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姐半真半假卖弄道:“那奴隶的小主人开始是不同意的,好歹是从小使唤惯的会做活的,她哪里舍得。后来亏得我帮您说项,人家才勉强答应。不过这价钱很难讲下来,她说二十两银子不能再少了,否则不卖。”
爱夜暗自发笑,耐着性子说道:“二十两银子也太贵了吧?年轻漂亮的处子听说也不过是十几两银子。”
小二姐一看对方不好蒙骗,立刻厚着脸皮改口道:“我也说是呢,可能是人家从大地方来,不晓得我们这里穷乡僻壤的什么东西都便宜。您看着说个价钱,我再去问问那奴隶的主人。倘若对方实在不肯让,我劝您也别太计较。不是真想买那奴隶,还是先看看别的货。”
爱夜也懒得跟对方啰嗦,他从来都是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钱,便把二十两银子放在小二姐手上,说了一句:“好了,其他的不必多说!这个奴隶!值这个价钱!”
小二姐开心的接过银子,“客官,您真是爽快的人!我这就给您去办。”小二姐美滋滋走出房,正撞见那丑八怪端了饭食过来。小二姐忍不住炫耀道:“丑八怪,姐姐我这就要帮你家小主人办件好事,你该怎么谢谢我?”
风洐跪在地上并不抬头,心内狐疑,轻声道:“您帮下奴的主人,下奴感激不尽,不知是怎样的好事?”
小二姐倒不隐瞒,如实说道:“昨天晚上你服侍的客人想买下你,你的小主人也同意了。过会儿我去与人谈妥了价钱,就帮你过户。你这样的货色牵到市面上卖个三五两已经是运气,但是凭我一张嘴,定然将你卖个高价。你小主人得了银钱赚了便宜,难道不算是好事么?”
风洐一听险些将手上托着的盛满食物的碗打翻。他眸色一黯,身体颤抖不止,内心深处悲凉流窜,无数委屈翻涌上来,比伤病之痛尤甚。
小二姐却并不在乎被卖的男人会是怎样的心情,自顾自走开忙别的。
风洐深吸几口气才将激动的情绪压抑住,跪行几步敲门进屋。如往常一样,他将碗筷放好,却忽然重重磕头,卑微恳求道:“小主人,请您不要卖掉下奴。”
小女孩扭头不去看地上跪着的近乎赤裸的伤痕累累的男人,厌恶道:“你凭什么求我?以前是我少不更事,衣食住行都由着你安排。现在就要到圣教了,却因为盘缠用尽困在此处,你想让我等多久?没了你,我就去不成圣教了么?”
风洐凝声道:“小主人,还请您容许下奴将您送到地方安顿好。到时,下奴会当着您的面自尽了断,再去九泉之下服侍主上。”
“呸,就你这种肮脏下、贱货,还敢有脸提我父亲?还敢有脸说要去九泉下服侍他?”小女孩满面怒容,小手臂支撑着从床上坐起来,指着风洐责骂道,“要不是你,我会过这种逃亡日子吗?你的身份如此低贱,为什么还要生我出来?过这种每天被人追杀的日子。”
风洐苍凉惨笑,垂眸道:“是,是下奴的过错。到了圣教,全由小主人发落。您现在尽管打骂下奴,吩咐下奴做什么都好,只求您不要卖掉下奴。下奴生是主人的人,死是主人的鬼。”
小男孩又骂了几句,心虚气短,喘了一阵,才恶狠狠道:“你给我的地图我都已经熟记在心,星象方位我也会看。把你卖了换钱,车夫自会带我去圣教。大不了你写封信,给那位教主讲明我的身份。除此以外你还有什么用?脸都被你丢光了,你别想着殉葬就能一了百了求得解脱。我不许你死,你敢自杀我便将你挫骨扬灰。难得有人肯买你这种破烂货,你好好服侍人家便是,别用你的脏血扰了我父亲的清净。”
风洐面色苍白如纸,淡如水色的唇已经咬破,身体颤抖的更厉害,自心间蔓延的痛与各色伤口的痛纠结交织。他一阵阵眩晕,却强行提气将舌尖也咬破,努力维持清醒,耐心解释分析道:“小主人,从此地到圣教,穿越岛屿坐船需六七日,入山之后还需寻得路径找那位圣教。普通车夫哪个肯耗费那么多时间陪您入山寻?而且下奴肮脏低贱,能卖几两银子?雇车少说定金就要十两,路上的吃喝又需要花钱提前备好。这些您是否都已经计划妥当?”
“我有手有脚,好歹也是女人。没人陪着进了山里就找不到那位教主了么?”小女孩心里虽然没底,嘴上却不服软,无理取闹道,“我凭什么事事都要听你一个贱奴的安排?你是我的奴隶,我想将你卖了就卖了,你滚开,别再让我见到你。
风洐心内寒凉,缓缓抬头,眼神复杂,悲伤之中还带着一点点欣喜之色。
他的儿子容貌酷似主上,可惜自己身份低微不能怀有主上的孩子,但是他怎么可能打掉他,自从主上死后,他就带着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逃了出来,一路上都派有人来捉拿他们,他无处可去,只能想到当年的好友圣教教主——寒洌。对于蟠龙王他从来没有后悔过,这个毕竟是蟠龙王的孩子,现在又不曾将她照顾好,一路上让她吃了太多的苦,到现在她还病着,她发脾气打骂他都是应该的。
他一路上耐心教她熟记地图,教她学会观星识辨方位,与她解说人情世故,怕的是自己伤病不支突然身死,她好歹不会茫然无措。此时,她有勇气敢将他卖掉不要他陪伴,自己去圣教,其实是好事吧?
有时他也自嘲,如果他能以原来的好相貌,卖身的时候是否可以多赚点钱,能早日离开这种地方?现在他服侍客人一宿也就多赚二十文,的确是远远不如将他直接卖掉来钱更快更划算。
可是他实在放心不下。人心险恶事态炎凉,花钱雇车,遇到好心的不欺小主人年幼,愿意将她送去圣教,恐怕也没闲工夫陪着她进山找到圣教总坛。何况寒洌是圣教教主,哪有那么容易见到的,如果没有他在场,未必肯收留他的儿子。那时小主人身边再无一人,他一个孩子举目无亲该何去何从?
哎!现在小主人正在气头上,他劝不动说不清,唯有忍让。
风洐暗自叹息,不再提被卖的事情,只哄着小主人先用饭食。看到小主人动了筷子,他不再耽搁挣扎起身,辞别出来,拖着伤腿就向天字房走去。他心想小主人这边说不通,他不如去求那位客人改主意。
第四章:当众被辱
风洐刚走了两步,孙三妹却从后面晃出来,抬手一鞭子抽在他背上,骂道:“丑八怪想偷懒不成?看你可怜才答应放你走开一会儿给你那小主人送吃喝,怎么耽误了这么久?磨坊的活儿还没干完,你又皮痒痒欠揍么?”
风洐没想到孙三妹今天监工盯的这么严,猜他多半是运气差又输光了钱没事做,故意找他麻烦。他伤病在身,无心无力与他计较,只得暂时放弃了去找天字房客人的念头,被孙三妹推搡着回到磨坊推磨。
磨坊里明明闲着一头驴子卧在干草上,孙三妹却是将套锁都拴在风洐身上,拿鞭子抽打着逼他推磨,一面还奚落道:“丑八怪,我听说昨晚上你服侍的客人竟想买下你?就你这种被人玩烂的货色也有人愿意买?我看还不如买别的牲口更划算。”
风洐闭口不言,懒得理会孙三妹。通常这种情况,孙三妹唠叨几句没人应声,他自然就知道无趣溜去别处消遣。
今天不晓得孙三妹吃错了什么药,说了两句不见风洐理会,她来了气,上前一把就将风洐腰上系着的遮羞布扯了去。
风洐伤病虚弱,双手都被拴在磨盘的横杆上不及防范,腰间一凉,身上再无遮拦,顿觉羞愧难堪,挣扎着想要抽出一只手抢回遮羞的布料。
孙三妹小人得志,贼笑着将那抢来的破烂布料远远丢开,用鞭子抽向风洐的大腿,恶毒道:“丑八怪还怕羞?牲口奴畜的穿什么衣服?让老娘看看你那物件,啧啧,果然又大又粗,牛马不过如此了!”
旁边有几个路过的伙计知道孙三妹没干好事,却并不阻拦,有心眼不好的甚至上赶着围过来,对着一丝不挂的风洐指指点点,奚落挖苦。
孙三妹有了这些人壮胆,越发嚣张,大声招呼道:“姐妹们,听说这丑八怪要卖给别人了,咱们何不趁机好好教教他规矩,免得将来他新主子嫌弃他不会服侍人。”
风洐的手脚都被人死死拽住,仰面躺在磨坊的地上,脊背伤口被粗糙地面硌得生疼,此时一丝遮掩的身体完全暴露在那些女人面前。
孙三妹向他身上泼了一桶冷水,用鞭子稍戳着他腿间私物,搬弄两下,那里竟然有了羞耻的反应。他难堪地扭动挣扎,偏偏伤病耗光了力气,更激起了围观的人耻笑奚落。
“果然是贱货,随便碰两下就大了,姐妹们盖上他那张丑脸,咱们用用这物件来过过瘾。你们谁先来?”孙三妹其实胆子小,又嫌弃风洐的容貌,并不想真的上去“享受”服侍,不过是咋呼旁人,她看个笑话。
围观的有个愣头青,喝了酒脑子浑光棍,竟然上去一把握住了那敏感的物件,一顿揉捏。
风洐痛怒交加,目眦尽裂,几欲昏厥,恍惚之间从围观众人的缝隙里看到了那个奇装异服的客人向着这边奔来。他惊恐,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能让他看见,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让她看见他被人奚落玩弄的狼狈模样。
然而那客人就在人群之后停下了脚步,只是冷冷的看了一会,就扭头离开了,这也令他心里很失落。
风洐的心一沉,凄然惨笑,只觉得痛入骨髓。他闭上眼,彻底放弃了挣扎,由着那些人羞辱玩弄。
那天的事再度涌上他的脑海,那是个月圆之夜,当时他还是主上的影卫,主上游湖回来喝得很醉,后来才发现主上中了媚情花的毒,传说中的情花,全株有毒,香气容易使人迷失自我,配酒便有春药作用。媚情花如若不解……轻者癫痫重者死亡……所以……
风洐苦涩的笑了笑!自己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想起蟠龙王?
“你们在玩什么好玩的?告诉我也让我玩玩啊!”爱夜咯咯的笑着,欣喜若狂的脸和熠熠生辉的眸子站在她们身边看着全身不着一点衣物的风洐。
风洐一睁开眼就正好对上爱夜的视线,爱夜对他笑笑,说道:“你不穿衣服,羞!羞!羞!”
“大妹子,我们这不是开玩笑的吗?”孙三妹笑着对爱夜说,不管怎么说这奴隶现在已经卖给女客官了,动了人家的人肯定不好。
“哦?只是开玩笑吗?”爱夜直视嬛嬛水亮的眸子,忽而他薄嫩的唇瓣一勾,“只是我的物品不喜欢别人碰触,哪只手碰的就留下哪只手。”
爱夜的话才说完,就听见一群惨叫声回荡在园子里。
“女侠!饶命啊!”刚才碰过风洐的几个女人抱着被废了的手臂,哭声叫声求着饶。
“这次饶了你们,但是今天的事不许说出去,要不然就要了你们的狗命,滚吧!”
大伙儿得到话都纷纷逃了,爱夜看了一眼地上蜷缩的不知是晕着还是醒着的赤裸的风洐,“怎么了?不想起来了吗?”
风洐蜷缩着,忍着伤痛,虚弱问道:“下奴的主人当真同意将下奴卖给您了么?”
“不错,我打算二十两银子买了你,二十两足够买个年轻美貌的处子,你说她会不同意卖吗?”
爱夜打算速战速决,立刻付钱过户,免得夜长梦多横生枝节。
爱夜去找了小二姐,将爱夜向着客院的耳房带了过去。一边走,小二姐一边介绍道:“这位客官,一会儿您见到那奴隶的小主人千万耐着性子。那小女孩才七八岁,不太懂事,或许有言语上的冒犯,您权当她年岁小不要计较。和气生财,你们双方签字画押我来作保,将那奴隶过户就是。当面缴了银钱,您再给我一些辛苦费,两清没拖欠。”
进了耳房,爱夜只见简陋的木板床上躺靠着一个面色蜡黄的小女孩。单看眉眼,这小女孩端的生了一副好相貌。
小女孩也抬眼打量着爱夜,并不奇怪他一身奇装异服,镇定大方,神色行止之间流露出权贵之气,开口问道:“是你想买我的奴隶?”
小二姐帮衬道:“正是这位客官愿意出二十两银子买您的奴隶。您若是没有异议,咱们当场签字画押过了户,我来作保,明天一早拿着契约再去衙门里登记就行。”
小女孩没想到真有人愿意出二十两银子买风洐。她虽然少不更事,一路上也大略知晓了一般奴隶的价格行情,像风洐这样的货色能卖十两就已经是天价了。她心里感激小二姐帮忙,面上掩饰不住喜色,急不可耐点头道:“既然如此,全听小二姐的。”
小二姐问道:“您那奴隶的契约可曾带在身上?倘若是官样契文,直接更改了主人过户,明天拿去衙门盖章登记就行。”
小女孩从怀里取出一张揉得皱皱巴巴的契文,心中发虚。她哪有什么真实契文?她怀里这张是途中赶巧捡到的,字迹模糊不清,不过好歹有个小地方的官印。
穷乡僻壤不比京中,能有几个识字的人?小二姐也就马马虎虎认得几个大字,将契文展开装模作样看了一番,觉得那官印实实在在不假,只是纸张太破烂,也没有再更改主人的空地。
好在奴隶买卖司空见惯,小二姐早就备好了新的官样契文,她拿了笔墨,浮皮潦草歪七扭八将空的地方写好,落款有三处。原主人签字画押,新主人签字画押,作保的人签字画押。三处都按了手印或印章,再拿去衙门盖个公章登记上税,就算交易完成。
这边写好了新的契文,当场撕毁了旧的契文。小二姐心内踏实了,小女孩的脸上却带着不安之色。
小二姐怕小女孩年幼心性不定,谈好的买卖又毁约,就赶紧叮嘱道:“这位小客官,买卖不是儿戏,契文都签好了,没的更改。你不要担心,明天一早我就帮你找车子。二十两银子足足富裕,您要去哪里都可以。而且这位小姐一看就是心善明理的人,定不会亏待了你那奴隶。”
小女孩木然点点头,似有心事,不再多言。
爱夜付了银子,收好契文,大大方方赏了那小二姐一吊钱的中介费,径自回到天字房。
不出所料,那个男人全身上下赤裸着,只腰间围了一块破布,卑微地跪在房门外正等候他回来。
爱夜皱了皱眉,淡漠地开门,对风洐说道:“你进来吧。”
风洐挣扎着膝行进入房内,随后关上房门,就跪在门边。细碎的咳嗽声掩不住,从骨头里泛出寒凉疼痛榨干了他的气力,他眸中无光晕晕沉沉,没有立刻倒下已经是难得。
终于还是被卖掉了,他作为被卖的物品根本没资格说不,只有接受服从。这就是他的命。
爱夜见对方跪在门边沉默不语,他只好先打破僵局:“我刚才已经与你的小主人写好了契文,你现在是我的奴隶了。你叫什么名字?”
风洐缓了片刻,压下心内苦楚凄凉,毕恭毕敬答道:“下奴曾经的名字叫风洐,现下易主,旧名字您若是不喜欢,再起就是。”
“风洐?这个名字好!我喜欢,名字就不用改了,别怕,过来,我先帮你看看伤。”
爱夜见风洐依然跪着不动,垂头敛目身体微微颤抖,怕他可能是体力难支,就起身上前欲搀扶,同时问道:“你可知我为何买下你?”
风洐下意识抗拒着别人的碰触,身体向后缩了一下,口中卑微道:“下奴思量着,定是您心善不忍见下奴伤病受苦,又或是因为昨晚下奴一番妄言。其实您大可不必如此破费,下奴顶多值三五两银子,您花了冤枉钱。”
“我倒是觉得捡了大便宜。”爱夜并不放弃,抓住他的手臂,硬是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向着床边走去。
风洐猛地起身,眩晕之感更加强烈,左腿麻木无觉支撑不住,眼看就要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