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地笑了一笑，感觉有点敷衍，“没关系，这两天也没有用到课本。”

唐逸宣见他一笑，心肝儿就紧了一下，搂住他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说：“吃饭了吗？跟学长一起去吃饭吧。”

男生之间的情谊就是这样，多聊几句就熟悉了起来。

原来他是打算以后学编辑的，喜欢写作，喜欢话剧，笑起来也淡淡的，有点文艺青年的味道。

“你不是大二的么？怎么现在才回来学这个？”

“我？重修的嘛！”

“重修？这门课你都能重修？”

他毫不在意李言的惊讶地笑了笑：“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犯罪。”

看他那样，李言自己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反正自己的成绩也不算顶好，他有些担心地问了问。

“这课真不好过么？”

唐逸宣抓了抓后脑勺，尴尬地说道：“也不是啦，我当时是因为没去参加考试。”

本来就不是好奇心很重地人，所以当他这么说，李言也不好再多问为什么，就干脆淡淡地说：“别再抓你的头发了，它们本来就已经很不安分。”

“没办法啊，它们一直都这么翘着，就算睡觉压着到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是垂下去了，可是过一会儿又会翘起来。”

“你就不能去让人家给你弄弄？”

“这个之后长出来的头发也是一样的呀！干嘛要浪费那个钱？”

“那你又干嘛要染头发？”

“这么染了不是更好看吗？”

“你的意思是你原来也很好看么？”

“对啊”

“……”

那天吃饭的时候，李言听唐逸宣说了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

他出身在一个军官家庭。父亲是军官，母亲的工作是很普通的音乐老师，听他滔滔不绝地夸奖他的母亲，漂亮端庄，气质好得像仙女，好像现在那些女生一个都比不上他母亲。

“我妈的钢琴弹得可好了，要是你有机会到我家，一定让她弹给你听。小时候我睡觉的时候，要我妈弹琴我才睡觉呢！呐，给你看我妈的照片。”

他含着筷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起劲地翻手机里的相册，然后把手机放到李言面前。

照片里的那个女人保养得当，盘着复杂的发髻，露出她光洁饱满的额头，穿着一条夏季的短袖紫色连衣裙，裙摆上白色的百合在轻轻摇曳。和站在身边的唐逸宣相比，就好像是姐弟俩。

“你妈妈好年轻，真的很漂亮。”李言用筷子捻起一小块白米饭放到嘴里，大米香香甜甜的味道令他感到很放松。

“是吧是吧？一直到高中开家长会，我都是班里最自豪的学生了。”唐逸宣一激动，夹了很多菜放到李言碗里，“你别光吃米饭啊，多吃点菜。”

明明只有两个人，可是李言却觉得那种吃饭时欣喜的感觉，不是聚餐时很多人一块儿吃饭能给予的。

已经多久，没有过这种单纯因为吃饭而感到愉快的时候？

第5章

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喝下去的那杯咖啡，远远没有自己心里苦涩。他不怕被人戳脊梁骨，他也不怕自己以后孤身一人地过一辈子。他只是害怕唐逸宣委屈，怕他难过，怕他太过于执着和温柔。

那是一家很高级的咖啡厅，李言在里边看见好几个本地有头有脸的官员，二线明星，模特。他坐在咖啡厅的一个小角落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

其实，他很讨厌喝咖啡。比起咖啡，他更喜欢喝茶，清清淡淡的香味，还有那种咖啡比不上的苦涩的味道。

门口进来一个男子，高大的身影，穿着打扮皆是时下最流行的，戴着一副大墨镜，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才缓缓朝李言走来。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内心的欢喜，焦急。他好不容易联系到李言，好害怕李言就这么不理他了，好怕李言不会来赴约。

然而看到他和以往那般不爱引人注目的坐在角落，心里的焦急便散了，余下的只有满满的欢喜。好想要冲上去紧紧地抱住他，把他揉进自己的心里，谁也不让看，也不让他再离开。

明明已经过去三年了，可是为什么自己看到他还是和最初那样在心里小心翼翼地激动着？不是有人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么？

唐逸宣坐在李言的对面，仔细地看着他。

刚坐下来，就有侍应拿着精美的单子上前。他看也不看就点了一杯焦糖玛奇朵。

瘦了，比以前还瘦。脸上的眼镜也不是原来的黑框眼镜了，现在是浅蓝色的金属框架。头发还是和以前那样柔柔软软地垂下来，穿着简单的T恤。和自己相比，他显得朴素得多了。

“你……”还好吗？

“不是说过，不会再见面了吗？”原本柔和的面孔忽然覆上一层冰冷的面具，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忽然觉得生气。

其实当初，说分手的，正是自己……

唐逸宣低下了头，刚刚看到他时激动的心情一下子就down了下来。自己欢天喜地地把自己仅有的一颗心送上给他，他却毫不犹豫地丢在地上。

“对不起。”明明已经是27岁的人了，听到他那样的一句话，便像个小孩子一样，愧疚地低下了头，“我只是太想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他那句话，鼻子蓦地一酸，心里就百感交集。还是，爱着他的吧？爱着这样一个大男孩，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的心酸涩得无法负荷。

我又何尝不想你，唐逸宣……

他们之间，是一阵早已习惯的沉默。

侍应端上来唐逸宣要的那杯玛奇朵，说了一句“请慢用”就轻手轻脚地下去。

“你毕业后就一直留在这边工作么？”他们之间，还是唐逸宣先开口。

“嗯。”因为刚刚唐逸宣那句话，李言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因为这边的杂志社给的待遇比家乡那边要好很多。”

是这样啊。

也对，我们只不过是最熟悉的陌生人而已。你有千千万万个理由留在这边，却不会是为了我。

此时此刻，唐逸宣才明白，见一个自己已经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却曾经很亲密的人是需要很大的勇气和力量的，不是光有冲动就行的。至少，他还没有想过要和李言说什么，就这么毫无准备地来了之后，只是给两个人之间尴尬的关系雪上加霜。

“你的工作怎么样？我记得当演员一直是你的梦想。”

听到李言这么关心一问，唐逸宣笑的有些勉强地回答“还不错”。

其实，他吃过很多苦，从路人甲到只有两三句台词，再到小小不起眼的书童，然后才是男三号，男二号。

然而这些，他不想让李言知道。

他还没有演过男一号。不是没有人找他，是他不想。

因为那些男一号无非就是花花公子，恶俗到吐血的偶像剧。那样的角色，李言不会喜欢的。他不会去演那种只需要一张脸不需要演技的角色。

李言喜欢的人，像徐志摩，像几米，也像张国荣。那些是真正有着自己实力的人。

他可以没有倾国倾城的外貌，可以没有富可敌国的家产，然而他只靠一项成就，一项特长，就能够把李言给征服。

而唐逸宣，缺的就是那样一个角色。

“你能感到不错就好。”其实很多人进了演艺圈，并没有像唐逸宣那么幸运地在短短三年内崭露头角，成为国内炙手可热的演员。

“那你现在过得好吗？”他问回最开始想问的问题。

唐逸宣，你想要什么样的结果呢？是好还是不好？还是像你一样，给一个“还不错”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若我说好，你相信么？若我说不好，你又会怎么做？

其实，我们之间已经不是普通的距离了……

这个问题，李言终究还是没有回答。

“你已经是公众人物了，还是不要这么随便地走动比较好。”李言不给唐逸宣继续任何话题的机会，拉开椅子转身离开。

“阿呆。”阿呆，是只有唐逸宣才能这么叫的权利。，而这个昵称代表着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的亲密无间。听到唐逸宣这么叫他，他仍旧没有回头。

别那么叫我，唐逸宣。

唐逸宣坐在角落里看着李言缓缓离开，看着他听到自己的叫唤也毫不迟疑地离开，看着他不带任何留恋的背影消失在咖啡厅的门口。

一脸落寞的男子端起李言的拿铁，他喝过的咖啡杯杯沿还有一层咖啡印子，他就沿着那层印，轻轻地啜了一口。

拿铁的意思是，合适，Doitinrighttime。

阿呆，我们真的，不合适么？

第6章

你告诉我，有一天，你一个人看了四十四回落日。顷刻，你接着说：“你知道的。当一个人心情低落的时候，格外喜欢看落日……”

“你感到忧伤吗？”我问道，“你一天看了四十四回落日。”

然而，小王子却沉默不语。

——《小王子》

李言来到那家叫“宁静致远”的休闲书吧时，太阳已开始落山，橘红色的火球半挂在天边，烧着整个天空。

店面不大，装修的很古朴，仿佛是古时隐士的书房，连店门都是雕花镂窗的朱漆木门。从店门口看进去，就能看完整个店的布局，面向门口的那面墙上挂着一把打开的大扇子，用毛笔提着正楷的四个大字，正是“宁静致远”。店内几张仿楠木的桌子旁都三三两两的坐着一些客人。吧台就在门口处，李言看他捧着一本书，一脸对什么都不闻不问的样子，有点不想去打扰他。

“老板，这本书多少钱？”正好一个女学生手里拿着一本书走到柜台叫了他。

他抬起头来，很清秀的眉眼，看到站在门口的李言便朝他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女学生礼貌地笑了一下，然后看了看她手中书的价格，说道：“这个是八折的，20块。”

李言走进店里，拉过离他最近的一张椅子坐下，和他隔着一个吧台。

“怎么忽然来找我了？”，

自从病好之后，他对谁都有一种淡淡的疏离，只有对着李言，他才会有那么几分像一个25岁的青年。

“没什么，就是想来你这儿坐坐，听听你这儿的音乐。”李言毫不顾忌地趴在吧台上，伸长手去够着鼠标，点开店里唯一具有现代感的笔记本电脑，“hello，酷狗”的声音在店里响起。

是那首河图的《倾尽天下》。

血染江山的画，怎敌你眉间一点朱砂，覆了天下也罢，始终不过一场繁华，碧血染就桃花，只想再见你泪如雨下，听刀剑喑哑，高楼奄奄一息倾塌。

“其实，爱一个人，不一定要为对方倾尽天下的。”向和君听着有些伤感的歌词，扯开嘴角笑的有些难看。

李言不说话，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和君说的，和他想的，不一样。

他认为，爱一个人是应该为了他倾尽天下的，为了他，倾尽自己的天下。

他想，若是真的爱一个人，那么你就会时时刻刻地想着他，每分每秒都想看到他，你会把自己最好的东西给他，不管是什么。

见李言没有说话，向和君接着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想，你爱他，他不爱你，等于他没有给你为了他倾尽天下的权利，你如何为了他倾尽天下？”

河图的声音在店里飘荡，那个唱着古风歌曲的歌手总是NL不分，每次听他的歌，要看歌词才能知道唱的是什么。

歌词，总是美好的。哪怕它写的再哀伤，再令人难受。它在写出来的时候总是含着作词者的感情，而那些感情应该是丰富而美好的，它们不应该被一首歌的悲伤抹杀掉。

李言无言地摇摇头，表示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店里的客人见天色已晚，陆陆续续都离开了。橘红色的火球也只留有一点点的余晖映照在店门外的水泥路上。

那首《倾尽天下》被向和君放了循环，他一个眼神飞过去：“还不愿意和我说发生了什么吗？”

“真的没什么，你别想太多了。”

向和君不信任一笑：“和你做了这么多年朋友，我还能不知道你的喜怒哀乐么？”

若说真的不知道，那我这朋友也白做了。

李言还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不出口了，就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只是这声“对不起”是对谁说的？

一阵长久的沉默，满是书香的店里《倾尽天下》的调子在不断循环。丝竹管弦的声音在店内来回飘荡，想想以前有过的幸福，现在的孤寂，李言的心脏就难受得不得了。

“我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我从来没有跟别人分享过关于他的事情。”他的双手紧紧地绞着t恤的下摆，声音像是受过伤班沙哑，带着点点的泣音。

向和君就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倔强地不肯落泪的样子。他知道，只有在这一个傍晚，他才能够窥探到这个总是闷闷的男子内心深处的秘密，他才能够去帮助他，如同多年前他帮过自己一样。

他看着自己的好友盯着窗外隐隐约约的落日，在他以为，李言还是不会说出口时，他听见他沙沙的嗓音说道：“我曾经很喜欢看落日。我觉得那是一种濒临绝望的壮丽。”

话题打开，他知道，这是一个在悲伤中开始也在悲伤中结束的故事。这个故事会很漫长，他包含了男主角大学四年美好的哀愁与整整三年的刻骨相思。

整整一个半小时的叙述，沉浸在回忆里的不仅仅是李言一个人。

他们曾经在小教室里为了话剧的公演日日夜夜地排练；曾经在李言考6级地时候，他就在外边等他，六月，骄阳似火。他们也曾经穿着一样的短T，一样的帆布鞋，在电影院里泡一个下午，或者，在奶茶店里安静地看各自的书，然后小声地交流。

他喜欢话剧，喜欢阅读，大概是因为闷闷的性格，所以身边没什么朋友。而他不一样，他很开朗，很阳光。朋友也很多，一个电话就能叫来一大帮。他人很毛躁，粗线条，男生该有的性格他都有。可是，那么粗心的他，看到自己难受，他比自己还难受。他会想要千方百计地逗自己开心，让自己能够无所顾忌地笑出来。

“其实，他人挺好的。”李言低笑一声，笑自己的胆小于懦弱。

如果不是自己的退缩，或许，他们现在还会在一起吧？

那是小王子心中的幸福秘密。

他再也不用守着他的三座小火山和玫瑰，再也不用日复一日地看四十四回落日，也不用去担心恶劣的猴面包树会侵蚀他的612星球。

一切的一切，对他而言，皆是美好。

然而，他心中那小小的甜蜜，在他从地球回到612星球之后并不足以支撑他渡过余下的漫长岁月。

他只愿做个普普通通的人，淹没在人潮中也不会有人发觉。他却想进入演艺圈实现他的演员梦想。同是男人，他又怎会不知道梦想事业对他的重要性。

更何况，自己和他在一起，不过短短大学两年，自己，有什么权利去干涉他的事业？怎么就能够认定，他会为了自己停留？

那个人啊，这么喜欢他，怎么舍得让他难过呢？终究还是选择放手让他去追逐自己的梦想。

如果，自己是个女生，该有多好。

这样子就可以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嚎啕大哭地请求他留下来。即使，他放不下他的梦想，他们也有合理的理由在一起。

但是，自己是男的呀！演艺圈的演员，随随便便一点绯闻就能够毁了一个人的前途，更何况是在同性相恋？

回忆，总是能够让人发现自己的无能为力。那种想去改变却什么都做不了的心情，真是说不出来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