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坚持治疗的话……”

“不！我说再不治疗的情况下。”

大夫并没有因为我打断他的话而生气，可能像我这样的人他见得太多了，平日里看似不知浸透在何处的生命突然被硬生生地加上了一个界限，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己却只能不停地走在通往死亡的路上，可能谁都会感到难受吧。

“可能是一年，如果情况好的话也可能是两三年。”这次说话的声音有了温度，我却没有了任何感觉。

迈着轻飘飘的步子走出了医院大门，我甚至感觉不到脚踏在地上坚实的感觉，总是觉得下一秒就会坠入黑暗的深渊。

在方向盘上趴了好一会我才缓缓地发动车子。刚刚发动的车子不停的在震动，其实我知道，跟车子一样，我的手也在不停的颤抖。

这天，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到公司，而是直接回到了家。

我无力的躺在了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看着白色的天花板，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可爱女孩的脸，“小柔……”我轻轻叫道。

想到那时候明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却每天在我面前快乐的笑的小柔，我的心就感到一阵抽痛。

“小柔！小柔！小柔……”我将自己藏在被子里，将脸深深埋在枕头里，任凭窒息的感觉肆虐，大声的哭叫着同一个名字。眼泪就那样的流出来了呢，止也止不住。我不想哭呢，我也相像小柔那样笑着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就这样，我哭到流不出眼泪，喊道喊不出声音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怎么会感觉头痛呢？我努力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连衣服都没脱就睡着了，眼睛有点肿，嗓子也很疼，这才想起了昨天知道自己活不了多长的时间的事情。一瞬间，只感觉一股沉闷之气从喉咙开始往下滑，直到肚子里。我难受的坐了起来，想想自己该怎么办。

旅行包，鸭舌帽，日出日落，繁星点点……

越来越清晰的情景在我眼前出现，那个最初的梦想，那个因为我不能舍弃世俗名利，爱恨情仇而不能实现的梦想，现在变得越发强烈。我轻轻的笑了，如果能找到一个令我心动的想要流泪的地方，即使死亡也会变得美丽吧。

接下来的一周，我开始着手处理处理身边的事情。用最短的时间处理了最近公司里的事情，从唐氏的亲戚中找到了有能力的接班人。公司要换总裁的事情使得全体员工疑惑不解，一时之间整个城市的人都知道了事业如意中天的唐氏总裁竟然打算退休，各种媒体也开始对于这件事情进行猜测，各种各样的理由都有。只是当他们还在喋喋不休的争论的时候，我已经坐上了开往远方的火车。

熟悉的颠簸的感觉也有很多年没有体会过了，我将大大的旅行包扔到行李架上，转身躺在了身后窄小的卧铺上。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坐卧铺的火车，想想以前都没有这样好的待遇，突然又觉得自己很幸福。我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知道再睁开眼睛就会看到瑰丽的景色，竟然觉得莫名的心安。

第三十八章

海浪的声音从耳畔响起，怒号的风吹乱了我的头发。不是没有见过海，只是从没有带着这种淡然的心情看海。我脱下鞋袜，走到岸边，看着潮水不断地吞噬我的双脚然后又退了回去，一瞬间，我差点被这无休止的循环迷失了心智，仿佛自己在被追逐，不管怎样努力，不管逃离了多久，终究逃不过命运的玩弄。空旷的海面，辽阔的天空，即使我张开双臂让自己尽量舒展还是觉得自己过于渺小，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渺小到即使自己拼尽全力的努力，却逃不过上天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

“啊……”我大叫着，不就听到了对面传来的回声。雄伟的山光秃秃的没有什么生长的植物，但是依然壮阔的让人感到自卑。灰黑的山石因为常年的风雨侵蚀变得异常圆润，就好像我们的人生。不管曾经怎样桀骜不驯，不管曾经怎样豪情壮志，生活都会一点一点的将我们的棱角磨平。对，一点一点的，缓慢的让我们几乎没能发觉，只有蓦然回首的时候才发现我们已经走出了那么远，再也回不去了。昏黄的阳光穿透云层照到我的脸上，我幸福的几乎死去。

……

安静的村庄，流淌的河水，平整的土地，盎然的绿意，袅袅的炊烟……

在最后的时间里我把我所有想去的地方去了一遍。我喜欢壮阔，我喜欢感受站在天地间自己渺小的感觉。可是，那些地方终究不是属于我的，眼前的这个宁静的让我想要流泪的村庄才是我想长眠的地方。我随意脱下了外套，躺在了草地上。

鼻子里充满青草的清新的味道，虽然是夏天，身下的土地却散发出让人舒服的凉气。我将手伸到草的根部，似乎还能感受到湿意。

困意袭来，可是我不想闭眼。天边的火烧云早在课本里就学过，但是自己从没有好好看过，记忆中晚上城市经常会笼罩在一片红色之中。那是一片红得让人冲动的颜色，黑暗前最后的一点光明，绝望中最后的一丝希望。我伸出手描摹着各式各样的云彩，只是多半我还没有完成，它就变成了另一般模样。我终究还是赶不上事态的变化吗？终于不敌困意，我舒服的闭上了眼睛。终于要摆脱了吧，那些，所有的，舍得的，与不舍得的，想要忘记的，与，想要铭记的。一滴泪水划过脸庞，只有一滴，感觉却是那样清晰，在我脸上留下的水痕被风一吹就消失了，可是，留下的那种复杂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这里的星星好多，因为没有了高楼的阻挡，抬头就能看到整片天空。没有了路灯和万家灯火这里的夜空是那么的黑，那些离我们遥远的恒星在数亿年前发出的光也只能让我看到他们的存在罢了，看上去就是那一颗颗星星被浓密的黑包围着，就好像我们挣扎在生活中。

身后的小房子，简陋温馨。没有想到我一直渴望得到的温馨的家会在人生的最后找到。我难道就要这样孤独的死去了吗？内心总是放不下，放不下他和他。可是，我再次选择了逃避，选择了在没有他们的尽头安静的死去。这对于他们算不算是一种残忍？原谅我，如果你们在我身边，我会没法安静的面对死亡。我没有那么坚强，其实，我比谁都脆弱。

最近发病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每次都疼得我死去活来，每次发病我都以为就会这样痛死过去。我开始珍惜每一天，即使只是看看周围的风景也好。每天晚上睡觉之前我都会嘲笑自己一番，因为我不愿睡去。记得以前是最喜欢睡觉的，每天早上起来也都会很不高兴，可是现在正好相反。我不知道，我这样睡下了每天还会不会在看到初升的太阳。

“啊！”

我大叫着，真的要痛死了，我将自己缩成一团，嘴里咬着棉被，痛苦的呻吟却没能停止。现在还是白天，为什么我感觉越来越黑呢？渐渐的好像不那么痛了，我终于要解脱了吗？我再醒来会不会已经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会不会到了一个没有疼痛，没有欺骗的地方？我就要解脱了，我就要去那个美好的地方了，可是，突然很想见他们，我想见你们。从小就是一个人，没有想到死去的时候还是一个人。明明应该有两个能够陪伴我的人，可是，我们却因为爱一次又一次的互相伤害。如果我死了你们会不会忘了我？应该不会吧，因为，我们在一起的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伤害，不是吗？即使我走了，那些互相伤害过的痕迹也不会消失。那些血淋漓的伤口总有一天会结痂，可是，终究会留下疤痕。也许，随着时间的消逝，疤痕会越来越淡，但是，那痕迹不会彻底消失。每当他们翻看自己内心的时候，就会发现有一块受伤的地方，他们会记起这块伤痕的制造者。

他们不会忘了我，想到这里，我感觉人生没有什么遗憾了，慢慢放弃了与疼痛抗争。

“清，你怎么样，不要睡啊……”

“谁，你是蓝佐吗？”我是不是已经出现了幻觉，我想要伸手去摸，即使摸到的是空气我也想在最后一刻感受一丝温暖，可是，还没有摸到，黑暗就已经完全吞噬了我。

消毒水的味道吗？难道人死后去的地方也是充满消毒水的地方，我皱皱眉头，努力的睁开眼睛。

阳光，那样温柔，照进了白色的房间。我没有死吗？我想做起来看看，下一秒被人提了起来。

“混蛋！”伴随着谩骂，是一记不怎么用力的耳光。我眯起了眼睛，看到了两个人，一个正在拉我的衣领，另一个在抱着那个发怒的男人。

“我没有死？”丝毫不觉脸上的疼痛，我想那个两个男人问道。

“你就这么想死吗？”这次说话的是那个比较冷静的男人，那个激动的男人虽然没有说什么，却也一脸的震惊，好像不是因为不想说，只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好。

蓝佐放开了拉我手的衣领，我坐回到了病床上，用双手抱住自己的膝盖。

“你知不知道你有多么残忍。”说话的还是尹昊，我将头垫在膝盖上方，听他说我是怎样的残忍。

“你明明知道有两个人发了疯的喜欢你，你却妄想离开他们，而且是永远的！”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尹昊也终于表现出了自己的情绪。沉默，是我唯一的选择。

“清，你知道当我找到你的时候，你是什么样吗？我差点就以为我要永远的失去你了。一路上我抱着你，我心痛得不行，却同死神在赛跑。我不会让他夺走你的！谁也别想把你从我身边夺走！”蓝佐再一次的激动，好像要将我生吞活吃了，又是尹昊拦下了他。

“对不起。”

简单的三个字让本来咆哮声不断的病房瞬间陷入了安静中。我拼命地将头埋在膝盖中，我不要看见他们，我不想看见他们，我不想看见他们为我伤心，我不想自己变得原来越害怕死亡。

一个大而温暖的手掌抚摸着我的头，我知道那是尹昊。

“不要那么说。”温柔的安慰我的话语，是我又一次有勇气抬起了头。

“没有对错。”尹昊看了我一眼，然后却转过去看了蓝佐一眼，“在爱情面前，我们都是疯子。生活早已经将我们三个人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谁都没有做对，谁都没有做错，一切不过都是因为爱。”

我忍住想哭的冲动，看向了蓝佐。

“他说得对，爱，本没有对错。”他轻柔的按拍着我的肩。这两个温柔的男人，终究还是将我对死亡的恐惧无限的放大了。眼泪终于控制不住的一滴又一滴的流了出来。

“没用的。”想起了报告单上写的东西，我知道，他们两个的温柔我没有机会享用了。

“稀少的血型，极低的配型成功的概率，这个世界已经不需要我了，我没有活下去的权利了。”

又是半天的诡异的安静，直到蓝佐一遍又一遍的自言自语。

“Rh阴性AB型，Rh阴性AB型……”

他着魔了一样，一遍又一遍的念叨，念得我直心疼。我上前捂住了他的嘴，我不要听到那些如同剜着我心脏的字眼。蓝佐却突然抬头看了我一眼，脸上的说不出是笑还是哭的表情更是让我心痛。

“他也是Rh阴性AB型的。”

第三十九章

“他也是Rh阴性AB型的。”再一次，蓝佐说了这句话，只不过脸上难堪的表情却变成了坚定的表情。

“清，放心，我会救你的。他也是Rh阴性AB型的，你们有机会配型成功，我去找他，求他救你。”他着了魔一样想往门外走，被尹昊一把拉了回来。

从蓝佐的陈述中，我们才知道了他不停的说的那个他到底是谁。那段对于蓝佐来讲既心痛又不堪回首的经历就这样被我们再次翻开，伤疤上鲜血淋淋，可是他却心甘情愿。

……

十七岁的蓝佐孤单的走在大街上，肩膀没有现在宽，身体没有现在强壮，就连新职业没有现在成熟。他漫无目的，因为从上高中开始他就辍学了。没有任何的学位证书，再加上未成年，他连服务生的工作都找不到。他的家只有三口人，他，他妈妈，他二十一岁的姐姐。而他的爸爸却在几年前由于意外事故去世了。

“妈，我回来了。”蓝佐打开了门，对着在厨房忙碌的女人说。

虽然这三个人在花销方面都一省再省，可是，凭借妈妈和姐姐那微薄的收入支撑这个家还是很困难的。不过，幸运的是三个人相依为命，日子虽然苦，但是很温馨。

“弟弟，你正在长身体，多吃点肉。”

“小佐，多吃点菜。”

……

就这样，不一会，菜里少有的肉都进了蓝佐的饭碗。他在心里发誓，以后一定要凭借自己的力量让妈妈和姐姐过上好日子。

“妈，姐，我马上就成年了，过一段时间我就可以找工作了，到时候家里的条件多少就会改善了，我们就不用再过这样的苦日子了。”

蓝佐果真没有食言，两个月之后他就成功的饭店找到了服务生的工作。虽然每个月工资不是特别的多，但是因为他长得越发帅气，在工作时总是带着迷人的笑容，很多人都很喜欢他，经常给他小费，结算下来，每个月的总收入也不少。家里的状况逐渐改善，从每个月月末甚至揭不开锅变成了每个月都有一点结余。蓝佐甚至想过几年当他们有足够的钱时就做点小本生意。人总是把生活想得过于简单，因为他们总是按照现在的事情发展的趋势预测未来，可是，未来中有太多不可预知的因素会改变我们的生活，甚至彻底颠覆我们的生活。

那天蓝佐像往常一样下班后回家，在自家楼前的一辆黑色轿车吸引了他的目光。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什么车，但是从外表上看，这个车绝对不是普通的车。这样一辆豪华的车停在这栋住满被生活所迫的穷人的楼前，显得那么的矛盾。

没多久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女孩从车上走了下来，淡蓝色的裙子，长长的秀发，清新自然。女孩甜甜的笑着，在驾驶位置上的男人脸上印下一吻，飞快的逃开了。直到女孩进楼，车窗才慢慢关上，车子开离了这个被富人忘记的角落。

蓝佐万分惊讶，因为那个女孩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姐姐。此时，他的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为姐姐找到喜欢的人高兴，另一方面却又为姐姐担忧。显然，那个男人是个事业成功的人，两家的巨大差距很有可能成为阻止两个人在一起的理由。蓝佐飞快的跑进了楼门，他要把这件事弄明白。

他打开家门，意料中的妈妈在做饭，窝子里弥漫着猜的香味。姐姐坐在凳子上，穿的就是刚刚他看到的淡蓝色的裙子，仔细看还能发现姐姐的脸是红的。

他了解姐姐的情况。因为蓝爸爸蓝妈妈长得都很好看，所以他们两个人长得也是出类拔萃。向他们这样的人是有很多人追求的，只是因为爸爸的去世，使得两个人不得不将所有的精力放在怎样帮助妈妈支撑家庭上面。就这样，姐姐直到之前也都没有找对象。姐姐已经二十一岁了，早到了想找依靠的年龄。想到这里，蓝佐觉得自己挺对不起姐姐的，毕竟自己是男人，却让姐姐支撑着家庭。但是，他不想让姐姐受到伤害，所以他要将事情弄懂。

正当他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没想到姐姐竟然将那个男人带回了家。

这个男人身上带着一股领导者的气质。高大，帅气，谈吐优雅，只是，这个男人已经35岁了。知道了男人年龄的蓝佐皱了皱眉头。比姐姐整整大了十四岁，这样的爱情能否持续下去？

看着姐姐一脸幸福的表情和男人的优雅，他知道姐姐跟这个人在一起很幸福。只要他对姐姐好只要姐姐幸福，他什么都可以放弃。因为姐姐的原因，他对男人的态度很好，同时，男人对他也很好，知道了他的情况甚至让他进了自己的公司学习。虽然不想凭借别人的能力改善生活，他还是接受了男人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