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 上——周而复始
周而复始  发于:2012年10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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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安抚了心绪的萧泓豪气顿生,收回看雨幕的视线转身振臂高呼“错过赈灾义卖这等为君父分忧的盛事,是我等的遗憾,理应响应!”

瞅着深沉之后又开始冠冕堂皇撒欢的萧泓,都不忍旁观的林政皓垂头沮丧着,看清楚了,拿自己的前程做赌注的萧泓是赖定言家三少了。

为君父分忧?已经生着一点点怜悯心的楼上楼下的各位一起哼了一声,一起向居然对向言三少抻着搭把手的随侍就发出杀气的萧泓投去白眼,说白了,是想讨好言家三少吧。

想是这样想的,嘴里可没一个这样说,对箫将军的提议,当场引起了满楼喝彩!

伴着这声喝彩,震得在风华楼外避雨的行人都不由得再次踮起脚尖巴着花窗往楼里瞧。

伴着这声喝彩,惊得见识也不算低俗的风华楼伙计们都避得远远的,不敢靠近。这些公子们是怎么了?诡异,太诡异了!

高声相和的众人皆心照不宣的等着,他们相聚在这里,本来就不全是为了看热闹。抬眼远看雨帘外,相比萧大公子和言家三少的这种八卦,等着未散的朝议才是他们聚集在这里的原因。

昨夜被长辈邀谈后,心知肚明,塞北江氏婚宴上那场“劫杀朝廷钦差大员和贵胄公子”的杀戮终究是要有人付出代价的,依照目前,再怎么说也不可能由塞北的江氏负责。

不能清楚现下状况,又拿捏不准时机,眼下朝廷状况如此不明朗的状况下,扎堆顺着大溜走,才是明哲保身的根本。何况由扬州言三挑起来的“为君分忧”的大义之名已经被礼部特许嘉奖传报到所有的州府作为效尤。全京城的百姓都募捐了,他们这些顶着“为国尽忠”好声誉的北归子弟能和“为君分忧”的大义之名过不去么。

被这声满堂喝彩唬得下了一大跳的风华楼账房赶紧将抽屉中空着一本名录拿了出来,恭送与了眼前这位一呼百应的箫将军,这时,风华楼的掌柜突然想起了,这位一身戎装的萧将军不就是那位得了相思病跑了的萧大公子么?那惹得萧大公子得了相思病的究竟是哪家的闺秀啊?

一起瞅着萧泓手上的空白名录,先前已经捐赈过银子的赶紧透露,所有捐赈银款的都要记载下名字之后送交户部存档,说不定还要—直送至圣案呢。

还送交圣案前?当即,本就中气十足响应立即加大了声调,这可是送上门来的又一次表功的机会,得不得奖赏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家族中的体面。

实在猜不透今天这一出的风华楼掌柜避在柜台里旁观,瞅着眼前再次振奋的场面,顿生感慨,扬州言三好生厉害,只是从隔壁墨轩斋临时购了些空白账册,就搅和得满城为留下一介空名,上至皇亲国戚,下至满城百姓,无人不争相向前,眼下,又是如此。这一着,看似简单,实际对人性摸得透彻,这扬州言三端是厉害。

看着递交在手上的空白名册,再怎么轻狂,立身行己,服人甚难的道理萧泓自然晓得,这种出头的事情可由不得他来做。抬头扫视了一圈,对上正靠着楼栏往下看的几位闲职的宗亲后嗣,泛着笑,萧泓拾歩而上。

穿过雨幕,穿过行人极少的街巷纵马也是一种乐趣,没会儿就到了居住的院落。

门外候着的伙计赶紧撑起大油伞迎过来遮挡着倾注下的雨水。快步迈过廊门,什么贵客让大掌柜这样着急找他回来?

跨进院落,直接看到掀着帘子的厅堂中端坐着几位静雅的贵妇,言家耀辉大体上能知道是什么事了。

敢守着最终底线,让言家做出直接上京的决定决然不是有永固王爷这条路子。言家的外祖在收敛受家族拖累而落难幼女的十多年来里,虽然最终能恢复身份被家门寻了回去的只是其中极少位,也算是能在言家大难时做出些提携帮衬的力量。可惜,来京半月,无论是递了拜帖还是暗下行贿门房婆子,都没有回应,真真是炎凉之态,富贵更甚于贫贱,多少有些齿冷。

没有再跨过门廊,言家耀辉远远的起手作礼,“言三尚未婚配,亦无夫人应酬,请各位夫人赶紧回了吧。”不等招呼转身往后院去,半路断喝了一声:“现成的雨露不接,真真是瞎了眼了,还不把花草端出去!”

轻易不动肝火的人生起气来远比常人要凌厉,温厚的三少这声呵斥,让候在雨檐下的仆役慌得赶紧跑进厅内将摆设厅堂的花草一一往外端去,不是他们没眼色,只是这几位夫人来得突然。

听得这声呵斥,厅堂中的这几位贵妇面色骤变,追着出了雨廊,扶着门廊高呼,“三少,请留步——!”

转过院角,言三再无了影踪。

候着的大掌柜对此很是诧异,素来懂世俗规矩的三少怎么生出这般气来?赶紧向这几位面色惨淡的女子致歉,撑起伞赶紧追向后院劝说劝说去。

看满脸焦虑着跑过来的大掌柜,洗擦着汗渍的言家耀辉示意仆役出去。笑着招呼被雨淋着了的大掌柜进来。跟随外租父的这几位掌柜的就如自家的长辈一般,处处帮衬提点,言家几兄弟都当做是自家长辈,从不怠慢。

商籍的大掌柜赶紧礼让,十天前,他们还算是主雇关系,现今不一样了,被嘉奖特赐为五品员外郎的身份的三少是仕人了,万不能逾越法度。

一请二请三请,大掌柜这才挨着椅子坐下了,端详三少温和的脸色,“您不是在生气?”

“有什么可生气的,”随之坐下的言耀辉失笑起来,道:“打小就在市侩中旁观,外祖生怕我们兄弟学着父亲,每回见着,外租都是耳提面命:‘持身不可太皎洁,一切污辱垢秽要得纳德;与人不可太分明,一切善恶贤愚要包容得。’的杨家家训,想不谨记都难。”

这话听得大掌柜释然,在东家眼中,姑爷是个不肯沾染世俗污泥的人,东家生怕这些外孙也都这般,只要逮着机会就灌输市侩之风,其实,言家父子哪个不是审时度势的。

这一笑将先前的顾忌扫了去,大掌柜直接言道:“三少,虽然咱们几次求见这几位夫人不得,现今,借着雨势,她们过来,正是商议的好机会,您怎么会言辞这样激烈?”世间最难处的就是人际,若是为了一言结下怨怼,那实在没什么必要。终究,在萧大公子的事情上,这些大宅子的女子们是可以对舆论有所帮助的。

看着还不全然知晓情况的大掌柜良久,言家耀辉道:“只怕她们根本不是为了见我而来。”

“三少何至于这样说?”大掌柜的看着三少。想想也是,单纯要和三少叙话,是不该直接到未婚男子的院落来。

“今早儿,您不就已经察觉不对劲了么。”看看大掌柜,言家耀辉淡笑道:“当时您还说,‘就算是想看您和箫将军的热闹,归来的公子们也不应该聚得这样齐整吧。’您还还力劝我不要过去。”

大掌柜点点头,这样想是有充分理由的,京城这地界,‘公子贵少’只是个泛称,其中猫腻可就大发了,分爵位等级,分宗族和旁门,撇开长幼,单说嫡庶,也是天差地别,这些离家好几个月的居然还都被府内放出来,风马牛不相及的混聚在一起闲磕,怎么想也不太对劲。“到底出事了?”

“本来还没想到,现在看到这几位找上门来的夫人,反倒明白过来了。”言家耀辉笑起来,“‘权贵之门本就是通家的知己。’这俗语果然说得没错。您也不用担忧了,他们之所以聚在一起,只是等朝议的结果罢了。”

朝议?今天的朝议很重要吗?身为平民,不敢妄议朝政,大掌柜看着三少道:“和今日前来的这些夫人有什么关系吗?”

“她们不是来找我的,是来找杨家路子的。”言家耀辉道:“您也知道,当初外祖父收了这些受父兄族人之累的幼女,也算不得行善积德,她们父兄的罪名最多是行贿或是世家倾轧的此消彼长罢了,眼下却不是这样了,稍不小心,就能牵扯进不覆之地。”

“三少何至于这样说?”大掌柜浅浅皱眉,眼下正是上下一心的好时节,怎么会有大祸?

“昨日回京的萧大人和所有公子们经历的战祸是毫无虚假,只是在此之前,还有一场战祸。”再不隐瞒,言家耀辉将当日发生的讲述了一下,淡然道:“今日,若是朝议上往从小了议,也只需拿住些江湖莽夫就可以交差;若是往大了去查勘……则很可能会是谋逆。”终究是冒犯的是钦差,混加上之后的一出攻城战,想脱了干系怕不可能。这些赶着大雨上门来的这几位夫人已经预先给了他一些答案。

“谋逆!”闷声低呼起来的大掌柜吓得跳了起来。所有法度中,谋逆是绝不得翻身和不可饶恕的罪中之罪!

“可能吧,这场雨后就知道会被定下什么罪名了。”也不能确定的言家耀辉看着永固王留给他的扇面上的“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草书沉寂了,知道小六婚宴的血腥一定会有人负责,终究没想到会这样严重。

盯着三少手上把玩的扇子,惊心的大掌柜低声道:“那……三少,这件事,姑爷家也被牵连了进去?”

“您不用担心,”看着不安着的大掌柜,言家耀辉笑了笑道:“言家是受害者,御赐的新人是小六。”

“啊?”大掌柜失声道,“六少嫁人了?可喜可贺。”

盯着欢喜着的大掌柜,抬手抚着眉角,头疼的言耀辉提醒着,道:“大掌柜,小六是个男儿。”

困惑了一瞬,轻拍手掌心的大掌柜恍悟过来,对了,东家那位晶莹剔透玉雕般的小外孙是个男孩儿,赶紧挽回弥补,“六少娶得是谁家的姑娘?”

言家耀辉缓缓道:“塞北马场的江家少主。”

娶了塞北马场江家的少主?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呢?瞧着温良如玉的三少好会儿,大致上梳理出状况的大掌柜起身,“这件事决插手不得。”断然道:“那几位还在厅子等着呢,我去赶紧把她们请回去吧,”

“有劳您了。”

目送远去了的大掌柜,回身,言家耀辉看着两位随侍,轻轻道:“你们说有杀气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四章

被“娶了塞北马场江家的少主”这话刺激了的两位靠着旁边不停得打着激灵,听了发问,连忙回神,应声道:“绝无差错!千真万确!”这些日子以来都没发生任何事态,一眼看去,满街都像傻瓜,可今日突然逼人而来的杀气却是真真实实的,刚才他们暗下还对应了一下,要是一人出了差错还罢了,俩人都觉得刺骨,定是真的了。

不会吧?看着信誓旦旦的两位,当即点检起这些日子的言行,再怎么衡量,就是想不出自己和哪个势力冲突上了。他一不想做官,又不想依附门阀,这些日子来,不论是哪家的帖子,他都好言好语的婉拒了,就算有得罪,在这动动嘴巴就可以了的地界上,应该轮不着背后戳一刀吧。

思虑间,言耀辉斟酌起是不是给江夫人去信,抬眼瞧着也正等着听吩咐的这两位,言耀辉心下犹豫了。北方一行,也看出北方门阀戒律森严,若是这封信过去,想必江夫人定会另派人手过来。他俩少了差事没关系,要是被扣上办事不力的名头,可就损了武人的体面。

停了要去信的念头,算了,介于事情还没发生,就暂且先观望观望吧。

“三少,今天的事情您请放心,我们一定会严加防范。”拱手向前的两人向似乎被吓着了的言家三少凛然表态,“三少,您现在身份不比从前,有什么事情,请吩咐我们来办才是。”

说实在话,打小在塞北搏命营生,伺候性情这么温柔的主人,平生还是第一回,他俩都暗下定决心,绝不能让三少有任何不妥。

“拜托两位了。”言家耀辉含笑点头,两位有心了。也是,事事亲为本就不应该是有身份的贵公子应该做的。没办法,言家本就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家里就那么个书童,还是小六一人的,外祖店里的伙计终究不是自家仆役,使唤起来并不方便,现在这两位自动表态了,真是再好不过了。

得了话,他们退去暂住的边厢房用食去了。

支着伞,送走了那几位夫人的大掌柜回来了。随来的伙计拎着食盒,将一叠叠小菜摆上,都这会儿了,赶紧用餐吧。

“三少,现下风华楼都成书斋了,满楼的公子们都在摇头晃脑斟酌着在捐银的旁边填诗呢。”大掌柜一边忙一边儿打着趣,“据探看的伙计跑回来说,风华楼里热闹着呢,满楼都在敲打着手中的扇子,苦思拳拳报效朝廷忠良之心的题词,风华楼的后厨都改烧茶水了。”

想到这本来是算计好的由三少牵头的,帮着摆碗碟的大掌柜遗憾得摇起头来,“要不是这几位夫人突然拜访,我怕错失了时机,急着请您回来,不然……真可惜,白白把摆在眼面前的示好机会给了别人。”

“哪里的话,您请我回来正当好。”中庸人家的言耀辉可不会当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礼让着大掌柜一同坐下。这可不是谦虚话,言家小三心里很清楚,在遍地贵胄的京城中,当真想着出头,就是引祸的根本,况且,这世道,互生互利,从没有谁给谁的好处,只不过是相求之前的与之罢了。

“三少,看天,会儿就能停,以后怎么办啊?”大掌柜询问着以后的事情,神色多少带着些许的担忧。

“您不用担心,言家此来的的本意就是撒下结缘的善果,”言家三少安抚着担忧起来的大掌柜,道:“现在做的远比预想要好得多,眼下只需韬光养晦,任人评说了。我定当和那位萧公子保持距离,不落他人口舌。”

“就这样?”左右看看无人,大掌柜凑前低声道:“您不是已经想出法子要把萧大公子哄出京城去戍边的么?怎么,出了什么差池?”

“今日萧泓在金殿之上三请去戍边,王上怜惜他伤情未愈,决然未允,”言家耀辉轻轻道:“这般状况下,我怎么好给他下套?”

“自请戍边?”大掌柜嘀咕着:“这位萧大公子怎么好像用的也是咱们这一招啊?”

用的是咱们的一招?他们用了什么了招数了?

“什么?”挑着案上碗碟中的菜吃得无味,言耀辉挑着眼帘询问着。

“致死地而后生。”大掌柜抚着胡须瞅着拨拉着桌上碗碟内的三少,哎,东家的姑爷全家都挑食,性情最温厚的三少也没例外。看来,后厨得重新找个厨子了。

致死地而后生?停下拨拉半天也没挑出想吃的筷子,言家耀辉对上大掌柜的眼,眨动了两下眼皮。对,听被这么一说,他也觉得不妥,当初来京城,言氏全家就是抱着这样信念叮嘱着他来的,难不成萧泓也用上了这一着?

“不至于啊,……”萧泓在这事情听起来已经很别扭了,还要拿着这事儿来商议,感觉很尴尬。

“也没什么不至于。”大掌柜很不确定,“三少,您可不能心慈手软啊。”大掌柜赶紧提醒,别看眼前风平浪静,谣言可是瞬间猝燃的事情。

自打三少来京城也就这么些天,靠着大不韪的边沿,借形借势,连着做出这么些阳谋出来,大掌柜已经觉得眼下没什么有不可能的事情了。

“要是这么说…”言家三少瞅着一个劲盯着自己的大掌柜道:“您觉得可能吗?”

对这个反问,大掌柜有些为难,今儿一早就派出了伙计跑在大户人家的后门,这不,午时回来传报的伙计已经从那些出入的仆役听到些流言蜚语,据说萧大公子除了相思病,还为意中人吐血三升,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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