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兽养成(出书版 下部)中 BY 恩顾
  发于:2012年10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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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求你别再去侮辱他了。”段杀字句诚恳,口气卑微,完全不似以前盛气凌人的样子。

柏为屿望着眼前这为了新情人变得低三下四的陌生人,动了动嘴角,话没说出来,目光茫然了。

一个人陷入爱情会不可避免地为了所爱的人改变,而他们相爱了一年多,不,或许只是他柏为屿一个人爱了一年多,从没有改变过段杀什么,何等失败。

段杀不是单纯的为武甲说话没底气,而是跟柏为屿说什么话都底气不足,他每说一句话都要做好挨打的准备,不敢躲避,更别提还手了,唯恐在肢体冲突中让对方更愤怒更狂躁。从“我求你”三个字吐出口开始,他就梗着脖子等那扬到半空中的奶锅砸下来,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

柏为屿将奶锅丢在一边,低头在纸上无谓地乱勾线条,再不与他多废话半句。

白左寒卖掉两支股票又向魏南河借了一笔钱填上三百万的空缺,再也没有问起钱的下落,等于默许自己不要这钱,让杨小空去任意处理。

杨小空也缄口不言,他知道这个隐患不可能一了百了,白左寒不问,乃至不要这钱,都不是好兆头,只能说明两个人之间的信任桥梁无药可救地塌毁了。不过没关系,他对自己说,等今后钱转回来,所有事情都搞定了再解释,白左寒会谅解他的。

只是……杨小空看着手上的推荐信和一大叠重新填写过的就业表格,左右为难:这件事办完,不知道怎么才能求得白教授原谅。

六月底,期末,本科生专业成绩评定,漆画是选修课,对学生作品要求不高,杨小空一大早就来评分,好坏都给个及格。

柏为屿去漆厂买些材料,路过学校就进来逛逛,毫不留面子地大声耻笑杨小空水平差,乱评分。

杨小空不满:“你管我?一边去。”

柏为屿狗皮膏药状粘着他,唠唠叨叨地提意见:“啧,这幅技法乱七八糟,没了解漆性,六十差不多。”

杨小空填个七十九,“这个学生有想法,重在尝试,技法有待改进。”

柏为屿评价下一幅:“这幅主体物不清晰,构图喧宾夺主,六十差不多。”

杨小空填个八十,“这个学生勤于技法创新,构图今后再矫正。”

“这幅还是半成品,什么玩意儿?给六十顶天了!”

杨小空填七十五,“这个学生家庭困难,课余时间要打工,能做到这一步就很不错了。”

柏为屿指着另一幅:“全班就那幅好,构图技法都比较成熟,给个八十八。”

杨小空填六十,“那个学生态度不端正,常常不来上课,他那块板自己几乎没动,都是我做示范给大家看。”

柏为屿气歪了鼻子:“你尽和我作对!”

杨小空一脸无辜:“我哪有?”

“不听不听!”柏为屿泪奔而去。

杨小空忍笑,打完分合起成绩册,走出教室对柏为屿说:“好啦,喜欢评分,让你年年评个够!过来,我有好事和你说。”

柏为屿一头雾水,“我还能有好事?”

杨小空拉着他走出一百多米,离教学楼远远的,这才小声说:“为屿,你下学期入校接任曹老的工作。”

柏为屿张大嘴傻怔整整一分钟,“谁说的?这门选修课不是要取消了吗?”

“是我们院院长到校部去争取的,所有关系都打通了,到时直接去校人事处签合同,”杨小空闭口不谈白左寒,旁顾左右,谨慎地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个大信封:“这里面有一叠表格和留校资料,除了院长的推荐信,还有一封是市长的。”

柏为屿喜不自胜:“市长?我想起来了,他以前看着曹老的面子来给我的画展剪彩!”

杨小空也不解释,含笑欣赏柏为屿的笑脸。

“没办法,我太有才了,连市长都对我过目不忘!”柏为屿打开信封,激动得手指发抖,“我瞧瞧!”

杨小空制止道:“回去一个人看,没签合同之前别被其他人知道,这个名额是从雕塑系偷出来的,我怕会节外生枝。”

柏为屿连连点头,掏出手机:“行!不过我得先和曹老打个电话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别!”杨小空握住他的手,“等签完合同再告诉他,否则事情有个什么起伏,也让他老人家操心。”

“那我告诉夏威和小七,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杨小空大伤脑筋:“那两个都是大嘴巴,一开口就嚷嚷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了。算我求你,签完合同再说吧,不差这么几天,你说是不是?”

柏为屿想想也是,宝贝般抱着信封,忽然感慨不已:“倒霉到头了,也该让我遇到一两件好事,我还没有被世界抛弃嘛。”

杨小空揉揉他的脑袋:“是呢,别气馁,什么伤心的事过去就算了,生活会慢慢好起来的。”

柏为屿故作娇羞地扎进杨小空怀里蹭蹭:“师弟~~你真是吉祥物阿咩仔!”

杨小空失笑:“你给人取外号怎么一天一个样?再乱叫我会生气啊。”

白左寒在雕塑班评完分,走到阳台上来抽支烟,看到杨小空和柏为屿背对着教学楼坐在远处的花圃栏杆上。

那对难兄难弟勾肩搭背,腿悬在半空晃荡,一个穿着白衬衫牛仔裤,一个穿着T恤和灰色工装裤,背影年轻而充满活力。夏日郁郁葱葱的翠绿和金黄的阳光包围两个人,他们的面前是一碧如洗的天空,面对彼此微笑着的侧脸明媚得耀眼。

白左寒张了张口,想喊一声杨小空,却舍不得打破如此安宁美好的一幅风景,他愣愣地看着,直到烟烫到手指才猛地醒悟,忙丢下烟头,带着一丝不明所以的仓猝落荒而逃。

那么那么阳光灿烂的青春,让人有一点羡慕,有一点嫉妒,更多的是无限感伤,白左寒隐约能闻到自己身上腐朽的味道,蓦然对这一份爱情不再那么自信笃定。

八年年龄差拉开一条无法逾越的代沟,杨小空还可以尽兴去选择,错了再改,不合适再换,更应该找一个同龄人来学习相爱。而他已经不允许自己再挥霍时光了,跨过一道坎他费了七年光阴,从年轻懵懂走到虚伪凉薄,其中的辛酸和遗憾只有自己知道,若是在这时候再遭遇一道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爬起来。

他要的爱情不是冲动不是心跳,只是稳定长久,是相知相守,但是和杨小空相爱的一路下来,他的危机感从来没有消失过,他不否认杨小空的每一分努力,他也在倾心呵护对方尚未成熟的感情,一切都是他从来没有尝试过的,精神上累得透不过气,偶尔缅怀旧年华,换来无尽不舍和伤感,无人可述说。

第五十九章:生日蛋糕

杜佑山终于良心发现,没有再纠缠不清,不过两个小朋友会在周末跑来找武叔叔,杜寅把期末考考卷带来讨夸奖,杜卯没有,气鼓鼓地拿白眼瞪哥哥。

“你看,一个一百分,两个一百分!”杜寅摊开考卷,眨巴眼睛,摇着尾巴等武叔叔摸头。

武甲如他所愿地摸完头,又亲了一下他的小脸蛋,“真是乖孩子。”

杜卯嫉妒的小宇宙爆发了,冷冷地用眼刀捅了哥哥几个窟窿,那与杜佑山出奇雷同的嫉恨小眼神在暗示:拽屁拽?回去我弄死你!

武甲忙分出一点爱来摸摸杜卯的脑袋,“杜卯你也要再接再厉,我给你们李老师打电话,她说你有进步,而且朋友也多了,是不是?”

杜卯瞬间笑成一朵花儿,甜甜地说:“是呀!”

“乖,你也是乖孩子。”武甲的小心肝抖了抖:受不了,真是越来越像他爸了。

杜寅端出手工课做的橡皮泥怪兽当礼物:“武叔叔,今天是你生日,生日快乐。”

武甲满心欢喜:“谢谢。”

杜卯抱着武甲的腰撒娇:“叔叔,买个蛋糕吧。”

武甲一口应允,想起今天本来和段杀约好一起吃饭的,便给段杀打了个电话,拜托他过来时带个蛋糕。

自打床上多了一滩尿后,段杀找出多余的被褥打地铺,柏为屿领着隔壁的狼狗在他的被褥上打滚啃骨头,“不小心”留下残羹冷炙若干,被褥里都是狗骚味,不能再睡人,想必就算买新的被褥回来也会惨遭毒手,段杀干脆睡瓷砖地。更崩溃的是柏为屿晚上不睡白天睡,通宵玩游戏、煮泡面或者半夜起床撒尿,当他是块人皮地毯,直接从他身上踩过去,踩肚皮踩胸口踩脸,往死里踩,恨不得踩死他,有时泡面汤溅到他身上,烫得他一哆嗦,还听到柏为屿咒骂一句:“哪来的垃圾堵路中间?奶奶个熊,绊了老子一脚!”

段杀一个多礼拜没一晚睡得着,有苦难言,熬出俩黑眼圈,上班也迷迷糊糊直打瞌睡。武甲打电话过去时,段杀睡得正香,柏为屿今天不在家,他赶紧趴到床上去补眠,尿早干了,有没有尿腥味他也不在乎了,一觉从早上睡到黄昏。

听武甲说要买蛋糕,段杀的思维迟钝地运转好几秒才“哦”了一声:“你生日啊,哈,蛋糕啊,哈,行啊,哈哈。”

武甲辩解:“不是我要吃,家里来了两个小孩。”

段杀抹一把疲惫不堪的脸,勉强笑道:“知道了。”

牙刷又被柏为屿丢掉了,段杀习以为常地拿起柏为屿的牙刷刷牙,然后冲个冷水澡,他对这样的生活没有什么怨言,说起来可笑,不容自己不承认,心里隐隐有一种愿望,宁愿这样耗着,宁愿天天受折磨,也不想和柏为屿分开。

“蛋坯都有的,不过做好蛋糕需要等十五分钟。”

“嗯,好的。”

“你要八寸的还是十寸的?”

“……八寸是多大?”

蛋糕师傅比划比划。

“只是两个小孩吃……还有没有更小的?”

“那就是六寸吧?”

段杀点了一下头。

“慕斯和普通蛋糕,您要哪一种?”

段杀想了想,说:“普通的。”这样小气巴交地买东西不是他的性格,可工资卡和信用卡都被柏为屿没收了,手头现金有限,现在连烟都不买了。

“要冰激凌蛋糕还要鲜奶蛋糕?”

“鲜奶的。”

“那是九十五。”

没钱说话底气不足,段杀局促地又点了一下头。

柏为屿从学校回来,经过蛋糕店的玻璃门外时不经意地一瞥——那个背对着他立在甜点制作柜前的背影很熟悉,让他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蛋糕店就在小区门口,以前两个人常来,买些东西当早点,段杀对甜食不感兴趣,想买什么就直奔主题,柏为屿则磨磨蹭蹭地整个店逛一圈,总被些鲜艳漂亮的小糕点吸引,也不管好不好吃就买,回家一尝,甜得发腻,丢掉又浪费,便全塞给段杀吃,搞得段杀愁眉苦脸,一再强调下不为例。可柏为屿屡教不改,对漂亮的东西一点抵抗力都没有,于是每次段杀冲进店里拿几包土司,风风火火地付完帐拉上柏为屿就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抢劫。

柏为屿站在门外默默看了一会儿,推开门走进去,顺着面包的货架绕到甜点制作柜旁,隔着货架的空隙偷窥段杀的侧脸。

“巧克力酱要吗?”

段杀自顾自地看着蛋糕发愣:“嗯。”

“中间要裱什么生肖吗?”

“不用,花就可以。”

“果酱要吗?”

“嗯。”

“我们这有很多可选,柠檬酱、柑橘酱、苹果酱……先生?柑橘吧?”

“嗯。”

“我们今天搞活动,加五块钱多加一层小布丁,很合算的。”

段杀机械地应道:“嗯。”

“加菠萝的还是芒果的?”

“嗯。”

“……要不我给你各加一半?”

“嗯。”

最后,蛋糕师傅问:“裱什么字呢?”

“嗯。”

“……先生?”

“嗯?”

“裱什么字呢?”

段杀说:“哦,生日快乐,就可以了。”

柏为屿在货架那一头,出神地望着那一幕,不知不觉掉下一颗眼泪。他生日、他毕业、他获奖、他几经打闹争取父母正视这份爱情,段杀都没有特意买过什么为他庆祝;他说笑话、说八卦、说自己、说对方、说他们俩共同的生活,得到最多的是一句“别吵”。

段杀付了钱,拎着蛋糕盒往外走,柏为屿神使鬼差地跟上去,绕过半片小区的栋栋高楼,经过他们家楼下,一秒未停,继续走下去。

一路紧跟其后,一路落泪不止,一路失魂落魄,零零碎碎的记忆片段扯断散落在这一条路,他曾经获得的幸福、缠绵、拥抱、亲吻和“我爱你”,有几分真几分假?想要遗忘,想要不恨,可他没法劝服自己大度,想必会记一辈子,恨一辈子。

想起段杀曾经用的银行卡密码,正是这一天——他今天才知道,这个日子是某人生日。他们矫情得肉麻,他绝望得认命了。他开车撞人、口出恶言、撒泼动粗、克扣钱财,逼得他们生活拮据,相处时间短暂,好像那一对是苦命的鸳鸯,而他是罪大恶极的棍棒,卑鄙得令人发指!

跟到武甲家楼下,段杀消失在楼道里,留下他一个人站在拐弯角,纵有千不甘万不愿,也不再向前迈一步。

荣誉和梦想,爱情和憧憬,他都曾站在顶端振臂欢呼过,梦醒后跌下来,摔得遍体鳞伤,发现全是海市蜃楼。他回过身,不走来时熟悉的路触物伤情,换一条路离开,发誓从今天开始,坚决放弃他爱过的人,今后不再爱人。

杜家两个小鬼不喜欢爸爸,可面对外人还是自觉和爸爸站在统一战线,再说,武叔叔不是爸爸的,那也是他们兄弟俩分了,怎么能让给外人呢?

武甲把段杀介绍给杜卯杜寅,小孩们异口同声唤道:“段叔叔好!”

段杀不会应付小孩,板着脸应了声便不搭不理了。

小孩子联想能力出奇诡异,心思缜密的杜寅从两个大人的说话口气和小动作推理出一系列结论:武叔叔和这个段叔叔好了,于是离开爸爸,所以不要他们了。

而杜卯总结为七个字:这个姓段的灾星!

杜寅不高兴,杜卯碍着武甲的面没有掀桌闹事,段杀郁郁寡欢,只剩武甲一个人说话活跃气氛——他本来就是沉默寡言的人,不会比段杀好到哪去,说不上两句话就冷场了。

死气沉沉地吃完饭,段杀看看时间,起身告辞。

武甲嘱咐两个小孩收拾收拾碗碟,接着跟出来喊住段杀,走过去直截了当地问:“我们的事你到底怎么想?”

我们算了吧,还是做朋友好不好?可是这句话在脑子里兜兜转转,在心里兜兜转转,最后到喉咙里兜兜转转,怎么也吐不出来。段杀犹豫良久,还是分外生分地握了武甲的指尖,闷声道:“嗯……那个……”

“我从来没见你这么磨叽,真不像你。”武甲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肩,释然笑道:“我看不惯你这样,请你想清楚,干干脆脆的来告诉我。”

段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什么话都没听进去,表面应承不迭,暗里归心似箭:快九点了,再不到家柏为屿又要泼他一身泡面汤。

踩着点赶回家,柏为屿还没回来,段杀浑身不自在,坐立不安地等到十二点,实在放不下心,拨通柏为屿的手机,这一回没有遭到咒骂,柏为屿问:“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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