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川哥……”
“以后你不用回段家了。”
胸口的地方绞痛起来。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今日这样的结果,我总是自以为是以为他能为我宽容掉一切,却忘记了即使再温柔的人,也会有被伤害的无法承受的一天。
世界上如果真有一个人永远都不会伤害我,那个一定是云川哥,而一次次伤他的人是我。
我不知道兰在栏杆边看了多久,我一抬头就看见他,无所谓悲喜的神情,那一双墨染黑瞳黑的摄人魂魄。
我别过脸,碎瓦瓷的边沿有玉一样的暖光,我盯着它们发呆。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放不开叶月楼,我简直已经忘了没有他过去我是怎么生活。
一大清早,清风和煦。我见到了秦歌是在客栈门口,这左右使者是忙的像九五之尊,神出鬼没。
两驾马车停在门口,隐岄宫的弟子骑着马前前后后跟了一行。兰进车厢以后蓝蝶扶着车帘等我上去,我把帘子往下拉了点,道,“我坐那边。”
蓝蝶转头望兰。兰看着我一会儿就低了眼睛,点头,“好。”
秦歌他们似乎在聊天,雪柳见到我一脸的不乐意,指着我问,“跑过来干什么!”
我挤过去坐在秦歌旁边,这马车虽然大,加上我装了五个人,还有个隐岄宫的大弟子,我道,“这里大美女多啊,你们在聊什么?”
秦歌笑了几声雪柳就抢了话去,“聊什么也不跟你聊,滚回宫主那去。”
“不要这样说嘛,我不是无聊么。”我问,“怎么不见白隐?”罄儿别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秦歌道,“穆公子知道我们去哪?”
“不是去赴什么宴?”
“算是,也不全是。”
“什么意思?”
雪柳眉一横,想说什么,罄儿止住她,笑而不答,“该知道的时候穆公子会知道的。”
64.相杀
百万茶园,人来来往往,我刚跳下马车雪柳就在我后面往前面的马车踹了我一脚,往我使眼色。兰正在下车。
我往边上走了一点,屋檐有冰凉的水珠打下来。隐藏的院门大开着,灰布衣下人整齐有序的迎着各处来的人。
隐岄宫分到的是东阁,下人引了我们到房门,我往院墙边的房间走去,兰捉住我的手,“小穆,留在这里。”
“在别人的地方这样不太好吧,还有其它房间。”我脱了他的手,罄儿他们早就去他们的房间去了,兰没有跟上来。
天机老人就是老头干爷爷我还是到了茶院才知道,刚来的时候没见到他,雨烟美女也没见到。我还没想清楚他聚集那么多人宣布天鳞剑在他手里到底是为什么,当天夜晚就出了事。三个隐岄宫的弟子死在了亭边,血流到了池里,偏偏有人看见夜晚的时候云川哥和石玲珑曾在亭那边争吵。江湖里谁不知道归云谷和隐岄宫的过节是几天几夜都说不完,围着看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这两小口的吵完架见到隐岄宫这仇人分外眼红杀了泄愤也不是没可能。问题是那人是云川哥,可能吗?
江湖中本来人心惶惶,在隐岄宫和归云谷的对垒里,铁定有更多的人独善其身,隔岸观火。我去找云川哥被拒之门外,回房就碰到雪柳和玉罄,原本以为雪柳那丫头会蹦起来迁怒闹腾一会,没想到她闷着就往我身边过去了,关房门关的老响。
“她怎么了?”
罄儿笑了笑,道,“没事,她只是和秦歌闹脾气。”
这是什么日子,怎么一对一对的都在斗气,不过他们怎么闹都跟我是没多大关系,我也不能干涉,我点头准备回房。“穆公子。”
“有什么事?”
“要不要听个故事?”
我踟躇了一会,还是伸手去敲门。
我已经两天没有见他了,一切的事情都是秦歌出面的,我不知道应该跟他说什么,有些东西压在心里我怕见到他我会忍不住爆发出来。我不想逼他,我也不知道我能当自己目盲耳聋多久。
我没多等几会,开门的是兰,大概没想到我会过来,他明显很惊讶,眼睛还有藏不住的高兴。我侧身进了去,他没有转身,还是站在门口的地方。“怎么了?”
“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桌子上还摆着晚上的饭菜,连碰过的迹象都没有。我往饭碗里夹了些菜,听着他的话我闭了下眼睛,无奈的疼痛,回头唤他,“怎么会,过来。”
看着他把饭菜一点一点吃下去,我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头,“兰,回隐岄宫好不好?”
他停了手,一会道,“小穆想回去我们现在就可以回去。”
“你知道我的意思的!”我站起来,有点急躁的踱了几步,回头捉住他的手,“兰,回去隐岄宫安安静静的生活,我会在你身边,罄儿,雪柳她们也会高高兴兴的成为别人的新娘子,会有自己的小孩子,这样不好吗?难道你不想吗?”
他停了筷,抬起头,“我不能。”
“兰!”
看着他沉默的脸,鼻腔喉咙涩的我想流泪。我很想摔门而去,手在却停在门框上无法用力,胸前那双手带着我无比熟悉的温度,背后贴过来的身体温暖柔软,脖子上的冰凉一路浸入心脏。“……小穆,不要走。”
我回握住他的手,他总是能把我的坚决击得溃不成军,不是我软弱,而是我真的舍不得。“兰,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人,就算是个穷百姓的儿子也好。”说不定现在我们就能在一间小小的屋子里,或者夏天下雨会有水滴下来,冬天里有时会饿肚子,但我们一定会比现在幸福得多。
“小穆,你知道没有如果的。”
“……”
见到干爷爷的时候,我还是不知道他闷葫芦里卖着什么膏药,大堂里坐了满满的人,一帮一派,表面里你恭我让,暗地里剑拔弩张。
老头的样子憔悴苍老了很多。我四处望了眼,还是不见雨烟。他说要把天绝剑法和天鳞剑交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我听错了。他哪来的天鳞剑,现在过来抢也迟了点了吧。
兰一直事不关己的样子,浅酌着罄儿泡的茶。
当天晚上我爬着后屋的墙准备偷偷去找老头干爷爷时,他屋里还有其它人,是云川哥和祁臻。我趴在屋顶偷听了一会想着要不要下去就看见一个隐岄宫的弟子跟一个人在后墙外不知道在说什么,天很黑,没有点火,远望过去只能隐约看到那个隐在树下的人的轮廓。我却迫不及待跳下去跑过去看,那人的背影怎么那么像屈渠!
如果是屈渠的话,他怎么会和隐岄宫搭上关系,他还在的话那云丫头呢,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星稀风斜,一声女人的惊叫声震飞了隐在巢里的雀鸟。
一个愣神,树下的人连影子都没有了,我往回奔,那声音的方向正是老头的房间。
江湖中人大概是狗嗅的鼻子,才一会功夫,内外就已经来了不少人。
老头死得很干脆,暗器从后颈穿过咽喉,一招毙命。
白布盖上老头的时候,我真想嘲笑他,一把年纪了学人家什么发英雄贴,老不正经的,现在好了,连命发丢了。但我连嘴角都无法扯起来。
茶园里乱糟糟的,很多人装得一脸道貌岸然也像撕扯下面具一样四处找老头还没来得及呈出来的宝贝。隐岄宫安静得像要被人遗忘一样。
石玲珑在外院对着她几个丫环骂骂咧咧的时候,我才知道云川哥和祁臻已经走了。老头死了当晚云川哥他们都在老头的房间,成为众矢之的可想而知,但这样丢下石玲珑一个人怎么说也不是他的作风。
我去他的房间看了遍,东西收拾得很整齐,属于云川哥他的东西的确已经都带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墙上一幅梅花开的妖艳美丽。
我搬了张椅子去够它的顶端。
我留意着机关从哪启动时,床板往内翻开,我拿了火器走下去。
暗道不高,弯来弯去的,我好奇这间房子的机关暗道的时候,老头也告诉了我不少,不过看情况跟他说的一样,没放什么重要的东西,不过就是防着用。
墙上面挂了的是不少女人的画,都是同一个人,看那些纸的成色都像有些年岁了,画上的女人眉目看上去很舒服,素雅的像支雏菊,老头说他无儿无女的,照着数量来看或者是老头喜欢的人。
我没走过这密道深处,听到雪柳和秦歌的声音我才知道这地道蜿蜿蜒蜒的在这庄园围了个遍,一东一西的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挖的。
雪柳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激动。
我贴着边上去仔细听,这秦歌看来实在不像是能雪柳那丫头吵得起来的人。
65.相杀
是夜。有人从梁上跳下来,本来就没有睡着的我从床上弹起来,雪剑堪堪停在那人脖子的动脉边。看着那熟悉的脸孔我惊道,“泉叔?怎么是你?!”
“果然还是和叶月楼在一起,你想气死我对不对?!”
“泉叔……”
“不要叫我!”
“泉叔,别这样好不好。”
“迟早隐岄宫都会倒的!不听我话到时别来怨泉叔没提醒你!”
“……什么?”
泉叔那张尖长的青脸憋着气,急急来回踱了几步,怒道,“给我好好留在房间,等下我回来再说!”
说着就从窗子飞了出去,我抱住头坐到椅子上。兰杀了天机老头是为什么,他又想干什么?我猜不出兰的心思,我不知道他又想怎样,更不知道我应该怎样做。即使现在我去责备他天机老头会醒过来吗?不会,已经不会,我不知道怎样做!心乱得像绞了麻花。
油灯一点点燃尽,屋子里黑影摇曳。
早上在椅子上惊醒,窗子外面吹进的风把我发胀的脑袋吹醒了不少,泉叔还没有回来。
我突然有了最坏的打算。泉叔的轻功是很好,但是对于兰来说,就像一只蚊子在一头大象面前炫耀一样,如果泉叔连兰的房间也闯……
我撒腿狂奔出去。
兰的房间传出轻微金属碰撞的声音,我大惊去撞开他的房门,“兰不要杀人!”
太迟,红红的血沾到我的手上,很暖。泉叔的头狠狠的落到桌子上然后掉到地面,血飞溅到桌子边,我跪着地上去看泉叔。
“泉叔?!”
兰的武功我从来都不敢质疑,泉叔的眼球瞪得很大,凸了出来,越来越多的血泡从他嘴里冒了出来,终于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成。
“又死了……”我伸手去把泉叔的眼皮拨下来,抬头对兰笑,“兰,你有没有算过,我身边的人你杀了多少个?两个?三个?”
兰没有动作,可能是我笑得太恐怖,“还是连你都没有数过?”
“对隐岄宫不利的人都不可以不死。”
“好好,我知道的,泉叔一直在查隐岄宫,他活该他死有余辜,那天机老头呢?是你杀的对不对?!还有为什么要陷害云川哥他们!你说啊!”我站起来去摇他的手臂,他雪白的衣服被我弄得红红的,像血一样的梅花。
“小穆,你在干什么?”
我抱起泉叔的头,他教过我辫竹蜻蜓,陪过我练轻功,和我一起捉弄过云寨的小姑娘,夜里老是装鬼唬人,现在好了,终于变成鬼了,以后看你怎么吓人,是我害死你!
“回家。”
记忆里的赵子兰是温柔的,带点苍白,却从不会挽留,我撞上床板的时候我才知道其实我一点也不懂他。
面前的这双眼睛黑得高贵清冷,袭过来的空气有他身上很淡的不知名花香。
“你是不是不会回来?”
我睁着眼睛,天花板的颜色很白。
“不可以……不可以!”
我捉住跨坐在身上的人的手,“可以的,起来。”
“你答应过我不会离开我的,小穆,我不允许,我不允许!”
他的吻粗暴而炙热,完全没有技术可言,手臂被他捉得痛到发麻,那些花香的气味很熟悉。我觑到落在床沿边的那把红色的匕首,杀泉叔的匕首。我的头很痛!
不要……
不要这样……
近在咫尺的紧闭着的双眼,那一根根我曾经碰过的睫毛。
我不想这样!
一滴液体滴了下来。
房间里突然安静的诡异。一股滚烫的血从匕首浸了我满手。
我的双手抖地不像话,手臂上压制住我的内力卸了下去,我推开他跑下床。背后劈过来一道冷冷的气流,门边结上了一层霜。
是你逼我的,我不想这样,不可以这样!
不要逼我!
我跌跌撞撞几乎是用爬的跑出房间。在门口撞上的蓝蝶托盘上的食物落了一地,“你?……”
“不关我的事,是他逼我的!!”我吼着跑出了茶园,简直像疯子一样。
手上的血已经被雨水冲掉,血的腥味刺鼻异常。
白隐和几个不认识的隐岄宫弟子手上的剑寒光闪闪。
我往后退了一步,然后逃跑。雨水从衣领流进身体,内寒外冷交加。
恍惚间刀剑相接,树叶零落。
雪剑震断的时候如果不是我脚底一滑,现在我已经是两半。
“他要杀我?”
我问,然后抬头透过雨帘去看他,我并没有见过白隐多少次,他看着我,眼神里是一贯的冷酷。“知道又何必问?”说完他蹲下来,一扬嘴角,那种嘲讽的笑。“爱宫主的人可不止你一个,但蠢到像你这样的还是第一次见。”
“你什么意思!?”
“反正你都要死了,告诉你一件事吧,再过些时日吧,不只是双雪楼,世界上连归云谷都不会存在,我想再然后的话,是听风阁。那时隐岄宫才会实现真正的万代千秋。”
“你在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清楚。”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爱我!你知道什么!”
白隐站起来,笑了几声,“或许吧,但是事实证明,你比不上权利地位的十分之一,真那么喜欢月宫主的话就祈求下世再见到他吧。”
白色的小粉末慢慢的飘下来,落在我脸上的凉凉的,然后是比火还灼热撕心裂肺的痛楚。
“啊!!”
一天,还是两天,什么都不知道,等我有了点知觉时,指尖传来的是泥土湿润冰凉的触感。耳边有细微的水打落什么东西的声音,叮——咚,叮——咚的连绵不断。
巨榕后的天空苍白的像要哭出来。阴雨来临的前兆。
我慢慢地爬起来,腰上的天鳞剑险险的挂在了树枝上,有些许风过就晃了晃想掉下来,剑身的玄白闪闪发光。伸手去够落在我脚边的剑鞘,看了眼自己的身体,痛楚从四肢百骸一点点渗进来。
捉起身边的石头去扔,剑掉下来的时候整座山已经蒙了浓重的阴影。山底的春天似乎刚来,春寒料峭。一路荒无人烟。
我不知道自己摔了几遍,爬起来几遍,喉咙被火烧一样发不出声,脑袋昏昏沉沉,眼前一花一白。真的爬不起来时,我伏在地里盯着的水洼看,里面那张丑陋到极点的脸,腐蚀过的皮肤摸上去坑坑洼洼的,还有点血红,但是我感觉不到痛,真的,一点也不痛。只有手指戳进地里的锐痛让我觉得我还活着。
我好恨!我不甘心!
爬过的山泥尖石上血迹斑斑,见到草药就吞下去,把那些嫩草一把一把的往嘴里塞,我的内伤很重,五脏六腑都应该受到损伤,但是我四肢还在,我的眼睛还没有瞎掉,我还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