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在渊(FZ)下——梦溪石
梦溪石  发于:2012年10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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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苏介脸色刷的就白了。

贺渊却没理他们的反应,只看着萧阑:“有什么东西?”

“形容不出,就觉得有,有点熟悉,但,”萧阑顿了顿,“很厌恶。”

他越发有气无力,脸色也更白了些。

这个人虽然没心没肺,整天口无遮拦,但他从来没有用上厌恶这样的字眼去形容人或事,这是第一次。

贺渊脸色沉凝下来,盯着池水,掠过一丝杀气。

他感觉到了这里血腥和怨气很浓,想必填过不少人命,却丝毫没有萧阑那种感觉。

兴许只是针对他一个人的……

那么,跟前世诅咒有关?

四周壁上嵌了些夜明珠,照得血池池水的颜色更加浓郁可怖,四周没有过道,只有池子正中间,一条石头铺成的路通往对面,但到了对面,似乎是一条往下的阶梯。

也就是说,这个血池的方位是最高的了,过了这里再往下,也不知道通往那里。

“要从这里过去?”江秀敏指着那条路问贺渊。

“嗯,可能不好过。”

“为什么?”路修在血池正中央,平平稳稳,能够踏脚的地方还很大,怎么会不好过?

贺渊冷冷道:“一个填了这么多条人命的地方,单单修了一条宽敞的路等着你过?”

众人闻言,又思及耳边充斥着的血腥味,都有些变色。

无责任小剧场:

阑尾自我介绍:

哈喽,我叫萧阑,外号阑尾,人称“人见人爱缺心眼”。

前世阿爹都喊我小扶苏,宝宝,今世贺小黑压根就不称呼了,有事直接进入正题,搞得我很郁闷。

第94章

“……我们赶紧过去吧。”纪一鸣看了看手表,眉头微微皱起,表情有点紧绷。

只有离他最近的萧阑,听清了他如同自言自语的前半句话:时间不多了。

贺渊表情淡淡,对萧阑说了句跟上,便往池子走去。

纪一鸣后脚忙跟在他们后面。

其他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肯踏出脚步,于叔嘿笑一声:“不就是过个血池吗,想当年老子在部队枪林弹雨出生入死,比这恶心的事还见得少了!”

说罢也走了过去。

也不知道得多少条人命的血流光了,才能聚集起这一池的血水。

光是走在上面,腥膻味扑鼻而来,如同置身于血水之中,越发令人昏昏欲吐,脚步不稳,胆子小点的,腿肚子已经开始打颤。

有些人掩住口鼻,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气味像是浓郁得浸透过衣服指缝,直直熏入脑中,连于叔也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真他妈难闻!”

李青跟在后面,迟疑道:“这里面除了尸体之外,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否则味道不会这么奇怪的。”

像是为了回应他的话,在夜明珠的照映下,从浓稠几近黏糊的血水中,伸出一只手,抓向站在石头上的人们。

说是手,其实不过是一具手骨,白森森的骨头上面沾了些血水和腐肉,指节上甚至有些地方还没腐烂透的,带着乌黑发青的长指甲。

那手的动作飞快,几乎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紧紧抓住萧阑的脚踝,将他往下拽。

萧阑猝不及防,被那股力气扯得失去重心,往旁边栽倒,掉入血池之中,黏稠的液体让他立即没顶,连涟漪都没掀起一点。

纪一鸣跟在后面,眼明手快抓住他的衣角,也跟着一起摔了进去。

等贺渊回过头的时候,两人已经不见了。

谁也没见过他脸色这么难看过,平日八风吹不动的冷静此刻全部化作狠厉与焦灼。

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他却也纵身跳进去了。

众人看着这一幕,全都呆住了。

陈白也想跳下去,却被人死死拉住。

于叔骂他:“你疯了?!”

陈白双目赤红,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死命挣着,可刘教授和于叔一左一右按住他,让他挣脱不开。

吕四爷他们跟贺渊萧阑却没有这么深的交情,回过神之后,二话不说就往前跑去,生怕再碰上另一只鬼手。

萧阑只觉得脚下一直失重,仿佛在不断下坠,却永远没有尽头,那种感觉经常在噩梦里出现,如同从高楼上掉下来,却在落地的那一刻惊醒。

他没有惊醒的感觉,是因为神智还是清醒着的,但随着而来的,却是更加奇怪的感觉。

身体像缩水一般变成小小一团,连路都走不稳,鸭子似的摇摇摆摆向前。

然后,被人抱了起来。

“小公子眉目清贵,以后必有大造化,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请大王为公子赐下名讳!”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扶苏,扶苏……此子便叫扶苏罢!”

温暖的手掌摩挲着自己的头发,脑袋靠在那人宽阔的胸膛上,听他如是大笑道。

周围传来一片恭贺歌颂之声。

这是自己,但又不是自己。

久远而熟悉的记忆慢慢揭开,在这一刻,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清醒地认识到,所谓的前世,早已铭刻在灵魂之中,无法忘怀,无法抛却。

其时,六国尚未统一,那人也还未称帝,意气风发而精力旺盛,每天沉浸与奏折与朝政之中,身边还不忘时时带着他这个众所周知,备受宠爱的长子。

人人都认为,这个自幼聪颖活泼的公子扶苏以后毫无疑问,理所当然,也会继承王位,成为下一任的秦王。

瞒着宫女偷偷下池子捉鱼,差点被水淹死,幸好还有个半大不小的少年路过,跳下水拼命将他拽起来,青稚的眉间不掩焦急,还有隐隐怒气。

“公子千金之躯,岂可轻易犯险,若此番无毅路过,后果不堪设想!”一本正经的语气半时是教训半是斥责,这少年不知道扶苏公子的顽皮整座秦王宫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真个是上蹿下跳,人人闻之色变。

他眨眨眼,浑身湿淋淋地像只被拎出水的小猫咪:“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放下他,行了个礼:“末将蒙毅。”

他年纪太小,还未够资格随父兄上战场,蒙家的男人功勋卓着,为国家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强烈的自豪感和认同感深深烙在少年心理,“末将”两个字纯粹是脱口而出,也预示着他未来的命运。

棉花团子般的扶苏公子喔了一声,笑嘻嘻地拉着他就走,失足落水几乎没有在小娃娃身上留下任何阴影。

少年一头雾水:“公子?”

“走,掏鸟窝去!”

“……”

两人谁也不曾料到,这一邂逅,就是从生到死的永世相随。

“扶苏,不要跟在阿爹后面,要是不小心踩到阿爹的衣服,跌倒的是你,到时候鼻青脸肿的可别哭鼻子!”男人无奈地停下来,看着身后的小尾巴。

“阿爹去哪里,我也要去!”

“阿爹要去见一个人,他很有才能,以后也许是个不错的助益。”

“比当年的吕丞相还有才能吗?”粉雕玉琢的包子脸上嵌着一双比上好的黑宝石还要莹润的眼珠,此刻正眨巴眨巴地望着父亲。

童言无忌。

一丝阴霾自脸上掠过,男人嘴角扯起笑容:“对,比他还有才能。”

“那我也要去见!”

“好好,阿爹带上你。”

“阿爹以后做什么都不许抛下我!”

“哈哈,那你就当阿爹一辈子的小尾巴吧!”

曾经亲密地每夜抵足而眠,连用膳都不曾分离的父子俩,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裂痕的?

他已经记不清楚了。

也许是渐渐长大,有了自己的政见和主意,无法再认同那人做的每一件事情之后。

也许是在几次当廷辩驳,为别人求情,耗尽帝王对他的耐心和宠爱之后。

又也许,是跟胡亥常常在那人面前诋毁自己之后?

无数细微的小事叠加起来,雪球终于越滚越大。

他去东巡,带上幼弟胡亥,却独独让自己去河套建军,只冷冷丢下一句话。

你自己好好想想,到底错在哪里?

错在哪里?

他不知道。

阿爹,你近来身体不适,不可再轻易上火,不可吃辛辣之物,不可……

他默默地看着那人头也不回的背影,苦笑。

“公子,陛下终有一日,会理解您的。”蒙毅站在他旁边,温声劝慰。

终有一日,是什么时候?

他只觉得微微茫然,无比疲惫。

然后,就是那日复一日的噩梦。

喧哗声,吵嚷声,怒斥声,交杂在一起,鼓噪这,充斥着耳朵。

灌入喉咙的毒药,插入心口的匕首,如同全身凌迟,慢慢的,一点点腐蚀着四肢百骸的知觉,像是身上的肌肤被一片片削掉,漫长而痛苦。

但这些痛苦,这些人加诸在他身上的痛苦,都比不过那个人给他的。

一切到了最后,只剩下一句话。

“父而赐子死,尚安复请。”

……

呼吸不畅,胸口像被石块压着,喘不过气来,萧阑慢慢地眯起眼睛,脸上浮现出一种真实的痛苦。

耳边传来咭的一声笑:“明明就是生生世世不得解脱的命,还挣扎什么,死吧!”

第95章

那声音有些熟悉,却怨毒入骨,将萧阑从浑浑噩噩的梦境中拉了回来,眼前幻境散尽,一张似曾相识的人脸映入眼帘。

萧阑眨眼:“胖子?”

眼前的人,全身上下被罩在偌大的黑色披风下,只露出一张脸,赫然就是之前同队,后来又在八门阵中死了的胖子。

周围尸骨成山,血腥与腐肉的味道交杂在一起,散发出难以形容的味道,令人无法忍受,萧阑的手脚不知道被什么绊住,完全动弹不了,但他甚至还有心情左右看了看,发现周围从墙壁到圆柱,全是以青铜铸成,上面雕刻了数不清的图腾纹理,与古蜀的三星堆以及后来的金沙文明,都有某种相似之处。

“……胖……子?”胖子的眼珠木然地转动了一下,嘴巴一张一阖,像是在慢慢适应这句身体的发音功能。“的确痴肥得很……令人厌恶,只不过……我等了这么久,难得有这个身体……只好将就一下了……”胖子咯咯笑了起来,他以前虽然并不多么讨人喜欢,可也从来不会用这种瘆人的声音来笑。

“你是这里的主人?”

“这里的主人?”胖子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又桀桀笑了起来,如同夜里荒坟伤那些乌鸦的叫声。

“修建这里的蠢货们,早就死绝了,这里最后一批人,还是我下令活埋的!”

“你又是谁?”

“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当年就已经够蠢的,看来换了具身体,也没让你聪明多少,否则怎么会自投罗网,跑到这里来!”胖子眼珠充血,死死盯住他,却没有往前走。“我该喊你什么,扶苏?还是你现在的名字?”

萧阑一怔,有些不确定:“你是……胡亥?”

这个名字一出口,那些记忆便也纷涌着灌入脑海,幼时的嬉戏,少年时的嫉妒,青年时的陷害与谗言,久远得仿佛是另一个人的回忆,却因为眼前这个人的一句话,全部被揭开。

那个少年,任性骄纵,贪奢喜华,却也风姿天成,一派翩翩,却怎么会甘于寄生在这样的身躯里?

胖子似乎看出他的想法,脸上微微涨红,浮现出愤怒之色,半晌,才阴阴道:“你当我愿意用这个人的鄙陋躯壳?我向这里的古神求来魂魄不灭之法,却忘了也让自己的躯体不腐,结果这几千年来,不得不每隔数十年,就更换一次躯壳。”

萧阑下意识问:“如果没有躯壳呢?”

“那就找别的。”胖子眯起眼,扭曲的脸庞分外古怪。“这里不是经常都有人来的,有时甚至几百年也不见一个人影……你见过八门阵里那些蛛丝树没有,还有喜欢吃腐肉的虫子,都是可以寄居的躯壳。”

“当然,我最喜欢的,还是人。比如说,你。”

胖子的眼底浮现出一丝兴奋,那是看见美味猎物的眼神。

“很久以前,我就问了古神,他说过,终有一日,我,你,还有父皇,轮回会让我们重聚,到时候,我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果然没有骗我。”

“古神是谁?”萧阑的关注点似乎总不在对方的意料范围内。

这让胖子有点烦躁:“古神就是古神,从那帮蜀人建国的时候,古神就存在了的,我能灵魂永生,自然也是出于他的指点。”

萧阑看着他,这个隔了千万年,住在一具陌生躯壳里,已经毫无血缘联系的兄弟。“那你需要付出什么?”

胖子一愣,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没等他回答,萧阑已经说话:“你要付出的,就是不能再离开这里一步,只能等着替身上门,结果你家古神没告诉你要等这么久,一困就困了几千年,是吧?”

一口气说完,他无限同情地看着胖子:“弟,你真可怜啊!”

胖子怒极反笑:“你从出生以来,是不是事事不顺,就算有亲人,最后也总会离你而去,三天两头大难不断,几次险死还生?告诉你也无妨,当年你死了以后,那些方士说,如果将你的尸骨埋在极阴之地,佐以尸海填埋,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这种诅咒不会因你转世而消失,在你的每一世,最后总会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萧阑叹了口气:“为什么这么恨我?我记得当年也没苛待过你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杀你全家灭你满门呢。”

有什么仇恨,可以延续如此之久,连岁月也无法消磨。

“我想长生不老,可父皇把药方偷偷给你,临死也不肯告诉我。我想当皇帝,可他也没教我怎样当一个皇帝,没几天,那些乱贼就打了进来。我还想当个好儿子,但他连这个机会也不给我!”胖子愤怒地嘶吼,似要把压抑了数千年的情绪都释放出来,披风剧烈颤抖着,却紧紧附着在他身上,看不清下面掩了什么。“凭什么!寻常百姓家尚且钟爱幼子,可他为什么偏偏爱重你?!我有哪点比不上你!”

“朕喜欢谁,想用谁,没有你置喙的余地。”

冷冷的声音传来,仿佛就在萧阑耳边,几乎是一瞬间,他身上的束缚突然消失,手脚恢复自由,臂膀上随即多了一只手,紧紧抓住他。

“小黑!”

“你是谁!你们是谁!”胖子瞪大了眼,看着突然出现在萧阑身旁的两个人。

“我身上有他的魂魄,你要真是胡亥,会认不出来?”贺渊冷冷道。

纪一鸣则皱着眉打量胖子,想从中找到破绽。

胖子忽然闭上嘴,不再说话,眼睛越张越大,额头突突直跳,整张脸扭曲的程度,已经远远超过正常人类所能做到的范畴。

趁着这个机会,纪一鸣小声而快速地问:“他怎么了,他说的古神又是谁?”

贺渊没回答他,反倒对胖子继续说话:“根本就没有什么胡亥,更不可能有什么灵魂不灭,你自己就是古神。”

“远古的蜀人膜拜神祗,建起古蜀国,殊不知信仰也是一股力量,当成千上万人的信仰汇在一起,久而久之,这股力量就有了自己的意识,这就是神识,也就是所谓的古神。我不知道胡亥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但在他死之前,肯定跟你做过一些交易,或许他想长生不老,但最后,你并没有帮他达成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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