少外,三少居然还没露出一丝焦虑恼怒之态,萧泓不免苦笑了起来,难不成他当真去装疯卖傻?若是这样,不被他人笑死,也定会被三少看轻了。至于今日的这场官司究竟会有什么结果,萧泓也不去揣测了,经验证明,有言家人在的地界,什么事情都能变得面目全非,既然争论不过,还是别费精神去掺和了。

笼着发丝,从沮丧中回味,萧泓坦然,既然他没有江家要借娶亲的时机布大局的紧迫,也没有对应言家生事的本事,那就按部就班的慢慢来,反正他也不怎么着急,这点耐性,他还是具备的。

可能是在三少那边小憩了的,萧泓觉得今日精神格外充裕,侍女们上前服侍着整理好了衣裳,挽好了发丝出了厢房,早就候着的萧府的管事上前通报,“晚宴备好了,夫人请大公子过去。”

转过重重门廊,一步跨进厅堂。见了萧泓,除了当家长辈之外,其他人都起了身来相迎候。人数和昨日的家宴一样,气氛则全无预想中喜乐融融,一顿饭吃得更是冷冷清清。这种状况怕是半城人家都是这样的吧。

晚宴后,萧大人坐在书房沉思,萧夫人靠着一边旁坐抹着眼泪,立着书案前的萧泓看着父亲书桌上摆着的正是言家三少示意递到萧府的书信,当时,他虽然截下先看了,倒并没有阻拦送至父亲案前。

第三十二章

昨日,一族都在询询教诲,现在已然皆是闭口不提了。

看着眼前恢复了神采的爱子,萧大人满目深沉,朝野由世家门阀把持,科举早已只是个过场,是世家子弟磊落晋升的首要捷径,只是,身在锦绣世家的萧泓却反其道选择了武举,照着士族子弟中选择良才为禁宫禁卫的惯例,崇武而不肆意的萧泓很快就得到王上赏识,注定了前程似锦。可也就是缘由萧泓得意于王上,让族人起了贪恋,放弃了以中庸传家的家训,走了掺和进天下第一家的家事中去的这步错棋,这次,若不是萧泓羞耻于相思病一事而离家远走,让他一时气急败坏得追了去,不然,就算不受大牵连,萧家百年基业也会有所松动。

“今日,若不是你在大殿上一再自请戍边效命疆场,当即堵住了弹劾,不然,萧家基业消融只在咫尺了。”萧大人怅然,为储位问题而走错一步的萧家必须要对皇恩浩荡表示出忠君报国的姿态,同时也是向将来可能继任大统的储君交代。

今日大殿上一幕幕,肃立在殿未的萧泓已然看得通明,“父亲无需悲伤,身为萧家长子,萧泓是责无旁贷。”健体的武学原本就不是他从武的本意,运筹帷幄才是他的念想,他若能效命军旅,定会占住忠孝大义,父亲也不好对他执行家法,而民间和士子们在他和言家三少的事情上的评判也不敢过岢,这一举三得的好时机,实实在在是现学的言家三少策略。想到此,萧泓淡笑了起来,接声道:“父亲,您大可安心,我自不会让萧家声誉有所折损。”

盯着展颜而笑的萧泓良久,一路劝阻训诫不果,也晓得大势已去,特别现在,更是没了劝阻的立场。萧大人黯然道:“你当真这样任性闹下去,萧家还有何声誉可言?”

“孩儿自幼不曾有任性之心,现在已经成年,更不会妄意行事。且不说其他,就算是孩儿肯悬崖勒马,又有谁会信得?”萧泓冷静相对,“萧家由二弟把持,我自在卸甲之后,另立门户。”以换得萧氏一族富贵长安,将以长子身份戍边准备付出生死的他不应在此事上再受阻碍。

听了这句形如箴言的话语,一旁的萧夫人更是泪如泉涌,昨日方知晓了些真相,唬得她六神无主,一旁垂首陪着的同母胞弟也黯然得没了声息,不是他无能,实在是他也没个法子。

夫人的哭泣声让萧大人愈发烦恼,低头看向案上的信函更是无奈,言家小三要是不来京城,他还能有绑着萧泓当即娶亲的机会,偏生言家小三为了自家声誉,居然跑到京城里生出这么些不需用掀起就会纷纷扰扰的是是非非,这京城中,哪家哪户没个牵扯,就算萧家再愿意,也已是不能够掺和进这场官司了。

做着最后挣扎,萧大人提醒道:“言家小三对你没有半点情意,你当真看不出来吗?”想到萧泓落得前程尽毁的结局,怎能让萧大人不挣扎。

“他原本就是好男儿,对我毫无情意,本就毫无意外。”萧泓并不以为是障碍,回视痛心的父亲,道:“孩儿早将这个问题抛掷一边了,今生是我愧对他了。”萧泓淡然,把话说得清楚为好,放弃家业和断绝在朝堂上晋升时机的可能是他自己的决意,和言家三少无关。

萧大人痛定思痛,就算他再想阻碍,也被紧迫的现实阻碍。今日一场雷霆,不知道是被策划了多少年月,决绝处理了此事后,阁臣上疏的边域地带连连告急的文书直接进入了议程,冷眼旁观这恩威并施,京中事态定绝无翻身的机率,明日晨,萧泓就要去兵部再次自荐了,若是成行,不知道要去五年还是十年,生死天命,萧大人当即沉声问道:“你去见了他?他如何说?”

“我此去见了他,和他明说定是赖定他了,只是费劲一番言语,耀辉丝毫不为所动。”萧泓淡淡应道:“孩儿全无人成全,也毫无言家掌控是非的本事,定立下功勋取君悦。”

对萧泓理直气壮的坦言,噎着的萧大人一时倒接不上话茬了,一直靠着一旁哽咽着的萧夫人听了失声起来,“这是什么话?泓儿哪里配不上他了?那孩子有什么可不愿意的?”

书斋内的萧家人一起看向失声而语的萧夫人,萧家父子满脸皆是深沉。

京里七大不可思议事件中,他们萧府有幸也占了一个。所占的倒不是身在锦绣朱门中却有励志之心的萧泓,而是萧家这位时不时感春悲秋,天性柔顺的当家主母。在京城,有多少人知晓永固王惧内,就有多少人知晓萧大人溺妻。夫君怜惜,子息昌盛,两房妾室还都是自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在府中,其地位毫无可威胁的,在士家中,虽不至于绝无仅有,也甚是罕见。

“母亲,请勿这样言语,是我牵连了他。”看着满目大不甘的母亲,萧泓有些儿不放心了,他可不愿意母亲迁怒于无辜的言家三少。

“言家小三就算再不愿意,也得让他愿意。”不去看不甘心的夫人,心下也是大大不甘的萧大人有抹阴狠,既然萧泓前程尽毁已经在了眼前,拖下言家小三,就是拖住塞北的江氏和京城中看似毫无建树的林家。江氏能光明正大的娶男儿媳,他们萧家也……想到姓言的一大家子,萧大人按着疼痛了起来的额头,他真真是一点点也不愿意啊!

看着夫君这般苦恼模样,柔弱的萧夫人若有所思的认真思量了起来。

一夜微风后,天色稍亮,没有宵禁的街道上人头攒动,都在张望着京兆府的衙门口。眼下京城最大的八卦绝对不是昨日那场疾风怒雨,而是扬州言三擂响京兆府尹的鼓声。这场被期盼着做出决判的官司,将拢着满城萧杀给冲得淡然了许多。至于……,得幸取消了禁足的两位皇子已然被刻意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并非是臣下无心,实在是这两位虽被取消了禁足,王上依然丝毫不显要立哪位为储的意思,弄得满城依旧是兢兢战战。才经历过血雨腥风,还有谁个敢在这个时候不识趣得再掺和进去?

攀着扬州言三少告官的时机,昨日递上状纸的尚且还只是零星点点,今儿天微亮,冒着杀威棒仗责的皮肉之苦,平日里绝不敢逾越上告士家的百姓看准时机的涌了过来,有冤的伸冤,有仇的报仇,京兆府伸冤大鼓的鼓声响彻不停。这不是落井下石,实在是有得把柄和有得冤屈借势申诉,只能是多行不义必自毙罢了。

捏着手中数十份状纸,坐上官轿去早朝的京兆府尹满心谨慎,千万得谨慎,绝不要将自己也牵扯进这乱局中才是。

金殿上,众官站立于自己的位置上,空置了的位置上也由候补填补好了,满殿沉静无声。

山呼万岁后,矗立一边的某些官员小心笼着衣袖,齐齐将昨日达成联谊所准备好的上疏往衣袋中紧紧,免得落了出来。满京城内,朱门大户哪家不是连着姻亲的,多年相交,早已勾连深深,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老话中,拟定了今日朝议中先拿王上钦赐男子婚配一事进行谏言,借此牵扯出江氏在北地妄为来说事的策动,可一早儿纷纷得了心腹告诉,也亲眼见了京兆府前人潮涌动的一幕幕,他们都有些惊心动魄,民心转向,哪里敢履行约定好的盘算。

朝议进行的很顺利,看得出愈发慵懒的王上心情非常好,人证物证俱全的形式下,个个都识趣得没再去碰触昨日那场疾风骤雨后的雷霆,更是识相得将赐江氏娶了男妻一事收敛,百官也都在静观其变,最后,实在没有可上奏的了,只有将目光锁定了垂首站在末尾的京兆尹身上,这位大人应该有事情要上奏的吧。

明知有这一刻,还是被各位大人瞅得心惊胆颤,排在末位的京兆尹上前三跪九叩后,呈递上所携带来的目前所收到的状纸,当然,扬州言三的状纸就摆在首页。

可惜,这些状纸并没能呈交到王上金案上。

趋前向王上行了大礼后,御史转身对京兆尹此举大力呵责,“设立京兆府就是安抚京畿百姓的民生,递交到京兆府的状纸是京兆府为民解忧的份内之责!”

“是,是。”挨了监督百官的御史教训,唯唯诺诺归了位的京兆尹欲哭无泪,这究竟要他如何判得?一旁同僚们都向归位的京兆府投去同情的眼色,这位还真没眼色,经扬州言三这么一告,这场经营多年的朝政倾轧,已然转变为了一场备受民众拥戴的圣意圣断,没看到展颜的王上挺乐见其成的么。细想来,扬州言三迎奉圣意的举止莫不就是王上所授意的?

延续昨日的议程,边域的赈灾和清平乱寇势在必行,从塞北运来的战马已经在路上了,这话听得满殿再次沉寂。塞北马场的军马要运到京师来?谁运的?江宸?林红叶?还是被赐婚的江暮?

提起塞北的马场,立马就想起那些张弓射箭的灰衣人的背后还有无数隐没了的在冷眼旁观着的士族,倏然的萧大人抬目看向高高在上的王上,正和扫过来的淡然眼色对上了,惊得他当即垂下头去。

“萧大人,萧泓的伤势如何了?”看着受惊的萧大人,王上温颜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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