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就能多买几个了，以后阿玛要是还想摔……摔碎了恰好还有个备用的。”

（阿德你是故意这么说的吧你看和大人的脸色你绝对是在报复和大人当年摔了茶碗送你去寺里是吧是吧）

方才和琳好像是遇到了熟人，一不小心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和珅在楼上跟老板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已经过了好一阵子了。

阿德在店里东走西逛，没一会儿就无聊了，坐在黄花梨的圈椅里跟身边立着的管家刘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主子，这里可是琉璃厂最大的一家古玩店了，您瞧瞧，这里的东西可都是好货色。”

门口传来的声音阴柔且带着些小心翼翼，倒是把嗓子里透的尖细压下去不少。

这声音倒是觉得在哪里听过一样……阿德这么想着，身子一扭，便回头看向门口。

阿德是坐在店里的内堂椅子上，跟门口还隔了个大厅，又是背对着大门，这么一下子望过去也只是隐隐约约看到似乎是一主一仆进来了，说话的是稍矮的那个，而另一个则是哼了一声，说了一句：“小泉子，这多宝阁给了你这奴才多少孝敬，让你把爷引过来？”

只听了这么一句话，那声音便让阿德惊得浑身一颤，差点跳起来。

这声音……

阿德回了头，目光游离开始在店内打转，同时手上下意识的用力攥紧了椅子扶手。

那阴柔声音接着响起：“掌柜的呢？有客人了也不出来招呼吗？”

阿德手心里攥出了一把冷汗。

“少爷？少爷！您怎么了这是？”这下刘全都看出来自己小少爷不舒服了，不由得低声叫了两下。

阿德无意识的‘啊’了一声，看了眼刘全，慌忙摇头说：“没……没什么，许是难得走了这么久，一时间……倒是有些乏了。”

“那要不，让奴才去叫一下老爷吧？”

“不！不用！”阿德挥了挥手，对于要孤身一人和那人同处一室这个处境深感恐惧。这惧意由来已久，自从他知道自己还在人世时，便不止一次的告诉自己这个十五阿哥不是那个人，但是这恐惧着那人的本能却似乎连带着他的梦一齐到了他身上。

阿德再次攥紧了手里的扶手，脸色发白。

“咦，这人看着倒是眼熟，不是刘全吗，怎么你家主子不在？”

“哎呦，十五阿哥。”刘全忙走出来打了个千，“奴才给十五阿哥请安。”

阿德稳住心神，从椅子上滑下来，低眉顺眼的往旁边一站，清声道：“给十五阿哥请安！”说着便要同刘全一样打千行礼。

这脚还没弯下去，阿德的小胳膊便被人拽住了。

“别多礼了，这是……天爵？”

“是，小的正是天爵。”

永琰松了手，扇子一合，啪啪的敲在手心里，“等会等会，却是爷忘记了，这下不该叫天爵，该叫丰绅殷德了。”说着一笑，“旨意已经到了吧，能让皇阿玛看中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十五阿哥言重了，小的不敢当。”

阿德一听此言，心里打鼓的同时越发的低眉顺目，恭敬地答了一句便不再言语了。

永琰瞧着阿德这恭顺的小模样，心里不知为何涌上一阵不痛快，这心里一不痛快，永琰面上便显了些出来，皱着眉瞥了他一眼，手上的折扇慢慢到了阿德下颌处，堪堪将他的下巴抬了起来。

“你这小娃娃，听到爷说错了话也不吱一声，还顺着爷的话说，心里琢磨着什么呢？”永琰虽说皱着眉，面上却也带了笑，看着阿德那不停巴眨着睫毛躲躲闪闪的眼睛，表情诡异得很。

“我……小的、是小的一时疏忽了，还望十五阿哥赎罪！”阿德被抬着下巴，面对永琰的视线只觉得浑身发冷，眼神低垂着不敢看永琰，结结巴巴的说着，面上已然带了些许慌张无措，那白生生的小脸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惜。

“是吗？”

随口说了这么一句，永琰撤了扇子，换成手指扣住阿德的下巴拧了拧，“爷瞧你这样子，竟是怕爷怕得很呢，爷倒是不知道哪里惊着你了，有什么缘由说出来给爷听听。”

“要知道，爷瞧你，可是顺眼的很呐。”

眼见门外的阳光炙热灿烂，阿德却觉得屋内实在是冷得很。

“小的惶恐，蒙十五阿哥错爱，小的愧不敢当。”阿德抖着嘴唇说了这么一句便不敢再说了，下巴被永琰捏的泛了红，看着可怜的紧。

“不敢当？”

永琰轻笑一声，只是瞧着阿德。

“十五阿哥赎罪，我家少爷年纪还小……”刘全在一旁瞧着这情形心里发急，忙不迭的向永琰告着罪，暗地里给跟在永琰身后的太监小泉子使着眼色。

小泉子也是一脸苦笑，自家主子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对着得罪过自己的人也能一脸温和，让人看不出心里想什么，谁知道怎么回事，竟会对一个小孩子这般刁难，别说这还是和大人的独子……

小泉子倒是有心想解这个围，可是他连这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让他怎么劝啊？

这边小泉子苦着脸不敢开口，面对着阿德的惊惧，永琰脸上笑意已经渐渐隐了下去。

第11章

永琰（二）

这边小泉子苦着脸不敢开口，面对着阿德的惊惧，永琰脸上笑意已渐渐隐了下去。

刘全觉着不对劲，自家少爷瞧着气色也不大好，心里一咯噔便要开口，楼梯上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阿德，等急了么？”

和珅正从楼梯上下来，一打眼见到屋里的情景便是一愣，心思急转之下脸上随即扬起了笑脸，“十五阿哥吉祥！不知十五阿哥大驾到此，奴才不曾远迎，还请十五阿哥赎罪。”说着袖子一甩，撩了衣摆便要行大礼。

“和大人不必多礼。”

永琰见此状，只得松了手上前两步扶住和珅，阿德亦趁此侧了身子退开两步，挪到和珅身旁。

“小儿愚钝，若是有冲撞了十五阿哥之处，还望十五阿哥海涵，不要同他一般见识。”

和珅起了身，一开口便是告罪，永琰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和大人多虑了，丰绅殷德的聪慧过人可是皇阿玛都知晓的，今日早些时候还说给过皇祖母听，不然也不会降旨赐名了。”

和珅一听，连连拱手道：“十五阿哥言重了，不过一小儿，能入得了万岁爷眼是他的福分，哪能当得了十五阿哥如此夸赞。”

“当得了当得了，怎么会当不了。”永琰刷的打开了扇子，笑的一派和煦，哪里看得出对着阿德时的诡异模样，“就连永琰瞧着丰绅殷德也觉得喜欢得紧呢，什么时候进宫来也好亲近亲近。”

“十五阿哥这么说了，奴才自当是从命。”

“得，爷还有事，改日再同和大人说道说道。”

永琰说着，眼神不着痕迹的瞟了阿德一眼，转身带着小泉子出了门。

“恭送十五阿哥。”

见永琰已经不见了影子，和珅转身面向阿德：“阿德，怎么回事，瞧方才的那样子，竟是你哪里惹了他不成？”

“阿玛，我哪敢惹他。”阿德深吸了口气才缓过来，苦笑了一下，“刚说了不到一句，也不知是哪里让他看不顺眼了。”

和珅看着阿德还带些惊惶的小脸，眼神一时间有些暗沉，也不言语了，只是让掌柜的把他说的事快些做了，然后便牵着阿德出了门。

“反正还早，再逛一逛？”

“也好，我房里的纸墨也要添一些了。”阿德小脸还泛着白，闻言点点头望了望周围，“二叔呢，怎么不见他人影？”

“你二叔许是见着熟人了，咱们在周围转转，说不定就碰见了。”和珅说着也扭头扫了周围一眼。

阿德应了一声，抓紧了和珅的手，抬眼一看，正巧和珅也低了头瞧他，不由得一愣，手便下意识想着要抽出来，却被和珅握紧了。

手上握紧了阿德，和珅弯腰把他抱了起来，搂在臂弯里：“走吧，咱们再去逛逛。”

这边永琰出了门之后，却是没心情再逛了，走了一会儿便带着小泉子回宫了。

进了宫，到了文华殿门口，却恰恰看到了自己的同胞弟弟——十七阿哥永璘，正一脸兴奋的在自己院子里摆弄着什么，不由停了脚步，转头朝永璘那边走去。

“你这是……你这是做什么呢？”

待进了院子，饶是永琰，在看到眼前这幅情景时脑子也是好一阵子没转过来，疑惑地看着还在东忙西忙的永璘。

跟在永身璘边的宫女小太监已经在院子里殿门口都集齐了，一个个挺直着身板排成一排，手里还抱着一大堆长短大小不一的各色盒子。

永璘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前面是贴身太监长顺，正从哪些宫女太监手上拿了东西一个个的给自家主子过目，还小声说着这些事物的名称来历，永璘瞧着东西顺眼了便摆摆左手，左边那个小太监就赶紧接了去，瞧着不顺眼了就甩甩右手，右边那个小太监自会接了去。

永琰再一看永璘身后左右那两个小太监手上，左边的那个轻松抱着零星三四件，右边那个却是已经换了人，小一会手上便积了不小的一堆。

这下永琰瞧明白了。

“十七，你这是给谁挑东西呢，这么声势浩大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出宫建府了呢。”

永璘以往听得永琰调侃，哪一次不是将要跳起来？可这次却是笑道：“十五哥你快来，帮我再瞧瞧这还有什么好东西没。”

待永琰近前来时，他还自顾自的嘟囔着：“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他阿玛想来也不会缺了他东西……要送什么好呢…唔，这个也不行……”

永琰正瞧着他选中的那些物件，发现无一不是这小子平日里极喜欢的，还有几样是皇阿玛平日里赏下来的，都是好物件，当下便留了心思，于是问道：“你倒是大方，这都是要给谁呢？”

“就是那日寺里见得的和珅家的天爵啊。”

那永璘喜滋滋的答了，还道：“今个我又去寻皇阿玛了，他老人家总算是答应我，待明日天爵入宫谢恩时让我跟着，还说我要是真想同天爵一处玩，得自己个想法子，他是不会下旨的。”末了还叹了口气，“皇阿玛说得对，天爵不同别人，自小在佛祖面前养大，我也不想在他跟前拿那什么皇子的架子，省的惹他嫌弃。”

“人已经是丰绅殷德了，你莫要再叫错了。”永琰没好气的提醒着，又道：“不过一个小奴才秧子，他还敢嫌弃你？”

永琰口上这么说着，却是又想到了不久前在琉璃厂遇到那小孩时的情景，心情便莫名其妙的越发躁动起来。

他就想不通了，自己堂堂一个皇子，虽说别人拿敬畏的眼神瞧自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和珅家的这个儿子，他总得来说也不过见了两次面吧，为毛这小家伙一件自己就是那种、那种眼神？

落落大方的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小佛童，在万岁爷面前极得圣心的小红人，甚至胆肥到敢朝皇子永璘丢白眼的家臣之子，为何一到他永琰跟前，便成了哆嗦的抖着绒毛的小鹌鹑？

永琰郁闷的直咂嘴，前后两次见面——尤其是后面也就是今个儿的一次，这小鹌鹑、不是——这小家伙只要一对上自己，那瞧着自己的眼神，跟他马上就会把他嘎吱嘎吱嚼巴着吞了似的，让永琰瞧着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真是见了鬼了。

永琰这心情还没恢复过来，回了宫又见的永璘挑七捡八的在这给那小家伙捣鼓物件，想到自己跟这小子还是一母同胞，不说平日，单是自己生辰时候也没见他这么上心过，现在对着一个不过是刚见了一次面的小奴才秧子就这般的特殊，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了。

真真是见了鬼了。

永琰是越想越是烦躁，嘴上便不留口德的说着：

“十七你可要小心，和珅家的那个小奴才这么讨皇阿玛的欢心，眼下又引得你一个皇子上赶着去凑趣，可不像是佛祖身边的，倒像是不知道哪里来的狐媚精怪，说不定是被那有道之士，借佛祖的法力镇在寺里的呢——”

“十五哥你说什么呢！”

永璘刚刚听的永琰那声“小奴才秧子”便已经是心中不喜了，只是碍着那是自家哥哥没搭理他，偏偏永琰不知怎的又吧嗒吧嗒来了这么一长串，这话里话外字里行间的都透着恶意，似是对和珅家那小儿极为鄙夷。

“君子不言鬼神，更何况不过一个幼龄小童，这种话十五哥你也说得出口？”永璘一撇嘴，“得了，十五哥你要是有气可别往弟弟我这儿撒，更别扯到旁的人！”

永璘说完心里还想着：丫丫的，有这么当哥哥的么？平日里欺压我也就算了，这回我好不容易找着个看得上眼的人，人家也没得罪你啊，你偏偏在这里浑话连篇的，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永璘你这是什么话？”

永琰一听，也是恼了。

都说皇家无亲情，其实永琰与他这弟弟还是很要好的。

永璘七岁时进了阿哥所上书房，额娘不在身旁，有些事没办法出面，也是当时不过十一二岁的永琰着人打点照料的，而永璘也不是不懂事的人，再加上额娘令妃也时常嘱咐二人，故而哥俩感情一向很好。

难得兄弟情真，弟弟却因一个外人口出无礼（十五显然忘了之前自己说的是什么话了），永琰现下是真恼了。

“我好心说与你听，你却当哥哥我是恶人！”

永琰说完又加了一句：“可见那真是个祸害！”

语毕，带着小泉子扬长而去。

第12章

和琳（一）遥想当年

话说永琰说完之后便带着小泉子扬长而去，留下永璘在后面气哼哼的咬着牙，暗恨不已。

“祸害祸害，祸害个头！”

“主子，这东西……”

长顺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问。

“挑！”永璘赌气的说，“接着挑，把我屋里的那些物件也拿出来，爷要挑着了为止！”

“嗻！”长顺应了，却没急着去，只是迟疑了一下，“还请主子明示，那幅临颜真卿的字帖，也拿出来么？”

永璘闻言一滞，那字帖是他临了好些时候，原想着永琰生辰做寿礼给他送过去的……不过随即想到前些日子永琰还笑过自己的字‘画虎不成反类犬’，于是心里又是一恼，道：

“拿出来拿出来，全给爷拿出来！”

“嗻！”

翌日，和珅携其子丰绅殷德上殿谢恩。

大殿里群臣寂静，只听得乾隆与阿德一问一答，中间还不时参杂着和珅的声音。

阿德毕竟不是普通孩童，与乾隆的一问一答间虽是寥寥几句，但言行举动无一不尽显大家风范，与他稚嫩的外表相比则更显突出，一时间大殿之上群臣侧目，都琢磨着不但这和珅圣眷正隆，连和珅的儿子也是极得圣心，这一家子以后了不得啊。

这么一番你问我答下来，看着群臣窃窃私语，乾隆显然是心情不错。这位陛下性子好大喜功，又极要面子，阿德表现的好，说明他那道旨意下的是对滴正确滴很有慧眼滴。

这样一来，乾隆在群臣面前的面子有了，自然高兴，高兴之余又是一番赏赐，于是和珅父子再谢恩，看得群臣艳羡妒忌的都有，说不得心里在琢磨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