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有弱水替沧海+番外——石上王白
石上王白  发于:2013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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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清朗懒懒用眼尾看他,“你脾气这么差,怪不得被抛弃。”

程臻听他这么说,恨不得伸手把他掐死。他混了这么多年,还不至于连张卧铺票也搞不到,但这祖宗抽风了非要在这里傻等,还得绑着他一起。又懒又傲还任性,他以前到底是怎么瞎了眼喜欢上周清朗的?

俩人等了一夜,终于在早上买到了去周清朗家乡的卧铺票。

周清朗见程臻站在电子显示牌前愣神,抬头看了看上面出现次数最多的去C市的车次,问了句,“不去看看他么?”

程臻在晨光里愣愣地转过脸来。熬了一夜的下巴上冒出了青茬,眼底也有淡淡青色,听到这句话,面上的疲惫更甚。他自嘲地笑笑,“昨晚来火车站的路上接到解颐的短信了,这是他分手后第一次联系我。我盯着那个号码看了很久才敢打开。”

周清朗不说话,就这么看着程臻。

“他说以后不要再给他寄东西了,再寄的话他也不会要,挺没意思的。他又说这个号码也不是他的,让我以后别用任何方式联系他。”

周清朗眨了眨眼,淡淡笑了笑,他上前一步,把程臻衣服塞他手上。“回去好好睡一觉,醒来天下太平。记得别喝酒,喝醉了更难受,还没人伺候你。”

周清朗始终抬着下巴,一贯的高傲模样,眼里的心疼也被他藏得很好。他很想抱抱程臻散发着烟草味的结实身体,最后手还是落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他不后悔在人家感情里横插一脚,也不以为耻,现在就更不会。但他忽然觉得,有些最好的人,是要放在心里纪念的。

周清朗走的那天程臻正在厂里工作。手机响了也没去看。后来工作告一段落了他才捡起手机看了一眼,一条来自周清朗的短信。

「我走了,不回来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哥们。」

他忽然明白那天周清朗为什么会拉着他在火车站死磕了。那是他以自己的方式做着最后的告别。他们在一起的最后十几个小时,可惜他心里全都装着顾解颐的那条短信,并且对周清朗极不耐烦。

这大概是,传说中的风水轮流转吧。

程臻没有那么容易死心,他回来后还是播了顾解颐发短信的号码,接电话的是个陌生男人,证实了顾解颐的说法。程臻脑海里现出那日在顾解颐家门口遇见的男人,那一刻真是心如死灰。

过了年顾解颐回了趟B市。当初顾解颐离开B市的时候,是抱着永别的心情的。但是他在B市有位恩师李老,他学习、找工作的时候没少承李老的情,于是每到年节,他都会去李老家里拜访一下,程臻也陪他去过几次。

他听同学说李老因为身体原因,今年终于退下来了,这一退休,整日闲在家里,倍感门庭冷落,很不适应。顾解颐想自己怎么也得去看看老人家,于是年一过去,顾解颐就收拾了几样乡土特产,踏上了去B市的路。

顾解颐在李老家里坐了半天,陪他说说话,下下棋,见李老家里还有亲戚在,于是早早地离开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院子里碰上程臻。

程臻正提着两手东西往这边走,走近了也看到了顾解颐,当下停住了脚步。

顾解颐挺惊讶的,李老是他的老师,跟程臻没有什么交情,没想到他俩都分开这么久了,程臻还会过来探望李老。

程臻静静地看着顾解颐,正月里不能剪发,顾解颐头发长了不少,别的倒没有变样的地方。还是穿着件旧羽绒服,没有围围巾,露出整张脸来。

顾解颐眼里的程臻倒是穿的极体面。挺括的休闲西服,戴了条黑色羊毛围巾,原本有些肉的脸颊变得瘦削,眉眼也更加深刻锋利。

两个人都站着没动。

程臻看了顾解颐良久,最后笑了笑,露出眼角的笑纹。“提着这些东西太久了,我手都有些麻了。有空跟我出去坐坐么?”

顾解颐看到他笑,心里微微泛着疼。他没注意天上下起小雪来了,很想走过去,帮这个两手都占着没地儿撑伞的人掸一掸肩头的雪。

顾解颐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道,“没必要吧。”

程臻的笑脸暗了暗,对他点点头,“那行,我先上去了。”

顾解颐也点点头,让开一条路,让程臻走过。

顾解颐往前走了一段回头看去,看到程臻的背影一如他记忆里那样,高大挺拔。

他觉得没什么可遗憾的了。程臻没有他,照样过得挺好。

顾解颐只在B市待了一天,就回了家。回去之后,程臻的笑脸,他走时候的背影在他心里转了好些天,才渐渐被别的事情埋了。

开了春下第一场春雨的时候,顾解颐夜里被齐杨的电话惊醒,听闻老班长车祸过世的噩耗。他坐在床上握着手机,浑身冰凉。齐杨在电话那头不停地叫他的名字,问他没事吧,他点点头,想到齐杨看不见,于是“嗯”了一声。

两天后,顾解颐踩着湿漉漉的地面,去给老班长送行。

他站在人群后面,看着班长的灵柩,想起他刚回来那会儿,班长组织同学给他接风,他们还一起吃饭,有说有笑的,这才过去没多久,班长就突然走了。

他思绪乱乱地延伸,又想到有恩师那样病骨嶙峋的七旬老人,仍安好地活着,也有班长这样年富力强猝然离世的。他想起程臻的那个背影,觉得人生无常,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不能强求,差不多就可以了。他还有长长的一生来遗忘程臻,为什么不能惜取眼前人。

离开的时候顾解颐落在人群后面,拉住了等着他的齐杨的手。

齐杨心里猛地一跳,没给顾解颐犹豫的机会,反手握了回去。

两个穿着黑衣的男人,这样静静地在被春雨淋湿的路上牵住了手。

在顾解颐心里,程臻一直是那天偶然碰见时候那么健康勃发,却不知道,上次一别,程臻出了意外。

第十八章:意外

顾解颐跟齐杨牵着手在街上慢慢地走着。离开刚刚肃穆哀伤的气氛,不远处竟然有家刚开业的店在放鞭炮。顾解颐听着那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看着大红的条幅和巨大的花篮,才觉着有点人气儿的同时,心下愈发悲哀。人活在世上,大概就要喜乐哀愁尝个遍。他过去的这七八年,七情六欲几乎全系在程臻一人身上,一时半会也痼疾难医,总不能就这么着再去祸害身边儿这个大好青年了。

齐杨感受到掌心里的手有往回抽的势头,他转头看了看顾解颐,发现顾解颐也在看他。

顾解颐接触到他的目光,笑了笑,“走,找个地儿跟我说说话。”

他率先松开了齐杨的手,齐杨愣一下,跟了上去。

两人来到街边的公园,找了个长椅坐下。这几天细雨连绵,长椅摸上去很湿。顾解颐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椅子,看齐杨坐下了,这才在他身边坐下。

“说什么?”齐杨挺不明白顾解颐态度的。

“我说我寂寞了,就想找个人陪陪而已。你愿意跟我在一起不?”

齐杨看着顾解颐,黑眼睛还是那么温润,他真是好脾气,笑笑地点了点头。“我也挺寂寞的,咱们凑一块不挺好的。”

顾解颐又问道,“那如果我爱别人呢?”

齐杨轻轻皱了下眉,不过也没有犹豫,缓缓说道,“那也没关系,反正你没有跟他在一起,我可以慢慢等你爱上我。”

顾解颐眼神沉了沉,他忽然倾过身子去,一手托着齐杨的头,对着他的嘴亲了下去。

顾解颐的嘴唇有些凉,但他吻的很认真,也很缠绵,一个温柔到极致的吻,但是没有多余的情意。

齐杨被他亲着,心里明明很激动,眉头却渐渐皱起来。

在顾解颐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齐杨终于把他推开了。顾解颐站在齐杨面前,低着头看他,“滋味如何?”

齐杨看着他,没有说话。

“过去的这几年,我就是这么过来的。明明吻的时候也挺激烈享受的,但过后却觉得心里更空虚。我没有感受过两情相悦的吻是什么滋味,但我想,一定不是这样。”

“那时候程臻跟我说过一样的话,他说他心里有别人,我回他没关系,反正能陪在他身边跟他日日相对的人是我,总有一天他能忘了那个影子爱上我。爱不爱又能怎样,在一起实实在在地过日子才我想要的。”

“但是这种日子,难熬地很。”

“后来我才发现,他喜欢的那个人,一句话就能把他招过去,无论我在他身后做多少事情,都抵不过那个人一个电话。”

“齐杨,我是寂寞。但我更加知道这种感受,所以一直避着你。其实如果你对我没心思,咱们俩兴许当个炮友也不错。但是我不能害了你。对不起。我忽然发现,忘不忘记程臻,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没道理让别人来帮我忘了他。”

顾解颐最后笑了笑,“一念之差,就差点成了渣。”

顾解颐自己走了,留齐杨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沉思。

才过了年没多久,程臻就住回厂里了。他对这个厂子实在是爱得紧,一桌一椅都使用的很仔细。程母说要跟着过去帮他打扫打扫房间,洗洗晒晒什么的,他不敢让她看到自己住的状况,于是找借口推脱了。

年还没有过完,郊区不像市里管得严,零星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程臻在院子里抽了根烟,然后扔到地上踩灭,走进仓库里查看存货。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点背到这种地步,他才站到那堆钢材前面,最上面的一捆就掉下来砸中了他的左脚脚背。

那一下砸得他太阳穴都疼,他顺势坐倒在地上,咬着牙掏出手机来打了120。

救护车来的时候程臻已经疼得快晕过去了,他出了一身冷汗,左脚已经没有知觉。

后来救护人员费了大力才把他弄上担架,他右手颤了颤,努力地曲张,随行的护士捡起地上的手机放到他面前,问道,“想打给谁?”

“解……”

程臻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来,保留着一丝清醒的脑子突然想到他根本不知道顾解颐的电话,随即放弃似的闭上了眼睛。

程臻醒来的时候看到母亲坐在他床前抹泪。

他的左脚上了钢板固定,动弹不了,他于是躺在床上看着母亲,笑问道,“哭什么?难道我变成瘸子了?”

母亲闻言,放下手来,哽咽着骂他,“你这个不省心的臭小子!医生要给你做手术,我死活不让,要是做了手术,割了碎骨,你可不是要一辈子都瘸了!幸好我有个好姐妹当了一辈子的中医,让她帮你调养调养,兴许还能治好。”

程臻心里沉了沉,他不想让母亲担心,于是还是笑着说道,“那不挺好么。别哭了,怪难看的,小心我爸看见了不要你了。”

“子还不嫌母丑呢,就你小子事儿多!”程母站起来去给他洗水果,“你这些天嘴上紧着点吧,烟酒的都给我戒了!”程臻听说让他戒烟戒酒,立马苦了脸。程母看他那副模样,才有了点笑意,端着果盆走出房门。

程臻看母亲走了,敛了脸上的笑,恢复了冷漠。

顾解颐这几天夜里常被无端噩梦惊醒,他醒来去父母房里看看,看他们睡得安好,才放下点心来。但那种不安的情绪始终笼罩着他。

有天夜里他又惊醒,忍不住在常年荒废的微博上发了句牢骚。

「为君一解颐:天天晚上做噩梦,看来明天要去庙里拜拜了。」

没多久,蹦出一个回复来。

「0730:来我怀里吧,我搂着你睡。」

顾解颐从来不回粉丝的回复,这次也不知怎么了,看到那句话心里一跳,心血来潮地反调戏回去,「我搂着你睡也行。」

没多久,那人又给他回复,「行啊,可惜我过不去,只能你过来了【哭脸】」

「你怎么了?」

「脚被砸伤了【哭脸】求安慰」

「怎么这么不小心?养伤期间,禁烟禁酒,切忌辛辣食物,这下没有口福了。」

「呜呜……你怎么跟我妈说一样的话」

「呵呵,摸~」

「打滚~~蹭~」

顾解颐有一瞬间以为这个人是程臻,但是程臻显然不会跟他卖萌,也不太可能这么晚还不睡觉。他试探地问了一句「你的名字很有特点,是你的生日吗?」

那边立马回过来,「不是,我老婆的。」

顾解颐松了口气,同时也涌上了淡淡的怅然。这个生日既不是程臻的,也不是他的,看来果然是他想多了。

程臻因为脚疼,睡不着觉,拿着手机刷网页。顾解颐那条状态蹦出来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

等他确信顾解颐是真的又开始宠幸微博了,于是切换到自己的小号去给他回复。

他知道顾解颐没有回复的习惯,所以也没期待他能回他。但顾解颐不但回复了他,还跟他一句句地聊起来的时候,他觉得大概是自己前段时间掉光的RP又统统回来了。

这还没有完,当第二天养伤中无所事事的程臻拍了张自己夹钢板的脚的照片,PO到微博上的时候,竟然在晚上收到了顾解颐的评论。

「真是可怜呀,看上去就很疼的样子。」

「是呀,呜……」

「别哭了,摸摸,以后小心点就好了。」

「可是我躺在床上很无聊呀。」

「那怎么办?」

「我们来玩游戏吧【星星眼】」

「玩什么」

「真心话大冒险……」

程臻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却动得飞快。那些“打滚……”“呜呜……”的话,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打出来的。顾解颐也真是好脾气,就这么陪着他一句句地聊着废话,好像哄个小孩子似的。

反正长夜漫漫,两个人都睡不着,就这么通过网络交流感情。

很久以后,两人又生活在一起时,程臻惹顾解颐生气,顾解颐会压到他身上捏他的脸,“给老子笑一笑啊,你不是很会卖萌来着么!说!那个0730是哪个小妖精的生日!”

程臻被他捏着脸,目光淡淡地将他笼罩,“你的,阴历生日。”

第十九章:不舍

常言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还程臻还是左脚粉碎性骨折。他整日在医院里养着,生活需求都离不开那张床,一个心气高的大男人,不能跑不能跳,甚至上厕所也都要人帮忙,心里自然不痛快,面色也越来越阴郁,一天到头,也只有晚上跟顾解颐聊两句的时候能有个笑模样。

程臻不是个热情的人,除了生意场合必要的交际外,没几个真心的朋友。他这一出意外,身边能照看他的,就只有爸妈了。到了这种地步,自己有力使不上,还要处处依赖人,更加体会到人生的无奈。即使再强大的人,也会有那么孤立无援的一天。面对生活的玩笑,除了垂下手接受,别无他法。

三个月后,当程臻终于能下地走动,他的脾气也被磨了个差不多了。

他能走的第一天立马回了厂里。离开这段时间,厂里一堆事情攒着,他想想就很头疼。

厂里员工们全部站在门口迎接老板。程臻从出租车上下来,拄着双拐,突然看到这么大的阵势,心里有点感动。

程臻瘦了一大圈,显得更加细高。面色有些憔悴,眼睛却黝黑炯然,神情也很淡定,他就那么站在门口,有几个年轻的小姑娘已经红了眼眶。老板平时虽然严厉,但是不在的时候,厂里人心惶惶,终于看到他了,心里才好像吃了定心丸似的。

其实在她们心里,老板是个很可靠的男人,工作认真卖力,人也很有魄力,虽然不常笑,但是笑起来眼角露出细纹,格外温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都快三十了,身边还空着,一个人住在厂里。总觉得这样的男人,家里合该有个体贴细致的女人。姑娘们毕竟年轻,也会偷偷地幻想自己能成为程臻的爱人。

程臻招了招手,把大家都哄回去干活。

程臻回到办公室,处理了点手头的工作,又喊了附近酒店的外送,请大家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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