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呢?姐!”
随手抓着个丫鬟询问宫卓妍的所在,宫卓良在丫鬟们的惊叫声中闯进了主屋,一推开紧闭的房门,看到的就是一身白衣的宫卓妍和拄着拐杖几欲气昏的宫夫人,而她们之间隔着的桌椅全部都翻到了,看角度这应该都是宫卓妍的杰作。
“姐,你还好吧?”
看到宫卓妍完好的站在面前,宫卓良不禁长长的松了口气,心道人没事就好,可就在他迈步想要走向宫卓妍的时候,宫卓妍忽然回头看向他,那含着眼泪充满绝然味道的笑容,令宫卓良心里猛的一突,下意识的一个箭步冲向了宫卓妍,但终究是快不过她藏在袖中的匕首。
“姐!”
眼看着鲜血从宫卓妍的腹部开始染红了白色的衣裙,宫卓良有些充愣的搂住了她下滑的身体一起坐到了地上。
宫卓良感觉宫夫人的尖叫声,还有其他的惊呼声都离自己好远,而他的眼中只看得到宫卓妍那解脱般的明媚笑容。
“宫夫人,生了我、养了我的人是你,但毁了我一生的人也是你,今天,我把你所给予的生命还给你,你可满意了?可能放过我了?”
感觉自己已经痛到麻木了,宫卓妍憋着一股劲,一手握着插入自己腹部的匕首,一手紧抓宫卓良的前襟固定自己迅速流失着力气的身体,看着宫夫人的目光充满了挑衅和恨意。
如果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杀了她的丈夫,宫卓妍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杀了对方来报仇,然后努力的活下来,照顾好他们的孩子,可偏偏这个仇人是她的亲生母亲!
宫卓妍无法做出弑母这样十恶不赦的恶行,但也不能容忍她想要操控自己母子的行为,所以宫卓妍只能用结束自己生命的方法,来惩罚和报复那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她唯一的亲人和依靠的疯女人!
“不、妍儿、不是这样的、我不想这样的、妍儿、我不想这样的啊!啊啊啊!”
宫夫人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想要靠近宫卓妍却被她的眼神吓退,只能跌坐在地上不断的哭叫,吓得聚在门口的丫鬟下人都不敢进来扶她。
“我不会原谅你的,死也不会,儿女皆横死,无人送终,这就是你的报应,你的报应!”
冷笑的看着狼狈哭喊的宫夫人,宫卓妍的神智已经渐渐模糊了,但抓着宫卓良衣襟的手依然没有丝毫放松,视线有些迟钝的移回了他脸上,宫卓妍的目光中是满满的哀痛和乞求。
宫夫人像是被宫卓妍诅咒般的话语吓到,突然噎了口气的昏厥了过去,丫鬟们这才惊慌失措的扑进来给她拍背顺气,而宫卓良此时根本没心思管她是死是活,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宫卓妍的身上。
“姐,你放心……”
一手捂着宫卓妍腹部的伤口,宫卓良的心情复杂之极,这样的伤口,在没有外科手术的古代,是根本无法救活的了……作为现代人,宫卓良早在书上或者电视里看惯了生离死别,也像大多数的现代人一样习惯了漠视,但是当宫卓妍在他面前自尽时,宫卓良却被深深的震撼了,这样浓烈绚烂的情感,这样自由无拘的灵魂,对于习惯了冷漠和利己主义的宫卓良而言,是那样的不可思议。
如果是以前,宫卓良觉得自己会否定宫卓妍这种轻贱生命的做法的,用着人们常说的,活着比死要难,所以轻生是懦夫所为的大道理,但是现在,他却希望来生真的存在,让宫卓妍下辈子可以生活在自己那个法制开明的年代——那个女人也可以主宰自己的人生,守护爱情的年代……
“良儿……母亲逼着我和你姐夫分开,姐姐……没有别的办法了,良儿,应泽就……交给你了,你……能答应姐姐,照顾……他一辈子吗?”
知道宫卓良答应的是自己信中所写的请求,宫卓妍痴痴的看着近在眼前的俊颜,好像透过他看到了自己的小宝贝长大后的样子……良儿,在你最痛苦的时候,姐姐没能帮过你什么,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成全。
“姐!我答应你,你放心,我都答应你。”
宫卓良的身体微微一震,明白了宫卓妍此举是在替自己正名,心里对她的感情更加的复杂起来,头一次,宫卓良后悔了,后悔于自己对宫家人的放纵,因不愿意背负叛亲的恶名,就想着不惹到自己就不去理会他们,做事拖泥带水,若是能早些请宫卓祥想办法处理了宫家,也不至于害了宫卓妍夫妇俩……
“良儿……谢谢你……还有……我对不起……他……”
宫卓妍想要抬手擦掉男孩脸上滑落的那滴泪,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无力抬起,耳边好像听到了婴儿的哭声,宫卓妍在心里默默的诉说着不舍和歉意,但最后都化作了对丈夫的想念……相公,我来找你了,你可有乖乖的等着我?
“我发誓,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知道宫卓妍最后所说的他都是指的孩子,宫卓良紧紧的拥了拥宫卓妍的身体,轻声却坚定的许下了自己的承诺,而在这一刻,宫卓良的心里也在默默的起誓,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得过且过、妇人之仁,因为在这个时代里,他不是孤身一人,他有爱人和家庭需要守护!
“少爷,您看……”
见宫卓良抱起了大小姐的尸体,宫二忙走近他请示安排。
宫家自打出了若紫那档子事,人心就一直浮躁不安,而后大少爷没了,宫夫人又越来越阴森易怒,所以宫家也就越来越颓败,眼下宫夫人一昏,可不是彻底乱了套嘛。
“你们看着老爷和夫人在这屋里安心养病,其他的事情让大嫂出面操持,你和三儿一起帮着我大嫂,如果有不服管教的,就都撵了了事。”
不顾自己也被染了一身血污,宫卓良横抱起宫卓妍往外走,而机灵的宫三已经套来了马车。
对于宫卓玉的正室,自己名义上的大嫂许氏,宫卓良的印象里是一个非常柔弱本分的女人,就像这个时代大多数的女人一样,她不见得会爱自己的丈夫,但却不得不把人生托付到顶着自己丈夫名号的男人的手上,而这个嫁给了宫卓玉的女人,无疑就是抽了下下签的那一种了。
如今宫家败了,宫卓良也没那个闲心来管这一大摊子烂事,索性就由她们宫家人自己决定,左右以宫家积攒下来的财富,足够她们衣食无忧的过日子了。
“是,小的们明白了。”
听到宫卓良的吩咐,宫二和宫三对视一眼,领命带着自家随从去办事了,他们两个心里有数,他们少爷这回是下了狠心,这宫家老两位的病估计得养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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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多月后,泊城外的一处山林里,身穿白衣丧服的宫卓良和乔应泽并肩站在宫卓妍的墓前,神情严肃的上香祭酒,而在他们的身后,若蓝和叶儿抱着两个同样穿白戴孝的孩子,代替他们向只写了宫卓妍名字的墓碑磕头。
在这个年代,除了个别民族,或是遇到客死异乡无法运回尸首等不得已的情况,人们的习俗都是土葬,但宫卓妍这两年在北方闯荡,却喜欢上了一个少数民族火葬后把夫妻骨灰放到一起的习俗,所以在她的遗愿里,希望宫卓良能将她夫妇俩火葬,然后把骨灰混在一起,埋在紫藤花开的山上。
宫卓良再一次感叹了她的洒脱自由后,便买下了山上的这块有紫藤的树林作为他们夫妇俩的墓地,只可惜她丈夫的名字不能刻在这上面,但他会同宫卓妍一起留在活人的心里。
“姐,宫家的事情都结束了……”
将杯中的酒洒在墓前,宫卓良轻声向她讲述起了宫家的事情。
在宫卓妍去世后,宫卓良就以养病为由把宫家夫妇关了起来,然后休书给宫卓祥,向他讲明了事情的经过,而后宫卓祥亲自来了一趟。
宫老爷挨不过戒烟的苦,当晚就撞了柱子,宫夫人则以谋害亲夫逼死亲女的罪名,也被逼着吞金自尽了,而在宫卓祥面不改色的处理此事的时候,宫卓良同样面不改色的看完了全过程,这之后,宫卓祥什么安慰的话都没有说,只是拍了拍宫卓良的肩膀,就又赶回了京城,但想必他的心里,也不会再当宫卓良是雏鸟一样,只能生活在他的保护之下。
办丧时,许氏主动找了宫卓良,麻烦他帮忙把家中的生意店铺都变卖成田产和现银,因为她一个妇道人家不愿再做商贾,只想带着嫡女和庶女们安分度日,宫卓良不想沾上腥,便指点她把事情都托付给本家,尽管把好处多给些,以后也能得了本家的庇护,许氏同意了他的安排,宫卓良便完全的置身事外,甚至于连守孝也只按了族亲的规矩守一年,算是彻底把自己从泊城宫家这一脉摘了出来。
“姐,我和卓卓谢谢你的成全。”
在宫卓良身后的乔应泽也上前一步,向着墓碑洒下了美酒,诚心诚意的行了一礼。
因为宫卓妍临终前的‘托付’,也因为乔应泽众人皆知的病弱,使得两人以后的结合变得更加‘合情合理’了起来,甚至于在宫卓良的有意渲染之后,两人的关系由私情上升到了重责和守诺的精神高度,而后竟成为了一段佳话美谈,这也是两人都始料未及的。
“贤儿对外的身份是我的庶长子,等他长大以后,我再把他的身世告诉他,让他知道,他有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娘亲……”
从叶儿怀里接过安睡的宫谨贤,宫卓良抱着他蹲在了宫卓妍的墓前,然后亲了亲他娇嫩的小脸蛋。
而就如宫卓良所言的,他给宫谨贤伪造了一个自己庶出子的身份,外室病故后接回了家中,有宫卓良的母亲吴氏承认了这是自己的亲孙子,旁人自然也就没有多嘴的份,于是宫谨贤就光明正大的成了宫卓良的庶长子。
“好了卓卓,你这几天也够累了的,咱们今天先回去吧。”
看着宫卓良白净的脸上明显发暗的眼眶,乔应泽有些心疼的扶起了他,在他的眼眶周围摸了又摸。
“我这不是累的,是这小家伙太磨人,让我晚上睡不安稳罢了。”
宫卓良笑眯眯的由着乔应泽乱摸,忍不住微微打了个哈欠,然后怀里的小谨贤就被乔应泽抱过去交给了叶儿,他自己则被揽着上了马车,而宫卓良也不跟乔应泽客气,躺在他的腿上搂住他的腰,没一会就在晃悠悠慢行的马车里昏昏欲睡了。
说起来宫谨贤和他的小哥哥乔闵言可真完全是两个类型的孩子,想他们的小闵言那是多么好带的娃儿啊,不哭不闹还见了他们夫夫俩就笑,着实让人稀罕的不得了,可如今的小谨贤却是个十足的娇气包,是饿了哭尿了哭外加离了宫卓良也哭……
宫卓良真是被他治的没脾气了,按理说这么小的孩子是不会认人的,会依赖母亲是因为习惯了母体的环境,对母亲熟悉的心跳和生命体征有安全感,而对其他人则不会有太大的区分,但宫谨贤却让人意外的十分依赖宫卓良,白天还能让别人近身带一会,可到了晚上却是除了宫卓良谁都哄不了,所以自打接收了这个小祖宗,宫卓良就没睡过一宿安稳觉,何其悲催啊。
“那下午在我那好好睡一觉吧……”
马车里,乔应泽轻抚着宫卓良的头发,柔声的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好啊……”
用脸蹭了蹭乔应泽的腿,宫卓良眯着眼睛应了一声,心道真是舒服啊。
“京里来信了,卢师兄中了武榜眼,听说是输给了一个将军的儿子,但是得了太子殿下的赏识,被点进了东宫卫……”
想起乔应轩的家书,乔应泽和宫卓良提起了这个好消息,而见宫卓良十分受用的样子,乔应泽手上抚摸着他头发的动作也继续了下去。
“哦……”
感觉乔应泽温柔的声线好似最好的催眠曲,宫卓良含糊的应了一声,意识越来越迷糊。
“卓卓,这回贤儿百天不能摆酒了,咱们自己在家给他庆祝一下吧,你睡着了吗?”
难得能这样轻松的相处一会,乔应泽觉得自己有很多话题想跟宫卓良说,但才一会的功夫,小媳妇却已经呼呼睡了过去。
“呵……小猪……”
俯身在宫卓良的鬓角处轻吻了一记,乔应泽刚笑着想跟宫卓良说好好睡,就听后面的马车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而几乎是反射性的,自己怀里的宫卓良直直的坐起了身,然后迷迷糊糊的转头看了半天没见到孩子,这才不知道嘀咕了两句什么的又倒回了自己的怀里,哼哼着头疼啊好困什么,乔应泽默了默,终是忍不住搂着宫卓良闷声的笑了起来。
今后的日子,乔应泽已经开始期待起来了……
76.奶爸、乃娃和叔们的一天
五月二十日的清晨,在宫卓良的小院里,门外中气十足的啼哭声唤醒了床上酣眠的两人,乔应泽闭着眼睛推了推赖在自己身上的宫卓良,然后手往耳朵上一捂,翻身继续睡。
不是乔应泽不想帮宫卓良照顾孩子,实在是他起来了也没用,宫谨贤那小娇气包在喂饱了奶换完了尿布的情况下还哭的话,那基本上除了宫卓良以外谁也哄不了……再加上他们昨晚也实是折腾的久了些,他身上乏得很。
“叶儿,抱进来吧。”
宫卓良赖在乔应泽身上蹭啊蹭的不想起来,但真是拗不过那小家伙,只能叹着气在床上盘膝坐了起来,睡在床外侧的宫卓良穿上睡袍遮住自己赤L的身体,然后扒拉扒拉头发,撩起一边当做蚊帐的床纱挂在了床头。
因为有了宫卓妍的遗言‘托付’,所以宫卓良和乔应泽的来往就不用再避讳什么,隔三差五的彼此做个客了留个宿了,也没人会多舌,更何况今天是乔应轩和卢子健回泊城的日子,乔应泽也更有理由留在这边了,因为宫卓良打算把他们都留在自己家里住。
“爹爹!小爹爹!”
门一开,乔闵言奶声奶气的叫声先传了进来,一身银纹大红的小衣小裤穿在他身上,更衬得小家伙水灵水灵的,小模样那叫一个讨喜。
乔闵言在若蓝的怀里挣扎着,向着床上的两人伸出了小手,粉嫩的小脸笑的见牙不见眼,被宫卓良接过去放到床上后,就趴到背对着他侧身躺着的乔应泽的胳膊上,歪头巴巴的看着乔应泽……他小爹爹不在的时候,可都是他陪着爹爹睡觉觉的,所以小孩儿已经养成了习惯,喜欢赖在他爹爹的身上。
“小家伙又作人了吧。”
被儿子趴在了自己身上,乔应泽也不好再躺着不起来了,接过宫卓良递过来的睡袍穿上,再把被子围在腰间盖住下面,乔应泽搂着乔闵言坐在了宫卓良身后,捏了捏他的小脸蛋。
“少爷,小少爷已经喂过奶了,可我们谁抱都哭。”
同若蓝一起进来的叶儿把怀里的宫谨贤抱给宫卓良,然后和若蓝对视一眼,松了口气般的告退了出去,这俩小祖宗哦,可真是让她们头疼坏了。
“小坏蛋,我真是欠了你了。”
宫卓良抱着宫谨贤转向乔应泽的方向坐着,然后熟练的轻晃着哄起来,而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觉得他的心跳有安全感,把小脸贴在宫卓良胸口的小家伙很快就止了哭,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宫卓良,小嘴抿啊抿的安静了下来。
“他的眼睛和嘴形都很像你。”
让乔闵言坐在自己怀里,乔应泽用食指碰了碰宫谨贤伸出来的小手,果然被小家伙反射性的抓在了,没什么力道的攥啊攥的,然后又松开手缩了回去,握成了小拳头往自己嘴里送。
因为天气已经渐渐的热了起来,所以宫谨贤现在身上只包了个鹅黄色的薄毯,上身穿的小衣服则是水粉色的,再配上他那张秀气漂亮的小脸蛋,真是怎么看怎么招人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