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轻尘之杯酒 下——土豆猫
土豆猫  发于:2013年1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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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自鸣闻声看了季悠潋一眼,无声地询问:他走了?

季悠潋以眨眼代替点头。

剑自鸣不再坚持,闭上眼睛,昏过去。

任苍澜把一动不能动的苏筏闽拖到曹一彬那里,往回走的时候顺道拾起奉夜剑来。

季悠潋接过奉夜剑,同曹一彬草草道别。一行人留了任苍澜和叶飘影同快刀门的人一起发药,其他人带着剑自鸣回住处休息。

剑自鸣醒的时候,叶飘影正在责怪刀剑客:“他的经脉不比常人。你逼退冥泠宫主的那一下,比冥泠宫主伤他还要严重。”

季悠潋替刀剑客辩解道:“剑自鸣运功不能超过一个时辰。若没有被前辈打断,后果不堪设想。悠潋在此谢过。”

“没什么好谢的。他若死了,大家落得轻松。”唐素韵没好气地抱怨,“不就是曲放忧又回头勾搭傅冰烛去了吗?犯得着寻死觅活的?!”

季悠潋才要反驳,就听到叶飘影说:“唐姑娘,小鸣儿躲的,怕不是忧儿,而是冥泠宫主。要知道,当年莫秋红肯嫁给剑殇,是因为冥泠宫的人进不了阴山,她只有呆在阴山才能躲过冥泠宫主。”

这时候,季悠潋发现剑自鸣醒了,便到他身边去,问:“还不到一个时辰,你就不肯多睡一会儿?”

剑自鸣轻轻摇头,说:“我怕误了明日的大会。”

唐素韵的脸色忽地阴沉下来。她严肃地问剑自鸣:“多久了?”

剑自鸣看着她,不说话。

唐素韵又问:“你睡不好觉——你不能睡觉有多久了?!”说完之后,她才意识到季悠潋完全没有代答的意思,显然是因为叫不准。于是,她又坠上一句:“你想好了再答,不要糊弄我。”

“封了睡穴还是可以睡的。”剑自鸣答。

“多久?!”唐素韵抬高声音问,显然已没有多少耐心。

“一个来月。”

唐素韵听到这个答案,立即拧了眉头,追问:“你的脸色不可能这么好看,你做了什么?”“人皮面具。”剑自鸣答得诚实。

唐素韵咬唇思索了一会儿,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她恨恨地说:“别人听大夫的话都是为了把病治好,你、你是为了有力气折腾,把大夫气疯!我再也不要给你看病了!!”

“唐姑娘……”季悠潋想要劝劝唐素韵,不料她一开口,唐素韵就指着她的鼻子嚷:“还有你!什么都由着他,怕他死得不够快是不是?!起码曲放忧在的时候他能睡觉,曲放忧在的时候他也会好好吃饭!就算曲放忧吝啬那点内力,抓来绑结实了,毒傻掉也成啊!”

季悠潋眯了眼睛,冷冷地回应:“你会对喜欢的人做这些?”

唐素韵不答,只盯着剑自鸣问:“你喜欢曲放忧么?”

“我很喜欢他,只是,”剑自鸣微笑着答,“我不爱他。而他,也不爱我。”

闻得此言,季悠潋心头蓦地一空,很突然地想起了两年前,剑自鸣病重、巩方尚未赶至的时候,醉梦楼老板娘白曦飞鸽传书来问:曲放忧在醉梦楼放饮多日,可否拒之?

白曦问的,不是自己该怎么做,而是剑自鸣的态度。曲放忧打定主意走,却还赖在阴山享受剑自鸣带给他的好处,这是很多人看不顺眼的。这许多人当中,也有季悠潋。

季悠潋本来不准备理会试探。可巧,剑自鸣昏睡得极不安稳,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季悠潋想要把它送回被子里去,不料一握住他的手腕,就听到他轻声唤道:“放忧……”

季悠潋知道,剑自鸣被病痛折磨得连气都喘不匀的时候,也不曾示弱的。一瞬间,心疼、嫉妒、怨恨以燎原之势席卷而来。她疯魔一般,回身取了剑,直奔醉梦楼。

醉梦楼运营如常。角落里的桌子旁,曲放忧坐在椅子上,头极度后仰,脖子卡在椅背上,以近乎摇摇欲坠的奇异姿势堪堪维持住平衡。他已醉得不省人事。

季悠潋只用一眼就判断出:如果他有仇家追到这里,可不费吹灰之力就了结他的命。于是,她想到白曦的询问——醉梦楼的老板娘搞不好是怕曲放忧醉死在她的酒楼上。

这一刻,季悠潋只觉得鄙夷痛恨!既然难受到这般地步,为什么不能在剑自鸣身边多留一会儿——剑自鸣活不了多久的!既然,曲放忧决定不再出现在剑自鸣面前,那么,季悠潋不介意帮他做得更彻底些——活人的变数总比死人来得多——她拔剑出鞘。

“住手!”剑自鸣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季悠潋止住剑势,转头。剑自鸣站在她身后。他只穿了中衣,散着头发,嘴唇冻得泛青。他连外套都没有披,就为了追上她,令她不能伤到曲放忧。季悠潋立即失了力气,长剑落地的同时,她捂住脸,跪坐在地。

剑自鸣在她身边跪下来,轻轻拥住她的肩膀。他被冻得发抖,连声音都跟着打颤。他说:“你不要只看这一时,他对我很好。他这个人,也是很好的。我也只见过这么一个人,被人甩巴掌却不记恨。是我对不起他。小悠,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不爱他……”

那一天,剑自鸣说了无数遍“我不爱他”。距离他们不足半丈的地方,曲放忧烂醉如泥,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剑自鸣再次说出这句话了,季悠潋只觉得揪心。

叶飘影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再说一遍!”

剑自鸣的笑容里透出些许苦味儿。他小声说:“叶姨……我可不可以喝点水。”他的声音里带了讨饶的意味。叶飘影没有再追究。

季悠潋去盛水。叶飘影在剑自鸣床边坐下,说:“忧儿明天不会出现在会场。”

“我知道。”剑自鸣说。

他们说话的时候,刀剑客就独自坐在一边的茶几旁,左手拿着茶壶,右手捏着茶杯,自己给自己倒茶,一口一口地慢慢喝。叶飘影同剑自鸣说起曲放忧不会再去武林大会的会场的时候,刀剑客的眼神忽地犀利起来,他极快地看了眼门窗,紧接着,右手一抖。盛满水的茶杯划了个弧,飞出窗外,然后,茶水像是有生命一般,它冲出杯口,成扇形扑向房顶。

这时,众人才听到衣服与空气摩擦的声响。那声音自房顶上响起,顷刻间已出了大院。这样快的身手,也只有不久前才毫发无伤地从武林大会溜走的冥泠宫主使得出来。

剑自鸣辨明没有什么追随他离去之后,神色稍有放松。

叶飘影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严肃地问:“小鸣儿,你知道他在上边?”

剑自鸣也不瞒她,点头说:“刀剑客前辈在,我想我们不会有危险。多牵扯他一会儿当也无碍。”

“那么,忧儿呢?小雨同驿尘一同游玩去了,遇上他也没有问题?”

剑自鸣看着叶飘影,一时间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问。叶飘影于是笑了,笑容里带了讥诮。她说:“你竟然同情他!秋红是对不住你,但,她仇视的人绝不值得你去同情。小鸣儿,冥泠宫主是个疯子。”

叶飘影深呼吸了一下,换了语气道:“我想,你身上很难留下疤痕。一方面是救治得当,另一方面则是源自秋红——她的伤总是好得很快,而且很难留疤。冥泠宫最常用蛊毒控制人,所以,她进入中原之前,最常做的事就是将蛊虫逼到身体的一点,然后连肉一并剜了去。”

剑自鸣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叶飘影继续说:“冥泠宫主确实很喜欢秋红,他喜欢的方式就是往她身体里塞各种蛊虫。”

剑自鸣微微低下了头。叶飘影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也许我不该逃开这么久。冥泠宫的事情,秋红只对我提起过。不过,看你这样,即便她对你说了,你也不会信吧?”

“是。”

叶飘影摸了摸剑自鸣的头,说:“你都已经病成这样子,就不能把别人的事情扔开,只为自己活几天?”

剑自鸣苦笑道:“我答应放忧了。在他喜欢别人超过喜欢我之前,尽可能活着。”

季悠潋第一次知道剑自鸣同曲放忧有这样的约定,她一惊之下,竟然没有端住茶杯。屋子里的其他人,显然也没有精力注意它。这个茶杯就掉在地上,磕碎了。季悠潋提起被茶水溅湿的裙摆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不停地颤抖。剑自鸣的声音适时响起来:“小悠,先不要捡。”——他怕她心绪不宁之际,割伤手。

另一边,唐素韵已经笑出声来:“哈,曲放忧当真了不起,这种要求他都有脸提!你有没有要求他出点力,好让你多活一会儿?”

“有意义吗?”剑自鸣反问。

唐素韵拧了眉毛。不待她说出解恨的话来,季悠潋已经开口:“我,和青弦两个人,把赤霄峰杀个鸡犬不留,应当不难。”她的声音略微颤抖,显然是气到了极处,也痛到了极处。唐素韵看了看她,第一次觉得这个“天下第一美人”看起来很顺眼,便说:“找什么臧青弦,你我两个人去,只会更容易!”

剑自鸣知道她们只是说说,便不阻止。见他如此,叶飘影即便是听不出来,也看出来了。她对唐素韵说:“唐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劳你继续替小鸣儿诊治。这孩子从生下来就不知道怎么对自己好。”

唐素韵沉着脸色,不说话。

叶飘影继续说:“我也没有什么能耐,也就剩下一套飘影剑法,但姑娘你武学资质有限,我也只能……”

“闭嘴!”唐素韵说,“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跟能不能学武功没关系!我哪里有功夫练武?!”她的语气和话语都极不尊重,叶飘影却不以为忤地笑了,说:“我是说以后,如果你想学,随时都可以找我。姑娘你用毒的造诣极高,再练点拳脚功夫,闯荡江湖便再无后顾之忧了。”

唐素韵知道,人从中毒到死,总得有个过程。自己下毒再快,也难免不在这里出问题。她于是点头应了。

第34章

赤霄峰只是个小门派,是以没能住进快刀门内。他们与规模不相上下的众多门派一样,只在快刀门附近找了旅馆来住宿。现在,傅冰烛在旅馆的房间内锁眉深思。

冥泠宫主出现在武林大会上,给各门派造成了极大地损失,就是明天有人提出要共同讨伐冥泠宫,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可是,他们能推荐谁做首领呢?刀剑客断然不会理会他们,叶飘影没了武功,曹一彬若是有那能耐,绝不会隐忍不发……剩下的人里,威望和能力都远远不及。

“想什么呢?”曲放忧凑到他面前,问。傅冰烛这才注意到他在,立刻别开了脸。曲放忧便挪了半步,再次来到他的对面。傅冰烛再转头。曲放忧再动。

傅冰烛知道自己绝对避不开他,只好面对,说:“你说过,你不会用‘龙吟’。”

“大男人别那么小气嘛。”曲放忧说,“我以前也从来没用过……”

“奉夜教剑自鸣教主看到你用‘龙吟’救他,一点都不吃惊。”傅冰烛再次说出了自己介意的事情。

曲放忧一怔,“啧啧”地叹了两声,小声念叨:“怎么这么大的醋味儿。”

傅冰烛也不再揶揄,直接说道:“剑自鸣可不像你说的那样,只比我好看一点点。”

“我非得喜欢最漂亮的吗?”曲放忧说,“你看到他旁边坐的人了?‘天下第一美人’不比他好看得多?”

“我不这么觉得。”傅冰烛说。

“呃……冰烛啊,我觉得他们虽然都很好看,却绝对及不上你。你对我很重要。真的。”

“是吗?但我觉得,如果我硬要你明天也陪我一同出席武林大会,你现在就会跟我辞行。”

曲放忧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就算你都说中了。可是,他活不了多久了,我可不想一辈子念着一个死人,也不愿意陪他去死。我想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人是你,冰烛,你该信我的。”

傅冰烛定定地看了曲放忧许久,才移开视线说:“所以我永远及不上他。曲放忧,你……”傅冰烛突然闭上了嘴,他发觉到,自己接下来会说——你竟然喜欢他到这程度,肯为了逃避付出这样的代价,你这样做才真的一辈子都不能忘记他——这些话很可能会把曲放忧推回剑自鸣的身边去。

就在这时候,紧闭的窗户上传出两下极有规律的叩响。

曲放忧立即护在傅冰烛身前,喝问:“什么人?!”

窗户缓缓打开。窗外站着一位英俊挺拔的男子。他穿一身蓝色长衫,持一把折扇,微微施了一礼,道:“在下奉夜教蓝门门主任苍澜。”

傅冰烛皱了眉头,问:“阁下来此,所为何事?”

任苍澜挑眉笑笑,说:“问问请曲公子帮忙,一晚上要几两银子。”

曲放忧放松戒备,说:“那得看是什么事。”

“好说。”任苍澜说着,眨眼间通过窗口进入室内。他身形极快,看起来就如同穿墙而过。他接着道:“就是请你陪我家教主睡觉。”

闻得此言,不仅傅冰烛,连曲放忧都楞了好一会儿。

任苍澜一点都不在乎泄露教内机密,直言道:“教主已经很久不能入睡了,所以,作为下属,我想请你过去陪他睡睡看。”

“他叫你来的?”曲放忧听明白了任苍澜的话,仍这样问。

任苍澜嗤笑两声,反问:“曲公子,我家教主在你看来,就这么下贱?”

曲放忧心头已转过千百个拒绝的理由,却都因这一句话消失得一干二净。他一直认定:剑自鸣离不开他,剑自鸣应当不惜一切代价来缠他的。可剑自鸣真的没有找他,他庆幸之余,怅然若失。

任苍澜继续说:“既然你如此认定,教主不理会你倒是对了。傅门主,多有叨扰,还望见谅。告辞!”说罢,任苍澜从曲放忧身边走过,推开房门,大刺刺地走了出去。

傅冰烛这才发现曲放忧有点不对头。他拍拍曲放忧的肩膀,想要问他怎么了,不料手指一接触到他,便被他的内力震开,下一瞬,‘龙吟’刀已压倒了脖子上。

曲放忧这才回神,一边收刀一边连声道歉。

傅冰烛别开头,眉毛皱了起来。他心下恼怒,却也知道此时不能对曲放忧发脾气。

曲放忧握住他的一只手,轻轻地揉,说:“冰烛,我错了,真的错了,你打我吧,啊?”

傅冰烛只觉得心头乱得更加厉害,差一点就压不住恼火。他甩开曲放忧的手,道:“你去吧。”

“啥?”

“不过一个晚上……”傅冰烛话还没有没有说完,就感到领口一紧,紧接着身下一轻,已被曲放忧抱到了床上。他的背刚刚接触到床面,便被曲放忧压住亲吻。

傅冰烛一动不动,闭上眼睛感受。

曲放忧的吻很轻,不急切也不热烈,就像一个询问。结束之后,曲放忧说:“冰烛,做吧?做了,你就别再疑神疑鬼的。”

傅冰烛没有从曲放忧眼中找到一丝情欲,他艰难地组织语言:“……你,如果没想太多,应该先去谈个好价钱,而不是在这里敷衍我。”

曲放忧的身形顿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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