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惊澜——俞洛阳
俞洛阳  发于:2013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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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间,眼前暗影一闪,劲风倏起,司晨凰一鞭子就冲着陈北雁抽了过去。

这来势又快又疾,陈北雁骤不及防,但他也是身经百战,瞬间拔刀出鞘,旋刀如风,挡住司晨凰手中长索。尔后飞身后退,方才堪堪避开。但适才坐的椅子却“哗啦”一声,被抽成了碎片。

司晨凰已经如鬼魅般抢近,长索飞出,化成千万条影子,冷风飒飒,遍布这舱中。众人脸被剐得生疼,纷纷躲避不及,陈北雁更是从舱里直躲到舱外。他却忽然明白过来,竟在刹那间收刀归鞘,不再还手。司晨凰已经跟出来,一鞭子扫出,将他打飞出去,摔倒在甲板边缘,差点掉落海中。

舱中人慌忙跟着涌出,檀乔心中连连叹气,却也阻拦不得,扎着手竟不知如何是好。

司晨凰见陈北雁不还手,便收了手中长索,冷笑道:“给了你东西,你还敢接着开口要人。你这贪得无厌的天家狗腿,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他是我教中左天君,除了我,接下来就是他了!他是阿狗阿猫随便给你们朝廷的人使唤的?你给我滚下船去!”

这船如今在海上航行,四面都是水,陈北雁不知道他打算让自己滚到哪里去,而且他执拗牛脾气发作,也不想滚。挣扎着站起,虽形容狼狈,神色却依旧坚毅执着,接着躬身行礼:“请司教主成全。”

司晨凰看着他,拊手不语,气势骇人。檀乔慌忙在他身后跪倒:“教主,他并非天水教中之人,不懂我教的规矩,教主莫要跟他计较。原是属下前一阵子行为不谨慎,方导致今日之事,这就请求处罚。”

司晨凰冷哼一声:“让他滚,这事儿算完。”

陈北雁坚决不滚,接着道:“还请司教主成全。”

这般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还当真少见,司晨凰气极而笑:“那好,你既然想死,我就成全你。”长索再次甩出,这次劈头抽向陈北雁的天灵盖,他若再不躲,那就必死无疑。

众人惴惴,但没有人敢阻拦,连檀乔也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情人受死。却突然眼前一条人影扑过来,竟是韩云汐出刀如风,妄图来挡司晨凰的长索。可惜这般凌厉的攻势,他显然有些挡不住,只得运足了功力,一霎时杀气大盛。

司晨凰见到是他,手中一顿,微微迟滞一下,将长索瞬间翻卷,竭力往后一让。韩云汐的刀却出得太快,收势不住,竟然乘隙而入,一刀砍在他肩头之上,血光乍现。

韩云汐看到鲜血,突然顿悟,吓得自己将兵刃失手给扔掉。司晨凰已经反应过来,长索挟着劲风横扫,韩云汐躲避不及,被扫了出去,噗通落水。

这一切不过是电光火石般的一瞬间,司晨凰任由肩头的鲜血滴滴答答落下,看着水中载沉载浮的韩云汐,寂然无语。片刻后冷笑一声,反身入舱中而去。

余下众人愣住,韩云汐水性不错,淹是淹不死,但任由他在水里,似乎也不妥当。钱塘正在犹豫,忽然闻睫一声狂喊:“二宝好像晕过去了!”这下子钱塘不敢迟疑,跟着跳入水中,把正在下沉的韩云汐托住。江画尘甩出一条缆绳,将两人扯了上来。

钱塘慌着把韩云汐往舱中抱,江画尘和闻睫跟进去。余下檀乔站在甲板边,手微微发抖,看着陈北雁,半晌方道:“你疯了不成?你这分明是为难我……”

陈北雁神色依旧坚毅:“他不让你跟我走,我就不离开这船,除非他杀了我。”

檀乔叹道:“莫非你真以为他不敢杀你?刚才那一下子若不是有人拦着,你如今焉得有命?你究竟想怎么样?”

陈北雁抬眼看他:“檀乔,你我二人的第一次,可是你主动的。你若是不肯跟我走,你那时候又是为什么?就是为了将那些被我挂墙头的人从我手里解救出去?”

当时的确是这个缘由,檀乔一摊手,无可奈何:“我给你一条小船,你带着严大人走吧,不要再难为我。”

陈北雁怔怔望着他,不肯放弃:“难道此事果然没有转圜余地?”

檀乔望着远处的波涛浩淼,黯然无语。

韩云汐只不过被打得暂时闭气,很快就醒过来,运一运内息,司晨凰出手不客气,他受了不轻的内伤。

钱塘蹲在榻边看着他,忧伤无比:“二宝哟,你不是真得了失心疯吧?檀乔那个老妖怪,他自己的情人他都不出手,你说你冲上去干什么?你以后可怎么办?”

韩云汐勉强笑道:“救人救到底,我当然要救他。大哥你不用担心,我没事儿。你回去歇着吧。”他把钱塘撵走,爬起来打坐调息,觉得一口气顺过来了,就起来穿好衣服,慢慢行到司晨凰舱室外。

两位黑衣侍者不等他开口,拦了过来:“教主吩咐,谁都不见。韩尊使请回。”

第42章

两位黑衣侍者拦了过来:“教主吩咐,谁都不见。韩尊使请回。”

韩云汐道:“我来认错领罪也不行?”

黑衣侍者木着一张脸:“不行。”

韩云汐只得退开些,心道我在这里等着,你难道不吃饭?吃饭了就得开门,我就趁机进去。

结果眼看着天色暗了,有厨上将晚膳送来,黑衣侍者在门外轻声询问几次,舱室中始终无声无息。他不敢再问,只得让把晚膳原样收走。

夜色渐渐深重,门口守卫的黑衣侍者都换了一拨。韩云汐站不住,只得往后靠上一堵舱壁,看着那紧闭的舱门,心中思潮起伏百感交集。他觉得自己的日子也快过不下去了,还都是自找的,谁也怨不得。

眼看着东方又渐渐发白,韩云汐撑不住,扶着墙壁跪坐在地下,冷汗慢慢渗出,低声道:“你说过你天天给我渡阿芙蓉,如今却言而无信。我快要犯病了,怎么办?”

一个黑衣侍者过来,递上烟斗和装阿芙蓉的荷包:“韩尊使,昨天教主进房前,将这两样东西扔了出来。您若是需要,就拿去。”

韩云汐只得接了过来,伸手撑住自己的额头,黯然无语。过得片刻,觉得浑身发冷,慌忙哆哆嗦嗦地将阿芙蓉点燃,抽了几口,勉强压下那一阵不适。他如今被司晨凰管教着,次数在逐渐减少,每次吸食的量也不大。觉得症状缓了些,便停住不抽,接着耐心等待。

一直等到午后,房中依旧寂然无声。韩云汐苦不堪言,正忧愁无比的当口,闻睫从舱壁拐角处伸了个头过来,低声道:“二宝,你饿不饿?”

韩云汐摇摇头,摆手让她离开,想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便又站了起来,慢慢挪到那门首处,黑衣侍者正要开口说话,韩云汐抢先道:“我不会闯进去,我就是说几句话。”

他轻轻叩响了房门:“教主,昨天是属下不对,动手失了分寸。我过来请罪,你却不肯见我。你不见我也就罢了,你一直不吃饭,饿坏了可怎么办?你不吃,我也不敢吃,这会儿都快要饿死了。而且昨天我也被你打伤了,我胸口一直很疼,你若是再不见我,我只好接着去多吸食点阿芙蓉止痛。可是这样做,岂非又违背了你的本意?”

他心里也很委屈,他想你前一阵骗我好惨,若不是你,我怎么会犯头疼,我哪能沾染上这东西?但我能把你怎么样了!你不肯承认你从前的身份,我也只有咬咬牙咽下这一口气,装得什么都不知道,一句抱怨的话都不敢说。如今我不过失手砍你一下,你把我扫到水里也就算了,竟然还发这么大的脾气!

可是这种事情,也就是谁不讲理谁占上风,韩云汐只好将苦水默默吞咽,接着软语讨饶:“我还有话想单独跟你说说,你能不能让我进去?”

他停了一会儿,见依旧无回应,又道:“你昨天的伤怎么样?严重吗?”

房中静寂无声,韩云汐咬咬下唇,觉得自己贱得快没了底限:“我去做饭给你吃,你吃不吃?我做饭很好吃的,闻睫他们都吃过,都说好,你却没有尝过。”他给谢京澜做过,但是没有给司晨凰做过,如今司晨凰既然坚持掩耳盗铃,韩云汐也只好跟着装糊涂,就当他从来没吃过。

这次,司晨凰终于有了反应:“我哪里配吃你做的饭?你去做给你心中仰慕不止的那位陈大人吃吧。”

韩云汐反身直接去了厨上,半个时辰后,带着北斗过来,再一次敲响了司晨凰的房门,司晨凰不出声。他大着胆子用力一推,门开了。

房中光线黯淡,司晨凰背对房门而坐,头发披散着,身上胡乱裹了一件长袍。他不言不动,但威压之势却依旧令人震慑。北斗提着食盒战战兢兢凑过去,将菜肴一一摆在案上,退出房去。

韩云汐道:“我会做各种鱼,这次烤了一条,又做了一个菊花桂鱼,大鱼头剁下来,配上新鲜的马蹄红烧,这道菜我命的有名字,叫‘风满二四桥’。”他一边解释,一边将烤鱼剔骨去刺,直接用筷子送到了司晨凰的嘴边。

司晨凰戴着那张该死的人皮面具,脸色木然,半晌方道:“你是第二次砍我了。”

韩云汐脸色一僵,心道你难道没有打过我?他手伸在那里,稍有些尴尬。司晨凰一张嘴,总算把他递上来的鱼肉吃掉,挑眼看他一眼:“你是不是也觉得委屈?”

韩云汐道:“属下不敢。”

好容易伺候着他把一顿饭给吃完,韩云汐跟着胡乱吃些,也已经筋疲力尽,额头见汗。两个侍者进来,把杯盘碗碟收拾出去。他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两步,踅摸着在一张椅子上坐下,道:“我有话跟你说。”

司晨凰道:“你说。”

韩云汐道:“你知道,赵伽是杀害我全家的仇人。可是在闽都的时候,你嘱咐我不能轻举妄动,我也就没有动。想着既然朝中打算出兵围剿他,那就先看看再说。我若贸然杀掉他,必然引起形势大乱,结果如何就无法预料。我既然听你的话,你也总得给我一点面子才成。陈大人这次回去,是打算去跟着围剿吴王的,所以我不想让你伤了他,想让他平安回到京师去。昨天是我不对,心里一急,出手就没了轻重,你千万别跟我计较。”

司晨凰“嗯”一声,不置可否。

韩云汐就接着道:“而且我也很想跟着去,我想亲手杀了赵伽……”

司晨凰忽然截断他:“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此事交给我处理即可。”

韩云汐道:“这是我自己家的事儿,怎好交给外人?”

司晨凰纵身而起,伸手就要揍他,韩云汐忙抱住头,却见他将手掌握成拳头,攥了几攥,又缩了回去。

韩云汐不敢做声,片刻后方坚持道:“我自己解决。还有那批东西,天水教的九大长老既然守护了这么多年,也得想法拿回来才好。回头赵伽这边大厦倾倒,你的八大分坛各项进益必定会受影响。 就都给你好了。”

司晨凰貌似满意了些,往椅子中一靠,敲敲手边的茶盏,韩云汐慌忙给他斟了一杯茶。司晨凰道:“你不给我,你想给谁?就你这样子,你能看得住?况且若不是因为你,我何苦跟赵伽翻脸?他蓄谋造反之心久矣,手下兵力雄厚,真打起来,也未必就输与朝中那帮子酒囊饭袋。”

他理直气壮言辞凿凿,韩云汐自然说不过他,只好低头沉默不语。司晨凰将茶水饮尽,起身道:“我出去一下。你累了就在这里歇着,不用等我。”

他出门而去。韩云汐依旧坐在椅子中发呆,最后困乏上来,头一歪,酣然入睡。

迷迷糊糊也不知睡了多久,他感觉到司晨凰进了舱房,但却醒不过来。尔后觉得他又似乎凑过来细看自己脸色,又摸一摸脉息,接着被抱了起来,挪到榻上。韩云汐翻翻身,换个舒服的姿势,含糊道:“你干什么去了?”

司晨凰道:“我去跟你那位忠正廉直的陈大人结纳去了。”他伸手贴上韩云汐的后心,将一股内力灌注进去,替他推宫过血疗伤,又给他灌了一碗老参汤。接着他压了上来,热乎乎的气息在韩云汐的颈项中喷薄着,酥麻难当。

韩云汐彻底被吓醒,看着身上的人:“你做什么?我有伤啊,是你打的!

司晨凰居高临下瞪着他:“我也有伤,你砍的。而且是你先动的手。”

韩云汐理屈,只得摊开手脚,任他为所欲为。

他最后又累得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觉得自己被强迫套上衣服,尔后一条薄毯子卷过来,接着腾身而起。

韩云汐睁开眼,自己在司晨凰怀中,入眼满天星辰。他转头看看,竟然到了甲板边缘,前面不远就是海岸。海风很大,吹得司晨凰衣衫烈烈飞舞。他一下子清醒过来,挣扎下地站好:“这是去哪儿?”

司晨凰道:“天水宫出了点事儿。梁霜白传讯求救,我们改走陆路赶回去。”

韩云汐一惊,以梁霜白的脾气,不到万不得已支撑不下去,断断不会贸然求救。

众人上岸,马匹已经准备好。韩云汐打马潜行,见就自己和司晨凰带着独玉宫的二十个黑衣侍者,二十四影卫却少了六个,共四十个人。他问道:“钱塘他们呢?”

司晨凰道:“钱塘带着江画尘把船上的事情处理一下,随后就赶来。檀乔带着六个影卫,跟陈北雁走了。”

韩云汐见他再一次让步,心中又惊又喜,忍不住去看他脸色,司晨凰脸上素来累赘物甚多,他自然看不到什么,就陪笑道:“陈大人只说借用。等东海事了,檀天君就会回来。”

司晨凰道:“放屁。我跟你说过,这种事情,混得时间越长,就越分不开,我哪里还敢指望着他乖乖回来。我还赔了六个影卫给他,谁知道他要应对的是什么,身边没几个人不行。那陈北雁武功倒是不低,可惜是个一根筋的傻缺,能顾住自己就不错了。”

韩云汐见他一提陈北雁就不淡定,想是这事儿自己逼得他有些憋屈,忙打岔道:“天水宫那边怎么了?”

司晨凰沉默半晌,道:“谢战来了。”

韩云汐心里咯噔一下:“真的?”

司晨凰点头:“我们才出天水宫,沧海盟那边就伺机而动。不过我已经猜到他会来,临走时交代梁霜白,让他及时传讯郁孤城,请你师父过来。这事太大了,我应付不了。”

他还是头一次承认自己也有应付不了的事情,大出韩云汐预料之外:“这世上竟然还有你摆不平的事儿?”

司晨凰道:“你什么意思?我是神仙?我无所不能?我如今连你都快摆不平了,何况谢战!”

谢战果然来了。上次谢圣泽和谢京澜带出来的都是风云盟的少年子弟,这次谢战带的却是从前沧海盟的许多元老,那才是真正的高手。这一路杀上天水宫,诡谲险恶的桃源险境,刀削斧劈般的悬崖峭壁,一线天般的上山之路,却都挡不住他的丧子之痛。他一路杀上了天水宫,梁霜白迎出来,对上这位江湖中真正的泰山北斗,竭力周旋,依旧不敌,斗得百余招后重伤。然后将八大分坛的人都就近调集了些过来,合着几个得力手下之力,苦苦支撑,最后万不得已,传讯求救。

第43章

司晨凰和韩云汐一路赶到天水宫时,从桃源秘境进去,守卫的天水宫弟子已经不见了踪影。沿路时不时见到几具尸体,有的着天水教教众服饰,有的却是正道人士。四处零零散散扔着各种兵刃,还有一滩滩干涸的血迹。

韩云汐过去翻看尸体,喃喃道:“出手都很凶残。”

司晨凰估计脸色也不太好,却沉默无语,只是扯着他手一路赶上静影峰。

尚未到峰顶,便听到远远地兵刃相交之声,剧斗时发出的呼喝之声。在这一切意料之中的声音里,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琴音。司晨凰听得那琴声已经几不成调,握着韩云汐的手骤然一紧,展开轻功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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