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出一直随身携带的那把翡翠匕鞘的匕首，到破庙门口用雪水清洗后，就回来拿到火上烤，没有消毒用的酒，我只好凑合着用火消毒了，同时也等着车铭顾回来一起帮忙，我一个人无法给白衣人取箭。

过了一会儿，车铭顾满身湿漉漉地跑进来，手中抱着团用衣服包着的东西，全身冻得一直抖个不停，见到篝火旁那个受伤昏迷不醒的白衣人，愣了一下，问道：“这人是谁？”

“不知道，我刚才来这庙的时候，他就受伤了。”而且我差点还命丧于他，说着，我赶紧让车铭顾坐到篝火旁，车铭顾这才打开衣服里的东西，是一些比较干燥的树枝，车铭顾憨厚道：“雨开始下大了，都找不到没被淋到的树枝，我又担心这些树枝被淋湿，所以就赶回来了。”

车铭顾放下树枝，也不管身上的湿漉，拿起身边的兵器，便上前查探白衣人的情况。

我本来想要劝他把湿衣服先换下来，担心车铭顾着凉了我得照顾两个病人，却因为车铭顾对白衣人的警戒转移了注意力，把他拉回火堆旁，道：“不用紧张，这人现在伤势严重，昏迷不醒，我绑住了他的手脚，暂时没什么危险。”

“他到底……”车铭顾疑惑道，似乎另有考量。

车铭顾依然不太放心，走上前查看，见他眉头紧皱，我跟着上前道：“我简单给他包扎了伤口，可是他身上的箭头还没取出来，等下你来帮我，我要给他取箭头，不然这人熬不过今晚。”

车铭顾继续检查着白衣人的伤口，道：“很奇怪，按说齐谭城附近并没有什么大案件发生，此人身上的伤口非常多，明显是经过激烈的搏斗，这更加说不通了，我并没听说齐谭城附近有什么打斗发生，缘公子，这人太可疑了，或许我们带回去送交当地官府调查下比较好。”

我摇摇头，说：“先别急，他现在这样是带不回去的，没到半路怕就挺不过气的。”我说着转过昏迷中的白衣人，让车铭顾看看他的前肩上的箭伤。

车铭顾看了一窒，转头看着我，道：“这是军用的箭头，不过箭尾被折了，箭头又埋在体内，我暂时无法判断是哪里的军用箭，此人出现在这里太奇怪了，缘公子，我们必须把他带回去调查。”

我不禁翻白眼，这车铭顾怎么就老是注意到这些地方呢？我有点严肃道：“我要你看的是他的伤口，先不管这白衣人是不是什么可疑人物，他现在伤口已经严重恶化，命都快没了，箭头还留在里面，若是今晚不帮他取出箭头，这人活不到明天早上，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首要是救人。”

车铭顾愣了愣，似乎是被我严肃的样子给吓到，搔搔后脑勺道：“恩，是的，对不起，我太……”

我急忙阻止车铭顾道：“不要道歉，你是个军人，所以第一想法自然站在军人的角度考虑，这并没有错。但换个角度说，谁能忍心放一个伤者在自己的面前慢慢死去，而自己明明帮得了他却什么都不做呢，车铭顾，这些你自己可能没意识到罢了，而且，我是个医者。”

我心里更加疑惑的是，这白衣杀手身上淡淡的幽香给我一股熟悉的感觉，却还是想不出在哪里遇见过他？算了，先救人再说。

车铭顾听着我的话，静静地没开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看着车铭顾湿漉的衣服，道：“先把湿衣服脱下来吧，用火烤烤，我的披肩先给你，冻着了可不好。”说着我把身上的披肩取下扔给车铭顾，然后拿起车铭顾刚才辛苦捡来的干树枝添了一些，让火旺点，道：““凑合下，这些也够了。”

车铭顾接过披肩，脸一下就红了，不过因为他本来就被冻得脸色发红，所以倒是没怎么明显，车铭顾愣了一下后，忙慌张地将披肩返递给我，道：“不……不用，我皮糙肉厚，冻不着的，缘公子……还是小缘你披着吧，不能着凉了。”自从上次我的矫正后，林恩和车铭顾他们都开始直接叫我小缘。

我叹了口气，道：“你何必跟我客气，在这火堆旁，我并不太冷的。现在你身上的衣服都湿了，这样下去，你会倒下的，到时候我到底是要把你带回去还是带要他回去呢？而且等会儿要帮白衣人取箭头，需要你的帮助。”我放了些狠话，车铭顾马上就乖乖地脱去淋湿的衣服，隔着亵衣，披上了对他的身型来说稍微有点窄的披肩，拿着湿衣服在火边烤起来。

我继续拿着匕首在火上烤，待到差不多时，对车铭顾道：“好了，先帮我按住白衣人，我现在要给他去箭头了。”

车铭顾马上起身，先点了白衣人的几处穴道，并配合地撑起白衣人的肩膀，我深吸了口气，开始取箭头，因为没有麻醉，白衣人应该会非常疼痛，可白衣人只是闷哼几声，然后睁开没多少光泽的眼睛，看向我……

我注意到白衣杀手的醒来，为了转移白衣人的注意力以减轻他的疼痛，我边动作边安慰道：“你再忍耐下，箭头快拔出了，我等会儿还要给你去腐肉，上一些伤药的话，很快就好。”明明是大冬天，我的额头还是冒出几滴汗，都滴在了白衣人的锁骨上……

等我终于处理完白衣杀手身上的箭头，给他简单清洗消毒再包扎后，我感觉自己快虚脱了，没想到救人如此耗体力。

白衣人还清醒着，不过到现在都没开口讲过话，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搞得车铭顾凶神恶煞地瞪了他好几眼，不过白衣人好像都没理会。

“奇怪，这箭头……”车铭顾用雨水清洗了箭头，看清了箭头上的标志。

我擦了汗，凑过去看一眼，问道：“箭头怎么了？”

“很像特里萨皇家军队的箭头，不过又有点不太一样。”车铭顾拿着箭头认真地研究。

我看了看面色苍白的白衣杀手，这个人到底？

“看来得拿回去研究下才能判断，此人有点不寻常，我们还是小心些。还有这些我来洗吧，你休息下。”车铭顾查看了一下拔出的箭头，便着手处理一堆的血布。

我点点头，转头看过去，发现那白衣人依然醒着看我，不由笑道：“怎么，在认真看你的救命恩人吗？那你可要看仔细了，最好记住是谁救了你，可别再拿剑指着我了。”

白衣人眨了眨眼睛，想开口，但虚脱地发不出声音，反倒是车铭顾听我一说，怒瞪白衣人道：“他敢。”声音之洪亮，把我吓了一跳。

白衣人清醒的时间没多久，很快就又睡过去了，后半夜，冻雨越下越冷，即使在火堆旁还是让人感到寒颤，白衣人开始发高烧，我查看了下，发现他的情况有点不妙，于是我让车铭顾到外面的接了点雪水，并把白衣人移近火堆旁。

我接过车铭顾弄来的雪水，撤下白衣人衣服的一角，准备把布料打湿，车铭顾马上阻止我道：“我来。”说完不待我反应，就迅速把撕下来的布料打湿，并问说：“放在额头上可以吗？”

我愣了一下，微笑点头，道：“看不出来，你是个挺细心的人嘛。”

车铭顾脸一红，搔搔后脑勺，低头嘿嘿笑了下，道：“以前我小时候发烧时，家里没钱请大夫，我母亲就经常这样做，不过这人伤得这么重，怕还得再烧的。”

“恩，他的情况很糟，身上的毒很厉害，我们先吊着他的命，等明天回齐谭城让费看看吧。”我再次处理了白衣人身上的伤口，不，现在应该叫红衣人了，鲜血把他的衣服几乎都染红了，看上去很吓人。

这时外面响起了好几个人嘈杂的讲话声和匆忙的脚步声，似乎是向破庙这里来避雨的，我与车铭顾对望一眼，在对方眼里都找到了疑惑和戒备。

门被推开，篝火让来人看清了我们，也让我们看清了来人，来人明显一愣，我看到那身恶魔的紫衣后，却感觉寒气从脚底冒出来，难道我今天倒了八辈子霉，注定要交代在这座小庙了……

第九章：再遇绿林族

来人正是上次在凯撒街追杀我和西里尔的那批绿林族，只是这次人数没那么多，只有三个人，其中两个还是让我恨得咬牙切齿的齐尔撒和绿林族现任族长——西泽，上次那个差点害死西里尔的夏普不在其中。

想起当初我和西里尔在泰尼萨的凯撒街，被这群让报仇冲昏头脑的绿林族当成追杀对象，西里尔被他们刺得差点成了残废，我跟着几乎一命呜呼，后来是被修文用自己的命换来的，这个仇——结大了。

我看到他们，一股无名火渐渐压抑了刚开始的恐惧，怒瞪着这群绿林族，或许是感受到我的怒意，车铭顾也开始暗暗戒备起来，轻声问道：“小缘，你认识他们？”

西泽和齐尔撒也是一脸的吃惊，大概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意想不到的人吧。

齐尔撒神情复杂地与我对视了一下就避开了，西泽则是用玩味的表情一直瞧着，另外一名没见过的绿林族人显然没见过楼清，对我的敌视以为是在戒备陌生人，抬手礼貌道：“打扰了，我们只是想进来避雨，可以吗？”

车铭顾一楞，有些意外，微笑道：“进来吧，这里的神欢迎避雨的人。”

那名年轻的绿林族人被车铭顾诙谐的说法给逗乐了，笑道：“谢谢。”

敌不动，我不动，绿林族这三人似乎并没有与我为敌，但是他们的危险性我早已领教过，我直接对车铭顾道挑明道：“车铭顾，他们是蛮不讲理的绿林族疯子，被朝廷视为第一号的通缉犯。”

我加重了‘蛮不讲理’和‘疯子’的语气，意在当面骂人，解气。

那名陌生的绿林族人气道：“你……”刚要动作，却被旁边的西泽阻止了，西泽只是表情玩味地看着我，齐尔撒见我全身戒备，一脸的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开口。

车铭顾吃惊道：“绿林族？你们是通缉犯！”说着迅速提起大刀，上前一步，严肃道：“小缘，你先退后。”

虽然我信任车铭顾的能力，但以车铭顾一人怕是无法对付他们三个人，所以我并没急着上前跟车铭顾并肩戒备，而是探手伸入衣袖内，将费特意为我准备的瓷瓶偷偷握在手中……

我对着西泽冷冷开口道：“你们倒是胆子不小，敢在特里萨境内乱晃，皇帝陛下的通缉文书还没撤呢。”我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可以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西泽见车铭顾一副马上要开打的架势，也完全不在意，转脸对身后的我笑道：“没想到你真的还活着，真是巧遇呢，缘公子。”然后西泽率先走进了破庙。

我一听，怒气上涌，刚要发作，齐尔撒就接着上前，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开口道：“缘公子，关于上次的事……真的非常对不起，害你受了无妄之灾，都是我们的错。”说着齐尔撒向我这边拘了一个道歉礼，态度颇为诚恳，就是不知道有几分真了。

西泽不高兴地斜了一眼齐尔撒，没有反对他的话，我想，他们已经知道上次在凯撒街追杀楼清时，找错对象了。

我冷笑，“差点被你们害死的两条人命，一句道歉就能得到原谅的话，你们绿林族的道歉还真是特别值钱。”我靠近车铭顾身后，车铭顾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齐尔撒对我的话，依然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道：“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的，我们当初不该错信夏普那个内奸的话，错把你当成楼清，还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所以我不奢求你的原谅。我自知我们绿林族欠缘公子很多，但是我齐尔撒可以对天起誓，绿林族以后绝对不会与你为敌，以后只要缘公子有用得到在下的地方，齐尔撒一定义不容辞，只要缘公子有意愿，绿林族可以为你做任何一件事。”

我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震惊对方的态度，或者只是嘴巴上说的几句漂亮话，能信吗？

那名青衣的年轻绿林族人对齐尔撒刚才的话赞同地点了点头。

车铭顾却没那么好商量，战意越来越强，并下意识地再次向前一点，似乎有点紧张，我见车铭顾有意将我推后，于是再次挨近他，一车铭顾对于我的再次靠近，身体还是僵了僵，却没再次避开，实在不知道他在紧张什么？

西泽脸色难看道：“齐尔撒，我什么时候给过你这样的指示了？”

“族长，难道我们不应该如此吗？当初那件事本来就是我们的错，缘公子根本没有没有任何过错，他根本就是无辜的，却受了牵连。”

“闭嘴，怎么处理我自会打算，你太过逾越了，齐尔撒。”西泽皱着眉头。

“可是……”齐尔撒欲言又止。

我听着两人的对话，虽然不是很在乎绿林族的人是不是真心道歉，但听到西泽明显不高兴齐尔撒的说辞，我果然还是很气恼，心里火大，我要为自己和西里尔争个公平，这叫——有送有还，礼尚往来！

我借着车铭顾挡住我之际，借势对车铭顾低语道：“等下屏住呼吸，另外把这药丸服下。”

我顺手按住车铭顾举着的大刀，悄悄地塞给车铭顾一颗药丸，然后一个擦身，我很自然地站到了车铭顾侧肩，与他并立而战。刚才我想到用药对付这帮绿林族之时，就已经趁机服下解药。

车铭顾握着手里的药丸，明显有点反应不过来，还好他及时收敛表情，西泽三人因为争吵，并没有注意到。

我站出来，打断西泽三人没意义的争吵，对西泽道：“我对你们绿林族的道歉方式不感兴趣，只是我要提醒三位，你们既然有胆进入特里萨境内，就要有被抓的觉悟！给你们两个选择：现在立刻滚出这里，我跟你们绿林族的帐以后算；或是自己乖乖束手就擒。”

当然我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们跑，那些话不过是为了引开他们的注意力。

西泽被我打断，见我态度嚣张，嘲笑道：“你想抓我，就凭你身边的这个傻大个和另外一个昏迷不醒的伤者，外加缘公子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怜倌？哦，不是，小书生才对。”

车铭顾听着西泽难听的说辞，气得提起大刀就要劈过去，被我及时阻止，我轻哼道：“只要活得光明磊落，总比作孽多端被逼得东躲西藏的通缉犯要好的多。”我话锋又转，“你们似乎不打算离开呢。”

西泽叹道：“现在当然不可能出去，这附近又没有其他可以避雨的地方，要是淋一个晚上的冻雨，再强壮的身体也得瘫痪。”说完西泽还故意露出一副‘你耐我何’的挑衅模样。

此时那名年轻的青衣绿林族人急忙道：“缘公子见谅，现在确实没有地方避雨，我族对不起缘公子的地方，我们是真心希望能得到缘公子的原谅。”

我不敢松懈，我一人对付三人，根本没胜算，但若是拖住他们，让车铭顾先离开，我想我还是做得到的，现在最重要的是要保证手上的药草明天能送回齐谭城，我没那么多时间跟他们耗。

车铭顾盯着三人中气势最强的西泽，似乎正在估量自己的最大的攻击时机。

齐尔撒见车铭顾的战意越来越强，便对西泽再次恳求道：“族长，当初认错人，本就是我们绿林族的不对，我觉得我们应该道歉，而不是再次让误会加深，何况……”

西泽冷冷扫了齐尔撒一眼，阻止齐尔撒还要说的话道：“这话等你当上族长时再说吧。”西泽说完，又转看向我们。

这时我已经拿出匕首准备，虽然我另有打算，但目前还不能让他们看出意图，我绝不会再任他们这些人宰割，死也要拼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