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凌太蠢,总是不把他最重要的话当话听……
商应容不想解释,只能多说一次。
午後的阳光里,两具身体一坐一站地靠得很近,不可捉摸的两个男人此时彼此寻思著对方的心思,他们的眼睛缠绕著,却忘了只要一个人伸出手,他们就可以拥抱。
第六十章
晚上何暖阳打过来电话问情况,关凌说了句没事了。
确实是没事了,下午收到了陈溪米的借据,关凌还收到了他的放在信封里的一个字条,上面写了句:你不要的却是别人梦寐以求的,请珍惜。
关凌当场看完就扔垃圾箱里了,他不觉得陈溪米有什麽立场跟他说这种话,一个一出点事就找金主的二十多岁的男人,给他写这种伴著借据过来的字条完全就是对他的挑畔……
有他说话的立场吗?这不是膈应他吗?
出了一时之气,但却得罪了他,值当吗?
关凌头一次明显对商应容的眼光有些不屑,一个两个都这麽不通人情,难怪唐浩涛认为这些个人跟著商应容难撑住容广的场子。
他当年为著商应容在外头装孙子,现在就算感情不在了也是为著他在外头装孙子,这些被养著的,连下位了都还要在他面前装下逼,果真是被惯养宠爱的,有持无恐得很。
商应容给的好底气!
关凌当时心里冷笑,但面色不变,只是出了书房,把地方让出来让商应容跟到来的下属谈公事。
陈溪米的事情闹过之後,商应容的智囊团成员已经把他当半个老板,已经知道他现如今非往日可比。
其实关凌向来与他们关系良好,他其实只不得商母她们喜欢,被她们看不起,这些人也只好明哲保身与他保持适当的距离,不过多表示亲切,现在没了忌讳,当然不排斥跟关凌表现热情。
以前他们只保持礼貌的时候关凌都与他们相处良好,现在自然更是没有什麽问题。
容广的事,他也插手不多,他只负责商应容的几根暗线,还有一些钱,他也没打算回容广就职,财务部他更是没想回去。
像他以前所说的那样,程彬跟陈晓遥的管理理念和方法其实更适合现如今的公司发展,他来负责的话会相当吃力,所以他根本没打财务部的主意。
倒是程彬又来挑畔过一次,这次前次被关凌认为有战斗力的优秀人士以为关凌会进容广,硬板板地跟关凌谈论了一下他们的专业管理问题,暗著给了下马威。
关凌表面笑吟吟地接招,笑著跟他谈话,笑著跟他说再见,一点脾气也无。
要换以前,程彬还以为自己赢了,只是他毕竟也在容广这圈老狐狸里呆久了,知道私底下赢了的才是真的赢,表面上讨了好,只不过是为自己下次的不幸埋下祸根,因为真正出手狠辣的,他正在悠悠地等著那个让你彻底死无葬身之地的机会到来,而不是表面上跟你逞一时的口舌之快。
程彬被好友陈晓遥警告过好几次不要小看关凌,可关凌表现实在太弱,还离开了容广去了小公司,程彬总不以为忤,对这个商应容多看几眼都不会的人难以提起重视之心,还对这个对商应容死缠烂打的人跟商绯虹一样保持著有点看不起的心态。
可是,关凌就是那个笑到最後的人——他现在拥有了所有的一切。
面对这时候更对他客气礼貌的关凌,程彬无语地走了。
他不甘心,但也承认,他无法做到像关凌这样泰山崩於眼前都泰然处之的度量,换他处在关凌的那个胜利的位置,面对情敌,他就算做不到冷嘲热讽落井下石这种有失风度的事,但也不会做到像什麽事也发生过一样的温和无害。
关凌城府太深,程彬总算明白陈晓遥为什麽会跟他说,有些方面他们就算加起来也远不是关凌对手的话了。
工作上的事,关凌现在私底下跟洪康还有阿清处理。
洪康手里的权力和人脉也让阿清接手了一些。
这天关凌让阿清出去请人吃饭,跟洪康呆在书房里,理他们的埋线。
关凌跟洪康正在埋一条能牵制住韩家的线,现在正在打头关的布线中,进展还是不错的……
韩家现在就算一时手忙脚乱了,他们也没真放松对他们的提防,关凌不可能真任由韩家晃过神来,洪康自然从不天真,两个心思慎密的人一联手,计划出来的线差不多真是能杀人於无形了。
两人商谈著把大概的定案定了下来,关凌看了看时间,正是吃午饭的时间,他拿起手机按了刚未接的电话打过去,问:“吃饭了?”
商应容在那边说了声“没”。
“那好,你等会,我就过来。”关凌用眼神示意让洪康把书桌上的东西一收,放进保险箱锁上。
“在这吃?”下楼的时候关凌问。
“方便?”洪康迟疑了一下。
“一起吧。”关凌笑了笑,没跟洪康多客套,当然洪康要是拒绝也没事。
洪康顿了顿,还是留了下来。
上次事情过後,他也总算是明白,老板对关凌的妥协是有多无底限了,他并不想得罪关凌,他还得在商应容手底下干一辈子活,以後要是退休了还想领丰厚的退休金的话,他最好也是多顺著关凌点。
而且,最近他的大儿子对他手上干的事也有点兴趣,洪康要是阻拦他不成,他也只能让他回国。
到时候,需要关凌帮衬的地方很多。
怀著这点私心,洪康已经把那点帮著商母的心思转到了关凌这边,连跟著关凌的阿清从他手上分过去的人脉他也尽心交接,希望关凌知道这次他不会再存什麽会对他有害的异心。
洪康不知道关凌信不信,但他想做了总比不做好,关凌不是糊涂人,在某一方面来说,他公正清醒,对大方向的掌握来说,他是个很不错的掌舵人。
唐总以前看好的人,没想到,还真如他当初对他所说的那样,关凌不可能一直游离在他们之外,总有一天他会进来的。
关凌和洪康吃完饭,带上饭去了容广。
车开到容广不过二十来分锺,关凌进到八楼,远远的安娜就站起了身,关凌向她微笑,示意她坐著,温和地说了句“辛苦了”往里走。
办公室里,商应容眼陈晓遥正在谈事,关凌去了一边的餐桌把饭菜摆好,正要坐下翻看平板电脑时,手机响了。
是何暖阳的来电,说是他考的心理医生资格证出来了,晚上一起庆祝。
关凌在这边调侃他:“真放你过了?主考官就没看出来你其实也是个变态?”
何暖阳在那边笑骂:“再变态也没你变态,心机深得都快把自己埋了,你要是得罪我,哪天我再加把土提前把给你活埋了。”
关凌笑,略过话说晚上就来就挂了电话。
这时商应容走了过来,谈完事本来要走的陈晓遥迟疑了几秒,看著关凌欲言又止。
“有事?”关凌笑著站起走向他。
陈晓遥退到门对,对走过来的关凌小声地用接近耳语的声音说:“你让我两天前转给夫人的两千万我查了一下,已经花没了,她上午打电话到我办公室说她晚上会参加慈善拍卖会,到时候她会让人来公司拿支票。”
关凌扬眉,商夫人这阵子身体一好点,挥霍的毛病又起了,好像是头一次因为发现帐户没钱,干脆让人来容广来取支票,之後像是恼羞成怒,比以前更爱挥霍,都让人来容广结了十几次的帐了,所以前天关凌干脆让陈晓遥一次性转给了她两千万,以为她会消停点,哪想,又来了。
这可真是把她儿子当印钞机了啊。
不过,还记得打电话来说一声,多少……是有点底虚吧。
这还好,至少还要点脸。
关凌用正常音量开了口,对陈晓遥说:“你就跟夫人说这半年的钱都给她了,等会你再给她送五十万去,让她省著点花,她要是觉得少了,就跟她说我不怕担著恶名,她要是再来让人拿支票我是不会给她了,她要是不怕丢人尽管来就是,想让人知道她儿子的钱都归我管,她的钱都归我发那就让人都知道去。”
说完这句,他朝陈晓遥又一笑,说:“不用含蓄,我怎麽说的你就怎麽复述给她就好,辛苦了。”
说完,他转头回了餐桌边,陈晓遥有些发愣地看著他盛了一碗汤慢慢地喝了一口,而他老板吃著他的饭眉眼不动像是什麽也没听到一样,他不禁摇摇头,走了。
关凌的话虽然难听了点,但也不失为个办法。
不知道怎麽的,陈晓遥突然想到了个叫恶人自有恶人磨的词,原来以前关凌不是对付不了商夫人,而是没立场,拿她没办法。
现在有了,商夫人这麽个爱面子爱地位的人还真不能拿他怎麽办了,为了面子,以前她不太喜欢关凌也得跟他装温和大度,现在就算恨得要死,为了面子她也不能拿看起来像是破罐子破摔的关凌怎麽样,更何况,关凌还管著她的吃穿用度,真把关凌给惹火了,四处走动都无钱的时候,到时候,丢人的也只有商夫人。
商夫人这麽聪明的女人,应该不会不知道。
想必,关凌更是明白商夫人会知道,所以才在这当口,不早不晚地把这话说了出来。
商夫人几次的试探也算是到此结束了。
关凌给她的钱,不会比她儿子给钱的时候少多少,但,也绝对多不了多少。
陈晓遥不知道以後商夫人还会跟关凌怎麽斗,但他也多少猜出得出,她赢的机率不会大,哪怕赢个一两次,怕也是关凌故意放水。
以前陈晓遥觉得关凌虽然很是聪明,识时务又会见行事的人绝不是个一般人,但有一点却是致命的,那就是太容易心软,现在一看,大错特错,这人的温软都是表现出来迷惑人的……
以前商夫人形容关凌过於贪婪的话是绝对了点,但毒辣的评价却是一语中的,恰如其分。
关凌在休息室睡了一下午,准备离开的时候刚走出办公室的门口,就看见这时拿著咖啡杯靠在墙边窗口喝咖啡,像是正在等著他的安娜迅速转过身,看了他一眼之後飞快地看了眼手中手机的时间对他说:“关总,老板半小时後就散会,麻烦您等他一下。”
关凌错愣,笑了一声,摇头又进了办公室。
跟何暖阳打了个电话说晚到,就打开电脑看起资料到。
半小时一过,人还是没进来,关凌也不急,知道半个小时是说著玩玩的,让他等人是真的。
他们的会一开,各种状况都会出现,哪是说什麽时候散会就能在那个时候散会的。
既然等了人,关凌也不急,自一坐下就做好了长等的准备,给何暖阳打了电话交待之後就看起了需要点时间看的资料。
果然,等到两个半小时後,差不到都晚上八点锺了,商应容才进来。
“走吧,”关凌把笔记本电脑一关,拿在手上往外走,“还要收拾什麽?”
商应容摇摇头,把文件给锁了,跟著关凌出了门。
关凌在电梯里把商应容的领带给拿了下来,给他松了两颗扣子,让他的喉咙轻松点,免得没把人给勒死,倒把人的臭脾气勒出来了。
果然,领带一解,商应容板著的脸也没那麽冷凝了。
关凌早已让老马下班回家陪老婆孩子,所以这次是他开车去何暖阳家。
把半开到半路,关凌想著不能让商应容白吃白喝,又把车开了回去,搬了商应容酒柜里的几瓶酒,打算拿去让何暖阳和李庆培养情调的时候喝。
商应容是跟著他下车的,关凌说让他在车里等一下他就去拿瓶酒回来的时候他置若罔闻,非跟在了关凌身边。
关凌也就随他,眉眼不眨地搬了商应容最贵的那几瓶酒。
商应容依旧面瘫脸,手里还帮关凌拿了两瓶。
关凌对他不声不响的态度颇为满意,觉得商应容这方面还是上道的——知道说话不中听,多说多错,那就干脆闭嘴。
关凌迟到,所以何暖阳见到商应容来了也没奇怪。
要说何暖阳也真是绝,哪怕跟商应容打过架,每次见商应容都像个好客的主人一样,热情周到,笑语吟吟……
要是换个不明白点的,还真以为他这个主人对商应容有多好。
只有李庆知道他老婆有多虚伪,当然关凌也是知道的,现在嘛,商应容也是知道了,他知道哪天关凌要是跺他一脚,何暖阳是肯定会偷著来踩一脚的。
这两人绝对是一帮的。
就是因著这样,李庆也不愿意多跟他说点关於关凌的话,每次对他都是含糊其辞,好像怕关凌知道了他也跟著倒霉一样。
商应容现在只能靠著冷眼旁观才判断得出关凌的喜怒,间或参考下唐浩涛的建议,才能在这段时间没被关凌给惹得爆发漫天大火。
尽管有时他不快得只想掐死关凌,但他也成功地压抑下来了。
不过奇怪的是,现在他对关凌怎麽用他的钱,怎麽处理商家的这些事,他一点意见也没有,怎麽说,这次关凌与他母亲的交手他甚至觉得有点满意,就跟唐浩涛所说的一样,关凌处理这些事情有著比较好的手腕,不会令他很满意,但也不会让他觉得有多失望。
以前商应容不确定,现在倒是确定了。
现在不确定的是,关凌什麽时候把眼神回到他身上了,而不是大多时候爱理不理,有时瞥他一眼,眼里都好像带著嘲笑和讽刺。
这让商应容莫名不悦,兼而火大。
他不知道关凌具体在想什麽,以前不甚在意的人,潜意识里却以为对他知之甚详的人现在一细想,居然事事都不知道,商应容其实对自己也是有些不快的,他的判断力不应该差劲到这地步,但事实却比差劲还糟糕。
饭桌上,何暖阳表演出了十足的好客主人脸孔,跟过去并无分别。
但商应容已经看出了有什麽不同,同一块牛排里,关凌的酱料会多点,商应容猜测这是关凌喜欢吃;而李庆的要少点,商应容确定这是李庆的胃口向来太重,吃多会影响身体,因为这是李庆前几天跟他吃饭点了清淡的食物时所说的;至於他的,不多不少,看起来正好,但其实不少人都知道,他不怎麽喜欢吃牛排。
商应容不动声色地看完盘子,然後把眼神放到了自己的盘子上,盯了一下,然後抬头看了关凌,对上了关凌的眼神。
他以为关凌会把他的盘子拿开,哪想,关凌若无其事地转过脸,跟著何暖阳笑谈了起来。
他边吃边喝著,像是料准了商应容一句话都不说地跟著何暖阳谈笑风生,这让商应容掩饰不住地脸黑。
他知道,关凌是故意的,偏偏他还发作不得,因为他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了,总不能当著外人的面,说他不喜欢吃什麽吧。
而且那个人还是关凌的朋友,他要是有点什麽不好的表现,何暖阳会视为挑畔,然後,接下来……
接下来就会是一团乱,李庆还会觉得他看不起何暖阳,这下可好,跟李庆打个十架都不成问题,但要是看不起何暖阳,商应容觉得李庆绝对不会再给他好脸色,甚至於不会再跟他通点风,报个小信。
所以,在关凌跟著何暖阳如春风抚面般谈得愉快,吃得也高兴的时候,商应容只能皱著眉头拿著刀叉把该死的牛排塞进口里,再次觉得关凌不再爱他的事实真实无比。
可,又如何,才能让他再次把眼光放在自己身上?已经很久没在回头间就可以关凌眼神的商应容皱著眉头认真地想著。
觉得已经很愿意纵容关凌,忍受关凌脾气与心思的商应容再次想得很是认真,他这段时间想这个的频率所耗去的时间和精力甚过他谈的任何一桩最艰难的生意,唐浩涛耻笑他明明非关凌不可却觉得不欣赏他的心态比当了婊子还立贞坊的事还善於自我欺骗,商应容听了本想反驳,但隐约觉得确实是这麽回事。
关凌好不好,都是他商应容的,欣不欣赏又怎样,他总是在自己身边,关凌自己也说过的,会在他身边成长,共同老去再死去。
只是当初说得那麽好听,现在却成了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